酷我-北美枫

[罗箫]

这些东西我们全都见过 （意象诗104首）

罗 箫


投石问路

投一颗十颗百颗石子
听到的都是那点水声
告诉你毕生只能往下走
一条河在水中
没有秘密可言
视野因空阔显得高远
一条河被坡道牵引
退却 更快地加速
身不由己

草叶上的露珠

一

不是一点
也不是一滴
一株草是无数株草
一朵花是无数朵花
一只蚂蚁
只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它说 来吧
你躲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二

叶子落下来
比雨还干脆
比随之而来的雪花还招摇
直射不成弹丸
飘做一片鹅毛也好呵
累了那么久
真该歇歇了
却被风吹起
再也回不到树上

三

雪代表一种凉意
雪也昭示另一层次上的温暖
冬小麦就是这样被庇护着
暗中将根扎在下面
柔细而缜密
绿得十分大胆的叶子
像一片旗帜
使雪更像雪
使白更白
白得一尘不染

四

一根柳条插进泥土
你不能说它不是树
它不发芽 你不能说
它已经老了
它矮小
你不能不认为
它正在往高里长

五

一株葵花嘘气如兰
它总是朝着太阳吹气
把冷吹成暖了
把绿吹成黄了
把瘦吹成壮了
把缺吹成圆了
吹成满满一盘籽粒了
还在往香里吹

错 觉

有时 我面对的
明明是一张白纸
有人硬说是飞禽走兽

与视觉无关
与嗅觉无关
与触觉无关
与感觉无关

一张白纸
百口莫辩
百孔千疮

夜来香

轻的 也是最重的
弥漫 落入杯中
喝不出什么味道
骨子里的一点疼
因苍凉而生辉
走不出寂静的内心
只开一朵 微小 细致
在画家笔下 仿佛
大地擎起的一根刺
众多浮尘被扎出血珠
它们逃逸 在另一边
将一盏灯团团围住

我说没有，比空白白

打摆子的二月 积雪铺一张宣纸
一捅就破 青草近了又远
河套 一群老绵羊丢失了脚掌
猫与田鼠丢失了胡须
风丢失了以往的锐气
破旧而臃懒的犁铧丢失了铁锈
鞭子丢失了一头牛的缓慢与冲动
翠柳丢失了一树飞絮 叶更密了
山坡的脸 一夜间丢失了
深深浅浅的沟壑 金黄的皱褶
我说没有，比空白白
捡拾意味着再次放弃
流萤般的星群散了又聚 倏忽覆灭
浓雾引发的篝火 静静燃烧
丢失了梦 和梦中不回家的坏孩子

莫可名状

星
大致是温暖的
至高无上
仿佛爱情

当我阅读时
它竟消失
像一滴水渗进河床

怀 旧

在舞厅我喊出一个词
他们说 简直
滑天下之大稽
拿死鬼的发套吓人

我发现舞厅并非舞厅
倒像阳光广场
真空水晶管
某句口号还原成了粒子

花 凋谢又绽开
畸形儿 我记住了他
就像记住了某个时代
灯草结出碗大的疤

观 光

去北响堂寺的路上
我拐了个弯
竟把电话号码本丢了
遍寻不见之前那块地方
就像今天丢失了昨天
富翁丢失了破衣烂衫
婚姻丢失爱情
爱丢失隐秘处
弥可珍贵的心形瓣蕊

影子发疯似地狂叫
外人感觉不出什么
只是天空青碧的有些可疑

上山的人回到了山下
梦游者回到了现实中
某些事情孳生演绎着
如同石窟里的水声
滴滴重如锤子
敲打出一片一片墨迹

灯

亮在亮处
飞蛾也不来扑火

暗黑里
刺瞎多少蝙蝠的眼睛

还得亮下去
为醒来与睡去的人

倾 听

小草支起
露珠的耳朵
听花绽香韵

风吹来
移贴地面
听蚁队足音

精 神

漩涡不是风
风不是鸟
爬犁不是犁

板结的泥土被疏松了
内部充满光亮
蚯蚓又聋又哑
那儿黑那儿住店

当爱来临

当爱来临 美
裸露出真实的那一刻
雪 恣意融化
留下麻雀 抓挠的痕迹

无法辨认

这些飘飞的竹叶
阴影里的纸飞机
无法辨认 利刃般的寒光
覆盖的云与工厂的黑烟
无法辨认 楼道 门框上的号码
无法辨认 天晴了与天阴着
一样闷热 无法辨认
整个下午我在刷漆
郊区两位农民在陈旧的墙壁上
刮了一层仿瓷涂料
所有的陌生都是新的
无法辨认

没 有

酒杯闪烁青铜的暗光
竹筷不仅仅是摆设
生活总是这样 被囫囵吞枣咽下

没有谁能吐出五脏六腑
没有谁在闭上眼睛之前
说自己已经死去

没有不变的生活模式
没有不揭就疼的疮疤
没有不漏水的筛子

没有童年的迷藏 没有谁说：
我在这里 没有扑空之后
抗着影子回家的人

琴 音

一个人讲着美妙动听的语言
对面的青草 未曾移动半步
焦点聚集于提问 蚊子点到为止
一件事情发生着 没有几个人在意
风随树叶翻白 云落在地上
丝毫不留痕迹 演讲者多么脆弱
他呷了口水 借以停顿
重复称之为：再次强调----
音乐终止 树木目睹了这一切
枝梢在阴影中轻轻振颤

初 春

草木灰暗藏着蛇信

芽尖 这些芒刺
将隐忍的天空普遍扎伤

墨云是雨 树木
浮肿像怀孕的胖妇

二月里有冰雪
北风不吹南风吹

一张宣纸因出现墨迹
虫子与噪音 显得潮湿

再回首

一个声音在流血
一条河在挣扎中涣涣流淌
吐丝的人最终在绑缚自己？

无风
叶子停止了说话
闪电擦燃时间的火柴
转瞬掐灭

我停留在原地
目送一个身影走远
恍惚自己也被送走了
都没带雨具

火烧云

一块破旧的纱巾
被早晨洗濯 晾至黄昏
仍如昨天一样鲜艳
空荡荡的天空
此刻显得如此拥挤
像什么也没有一样挤
一个人越走越远
他正在回来 他别无选择
他正从彼处走进此处
就像脚下那株嫩草
根将一切抓住
最终将它抓住攥紧的
是一把褐色的泥土

冬 日

一场雪落下来
凉了手心也凉了手背
一只麻雀啄着瘦弱的枯枝
我感到了空空的疼痛
洁白还在被洁白覆盖
一切似乎无法预料
一切仿佛在预料之中
明天是不是另一场大雪？
被寒风翻开的这些词语里
有没有坚忍在孤独里出现？
冬日走进荒原 我发觉
我已无法从影子中逃脱
那影子正是追随我的我自己的影子
与我一同走在生命的钢丝上----
一片树叶在飘摇中一声不响地振颤

暖 流

秋去了 冬也就来了
雪在窗外下得很大
你不停地说着话
使我感到温暖

可是 可是 突然间
火炉灭了 因我的懈怠
我不得不去点燃
那些生硬的劈柴

风把火扇旺
风步步靠后 瞧
有人陪伴多好啊
葵盘滴落的每一粒都是太阳
闪耀在沧桑寂寞的心上

逼近的寒意

真长
被一把空气冻醒的寒夜真长
从子时走进丑时更鸡打明儿的间隔真长
纺车抽出的蛛丝真长
黎明前的黑暗真长
飞不高的梦魇真长
走不尽的陌路真长
不知不觉被霜雪濡染的白发真长
穷于奔波的秒针真长
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绪真长
一些疲倦压在我们肩上
人生真长

病 句

一

血管里在打仗
一个国家
就这样幸存了下来
世界多么怪异
它拯救了一个城市
加剧了专家组的争吵
形式上的病床千姿百态
仿佛时代的影子
手术室外
我只是某个符号
在等着谁

二

到处是雪
到处是宗教的雪
把健康包围在里面
一株草挣扎着
将叶掌伸出来
虫子的呼吸
柔软无力

无 题

躲在家里
何如去到家外

街巷窄了
不妨走进林中

林子大了
什么鸟儿都有

啄木鸟也是鸟
正在被虫子叨走

一棵树 多么无奈
吐出又一瓣春天

亲 情

一个身影从窗口闪过
从门口闪过
闪进另一个房门
许久 才想起去看看
里面空无一人
病在一个人心上
又重了起来

没 有

没有一根线 没有一根
闪烁在明处 没有什么
让我们一眼就能认出
没有一种掷地有声的雾
没有比鸟鸣更清脆的音乐
没有信号 熟睡的人一直在接听
雨水里的冰雪 像某些感动
某些震颤 静得不发出声响
天与地一直是旧的
一张废纸 将被晨露打湿

无 关

寂寞被烟雾笼罩 与季节无关
无所不在的冷闪耀 不动声色
旧日的河床里 旧日的云朵
随流水远去 有几块留了下来
光滑 僵硬 与流水无关
柔软的水草不停变换着站姿
疲惫 不失精神 鸥鸟远遁
转瞬即逝的思绪与堤岸无关
纤绳绷紧着距离 每时每刻
都在往上走 离我们更近
白帆的感激与风动的浪潮无关
一个人的身影有时短有时长
不得不睡在地上 与太阳
月亮、星星的照耀无关

寻 找

我把影子丢了 在某个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我把外婆的月亮丢了
我把幼年心爱的珍珠丢了
我把星星丢了
我得把它们找回来
我得把自已找回来
我得撕毁那片云
一张纸制造的黑暗

致 W

在稻草间 在风中
太阳变换着七种面孔
你所熟悉的生活
正面与背面怎能相同？
飞蛾如蝗般扑来
断裂的叶片形成斑点
残缺的也是好的
花纹源于想像
漂泊的云面目俱非
纤弱潜伏在宁静里
渐趋成熟 成紫色
面对坚硬的言辞
不知该说些什么
爱恨交加 你选择水
做自已的替身
彼岸咫尺般遥远
腥膻诱惑着所有的眼睛
鱼在不知不觉中上钩
梦中发生的事情
仍在发生 结局
出乎意料地平淡
幸福暗含着悲伤
一场雨坐在云端
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道

断章取义

一

山岚随晚风飘散
倦鸟在空中凿出
弹丸般细微的小洞

夕阳的呕吐物黏稠
工厂冒着
蓝缎子似的青烟

二

避开 会更清楚些
为时间照相
明亮的部分
你说温暖
它却留下阴影

三

玫瑰在灯光中红得耀眼
颤抖的叶子下面
一只流萤 飞了进去
我找遍所有叶子
碰翻的 全是露水

四

少量的白天阴云密布
仿佛夜晚来临
大风中我看见几只蝙蝠 飞往窗外
被提前关紧的玻璃撞击 阻挡
另有几只粘贴在屋檐 梁头
幸灾乐祸

五

一滴泪藏着
无数句尖叫
雪里藏着火炭

六

树站在雾中 走近了
依旧看不清楚上面
叶子背后 神秘的鸟巢

七

喊一声
灯就亮了
明晃晃的
屋子里没人

八

耶路撒冷的夜晚
与白天一样白
阿米亥童年的石狮子
在那儿站岗
街灯总是这样
彻夜不眠

九

米沃什迷途于河畔草地
羔羊的气味引领他走回童年
草地上没有路 花 鸟与河流
深邃的夜空 一颗星亮了
照耀着一个人 和他一生的诗句

十

不懂躲避的人
看见火就知道如何躲避了
除非飞蛾
天生有着对光的盲目

十一

从哪个角度看
杯子也是杯子
里面 不一定是茶

十二

仍有积水出现
这白日的下水道
该拓宽了
以免失去更多

十三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一位奔走于乡间的天使
许多贫病的村民记住了他
我只记住了那辆《红小车》：
“那么多东西依仗
一辆红色手推车
雨水淋得它晶亮
旁边是一群白鸡”

十四

需要窗帘把灯光遮住
需要房门将黎明打开

十五

鸽子在炸弹旁觅食
和平打了一个喷嚏
天空 长出几颗白痣

月 亮

你黑着脸 在等别人
还是在等自己回来？
哪个方向的风？
哪颗星？哪朵雪？
正在擦亮你一生的柔情？
半个夜晚升起来
亮了一条河
柳丝苍凉的瀑发
因之而熠熠生辉
雀斑被水声揉碎
游动成了蝌蚪

爱 意

恍惚间 我把你当做一棵墙头草了
风一吹 你就歪一歪
离我更近 仿佛我在走近你

风肯定是我唤来的
一成不变的风
我站在避风处
听任草叶在心口挠痒

阳光也是
它把那么多金子洒下来
它让我们积攒着
别尽快花掉

一滴露珠滑落 波涌成海
“一只水鸟从天空归来
恢复了平静”

邂 逅

你发现了我 但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一直躲在房间里 寻找灯光下
飘忽不定的影子 像一块补丁
寻找针头线脑 你的眼睛蒙着雾
像玻璃上的水汽 手语一再造成错觉
窗帘将世界一分为二 听不见
彼此的说话 月季花开了
在所有的阳台上 不是爱情

落 寞

一个人坐在凉台上 感觉夜晚在出汗
他想传染给别人 恰逢手机亏电
一个人糊涂 潦草 疏远 一无是处
天空咳出一声 像一位中年人
不动声色 制止了一场战争
一个人不把自己当朋友
脸谱替他遮住了秘而不宣的另一面
某个词 想起时已经忘记
他想得到一张照片（表情淡漠的）
渴意随时间增强 网眼这方寸些微之地
瞬间被芜杂挤满 其余容纳不下什么
蚊子的嗡鸣乘虚而入 血斑蔓延至脖颈
托词：自己将自己狠抓了一把
骨子里的兴奋 难以启齿
夜莺咕哝着什么 从听觉中突然消失
子时 几位钢厂的工人说笑着走过
一株梧桐树的影子不被重视
一支香烟燃烧 明灭 舔舐着酥软的空气

黑黑白白的夜晚

黑黑白白的夜晚
陋室里只有一个人
六平方米的空间 低矮而狭小
容不得更多的浮尘进入
一个人说话 许多人必须停止说话
电视机将音量调到了最低
一个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一枚古币被黄昏找回
铜锈闪烁恒久的暗光
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在室内
同时出现在窗外某个角落
接受着遥远世界的倾吐
设问与诘问 街灯熄灭
香烟焚毁成了一撮灰烬
白雾恣意弥漫 此刻
分明什么也未曾发生
分明有什么正在发生

旱 季

一

蚯蚓钻进泥土深处
想避开这场灾难 突然驻足
穿不过干旱那道裂缝

二

落果撞醒一片叶子
叶子背后的蝉 飞了
哭叫声尖细 涩苦 嘶哑

三

风叹了口气
吐出一团火
树叶在灼烤中 更哆嗦了

四

鸟在追逐一场雨
墨云蠕动
像极了虫子

五

老井保留着过去那汪积水
天有井大 镜子里的景泰蓝
渗出乳白 有洗劫的痕迹

老 屋

新住宅区偏远的角落里
一间小屋蜷缩着
多像一只匣子
显得脱落

窗纸似暗中的蛛网
风穿过虫蛀的缝隙
摇动着的白炽灯经油烟涂抹
比膏药漆黑

老屋没人
老屋肯定有谁住过
此刻正是黄昏
不会有人推开虚掩的门
找一位病危者聊天

一场事故延续至今
一阵风强过另一阵风
世间的老鼠争吵
说着自己的方言

雪

雪砸下来 这些鸡毛蒜皮砸下来
想毁灭这个冬天

雪遮掩 覆盖
包括石头在内举凡有脉跳的东西

雪凑在一起 不外乎想让自己暖和些
诗歌也是 它专司捕捉——

雪以及雪地上有限的墨点
几只受惊的野兔与一只猎豹

雪吹灭村庄的灯盏
雪在荒原塑造起崭新的城郭

雪无枝可栖 雪也不像任何值钱的东西
雪是上帝在今冬的某种说话方式

在城市花店

找回一朵花也难
这些塑料 这些刻意的制作
自打出厂就失去了香气

一只摸不到翅膀的鸟
一把断齿的梳子
一切早已停止

唱片继续播放
的士守候着不想回家的人
雨落下来 被台阶接住

墙壁把你藏得严严实实
灯光像一群蛾子四处碰撞
我无法避开任何一只蛾子

平庸者毕生逃不脱平庸
我写出这句话 并非意味着
爱情多么高不可攀 就像花朵

陌生的感觉

避开神秘的镜子
手　不知放置何处
许多人忙着进出
顾不上寒喧

再次想起饥饿
三十年前那场灾难
一直在延续
无法逃避　

坐在自己的影子里　不出来　
遥望远处　一团雾状的东西
在缓慢移动　昏暗　白亮
包涵着天空的泪水

过 去

去过了
一走了之
从未想过再回去

黄昏
在一个没有晚霞的剧场
在空空如也的角落
在一则寓言中
我想劝阻一个人
说出的话却没有声音
仿佛幻觉

老 树

人来了又走了
怕被一把揪住

星光留了下来
流萤般难以捕捉

怀念恣意抛洒
所有的泡影皆是空

冬季雪白的枝梢
惊飞一只乌鸦
因你的轻咳

潮 汐

风去了 不留一句话
如同雨的到来 没有预兆
落寞的海滩 干瘪的鱼网
蚌一张一合 珍珠深藏于内心
而浪花一直是新的 帆船旧着
鸥翅以闪电迎接闪电
切断了退路 有什么
不可以游动？不可以静止？
不可以亮成黑黑的锥子？
从陆地出发 从清晨出发
从暮年出发 最多可以获得
几条捷径？水中的路千条万条
都被潮汐涂抹修改了
鱼存活在动荡中
鱼就是动荡本身
跑动的岸 灯塔与孤岛
拔不出一生的骨刺
请回归到一成不变的生活中
尽享被冲刷、淹没的欢乐

心 绪

我不知道的事物
它们 在把我照亮
不知不觉中
我就进入了白天

这不是我的全部
在黄昏 我怀念某间屋子
某段时光 某条路
某架小桥下的流水

你就这样走了
我也未曾回去过

陶 罐

静谧 季节的跑动声
霹雳与闪电 陪伴你
数百年了 依旧古典
如同墙壁 不黑不白
你所有的努力
只是往里面放一些事物
再取出一些别的事物
那些不为人注意的麻子
在鉴赏家的放大镜里
如此珍贵 可遇而不可求
那些图案 叶子中的筋脉
瀑布里的星群 惟妙惟肖
舍不得出售 担心
惟一的壁橱 留下疤痕

因 为

因为黑 所以白
因为无我 所以有我
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以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因为爱 所以恨
因为说过的话已经忘记
所以一切承诺皆是空
因为花落 所以果也落了

辨 认

黑
伸手不见五指

我看到的只是 其中
微微发光的部分

藏 匿

一朵云想盖住大山
风一吹
不见了
大山也不见了
在一群蝙蝠的鼓噪声中

老 僧

老僧不老 80前出生
安徽省人 婚史：无
爱好：诗歌 代表作：
《在冬夜听一段音乐》
代表刘胜代表慢半拍
就像一个人具备三副面孔
现代派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一位女子正在走近他
因为他的沉默

鱼 鸟

鱼离不开水 水却去了
像一帮群众
呼啦啦走得一滴不剩

鱼暂时活着
比死去还难受
鱼打了打挺
河床因此哆嗦了几下

鱼变成了鸟
羽翼雪白雪白 状如骨刺

鱼在飞 玩命似地飞
一生的鱼 离开原地
如此困难

最后的核桃树

风刮着
一些核桃砸了下来
叶子慢了些

另外的叶子
悬挂着
另外的树木无关痛痒

竹竿敲打着自身
夕阳衔山
吐了口血

重 逢

列车这只蜗牛 喘息
占用了太多时间
铁轨因笔直更其弯曲
一行大雁的鸣叫
被汽笛淹没 刻不容缓
乌云撕下一片又一片叶子
是一滴泪溅在脸上我才知道的
是时光闷罐冷藏已久的一场雪
今冬 北方是温暖的
因为你的如期抵达

雪 人

正是那场雪
溻湿了整个冬天
镜子模糊不清

泪光中
世界
多了些花朵
和别的事物

叶子之外

久久坐在树上
“肉体像纸鸟一样飞了起来”

一袭袈裟旋舞
慢了半拍

雪 松

只要你站着
这个冬天就温暖

但是你想生长
仍须先咬紧牙关

雪

一

雪肯定很重 枝 结成坨
坠着秒钟的声响 雪橇擦去奔马的蹄痕
一队雪人在笑 碌碡滚滚而来
附近一座桥 几只小鸟将银子叫得闪亮
奶奶撒下一把苞米 像洒下另一场雪
冻土很快被挠破 冒出热腾腾的哈气
村庄 炊烟拧得出水

二

雪在下 雪在普遍不被注意的时候
沸沸扬扬 雪落民间一片白
我看见坟头上的雪 一点一滴飘向高处
一棵树伫立成风的模样
枝梢在燃烧中弯曲 颤栗

鸟

一

一朵霞落在屋顶
加重了暮色
树木被雀巢占满
星 一经点燃
亮满天寂寞
风如止水
残月在翅膀尖上
啁啾不眠

二

鸟在天空游动
简直就是一个个“十”字

“十”字是医院
满世界尽是医生？

坟场里的“十”字
一群沉默的鸟

夜深了依旧在飞

三

雪落下来
鸟更突出了

雪下惟有冻土
干巴巴的生活
坦露着诱惑

更多的鸟飞来
像无数叶子
深陷其中

四

鸟越飞越高

一些子弹
比石子细小
带着哨音

无法取回

五

需要一把扫帚
归纳这些羽毛

这些来自天空的疲惫
“该入土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啼鸣
伤痛、悲哀与血腥中的
惊愕 居无定所

“生活就是挪来挪去？”

需要一把扫帚
但这扫帚不是扫帚

黎明的意义

并非因为黑 你才一步步走来
笼舍里 孤独的鸡群、羔羊
睁开的眼睛又紧紧闭上
篝火不再燃烧 冷并未杳遁
水雾守在脚边 灰烬
释放挥之不去的廖廓
海子期待的正午尚远
风中 静止的事物在漂浮、移动
飞鸟的翅膀跃跃欲试
一片云装饰着蓝天
森林不动声色地摇晃
草叶落泪 泥土内部
一条蚯蚓被细根绊倒
一架铧犁闪着擦不暗的光
波涛明目张胆地喧嚣
泡沫只是吐出一些白
被动的蚌仿佛对虾
一头一头冲向岸边
一颗浑圆的太阳终于站起
一个湿漉漉的精灵
一瞬间被地平线照得透亮
世界 把它的血洗得通红

最后的傍晚

大山还没有陷落
一些霞霓首先由浅入深
光明是一群牛羊
长一句短一句叫唤
布满尘土的路甩空牧鞭
青草呵欠连声 风不再张扬
流水收敛起波纹的足迹
落滩的大雁走来走去
夕阳如火的面容 让人
一想就想起喷薄的早晨
血色山岚 像大山被正午
烧出的热汗 久久不肯飘散
此外 一棵树的阴影想着
比阴影更小的事情 黑夜
隐瞒了多少欲燃的劈柴
一对情人的低语刚好走来
更高的高空 星星开始微笑
一粒陨石跑得太快 最后的鲤鱼
浅水里甩着若有若无的尾巴

肯定有人在等

肯定有人在等
像一个孩子倚门张望
常常这样 某种结局
因懒惰搁浅 终止
一些事情在预谋中
肯定还在预谋
何不来回走走
迎上去多好哇
像一条船迎撞飞扑的浪花
电话一声接一声追问
跑动中的云 左顾右盼
找不到一家客栈

黎 明

我在街上扫叶子
我看见一些烟雾
尘土般落下
覆盖住了尘土

空荡荡的大街上
一粒石子醒了
说：什么也没有呵

我和扫帚
一齐呆楞在那儿
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空白

走神儿

一位盲人在汽车上
没有发现什么
但分明听到了一阵窃笑
如坐针毡----

车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下光了
错过的站牌
在等他回去

秋天里的一幅画稿

一张纸是一个窗口
外面的景物纷纷扬扬落进来
失去声响
白雾柔软成薄纱
树冠又峭又陡
几滴雨住在草叶上
亮得发蓝 火焰黄色
鱼与鸟沉淀----
这些只是片段 走进去
注定要被淹没
但不一定无路可逃
几只奔跑的蚂蚁
在缓慢地爬行

村 庄

村庄坐落在陈旧的画面里
间或有几座青瓦红墙
一阵又一阵说笑声过后
就只剩了街巷
寂静 有些泥泞
白鸽被哨音一一弹出
鸭子伸长脖颈 走进户外
蚂蚁跑了很远的路
仍在叫做家的地方徘徊
不高的天空 一团一团
阴郁走过 被池水洗白

穿越寒冬

穿越寒冬 穿越萧瑟一词
一棵树在那边站了起来
风 默不做声地吹来吹去
枝把颤抖的阳光抛在下面
像我们把苦难留给以往
枯瘦的日子被鲜嫩镀亮
像我们不停地说着颜色不同的话
什么也无法记住
影子使今天格外耀眼
大地给了我们一坑泥土
我们就得在上面好好立足
挺起生存的高度 一棵树
在岁月的边缘 暗中长大

干草垛

至晚秋你是越长越高了
一些日子已经趴下
山那边 一群牛羊
还在猛吃海喝
炊烟又粗又壮
麦地跑一层薄霜
酒幌在飘 它们都在看
干草垛 干草垛
当我站在你面前
我无法说我温暖
你也未能逃出寒冷

画 面

一条河从上到下 硬着水的硬度
白云(傍晚类似彩霞) 石子般飞动的鸟
树与花草的影子 尘埃 浑浊的
空气中幽婉的箫音 骑在牛背上
太阳、月亮与星星同时照亮着白天
流萤躲在露珠般的光芒内部
船 渔网 撒网的人 蹲在堤坝上
一管旱烟飘成了炊烟状 多么生动呵
全被揉皱了 风比水硬

形 式

牢狱之于鸟
只是囚禁的某种形式
撤去笼子、链子
一只鸟不飞
一只猴子不跑
一头猛虎不敢啸聚山林
眼睛让一些鸟人
煞费心机
作茧自缚

放 手

这时你不该放手
让一只瓶子躺倒在斜坡上
空气骤然间变得不可理喻
很想回来
事实上早已身不由已
不是不能
而是必须
瓶子在滚动
事实上是你
一直滚动在瓶子前面

旁 听

许多人在小声说话
许多人 呆在客厅里
这客厅比会场大
许多人不知自已在做什么
一扇门敞开着 仿佛
一直以来都在等谁
一些思绪若有若无
麦克风将什么扬到了高处
窗外的枝叶摇来摇去
睡眠的人无关痛痒
睡眠的人 睡在了梦外

理 解

一口痰别吐出 忍着 牙 咬得太紧了
大夫把脉说是神经出现了非典型性问题
天！药罐子离不了了 文火的意思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豆腐也太苦了
想想 药与病谁苦 就什么都能咽下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学别人走路
学别人着装 怎么心里还是觉着不象？
从这个坎到那个坎 怎么都象一片叶子
在被风吹动？听筒冒出一句建议
鲇鱼能拽掉面孔那个“歪”字
我得赶紧出去 掏高价买个健康回来
墨镜是不能摘的 口罩戴够十二层就行了
这是四台一位专家方才讲的 不得不信
不能全信 就像形象是问题 又不是问题
让别人害怕的人 是不是坏蛋？
如此敏感的话题 朦胧得像一首诗
不懂 想想 再想想 就懂了
不必说出来 不必解释 不必见针(真)
就纫（认） 哑巴们真是有福不会享用

无 题

一

沿着翠绿的柳丝
有什么正在滴落
寂静的湖面
一圈涟漪
套住另一圈涟漪
套住！套住！
岸在最后
轻轻激动了一下

二

同样的敲打声撕开劈柴
心 无关痛痒
偶尔也会想一下老年
停顿 斧头与锯子
碎在地上

三

每一块岩石都想和我们说话
它们很单纯
不愠不火地活着
只在云暗天低的时候出汗
摸一下 血变热了
摸一下 仿佛我们在寻找依靠

四

山在长
不！
是可能的事物在长
比山高出一截的
纯粹是
树木花草

五

猫身上
看不见猫
它跑走了
当它回来
没有一丝乌云
猫的眼睛里
人 似是而非

六

很长的路
把它想得更长些
长就是远了
都在脚边

七

家不是茧
但我们仍在
刻不容缓地吐丝
住进去
一生都不想离开

八

昨天说过的一句话
今天不得不再说一次

未来是一串省略号
我已经提前到达

月光之书

一

这片光
在黄昏之尾
随波澜荡漾
鱼虾在飞翔弹跳中消失
看不见形体
异常清晰
一河银子
碎了

二

月在海上
给我们带来了船
岛屿 飞沫
贝壳静卧于浅滩
几行脚印
从小木屋走出
把我们带进了水中

晴朗日

一滴水在走 像一朵云在走
一块土 一树墨绿的叶子
游弋的牛群 开花与不开花的阡陌
蒙胧 之后出乎意料地灿亮
一架废机器 思想被空壳所替代
窥见了更多从未见过 被忽略的物什
天空里的纸马 在奔跑中
不是纸马 也不是别的什么禽兽
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丝丝缕缕 称作乱麻的东西
瞬间缝补不住破碎的天空
烟的后面 蓝 煮沸了大海

空 洞

把黄昏盖住 把暮年的白发也盖住
就像在美发馆 焗了一次油
谁也看不见谁 镜子里的灰尘
无论怎样扫 都不肯跑掉
包括皱纹 牙齿因脱落留下的漏洞
摩擦的痕迹 锈了 如此刻骨铭心
肯定还有另外一条路 没人去踩
肯定有一堆劈柴 未曾点燃
就被淋湿了 无须刻意求证
昨天是哪一天？去年是哪一年？
未来存放在哪只匣子里？空
代不代表无？谁是你？你是谁？
一棵树 为何只对地上的影子说话？
我被自己难住了 我注定等待着谁
去一同做完今天的事 或在对望中谈谈天气
许多人走过去了 而我正在回来

为奴隶的母亲

她得从羊身上挤出奶来
她得把玉米掰碎
把芝麻捣烂
把豆子榨出鲜血
把米粉团成团
把包裹粽子的竹叶解开
把馅捏进月牙里
把锅舀进碗里
她得将最后一滴泪
拿出来 塞进灶膛
供儿子取暖

比 喻

母亲弯了弯腰
又弯了弯腰

几粒豆子
圆鼓鼓的

“早熟的都是最棒的
这些穷人家的孩子----”

学习班

小小竹笼里一群
鸦雀无声的鸟
伸长脖颈
听笼外一只鸟的叫声
又远又高

穿过一片庄稼

被风刮倒的
正在站起
被脚踩倒的
也在站起

扶自己起来
比扶别人起来
更难
意义非凡

穿过一片庄稼
穿过互相帮助一词
你弯腰的一瞬
有什么已经悄然长大

交 谈

一堆雪在镜子里 模棱两可
许多事情显得糊涂 镜子糊涂
一群冬青伸长了耳朵
什么也没有听到
眼神将沉默翻译得滴水不漏
波纹打了一个漩儿
不知哪条虫子动了一下
河面上的水泡破碎
鹅卵石以及与之缠绕的空气
顷刻破碎 残骸比比皆是
经过的人去而复来 丢失
一片脚印 我说：天气 晴！
你听到的不止这三个字 还有雾

树 桩

一棵
两棵
三棵----
树桩 在等一群鸟

一只鸟落上去
两只鸟落上去
三只鸟落上去----
不闻鸟语

一群树桩站在那儿
孤零零的

爱

一个字烂在心上
蜕化不成石子

一株草被波浪覆盖
仿佛从未生长过

一朵花是一根刺
有人为此空洞了一生

一个词无须说出
家在里面幸福得死去活来

一团乱麻
纠结着怎样的耐心？

一支离弦的箭
一只鸟飞向枝杈绑缚的蜗居

对米沃什的由衷敬意

切。米沃什
当我想起这个名字
就会涌起一种由衷的敬意
我想他是我想起了他在巴黎
距今68载
1935年草就的那首《赞美诗》中
重复了三遍的那句话：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仅此而已

瞬 间

飞机的呼吸我听不见
连同钢琴的呼吸
夜的呼吸 一只烟斗的呼吸
全是凭眼睛观察到的
空气从未这样寂静过

一朵花开了 一朵花突然开了
一朵花痛苦地尖叫了一声
我想瞧个究竟 脖筋扭了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
世界 停止了呼吸

仲 春

水比油贵
水流进绿色之内
绿色就是水了

水比蜜甜
水颤在蜜蜂的翅翼上
蜜蜂的翅翼就是水了

水比风柔
水被风吹起皱褶
风就是水了呵

温 暖

鱼儿住进水里
水很温暖

蚂蚁住进土中
土很温暖

小鸟住在树上
树很温暖

我住在我家
家很温暖

阳 春

种子膨胀
蚯蚓拱动的黑土悄悄膨胀
绿草膨胀
草场滚动的羊群咩咩叫着膨胀
燕翅剪水的影子膨胀
燕子的蜗居随一口口湿泥膨胀
蛙鼓膨胀
蝈蝈的细鸣膨胀
温风膨胀
温风里的阳光在柔软的吹拂中膨胀
目光膨胀
目光触摸的远山膨胀
远山矮小的大树膨胀
许许多多事物膨胀

芦 笋

暖才发芽
水
来自地下
不剪
它就老了

三月
被一场大水灌溉
猫眼全绿了

寓 言

狼来了 羊不懂
同病相怜的人
为什么要被窗纸隔开？
为什么消毒？
每个人都在忙
忙着监视别人
忙着清理自已
狼来了 该来的
全来到了生活中
与狼共舞 人类增添的
不仅仅是阅历

蜕 变

电视在眼睛后面 讲述着什么
未能将寂静打破 汽车轮子渐渐加快
一瓶消毒水 明晨才能抵达
那些生姜、大蒜、菘根与白萝卜
怎么会是药片？胃太满了
活动几下筋骨 是收缩也是放松
洒扫厅堂 挖出指甲盖里的东西
小屋顿时敞亮 这会成为习惯
一切有待浆洗 一切都是新的
就像未来 一只蝉在蜕壳里
尽想些外面的事情 无法捕捉

寻

墙壁站在那儿
几十年了
它的影子里包藏着
历史的影子

当我留心去看
那儿什么也没有
甚至几根青藤和叶子里的花朵

一只帼帼呻吟 抓挠
在我们不曾留意的地方
找不到属于过去的那片废墟

针

我不相信一根针由棉花制成

我不相信一滴血喊醒的
是别人不是自己

我不相信娘的手比铁板坚硬
那一声“呀！”
几十年了
娘仍在喊

一生的疼痛被挑在了针尖上

一根针被爱擦亮
永无生锈的那一天

夜 晚

钢厂的灯亮了 烟囱冒出
黏稠而灰白的物什 说明炉膛通红
石头熔化 还原成了钢渣与铁水
此刻我站在高处 五楼的凉台上
看夜晚的太阳 如何与星星媲美
远山起伏 沁河柔软得就像一块布匹
火车大叫了一声 接着是第二声
瞬息驶过古城邯郸 吞吐着什幺
一只黑蝴蝶飞过 是看不见的那只

载河之舟

十二月的河面 一枚
叶子烂了 它想四处走走
它最终只能停留在原地
怀想 高高在上的时光

早些掉下来就好了
不致于被冻住
一枚叶子背不动一条河
一群鱼搬不走一面镜子

一条船的影子里
有我们捕捉不尽的生灵
它们来去自如 冲撞、挠痒
令一只船桨翻了一下身

临 冬

落叶打着旋儿
像孩子在玩游戏

蚂蚁爬向低处
燕子找不到蜗居

草呢？
花呢？

小河咕哝一句
问风去

风 不停地吹
不停地被吹走

搬 迁

房子清空了
房子更满了

有一种情绪
语言无法表达
住了下来
直至被更大的喜悦淹没

空房子
空出多余的部分
等待拆除
再次被拆除

烧 荒

一地秸秆
骨灰焚毁的气味
有人咳嗽了几声
恰似在摹仿
大雁的鸣叫
这边 那边
同时受到传染
更强烈的咳嗽声响起
更旺地燃烧
天空怎能呆得住啊
一只大雁在滩涂徘徊
悄然失踪 烟雾
闪烁灰暗的光
清空了这个世界

初 冬

穿过那段过时的隧道
气候一天一天变冷了
是那种不知不觉的冷
树叶绿着 已经死去
不想就此落下 那怕
全世界仅剩最后一枚
那怕惟一的巢穴空空
将来和过去同样温暖
涛声如泣如诉 悬挂
谁是那只失踪的燕子？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雪
麦苗可以趁机睡个好觉了
白色遮盖不住一切
譬如梦 梦外的海
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
整理打点毕生的行囊
迁徒 但是绝非逃跑

事情往往这样

在梦中我结交的一些人
白天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怎么了？
怒目而视
令我百般费解
我恨他们骚扰了
平静的生活
但更大的问题是：
我一直在骚扰别人？

当你失去自己的时候

当你失去自己的时候
你仍拥有另一个自己

无所事事并不能满足
与你一同进出的人

当快乐终止
路 迷失于雾中

黑色 代表墙壁
白色 象征坟墓

安逸——忧郁
幸福——空洞

坠毁之后的飞
比什么都要紧

沙砾破碎于风中
不被世界注意

生存掩盖住了一切
包括细微处的擦痕

时光隧道

从有到无 那么多
闪光的颗粒哪去了？

暴露的珊瑚礁是不是你？
凋谢的玫瑰是不是你？

一场风暴吹灭了郊外的马灯
深海中的月亮

感觉不出什么 甚至
听不到狮子的吼叫

在林地边缘 寒号鸟一夜间
冻僵了趾爪 落叶腐烂于隐秘处

空气 白色里滴着血
有一种空 被尘埃挤满

一个人只顾想心事
错过了所有的风景

与村庄有关

一

从远处看 站在城市的边缘
看这滴墨 这堆明灭的篝火

村庄 我向往你 日见沉重的露珠
傲岸的稗草 风声和雨水

二

我看重的颜色 是厚厚的白
赤橙黄绿青蓝紫 都在里面了

鸡鸭鹅羊 高骡子大马的叫声
浓密了雾 和雾中迟迟归来的鸽群

三

老辈人说 旧的总是好的
比如石碾旧了
旧（就）成了稀罕物

四

一定是这根线绳
穿过针鼻之后
被疙瘩拌在了补丁上

一定是这件红兜肚
穿的人太多了
越补越厚 越年久越暖和

五

一株谷子需要静静生长
一千株谷子需要静静生长
在阳光下面 在月色的水中

因为爱 因为被爱
所有的听觉失去了耳朵
石头摇晃成海的模样
蟋蟀粘贴 在秋千上唱歌舞蹈

因为爱 因为被爱
一株谷子虾了虾腰
一千株谷子虾了虾腰
与土壤的距离 近了半柞

六

阳光里有阴翳
类似蝙蝠的翅影

风雨雷电的咳嗽与哮喘
加速了庄稼们
一年一度的死亡抑或生长般的挺立

炊烟提升村庄的高度
镜子里的纸鸢不飞 还有歌
梦中烤番薯的味道 尘土般的幸福

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 又见
村庄上升的形状
母亲往灶膛塞了几根屈枝
更黑 更粗壮了
不像1963年的春天

我刨掉一棵榆树
它生长多年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榆皮被我们分食光了
多添几把 母亲说
沤烂的劈柴不经烧

又见炊烟 又见
破碎的补丁缝缀四野
正午的毒日头
忽隐忽现

并非虚拟

机关后院那棵法桐
每天都掉落一些叶子
一些鸟屎粘在上面
像灰白的墨宝 无法清理
没人想跳过界墙 放把火
招致猝不及防的冷雨中伤
夏末秋初就是这样
在宁静祥和中度过
这些来自不同区域的鸟
这些时间的叶子 黑糊糊的
这些麻雀 凝聚而稠密
间或有几只斑鸠、黄鹂飞来
滥竽充数 把自己混同为麻雀
枝杈间的缝隙透出亮光
立体的世界 疆界线
竟然如此经纬分明
楼内各股室没把这当回事
这些噪音 早已成为
机关痼疾的一部分
日程表懒得再划出一格
懒得动弹的石子
被梭巡的影子磕碰的有点烦
突然刮起一场大风
是麻雀急速逃窜时扇翅的声音
一只猫头鹰独占鳌头
针尖似的眼神扫过
地面又积起一层尘土
一群生灵悄然失踪
不亚于空难或巷道严重塌方
忧心如焚的律师对记者说
猫头鹰呆在那儿
正夜以继日张罗着追查元凶
我心目中只有那棵法桐
所幸不曾被驱逐
就像一个人在厕所东边
被影子搀扶着和自己对话
就像那些飞走飘落的叶子
回来的祈愿 无法兑现
但都在想 这里 那里
今后 以往 现在
大小多少轻重缓急
生活不像万花筒
充其量是块魔方

血色玫瑰

一

我看见了我所看见的
就像看见了你

月亮
沦陷于水中
清澈迷人

音乐
升起在海上

你说：
“光芒由打磨生成”

这是春天的槐花
蘑菇与竹子生长的春天

风想四处走走
许多地方我们从未去过

二

旋风席地而起
落叶与断草逃奔

一盏灯吹灭
一朵白菊

窗洞内的枣枝蜷曲
变幻出形状各异的
走兽

石头飞翔

旗杆静止如针

三

故事戛然而止
在板鼓的敲击声中

东边的微笑我看不见
西边是墙
朝南的门开着
无人走出

设想过的结局
散碎成了线头

一屋子的阳光
有人随手一拉
黑掉了一个人的后半生

四

梦中的事物
树
山与悬崖边的石头
闪现

茶叶漂浮

几只飞鸟
有消逝的迹象

池水镇静
揉碎一片一片
云

白菜疾行在回家的路上

五

附近的车辆在转向

闪电之后
必须换一种语气说话

屋顶遮挡住了一切
雷霆的暴力
相对减弱

外面的世界在下雨
沙尘挤压着窗扇
惊动了很多人

路面坍塌
被尾气淹没

落叶是最大的雨点

六

星 沉默
几乎看不出
有什么正在形成伤害

这些时间的沙砾
太容易被吹散
淹没 被淹没

几乎没有察觉
当你置身其中
因伤感而具色彩

仿佛
亿万年前的一块石头
燃烧 在内部

七

我听到水珠
旧屋檐的哭泣声

孤独抽出一根线
寂寞抽出另一根

蜘蛛织网
雪茄焚毁自身

劣质的气味往上飘

时针指向5
秒针终止

八

蓓蕾绽放
加重了夜色

藤蔓带走一只蟋蟀
和经由它
发出的低泣

风吹着
星仍在发光

黎明抵达
像枝叶上的一层湿

九

一块岩石搬运
另一块岩石

云搬运雨
绿叶搬运鲜花

另外一些象征性的词语
因为含糊
模棱两可
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的快乐和忧伤
搬运着另一个人
砰然而动的心跳

还有房子 “啪！”
起明发亮的钨丝

太阳搬运爱情

十

大海帮我们找到了喉咙

母性的大海在一粒盐内
在一只贝壳里
后浪推前浪

鱼鳞闪耀
在一滴水中
穿梭 迂回

十一

我见过被太阳煮沸的海
云的美丽如同冰雹击碎的
梧桐树叶 不被重视

暗处的伤痕蔓延
扩张 动用心跳
才能触摸得到

一团光线纠结 缠绕
雷霆与闪电融化
雨降落 被大地接住

十二

玫瑰花倏忽间绽放
腥膻了所有的嗅觉

所有的路人
所有敏锐的目光
燃起一场冲天大火

所有的作物瞬间成熟
所有的道路被重新涂抹
展示出亮度

黑色相对加深
找不到原因

十三

预言的小麦
朗诵者的颂词
复活了树木

青草带来激情
在诗歌里
留白的那一行
有太多的蜜蜂介入
你不能说那就是油菜花
不是桃花、杏花、梨花

天空布满乌云
你不能说黑色即是雨
不是黄金般的泪水
感恩 或者忧郁

河流变幻形体
运动使梦想成真
忙碌吹动所有的人
你不能说 诸事乐观

春天来临 我们都有点走神
咩咩的叫声中
浪花回了回头 滩涂上
几只羔羊已经不在

十四

需要露珠
畦埂上的土坷垃
顿时柔软

蚯蚓舒展
喇叭花盛开
远去的墨云
留了下来

宁静的村庄
炊烟上升
旧棉絮拧出水渍
摇荡着幸福

十五

一朵云包涵着
太多的碎片

风不能
飞鸟 铅弹
沙砾也不能
将其撕开

隐喻的火苗一闪
有血迹渗出

惟一的秃枝
未能逃脱
被丝弦击打的快乐

十六

黄昏省略了落日

星星出现
省略了 沉默

十七

路面凹凸不平
这是一位瘸子
注定的命运

许多双眼睛在瞅
我把他们错认成了
石膏与塑料

我坐下来
感觉身体在糟践椅子

一块石碑
被众多的言辞所利用
一个人死后才引起怀念

路灯 幸福而安详

十八

打开信箱
就是完成了一次使命
多年之后
那些错别字
锈成白色 黑色
蛆虫般进出
草纸黄色
指鹿为马的人
点石成金
云的嬗变 多义性
重复 混淆
使我读到更多
文字之外的内容
写信的人
不懂文化

十九

我看见婴儿
刚睁开眼睛就闭上
啼哭 抓挠
隐喻的睡眠中
夜来香发布
幸福的消息

我挖出“祝愿”一词
而和平的祈祷
正被闪电 与
接踵而至的雷霆淹没

二十

无解 黑色之谜

烛光漾动
流淌出白色

蚊子尖叫
梦境凌乱而破碎

走神的人
无意抓疼自己

一条船起身 提升大海
灰烬持续燃烧 接近尾声


学诗札记

“诗不是用观念而是用若干单词来写的,----素材不再是形式的造因，而是形式的效果”（法 马拉美）.摒弃说教,让形象自己走出来说话,相对于现代诗歌,显得尤为重要.形象在任何时候,都是客观存在的主体.诗人并不完全是解释者.形象的再现,言辞之外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深沉,是诗人始料不及的,恰好证明了客观存在的力量。埋藏的火山,它的热量因久远深蕴,可触可感,更像火山.

一棵树所给予我们的印象,应该是整体的,但在诗歌中,大可不必面面俱到.观一叶以窥全部。木材在流血,落叶后的枝梢抽疼着寒风,树欲静而风不止.诗歌不拒绝复杂性,排除单一的叙述,表层的摹写与粗浅的描绘.骨肉血脉与心跳的联合方能构成鲜活醒目辉煌的图腾.

细节的勾勒与挖掘在诗歌中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看似单纯,却有着类似光亮的火花熠熠闪烁,似可捕捉.不能不想起焊花,多么微小的跳跃啊,温暖,璀灿,烧灼着我们,给心灵带来愉悦和快感.相对于有气无力的大喊大叫,细节的神奇在于,轻擂重叩,它的内涵,隐埋于未曾表露出来的状态中.

诗歌是多种文学体裁的结合体.叙述,思辨,形象的凸现、刻画、雕琢，无一不做到了最为省俭的地步。因之，诗歌较于其它文学形式，是一种更为简练的技术。它杜绝平淡、宽泛、隔靴挠痒、重复、单层次等等。生涩、干巴、故弄玄虚、无病呻吟等也为上乘诗作所不容。诗无标准，好诗慑人魂魄。

出奇、出怪，新也就在其中了。荒诞诗在超常发挥；深意象诗以其超现实性，试图独辟蹊径；口语诗对习惯思维的背叛；与后现代同日而语的批判后现代；讽刺诗对事情事物的轻蔑与否定；隐喻企图让人们从不合理中领悟到什么。众多的探求与尝试，使新意叠出，使诗歌越来越趋近于较为高级的文学品类。

意象派主张绝对精确的呈现，不需要冗词赘语，即以清晰、准确，高度浓缩的意象，凝练晓畅的语言和富于音乐性的韵律，表现现实广阔的主题和内心情感状态。与意象派大相径庭，以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为代表的客体主义诗派，则反对诗中有任何自我因素。他主张诗人应进入纯粹的客观世界，外在客观世界或诗的世界，诗应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客观地再现普通的生活。他反对象征主义，甚至称艾略特的《荒原》为“20世纪美国诗歌的灾祸”。诗歌的诸多流派在时代的夹缝中挤兑并存发展着。但客体主义诗派更注意表现现实，到了50—60年代，人们从威廉斯的小诗中发现了真正的美国精神，威廉斯一跃成了美国后现代主义的一代宗师。无论何种风格的诗人，都应将抒写时代做为不变的命题，并不惜打破惯常的手法与风格，也许推翻即是一次全新的构建，世界在发展变化中完美着，诗歌何尝不是如此？

意象诗对客观外在世界的叙述与直抒胸臆是密不可分的。仅举田间先生的《假使我们不去打仗》为例：“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真实，刻骨铭心的真实，多少时间过后，心，仍在颤栗。关键要看是否表述到了最佳。

现象是认知的前提，现象学即是世界学。胡塞尔认为“直观”是唯一能理解真理的方法，认识的本质在于直观。威廉斯有一首小诗《红小车》：“那么多东西/依仗//一辆红色/手推车//雨水淋得它/晶亮//旁边是一群/白鸡”并没说出什么玄奥的哲理，只是展现出一点极其简单的生活中的真实现象，却产生出震撼心灵的力量。平凡普通的现实生活中，有着无穷的并非平凡普通的诗意，一些无须粉饰雕琢的美，一直以来都在期待我们发现。不事张扬，不强加任何观念，原滋原味，也许更能引人入胜。意象诗中情节的铺陈与展开应该更精湛独到，对细节的解剖也应更加细致入微。仍以威廉斯的诗歌为例：《给一个穷苦的老妇人》：“在街上嚼着只/李子 手上还拿着/一纸袋//她觉得好吃/她觉得/好吃 她觉得/好吃//你能看到这点/瞧她吃手上/咬剩的半个/那副劲头//吃舒坦了/熟李子的慰藉/似乎充塞空气中/她觉得李子好吃”

2003年8月2日于临漳

诗与诗人

1、诗歌不是调查报告，但应具备其由点到面，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深入浅出，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等特点。
2、排斥无谓的铺陈解说，拒绝平白寡淡索然无味。
3、与小说相比，诗歌中不乏因果关系，但更注重过程本身，对感觉、状态的表述、渲染与挖掘。
4、感性强于理性，意象强于表象，情绪宣泄强于单纯的绘画式描摹。
5、隐喻：潜感觉、潜意识有时会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一种冲撞。内敛，含而不露，尤为重要。胜似闲庭信步，信马游缰，风物放眼量。虽泥沙俱下，杂质中不乏真金，需反复淘洗。
6、排比：画面感、色彩感、立体感、流动感、模糊感、超越感。
7、拟人：山光水色无不随时间的流逝生老病死，与人类大同小异。
8、搭建：贵在出新颖、出奇特、出怪异、出灵敏、出各色、出个性、出张力、出其不意、出神入化。
9、乱中求静、求变。跳出三界外，更在五行中。
10、别有洞天，关键是进入，切忌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11、表现生活，改变、创造生活。反映时代，影响、感召时代。
12、没有想束缚住手脚的人，没有捆绑住翅膀飞翔的鹰。
13、停滞的水，风吹不动的水，无疑是死水。
14、调整自己：走出去，请进来，改革，开放，搞活，而不是墨守成规，死抱着自己不放，谁说就跟谁脑，火烧猴腚，老虎尾巴——摸不得。
15、频频回首，炫耀以往，得不偿失。
16、去粗取精：读好作品，写真文字，学生东西，力求突破，上新台阶，精益求精。
17、去伪存真：耐住寂寞，别怕受冷落。
18、文人相轻：轻者自轻，重者自重。
19、成就感是软刀子，杀别人难，毁自己易如反掌。

2005年8月25日于邯郸鸡毛山

（作者简介：罗箫，男，真实姓名罗俊士，曾用笔名肃箫，河北临漳人，1954年出生，现居邯郸，下岗失业，专事写作。河北省作协会员。曾出版诗集两部，有诗入选2001、2002、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2004年8月开始小说创作。已有小小说发《青年作家》《今晚报》《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河南工人日报》；有短篇小说发《延河》《六盘山》《雪花》《阳关》《江河文学》《中国文艺》等刊。）

通联：056003 河北省邯郸市复兴区建设大街76号3—2—9 真实姓名：罗俊士
电话：0310—5525123
信箱：[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罗俊士]]

这些东西我们全都见过 （意象诗104首）

罗 箫


投石问路

投一颗十颗百颗石子
听到的都是那点水声
告诉你毕生只能往下走
一条河在水中
没有秘密可言
视野因空阔显得高远
一条河被坡道牵引
退却 更快地加速
身不由己

草叶上的露珠

一

不是一点
也不是一滴
一株草是无数株草
一朵花是无数朵花
一只蚂蚁
只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它说 来吧
你躲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二

叶子落下来
比雨还干脆
比随之而来的雪花还招摇
直射不成弹丸
飘做一片鹅毛也好呵
累了那么久
真该歇歇了
却被风吹起
再也回不到树上

三

雪代表一种凉意
雪也昭示另一层次上的温暖
冬小麦就是这样被庇护着
暗中将根扎在下面
柔细而缜密
绿得十分大胆的叶子
像一片旗帜
使雪更像雪
使白更白
白得一尘不染

四

一根柳条插进泥土
你不能说它不是树
它不发芽 你不能说
它已经老了
它矮小
你不能不认为
它正在往高里长

五

一株葵花嘘气如兰
它总是朝着太阳吹气
把冷吹成暖了
把绿吹成黄了
把瘦吹成壮了
把缺吹成圆了
吹成满满一盘籽粒了
还在往香里吹

错 觉

有时 我面对的
明明是一张白纸
有人硬说是飞禽走兽

与视觉无关
与嗅觉无关
与触觉无关
与感觉无关

一张白纸
百口莫辩
百孔千疮

夜来香

轻的 也是最重的
弥漫 落入杯中
喝不出什么味道
骨子里的一点疼
因苍凉而生辉
走不出寂静的内心
只开一朵 微小 细致
在画家笔下 仿佛
大地擎起的一根刺
众多浮尘被扎出血珠
它们逃逸 在另一边
将一盏灯团团围住

我说没有，比空白白

打摆子的二月 积雪铺一张宣纸
一捅就破 青草近了又远
河套 一群老绵羊丢失了脚掌
猫与田鼠丢失了胡须
风丢失了以往的锐气
破旧而臃懒的犁铧丢失了铁锈
鞭子丢失了一头牛的缓慢与冲动
翠柳丢失了一树飞絮 叶更密了
山坡的脸 一夜间丢失了
深深浅浅的沟壑 金黄的皱褶
我说没有，比空白白
捡拾意味着再次放弃
流萤般的星群散了又聚 倏忽覆灭
浓雾引发的篝火 静静燃烧
丢失了梦 和梦中不回家的坏孩子

莫可名状

星
大致是温暖的
至高无上
仿佛爱情

当我阅读时
它竟消失
像一滴水渗进河床

怀 旧

在舞厅我喊出一个词
他们说 简直
滑天下之大稽
拿死鬼的发套吓人

我发现舞厅并非舞厅
倒像阳光广场
真空水晶管
某句口号还原成了粒子

花 凋谢又绽开
畸形儿 我记住了他
就像记住了某个时代
灯草结出碗大的疤

观 光

去北响堂寺的路上
我拐了个弯
竟把电话号码本丢了
遍寻不见之前那块地方
就像今天丢失了昨天
富翁丢失了破衣烂衫
婚姻丢失爱情
爱丢失隐秘处
弥可珍贵的心形瓣蕊

影子发疯似地狂叫
外人感觉不出什么
只是天空青碧的有些可疑

上山的人回到了山下
梦游者回到了现实中
某些事情孳生演绎着
如同石窟里的水声
滴滴重如锤子
敲打出一片一片墨迹

灯

亮在亮处
飞蛾也不来扑火

暗黑里
刺瞎多少蝙蝠的眼睛

还得亮下去
为醒来与睡去的人

倾 听

小草支起
露珠的耳朵
听花绽香韵

风吹来
移贴地面
听蚁队足音

精 神

漩涡不是风
风不是鸟
爬犁不是犁

板结的泥土被疏松了
内部充满光亮
蚯蚓又聋又哑
那儿黑那儿住店

当爱来临

当爱来临 美
裸露出真实的那一刻
雪 恣意融化
留下麻雀 抓挠的痕迹

无法辨认

这些飘飞的竹叶
阴影里的纸飞机
无法辨认 利刃般的寒光
覆盖的云与工厂的黑烟
无法辨认 楼道 门框上的号码
无法辨认 天晴了与天阴着
一样闷热 无法辨认
整个下午我在刷漆
郊区两位农民在陈旧的墙壁上
刮了一层仿瓷涂料
所有的陌生都是新的
无法辨认

没 有

酒杯闪烁青铜的暗光
竹筷不仅仅是摆设
生活总是这样 被囫囵吞枣咽下

没有谁能吐出五脏六腑
没有谁在闭上眼睛之前
说自己已经死去

没有不变的生活模式
没有不揭就疼的疮疤
没有不漏水的筛子

没有童年的迷藏 没有谁说：
我在这里 没有扑空之后
抗着影子回家的人

琴 音

一个人讲着美妙动听的语言
对面的青草 未曾移动半步
焦点聚集于提问 蚊子点到为止
一件事情发生着 没有几个人在意
风随树叶翻白 云落在地上
丝毫不留痕迹 演讲者多么脆弱
他呷了口水 借以停顿
重复称之为：再次强调----
音乐终止 树木目睹了这一切
枝梢在阴影中轻轻振颤

初 春

草木灰暗藏着蛇信

芽尖 这些芒刺
将隐忍的天空普遍扎伤

墨云是雨 树木
浮肿像怀孕的胖妇

二月里有冰雪
北风不吹南风吹

一张宣纸因出现墨迹
虫子与噪音 显得潮湿

再回首

一个声音在流血
一条河在挣扎中涣涣流淌
吐丝的人最终在绑缚自己？

无风
叶子停止了说话
闪电擦燃时间的火柴
转瞬掐灭

我停留在原地
目送一个身影走远
恍惚自己也被送走了
都没带雨具

火烧云

一块破旧的纱巾
被早晨洗濯 晾至黄昏
仍如昨天一样鲜艳
空荡荡的天空
此刻显得如此拥挤
像什么也没有一样挤
一个人越走越远
他正在回来 他别无选择
他正从彼处走进此处
就像脚下那株嫩草
根将一切抓住
最终将它抓住攥紧的
是一把褐色的泥土

冬 日

一场雪落下来
凉了手心也凉了手背
一只麻雀啄着瘦弱的枯枝
我感到了空空的疼痛
洁白还在被洁白覆盖
一切似乎无法预料
一切仿佛在预料之中
明天是不是另一场大雪？
被寒风翻开的这些词语里
有没有坚忍在孤独里出现？
冬日走进荒原 我发觉
我已无法从影子中逃脱
那影子正是追随我的我自己的影子
与我一同走在生命的钢丝上----
一片树叶在飘摇中一声不响地振颤

暖 流

秋去了 冬也就来了
雪在窗外下得很大
你不停地说着话
使我感到温暖

可是 可是 突然间
火炉灭了 因我的懈怠
我不得不去点燃
那些生硬的劈柴

风把火扇旺
风步步靠后 瞧
有人陪伴多好啊
葵盘滴落的每一粒都是太阳
闪耀在沧桑寂寞的心上

逼近的寒意

真长
被一把空气冻醒的寒夜真长
从子时走进丑时更鸡打明儿的间隔真长
纺车抽出的蛛丝真长
黎明前的黑暗真长
飞不高的梦魇真长
走不尽的陌路真长
不知不觉被霜雪濡染的白发真长
穷于奔波的秒针真长
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绪真长
一些疲倦压在我们肩上
人生真长

病 句

一

血管里在打仗
一个国家
就这样幸存了下来
世界多么怪异
它拯救了一个城市
加剧了专家组的争吵
形式上的病床千姿百态
仿佛时代的影子
手术室外
我只是某个符号
在等着谁

二

到处是雪
到处是宗教的雪
把健康包围在里面
一株草挣扎着
将叶掌伸出来
虫子的呼吸
柔软无力

无 题

躲在家里
何如去到家外

街巷窄了
不妨走进林中

林子大了
什么鸟儿都有

啄木鸟也是鸟
正在被虫子叨走

一棵树 多么无奈
吐出又一瓣春天

亲 情

一个身影从窗口闪过
从门口闪过
闪进另一个房门
许久 才想起去看看
里面空无一人
病在一个人心上
又重了起来

没 有

没有一根线 没有一根
闪烁在明处 没有什么
让我们一眼就能认出
没有一种掷地有声的雾
没有比鸟鸣更清脆的音乐
没有信号 熟睡的人一直在接听
雨水里的冰雪 像某些感动
某些震颤 静得不发出声响
天与地一直是旧的
一张废纸 将被晨露打湿

无 关

寂寞被烟雾笼罩 与季节无关
无所不在的冷闪耀 不动声色
旧日的河床里 旧日的云朵
随流水远去 有几块留了下来
光滑 僵硬 与流水无关
柔软的水草不停变换着站姿
疲惫 不失精神 鸥鸟远遁
转瞬即逝的思绪与堤岸无关
纤绳绷紧着距离 每时每刻
都在往上走 离我们更近
白帆的感激与风动的浪潮无关
一个人的身影有时短有时长
不得不睡在地上 与太阳
月亮、星星的照耀无关

寻 找

我把影子丢了 在某个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我把外婆的月亮丢了
我把幼年心爱的珍珠丢了
我把星星丢了
我得把它们找回来
我得把自已找回来
我得撕毁那片云
一张纸制造的黑暗

致 W

在稻草间 在风中
太阳变换着七种面孔
你所熟悉的生活
正面与背面怎能相同？
飞蛾如蝗般扑来
断裂的叶片形成斑点
残缺的也是好的
花纹源于想像
漂泊的云面目俱非
纤弱潜伏在宁静里
渐趋成熟 成紫色
面对坚硬的言辞
不知该说些什么
爱恨交加 你选择水
做自已的替身
彼岸咫尺般遥远
腥膻诱惑着所有的眼睛
鱼在不知不觉中上钩
梦中发生的事情
仍在发生 结局
出乎意料地平淡
幸福暗含着悲伤
一场雨坐在云端
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道

断章取义

一

山岚随晚风飘散
倦鸟在空中凿出
弹丸般细微的小洞

夕阳的呕吐物黏稠
工厂冒着
蓝缎子似的青烟

二

避开 会更清楚些
为时间照相
明亮的部分
你说温暖
它却留下阴影

三

玫瑰在灯光中红得耀眼
颤抖的叶子下面
一只流萤 飞了进去
我找遍所有叶子
碰翻的 全是露水

四

少量的白天阴云密布
仿佛夜晚来临
大风中我看见几只蝙蝠 飞往窗外
被提前关紧的玻璃撞击 阻挡
另有几只粘贴在屋檐 梁头
幸灾乐祸

五

一滴泪藏着
无数句尖叫
雪里藏着火炭

六

树站在雾中 走近了
依旧看不清楚上面
叶子背后 神秘的鸟巢

七

喊一声
灯就亮了
明晃晃的
屋子里没人

八

耶路撒冷的夜晚
与白天一样白
阿米亥童年的石狮子
在那儿站岗
街灯总是这样
彻夜不眠

九

米沃什迷途于河畔草地
羔羊的气味引领他走回童年
草地上没有路 花 鸟与河流
深邃的夜空 一颗星亮了
照耀着一个人 和他一生的诗句

十

不懂躲避的人
看见火就知道如何躲避了
除非飞蛾
天生有着对光的盲目

十一

从哪个角度看
杯子也是杯子
里面 不一定是茶

十二

仍有积水出现
这白日的下水道
该拓宽了
以免失去更多

十三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一位奔走于乡间的天使
许多贫病的村民记住了他
我只记住了那辆《红小车》：
“那么多东西依仗
一辆红色手推车
雨水淋得它晶亮
旁边是一群白鸡”

十四

需要窗帘把灯光遮住
需要房门将黎明打开

十五

鸽子在炸弹旁觅食
和平打了一个喷嚏
天空 长出几颗白痣

月 亮

你黑着脸 在等别人
还是在等自己回来？
哪个方向的风？
哪颗星？哪朵雪？
正在擦亮你一生的柔情？
半个夜晚升起来
亮了一条河
柳丝苍凉的瀑发
因之而熠熠生辉
雀斑被水声揉碎
游动成了蝌蚪

爱 意

恍惚间 我把你当做一棵墙头草了
风一吹 你就歪一歪
离我更近 仿佛我在走近你

风肯定是我唤来的
一成不变的风
我站在避风处
听任草叶在心口挠痒

阳光也是
它把那么多金子洒下来
它让我们积攒着
别尽快花掉

一滴露珠滑落 波涌成海
“一只水鸟从天空归来
恢复了平静”

邂 逅

你发现了我 但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一直躲在房间里 寻找灯光下
飘忽不定的影子 像一块补丁
寻找针头线脑 你的眼睛蒙着雾
像玻璃上的水汽 手语一再造成错觉
窗帘将世界一分为二 听不见
彼此的说话 月季花开了
在所有的阳台上 不是爱情

落 寞

一个人坐在凉台上 感觉夜晚在出汗
他想传染给别人 恰逢手机亏电
一个人糊涂 潦草 疏远 一无是处
天空咳出一声 像一位中年人
不动声色 制止了一场战争
一个人不把自己当朋友
脸谱替他遮住了秘而不宣的另一面
某个词 想起时已经忘记
他想得到一张照片（表情淡漠的）
渴意随时间增强 网眼这方寸些微之地
瞬间被芜杂挤满 其余容纳不下什么
蚊子的嗡鸣乘虚而入 血斑蔓延至脖颈
托词：自己将自己狠抓了一把
骨子里的兴奋 难以启齿
夜莺咕哝着什么 从听觉中突然消失
子时 几位钢厂的工人说笑着走过
一株梧桐树的影子不被重视
一支香烟燃烧 明灭 舔舐着酥软的空气

黑黑白白的夜晚

黑黑白白的夜晚
陋室里只有一个人
六平方米的空间 低矮而狭小
容不得更多的浮尘进入
一个人说话 许多人必须停止说话
电视机将音量调到了最低
一个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一枚古币被黄昏找回
铜锈闪烁恒久的暗光
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在室内
同时出现在窗外某个角落
接受着遥远世界的倾吐
设问与诘问 街灯熄灭
香烟焚毁成了一撮灰烬
白雾恣意弥漫 此刻
分明什么也未曾发生
分明有什么正在发生

旱 季

一

蚯蚓钻进泥土深处
想避开这场灾难 突然驻足
穿不过干旱那道裂缝

二

落果撞醒一片叶子
叶子背后的蝉 飞了
哭叫声尖细 涩苦 嘶哑

三

风叹了口气
吐出一团火
树叶在灼烤中 更哆嗦了

四

鸟在追逐一场雨
墨云蠕动
像极了虫子

五

老井保留着过去那汪积水
天有井大 镜子里的景泰蓝
渗出乳白 有洗劫的痕迹

老 屋

新住宅区偏远的角落里
一间小屋蜷缩着
多像一只匣子
显得脱落

窗纸似暗中的蛛网
风穿过虫蛀的缝隙
摇动着的白炽灯经油烟涂抹
比膏药漆黑

老屋没人
老屋肯定有谁住过
此刻正是黄昏
不会有人推开虚掩的门
找一位病危者聊天

一场事故延续至今
一阵风强过另一阵风
世间的老鼠争吵
说着自己的方言

雪

雪砸下来 这些鸡毛蒜皮砸下来
想毁灭这个冬天

雪遮掩 覆盖
包括石头在内举凡有脉跳的东西

雪凑在一起 不外乎想让自己暖和些
诗歌也是 它专司捕捉——

雪以及雪地上有限的墨点
几只受惊的野兔与一只猎豹

雪吹灭村庄的灯盏
雪在荒原塑造起崭新的城郭

雪无枝可栖 雪也不像任何值钱的东西
雪是上帝在今冬的某种说话方式

在城市花店

找回一朵花也难
这些塑料 这些刻意的制作
自打出厂就失去了香气

一只摸不到翅膀的鸟
一把断齿的梳子
一切早已停止

唱片继续播放
的士守候着不想回家的人
雨落下来 被台阶接住

墙壁把你藏得严严实实
灯光像一群蛾子四处碰撞
我无法避开任何一只蛾子

平庸者毕生逃不脱平庸
我写出这句话 并非意味着
爱情多么高不可攀 就像花朵

陌生的感觉

避开神秘的镜子
手　不知放置何处
许多人忙着进出
顾不上寒喧

再次想起饥饿
三十年前那场灾难
一直在延续
无法逃避　

坐在自己的影子里　不出来　
遥望远处　一团雾状的东西
在缓慢移动　昏暗　白亮
包涵着天空的泪水

过 去

去过了
一走了之
从未想过再回去

黄昏
在一个没有晚霞的剧场
在空空如也的角落
在一则寓言中
我想劝阻一个人
说出的话却没有声音
仿佛幻觉

老 树

人来了又走了
怕被一把揪住

星光留了下来
流萤般难以捕捉

怀念恣意抛洒
所有的泡影皆是空

冬季雪白的枝梢
惊飞一只乌鸦
因你的轻咳

潮 汐

风去了 不留一句话
如同雨的到来 没有预兆
落寞的海滩 干瘪的鱼网
蚌一张一合 珍珠深藏于内心
而浪花一直是新的 帆船旧着
鸥翅以闪电迎接闪电
切断了退路 有什么
不可以游动？不可以静止？
不可以亮成黑黑的锥子？
从陆地出发 从清晨出发
从暮年出发 最多可以获得
几条捷径？水中的路千条万条
都被潮汐涂抹修改了
鱼存活在动荡中
鱼就是动荡本身
跑动的岸 灯塔与孤岛
拔不出一生的骨刺
请回归到一成不变的生活中
尽享被冲刷、淹没的欢乐

心 绪

我不知道的事物
它们 在把我照亮
不知不觉中
我就进入了白天

这不是我的全部
在黄昏 我怀念某间屋子
某段时光 某条路
某架小桥下的流水

你就这样走了
我也未曾回去过

陶 罐

静谧 季节的跑动声
霹雳与闪电 陪伴你
数百年了 依旧古典
如同墙壁 不黑不白
你所有的努力
只是往里面放一些事物
再取出一些别的事物
那些不为人注意的麻子
在鉴赏家的放大镜里
如此珍贵 可遇而不可求
那些图案 叶子中的筋脉
瀑布里的星群 惟妙惟肖
舍不得出售 担心
惟一的壁橱 留下疤痕

因 为

因为黑 所以白
因为无我 所以有我
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以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因为爱 所以恨
因为说过的话已经忘记
所以一切承诺皆是空
因为花落 所以果也落了

辨 认

黑
伸手不见五指

我看到的只是 其中
微微发光的部分

藏 匿

一朵云想盖住大山
风一吹
不见了
大山也不见了
在一群蝙蝠的鼓噪声中

老 僧

老僧不老 80前出生
安徽省人 婚史：无
爱好：诗歌 代表作：
《在冬夜听一段音乐》
代表刘胜代表慢半拍
就像一个人具备三副面孔
现代派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一位女子正在走近他
因为他的沉默

鱼 鸟

鱼离不开水 水却去了
像一帮群众
呼啦啦走得一滴不剩

鱼暂时活着
比死去还难受
鱼打了打挺
河床因此哆嗦了几下

鱼变成了鸟
羽翼雪白雪白 状如骨刺

鱼在飞 玩命似地飞
一生的鱼 离开原地
如此困难

最后的核桃树

风刮着
一些核桃砸了下来
叶子慢了些

另外的叶子
悬挂着
另外的树木无关痛痒

竹竿敲打着自身
夕阳衔山
吐了口血

重 逢

列车这只蜗牛 喘息
占用了太多时间
铁轨因笔直更其弯曲
一行大雁的鸣叫
被汽笛淹没 刻不容缓
乌云撕下一片又一片叶子
是一滴泪溅在脸上我才知道的
是时光闷罐冷藏已久的一场雪
今冬 北方是温暖的
因为你的如期抵达

雪 人

正是那场雪
溻湿了整个冬天
镜子模糊不清

泪光中
世界
多了些花朵
和别的事物

叶子之外

久久坐在树上
“肉体像纸鸟一样飞了起来”

一袭袈裟旋舞
慢了半拍

雪 松

只要你站着
这个冬天就温暖

但是你想生长
仍须先咬紧牙关

雪

一

雪肯定很重 枝 结成坨
坠着秒钟的声响 雪橇擦去奔马的蹄痕
一队雪人在笑 碌碡滚滚而来
附近一座桥 几只小鸟将银子叫得闪亮
奶奶撒下一把苞米 像洒下另一场雪
冻土很快被挠破 冒出热腾腾的哈气
村庄 炊烟拧得出水

二

雪在下 雪在普遍不被注意的时候
沸沸扬扬 雪落民间一片白
我看见坟头上的雪 一点一滴飘向高处
一棵树伫立成风的模样
枝梢在燃烧中弯曲 颤栗

鸟

一

一朵霞落在屋顶
加重了暮色
树木被雀巢占满
星 一经点燃
亮满天寂寞
风如止水
残月在翅膀尖上
啁啾不眠

二

鸟在天空游动
简直就是一个个“十”字

“十”字是医院
满世界尽是医生？

坟场里的“十”字
一群沉默的鸟

夜深了依旧在飞

三

雪落下来
鸟更突出了

雪下惟有冻土
干巴巴的生活
坦露着诱惑

更多的鸟飞来
像无数叶子
深陷其中

四

鸟越飞越高

一些子弹
比石子细小
带着哨音

无法取回

五

需要一把扫帚
归纳这些羽毛

这些来自天空的疲惫
“该入土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啼鸣
伤痛、悲哀与血腥中的
惊愕 居无定所

“生活就是挪来挪去？”

需要一把扫帚
但这扫帚不是扫帚

黎明的意义

并非因为黑 你才一步步走来
笼舍里 孤独的鸡群、羔羊
睁开的眼睛又紧紧闭上
篝火不再燃烧 冷并未杳遁
水雾守在脚边 灰烬
释放挥之不去的廖廓
海子期待的正午尚远
风中 静止的事物在漂浮、移动
飞鸟的翅膀跃跃欲试
一片云装饰着蓝天
森林不动声色地摇晃
草叶落泪 泥土内部
一条蚯蚓被细根绊倒
一架铧犁闪着擦不暗的光
波涛明目张胆地喧嚣
泡沫只是吐出一些白
被动的蚌仿佛对虾
一头一头冲向岸边
一颗浑圆的太阳终于站起
一个湿漉漉的精灵
一瞬间被地平线照得透亮
世界 把它的血洗得通红

最后的傍晚

大山还没有陷落
一些霞霓首先由浅入深
光明是一群牛羊
长一句短一句叫唤
布满尘土的路甩空牧鞭
青草呵欠连声 风不再张扬
流水收敛起波纹的足迹
落滩的大雁走来走去
夕阳如火的面容 让人
一想就想起喷薄的早晨
血色山岚 像大山被正午
烧出的热汗 久久不肯飘散
此外 一棵树的阴影想着
比阴影更小的事情 黑夜
隐瞒了多少欲燃的劈柴
一对情人的低语刚好走来
更高的高空 星星开始微笑
一粒陨石跑得太快 最后的鲤鱼
浅水里甩着若有若无的尾巴

肯定有人在等

肯定有人在等
像一个孩子倚门张望
常常这样 某种结局
因懒惰搁浅 终止
一些事情在预谋中
肯定还在预谋
何不来回走走
迎上去多好哇
像一条船迎撞飞扑的浪花
电话一声接一声追问
跑动中的云 左顾右盼
找不到一家客栈

黎 明

我在街上扫叶子
我看见一些烟雾
尘土般落下
覆盖住了尘土

空荡荡的大街上
一粒石子醒了
说：什么也没有呵

我和扫帚
一齐呆楞在那儿
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空白

走神儿

一位盲人在汽车上
没有发现什么
但分明听到了一阵窃笑
如坐针毡----

车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下光了
错过的站牌
在等他回去

秋天里的一幅画稿

一张纸是一个窗口
外面的景物纷纷扬扬落进来
失去声响
白雾柔软成薄纱
树冠又峭又陡
几滴雨住在草叶上
亮得发蓝 火焰黄色
鱼与鸟沉淀----
这些只是片段 走进去
注定要被淹没
但不一定无路可逃
几只奔跑的蚂蚁
在缓慢地爬行

村 庄

村庄坐落在陈旧的画面里
间或有几座青瓦红墙
一阵又一阵说笑声过后
就只剩了街巷
寂静 有些泥泞
白鸽被哨音一一弹出
鸭子伸长脖颈 走进户外
蚂蚁跑了很远的路
仍在叫做家的地方徘徊
不高的天空 一团一团
阴郁走过 被池水洗白

穿越寒冬

穿越寒冬 穿越萧瑟一词
一棵树在那边站了起来
风 默不做声地吹来吹去
枝把颤抖的阳光抛在下面
像我们把苦难留给以往
枯瘦的日子被鲜嫩镀亮
像我们不停地说着颜色不同的话
什么也无法记住
影子使今天格外耀眼
大地给了我们一坑泥土
我们就得在上面好好立足
挺起生存的高度 一棵树
在岁月的边缘 暗中长大

干草垛

至晚秋你是越长越高了
一些日子已经趴下
山那边 一群牛羊
还在猛吃海喝
炊烟又粗又壮
麦地跑一层薄霜
酒幌在飘 它们都在看
干草垛 干草垛
当我站在你面前
我无法说我温暖
你也未能逃出寒冷

画 面

一条河从上到下 硬着水的硬度
白云(傍晚类似彩霞) 石子般飞动的鸟
树与花草的影子 尘埃 浑浊的
空气中幽婉的箫音 骑在牛背上
太阳、月亮与星星同时照亮着白天
流萤躲在露珠般的光芒内部
船 渔网 撒网的人 蹲在堤坝上
一管旱烟飘成了炊烟状 多么生动呵
全被揉皱了 风比水硬

形 式

牢狱之于鸟
只是囚禁的某种形式
撤去笼子、链子
一只鸟不飞
一只猴子不跑
一头猛虎不敢啸聚山林
眼睛让一些鸟人
煞费心机
作茧自缚

放 手

这时你不该放手
让一只瓶子躺倒在斜坡上
空气骤然间变得不可理喻
很想回来
事实上早已身不由已
不是不能
而是必须
瓶子在滚动
事实上是你
一直滚动在瓶子前面

旁 听

许多人在小声说话
许多人 呆在客厅里
这客厅比会场大
许多人不知自已在做什么
一扇门敞开着 仿佛
一直以来都在等谁
一些思绪若有若无
麦克风将什么扬到了高处
窗外的枝叶摇来摇去
睡眠的人无关痛痒
睡眠的人 睡在了梦外

理 解

一口痰别吐出 忍着 牙 咬得太紧了
大夫把脉说是神经出现了非典型性问题
天！药罐子离不了了 文火的意思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豆腐也太苦了
想想 药与病谁苦 就什么都能咽下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学别人走路
学别人着装 怎么心里还是觉着不象？
从这个坎到那个坎 怎么都象一片叶子
在被风吹动？听筒冒出一句建议
鲇鱼能拽掉面孔那个“歪”字
我得赶紧出去 掏高价买个健康回来
墨镜是不能摘的 口罩戴够十二层就行了
这是四台一位专家方才讲的 不得不信
不能全信 就像形象是问题 又不是问题
让别人害怕的人 是不是坏蛋？
如此敏感的话题 朦胧得像一首诗
不懂 想想 再想想 就懂了
不必说出来 不必解释 不必见针(真)
就纫（认） 哑巴们真是有福不会享用

无 题

一

沿着翠绿的柳丝
有什么正在滴落
寂静的湖面
一圈涟漪
套住另一圈涟漪
套住！套住！
岸在最后
轻轻激动了一下

二

同样的敲打声撕开劈柴
心 无关痛痒
偶尔也会想一下老年
停顿 斧头与锯子
碎在地上

三

每一块岩石都想和我们说话
它们很单纯
不愠不火地活着
只在云暗天低的时候出汗
摸一下 血变热了
摸一下 仿佛我们在寻找依靠

四

山在长
不！
是可能的事物在长
比山高出一截的
纯粹是
树木花草

五

猫身上
看不见猫
它跑走了
当它回来
没有一丝乌云
猫的眼睛里
人 似是而非

六

很长的路
把它想得更长些
长就是远了
都在脚边

七

家不是茧
但我们仍在
刻不容缓地吐丝
住进去
一生都不想离开

八

昨天说过的一句话
今天不得不再说一次

未来是一串省略号
我已经提前到达

月光之书

一

这片光
在黄昏之尾
随波澜荡漾
鱼虾在飞翔弹跳中消失
看不见形体
异常清晰
一河银子
碎了

二

月在海上
给我们带来了船
岛屿 飞沫
贝壳静卧于浅滩
几行脚印
从小木屋走出
把我们带进了水中

晴朗日

一滴水在走 像一朵云在走
一块土 一树墨绿的叶子
游弋的牛群 开花与不开花的阡陌
蒙胧 之后出乎意料地灿亮
一架废机器 思想被空壳所替代
窥见了更多从未见过 被忽略的物什
天空里的纸马 在奔跑中
不是纸马 也不是别的什么禽兽
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丝丝缕缕 称作乱麻的东西
瞬间缝补不住破碎的天空
烟的后面 蓝 煮沸了大海

空 洞

把黄昏盖住 把暮年的白发也盖住
就像在美发馆 焗了一次油
谁也看不见谁 镜子里的灰尘
无论怎样扫 都不肯跑掉
包括皱纹 牙齿因脱落留下的漏洞
摩擦的痕迹 锈了 如此刻骨铭心
肯定还有另外一条路 没人去踩
肯定有一堆劈柴 未曾点燃
就被淋湿了 无须刻意求证
昨天是哪一天？去年是哪一年？
未来存放在哪只匣子里？空
代不代表无？谁是你？你是谁？
一棵树 为何只对地上的影子说话？
我被自己难住了 我注定等待着谁
去一同做完今天的事 或在对望中谈谈天气
许多人走过去了 而我正在回来

为奴隶的母亲

她得从羊身上挤出奶来
她得把玉米掰碎
把芝麻捣烂
把豆子榨出鲜血
把米粉团成团
把包裹粽子的竹叶解开
把馅捏进月牙里
把锅舀进碗里
她得将最后一滴泪
拿出来 塞进灶膛
供儿子取暖

比 喻

母亲弯了弯腰
又弯了弯腰

几粒豆子
圆鼓鼓的

“早熟的都是最棒的
这些穷人家的孩子----”

学习班

小小竹笼里一群
鸦雀无声的鸟
伸长脖颈
听笼外一只鸟的叫声
又远又高

穿过一片庄稼

被风刮倒的
正在站起
被脚踩倒的
也在站起

扶自己起来
比扶别人起来
更难
意义非凡

穿过一片庄稼
穿过互相帮助一词
你弯腰的一瞬
有什么已经悄然长大

交 谈

一堆雪在镜子里 模棱两可
许多事情显得糊涂 镜子糊涂
一群冬青伸长了耳朵
什么也没有听到
眼神将沉默翻译得滴水不漏
波纹打了一个漩儿
不知哪条虫子动了一下
河面上的水泡破碎
鹅卵石以及与之缠绕的空气
顷刻破碎 残骸比比皆是
经过的人去而复来 丢失
一片脚印 我说：天气 晴！
你听到的不止这三个字 还有雾

树 桩

一棵
两棵
三棵----
树桩 在等一群鸟

一只鸟落上去
两只鸟落上去
三只鸟落上去----
不闻鸟语

一群树桩站在那儿
孤零零的

爱

一个字烂在心上
蜕化不成石子

一株草被波浪覆盖
仿佛从未生长过

一朵花是一根刺
有人为此空洞了一生

一个词无须说出
家在里面幸福得死去活来

一团乱麻
纠结着怎样的耐心？

一支离弦的箭
一只鸟飞向枝杈绑缚的蜗居

对米沃什的由衷敬意

切。米沃什
当我想起这个名字
就会涌起一种由衷的敬意
我想他是我想起了他在巴黎
距今68载
1935年草就的那首《赞美诗》中
重复了三遍的那句话：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没有人在你我中间
仅此而已

瞬 间

飞机的呼吸我听不见
连同钢琴的呼吸
夜的呼吸 一只烟斗的呼吸
全是凭眼睛观察到的
空气从未这样寂静过

一朵花开了 一朵花突然开了
一朵花痛苦地尖叫了一声
我想瞧个究竟 脖筋扭了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
世界 停止了呼吸

仲 春

水比油贵
水流进绿色之内
绿色就是水了

水比蜜甜
水颤在蜜蜂的翅翼上
蜜蜂的翅翼就是水了

水比风柔
水被风吹起皱褶
风就是水了呵

温 暖

鱼儿住进水里
水很温暖

蚂蚁住进土中
土很温暖

小鸟住在树上
树很温暖

我住在我家
家很温暖

阳 春

种子膨胀
蚯蚓拱动的黑土悄悄膨胀
绿草膨胀
草场滚动的羊群咩咩叫着膨胀
燕翅剪水的影子膨胀
燕子的蜗居随一口口湿泥膨胀
蛙鼓膨胀
蝈蝈的细鸣膨胀
温风膨胀
温风里的阳光在柔软的吹拂中膨胀
目光膨胀
目光触摸的远山膨胀
远山矮小的大树膨胀
许许多多事物膨胀

芦 笋

暖才发芽
水
来自地下
不剪
它就老了

三月
被一场大水灌溉
猫眼全绿了

寓 言

狼来了 羊不懂
同病相怜的人
为什么要被窗纸隔开？
为什么消毒？
每个人都在忙
忙着监视别人
忙着清理自已
狼来了 该来的
全来到了生活中
与狼共舞 人类增添的
不仅仅是阅历

蜕 变

电视在眼睛后面 讲述着什么
未能将寂静打破 汽车轮子渐渐加快
一瓶消毒水 明晨才能抵达
那些生姜、大蒜、菘根与白萝卜
怎么会是药片？胃太满了
活动几下筋骨 是收缩也是放松
洒扫厅堂 挖出指甲盖里的东西
小屋顿时敞亮 这会成为习惯
一切有待浆洗 一切都是新的
就像未来 一只蝉在蜕壳里
尽想些外面的事情 无法捕捉

寻

墙壁站在那儿
几十年了
它的影子里包藏着
历史的影子

当我留心去看
那儿什么也没有
甚至几根青藤和叶子里的花朵

一只帼帼呻吟 抓挠
在我们不曾留意的地方
找不到属于过去的那片废墟

针

我不相信一根针由棉花制成

我不相信一滴血喊醒的
是别人不是自己

我不相信娘的手比铁板坚硬
那一声“呀！”
几十年了
娘仍在喊

一生的疼痛被挑在了针尖上

一根针被爱擦亮
永无生锈的那一天

夜 晚

钢厂的灯亮了 烟囱冒出
黏稠而灰白的物什 说明炉膛通红
石头熔化 还原成了钢渣与铁水
此刻我站在高处 五楼的凉台上
看夜晚的太阳 如何与星星媲美
远山起伏 沁河柔软得就像一块布匹
火车大叫了一声 接着是第二声
瞬息驶过古城邯郸 吞吐着什幺
一只黑蝴蝶飞过 是看不见的那只

载河之舟

十二月的河面 一枚
叶子烂了 它想四处走走
它最终只能停留在原地
怀想 高高在上的时光

早些掉下来就好了
不致于被冻住
一枚叶子背不动一条河
一群鱼搬不走一面镜子

一条船的影子里
有我们捕捉不尽的生灵
它们来去自如 冲撞、挠痒
令一只船桨翻了一下身

临 冬

落叶打着旋儿
像孩子在玩游戏

蚂蚁爬向低处
燕子找不到蜗居

草呢？
花呢？

小河咕哝一句
问风去

风 不停地吹
不停地被吹走

搬 迁

房子清空了
房子更满了

有一种情绪
语言无法表达
住了下来
直至被更大的喜悦淹没

空房子
空出多余的部分
等待拆除
再次被拆除

烧 荒

一地秸秆
骨灰焚毁的气味
有人咳嗽了几声
恰似在摹仿
大雁的鸣叫
这边 那边
同时受到传染
更强烈的咳嗽声响起
更旺地燃烧
天空怎能呆得住啊
一只大雁在滩涂徘徊
悄然失踪 烟雾
闪烁灰暗的光
清空了这个世界

初 冬

穿过那段过时的隧道
气候一天一天变冷了
是那种不知不觉的冷
树叶绿着 已经死去
不想就此落下 那怕
全世界仅剩最后一枚
那怕惟一的巢穴空空
将来和过去同样温暖
涛声如泣如诉 悬挂
谁是那只失踪的燕子？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雪
麦苗可以趁机睡个好觉了
白色遮盖不住一切
譬如梦 梦外的海
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
整理打点毕生的行囊
迁徒 但是绝非逃跑

事情往往这样

在梦中我结交的一些人
白天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怎么了？
怒目而视
令我百般费解
我恨他们骚扰了
平静的生活
但更大的问题是：
我一直在骚扰别人？

当你失去自己的时候

当你失去自己的时候
你仍拥有另一个自己

无所事事并不能满足
与你一同进出的人

当快乐终止
路 迷失于雾中

黑色 代表墙壁
白色 象征坟墓

安逸——忧郁
幸福——空洞

坠毁之后的飞
比什么都要紧

沙砾破碎于风中
不被世界注意

生存掩盖住了一切
包括细微处的擦痕

时光隧道

从有到无 那么多
闪光的颗粒哪去了？

暴露的珊瑚礁是不是你？
凋谢的玫瑰是不是你？

一场风暴吹灭了郊外的马灯
深海中的月亮

感觉不出什么 甚至
听不到狮子的吼叫

在林地边缘 寒号鸟一夜间
冻僵了趾爪 落叶腐烂于隐秘处

空气 白色里滴着血
有一种空 被尘埃挤满

一个人只顾想心事
错过了所有的风景

与村庄有关

一

从远处看 站在城市的边缘
看这滴墨 这堆明灭的篝火

村庄 我向往你 日见沉重的露珠
傲岸的稗草 风声和雨水

二

我看重的颜色 是厚厚的白
赤橙黄绿青蓝紫 都在里面了

鸡鸭鹅羊 高骡子大马的叫声
浓密了雾 和雾中迟迟归来的鸽群

三

老辈人说 旧的总是好的
比如石碾旧了
旧（就）成了稀罕物

四

一定是这根线绳
穿过针鼻之后
被疙瘩拌在了补丁上

一定是这件红兜肚
穿的人太多了
越补越厚 越年久越暖和

五

一株谷子需要静静生长
一千株谷子需要静静生长
在阳光下面 在月色的水中

因为爱 因为被爱
所有的听觉失去了耳朵
石头摇晃成海的模样
蟋蟀粘贴 在秋千上唱歌舞蹈

因为爱 因为被爱
一株谷子虾了虾腰
一千株谷子虾了虾腰
与土壤的距离 近了半柞

六

阳光里有阴翳
类似蝙蝠的翅影

风雨雷电的咳嗽与哮喘
加速了庄稼们
一年一度的死亡抑或生长般的挺立

炊烟提升村庄的高度
镜子里的纸鸢不飞 还有歌
梦中烤番薯的味道 尘土般的幸福

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 又见
村庄上升的形状
母亲往灶膛塞了几根屈枝
更黑 更粗壮了
不像1963年的春天

我刨掉一棵榆树
它生长多年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榆皮被我们分食光了
多添几把 母亲说
沤烂的劈柴不经烧

又见炊烟 又见
破碎的补丁缝缀四野
正午的毒日头
忽隐忽现

并非虚拟

机关后院那棵法桐
每天都掉落一些叶子
一些鸟屎粘在上面
像灰白的墨宝 无法清理
没人想跳过界墙 放把火
招致猝不及防的冷雨中伤
夏末秋初就是这样
在宁静祥和中度过
这些来自不同区域的鸟
这些时间的叶子 黑糊糊的
这些麻雀 凝聚而稠密
间或有几只斑鸠、黄鹂飞来
滥竽充数 把自己混同为麻雀
枝杈间的缝隙透出亮光
立体的世界 疆界线
竟然如此经纬分明
楼内各股室没把这当回事
这些噪音 早已成为
机关痼疾的一部分
日程表懒得再划出一格
懒得动弹的石子
被梭巡的影子磕碰的有点烦
突然刮起一场大风
是麻雀急速逃窜时扇翅的声音
一只猫头鹰独占鳌头
针尖似的眼神扫过
地面又积起一层尘土
一群生灵悄然失踪
不亚于空难或巷道严重塌方
忧心如焚的律师对记者说
猫头鹰呆在那儿
正夜以继日张罗着追查元凶
我心目中只有那棵法桐
所幸不曾被驱逐
就像一个人在厕所东边
被影子搀扶着和自己对话
就像那些飞走飘落的叶子
回来的祈愿 无法兑现
但都在想 这里 那里
今后 以往 现在
大小多少轻重缓急
生活不像万花筒
充其量是块魔方

血色玫瑰

一

我看见了我所看见的
就像看见了你

月亮
沦陷于水中
清澈迷人

音乐
升起在海上

你说：
“光芒由打磨生成”

这是春天的槐花
蘑菇与竹子生长的春天

风想四处走走
许多地方我们从未去过

二

旋风席地而起
落叶与断草逃奔

一盏灯吹灭
一朵白菊

窗洞内的枣枝蜷曲
变幻出形状各异的
走兽

石头飞翔

旗杆静止如针

三

故事戛然而止
在板鼓的敲击声中

东边的微笑我看不见
西边是墙
朝南的门开着
无人走出

设想过的结局
散碎成了线头

一屋子的阳光
有人随手一拉
黑掉了一个人的后半生

四

梦中的事物
树
山与悬崖边的石头
闪现

茶叶漂浮

几只飞鸟
有消逝的迹象

池水镇静
揉碎一片一片
云

白菜疾行在回家的路上

五

附近的车辆在转向

闪电之后
必须换一种语气说话

屋顶遮挡住了一切
雷霆的暴力
相对减弱

外面的世界在下雨
沙尘挤压着窗扇
惊动了很多人

路面坍塌
被尾气淹没

落叶是最大的雨点

六

星 沉默
几乎看不出
有什么正在形成伤害

这些时间的沙砾
太容易被吹散
淹没 被淹没

几乎没有察觉
当你置身其中
因伤感而具色彩

仿佛
亿万年前的一块石头
燃烧 在内部

七

我听到水珠
旧屋檐的哭泣声

孤独抽出一根线
寂寞抽出另一根

蜘蛛织网
雪茄焚毁自身

劣质的气味往上飘

时针指向5
秒针终止

八

蓓蕾绽放
加重了夜色

藤蔓带走一只蟋蟀
和经由它
发出的低泣

风吹着
星仍在发光

黎明抵达
像枝叶上的一层湿

九

一块岩石搬运
另一块岩石

云搬运雨
绿叶搬运鲜花

另外一些象征性的词语
因为含糊
模棱两可
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的快乐和忧伤
搬运着另一个人
砰然而动的心跳

还有房子 “啪！”
起明发亮的钨丝

太阳搬运爱情

十

大海帮我们找到了喉咙

母性的大海在一粒盐内
在一只贝壳里
后浪推前浪

鱼鳞闪耀
在一滴水中
穿梭 迂回

十一

我见过被太阳煮沸的海
云的美丽如同冰雹击碎的
梧桐树叶 不被重视

暗处的伤痕蔓延
扩张 动用心跳
才能触摸得到

一团光线纠结 缠绕
雷霆与闪电融化
雨降落 被大地接住

十二

玫瑰花倏忽间绽放
腥膻了所有的嗅觉

所有的路人
所有敏锐的目光
燃起一场冲天大火

所有的作物瞬间成熟
所有的道路被重新涂抹
展示出亮度

黑色相对加深
找不到原因

十三

预言的小麦
朗诵者的颂词
复活了树木

青草带来激情
在诗歌里
留白的那一行
有太多的蜜蜂介入
你不能说那就是油菜花
不是桃花、杏花、梨花

天空布满乌云
你不能说黑色即是雨
不是黄金般的泪水
感恩 或者忧郁

河流变幻形体
运动使梦想成真
忙碌吹动所有的人
你不能说 诸事乐观

春天来临 我们都有点走神
咩咩的叫声中
浪花回了回头 滩涂上
几只羔羊已经不在

十四

需要露珠
畦埂上的土坷垃
顿时柔软

蚯蚓舒展
喇叭花盛开
远去的墨云
留了下来

宁静的村庄
炊烟上升
旧棉絮拧出水渍
摇荡着幸福

十五

一朵云包涵着
太多的碎片

风不能
飞鸟 铅弹
沙砾也不能
将其撕开

隐喻的火苗一闪
有血迹渗出

惟一的秃枝
未能逃脱
被丝弦击打的快乐

十六

黄昏省略了落日

星星出现
省略了 沉默

十七

路面凹凸不平
这是一位瘸子
注定的命运

许多双眼睛在瞅
我把他们错认成了
石膏与塑料

我坐下来
感觉身体在糟践椅子

一块石碑
被众多的言辞所利用
一个人死后才引起怀念

路灯 幸福而安详

十八

打开信箱
就是完成了一次使命
多年之后
那些错别字
锈成白色 黑色
蛆虫般进出
草纸黄色
指鹿为马的人
点石成金
云的嬗变 多义性
重复 混淆
使我读到更多
文字之外的内容
写信的人
不懂文化

十九

我看见婴儿
刚睁开眼睛就闭上
啼哭 抓挠
隐喻的睡眠中
夜来香发布
幸福的消息

我挖出“祝愿”一词
而和平的祈祷
正被闪电 与
接踵而至的雷霆淹没

二十

无解 黑色之谜

烛光漾动
流淌出白色

蚊子尖叫
梦境凌乱而破碎

走神的人
无意抓疼自己

一条船起身 提升大海
灰烬持续燃烧 接近尾声


学诗札记

“诗不是用观念而是用若干单词来写的,----素材不再是形式的造因，而是形式的效果”（法 马拉美）.摒弃说教,让形象自己走出来说话,相对于现代诗歌,显得尤为重要.形象在任何时候,都是客观存在的主体.诗人并不完全是解释者.形象的再现,言辞之外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深沉,是诗人始料不及的,恰好证明了客观存在的力量。埋藏的火山,它的热量因久远深蕴,可触可感,更像火山.

一棵树所给予我们的印象,应该是整体的,但在诗歌中,大可不必面面俱到.观一叶以窥全部。木材在流血,落叶后的枝梢抽疼着寒风,树欲静而风不止.诗歌不拒绝复杂性,排除单一的叙述,表层的摹写与粗浅的描绘.骨肉血脉与心跳的联合方能构成鲜活醒目辉煌的图腾.

细节的勾勒与挖掘在诗歌中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看似单纯,却有着类似光亮的火花熠熠闪烁,似可捕捉.不能不想起焊花,多么微小的跳跃啊,温暖,璀灿,烧灼着我们,给心灵带来愉悦和快感.相对于有气无力的大喊大叫,细节的神奇在于,轻擂重叩,它的内涵,隐埋于未曾表露出来的状态中.

诗歌是多种文学体裁的结合体.叙述,思辨,形象的凸现、刻画、雕琢，无一不做到了最为省俭的地步。因之，诗歌较于其它文学形式，是一种更为简练的技术。它杜绝平淡、宽泛、隔靴挠痒、重复、单层次等等。生涩、干巴、故弄玄虚、无病呻吟等也为上乘诗作所不容。诗无标准，好诗慑人魂魄。

出奇、出怪，新也就在其中了。荒诞诗在超常发挥；深意象诗以其超现实性，试图独辟蹊径；口语诗对习惯思维的背叛；与后现代同日而语的批判后现代；讽刺诗对事情事物的轻蔑与否定；隐喻企图让人们从不合理中领悟到什么。众多的探求与尝试，使新意叠出，使诗歌越来越趋近于较为高级的文学品类。

意象派主张绝对精确的呈现，不需要冗词赘语，即以清晰、准确，高度浓缩的意象，凝练晓畅的语言和富于音乐性的韵律，表现现实广阔的主题和内心情感状态。与意象派大相径庭，以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为代表的客体主义诗派，则反对诗中有任何自我因素。他主张诗人应进入纯粹的客观世界，外在客观世界或诗的世界，诗应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客观地再现普通的生活。他反对象征主义，甚至称艾略特的《荒原》为“20世纪美国诗歌的灾祸”。诗歌的诸多流派在时代的夹缝中挤兑并存发展着。但客体主义诗派更注意表现现实，到了50—60年代，人们从威廉斯的小诗中发现了真正的美国精神，威廉斯一跃成了美国后现代主义的一代宗师。无论何种风格的诗人，都应将抒写时代做为不变的命题，并不惜打破惯常的手法与风格，也许推翻即是一次全新的构建，世界在发展变化中完美着，诗歌何尝不是如此？

意象诗对客观外在世界的叙述与直抒胸臆是密不可分的。仅举田间先生的《假使我们不去打仗》为例：“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真实，刻骨铭心的真实，多少时间过后，心，仍在颤栗。关键要看是否表述到了最佳。

现象是认知的前提，现象学即是世界学。胡塞尔认为“直观”是唯一能理解真理的方法，认识的本质在于直观。威廉斯有一首小诗《红小车》：“那么多东西/依仗//一辆红色/手推车//雨水淋得它/晶亮//旁边是一群/白鸡”并没说出什么玄奥的哲理，只是展现出一点极其简单的生活中的真实现象，却产生出震撼心灵的力量。平凡普通的现实生活中，有着无穷的并非平凡普通的诗意，一些无须粉饰雕琢的美，一直以来都在期待我们发现。不事张扬，不强加任何观念，原滋原味，也许更能引人入胜。意象诗中情节的铺陈与展开应该更精湛独到，对细节的解剖也应更加细致入微。仍以威廉斯的诗歌为例：《给一个穷苦的老妇人》：“在街上嚼着只/李子 手上还拿着/一纸袋//她觉得好吃/她觉得/好吃 她觉得/好吃//你能看到这点/瞧她吃手上/咬剩的半个/那副劲头//吃舒坦了/熟李子的慰藉/似乎充塞空气中/她觉得李子好吃”

2003年8月2日于临漳

诗与诗人

1、诗歌不是调查报告，但应具备其由点到面，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深入浅出，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等特点。
2、排斥无谓的铺陈解说，拒绝平白寡淡索然无味。
3、与小说相比，诗歌中不乏因果关系，但更注重过程本身，对感觉、状态的表述、渲染与挖掘。
4、感性强于理性，意象强于表象，情绪宣泄强于单纯的绘画式描摹。
5、隐喻：潜感觉、潜意识有时会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一种冲撞。内敛，含而不露，尤为重要。胜似闲庭信步，信马游缰，风物放眼量。虽泥沙俱下，杂质中不乏真金，需反复淘洗。
6、排比：画面感、色彩感、立体感、流动感、模糊感、超越感。
7、拟人：山光水色无不随时间的流逝生老病死，与人类大同小异。
8、搭建：贵在出新颖、出奇特、出怪异、出灵敏、出各色、出个性、出张力、出其不意、出神入化。
9、乱中求静、求变。跳出三界外，更在五行中。
10、别有洞天，关键是进入，切忌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11、表现生活，改变、创造生活。反映时代，影响、感召时代。
12、没有想束缚住手脚的人，没有捆绑住翅膀飞翔的鹰。
13、停滞的水，风吹不动的水，无疑是死水。
14、调整自己：走出去，请进来，改革，开放，搞活，而不是墨守成规，死抱着自己不放，谁说就跟谁脑，火烧猴腚，老虎尾巴——摸不得。
15、频频回首，炫耀以往，得不偿失。
16、去粗取精：读好作品，写真文字，学生东西，力求突破，上新台阶，精益求精。
17、去伪存真：耐住寂寞，别怕受冷落。
18、文人相轻：轻者自轻，重者自重。
19、成就感是软刀子，杀别人难，毁自己易如反掌。

2005年8月25日于邯郸鸡毛山

（作者简介：罗箫，男，真实姓名罗俊士，曾用笔名肃箫，河北临漳人，1954年出生，现居邯郸，下岗失业，专事写作。河北省作协会员。曾出版诗集两部，有诗入选2001、2002、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2004年8月开始小说创作。已有小小说发《青年作家》《今晚报》《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河南工人日报》；有短篇小说发《延河》《六盘山》《雪花》《阳关》《江河文学》《中国文艺》等刊。）

通联：056003 河北省邯郸市复兴区建设大街76号3—2—9 真实姓名：罗俊士
电话：0310—5525123
信箱：[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赵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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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全面，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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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全面，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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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夜 思
信延亮
我怀念那静谧的月夜星辰
月光下蹦跳着我那纯洁的童心
露珠滋润着粉红的花蕾
小径幽幽 小湾迷人
小河流水 拨动着泉音
我仰望皎洁的月空
一片星斗流云
我毫无顾忌的打开心灵的窗户
放飞着思绪 放飞着我的灵魂
寻找人世间的真爱
寻找美的事物和感情的纯真
小湾里的水象熟睡的女神
幽径里走出一位激扬文字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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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夜 思
信延亮
我怀念那静谧的月夜星辰
月光下蹦跳着我那纯洁的童心
露珠滋润着粉红的花蕾
小径幽幽 小湾迷人
小河流水 拨动着泉音
我仰望皎洁的月空
一片星斗流云
我毫无顾忌的打开心灵的窗户
放飞着思绪 放飞着我的灵魂
寻找人世间的真爱
寻找美的事物和感情的纯真
小湾里的水象熟睡的女神
幽径里走出一位激扬文字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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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 外
往事如线不断
美丽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
沐浴着春风杏雨快乐无边
窗外春雨如珍珠敲打玉盘
室内婉转的旋律还在盘旋
然而现实依旧无法还原
创伤的心还在抽搐痉挛
悠悠春雨难滋润我的心田
我的渴望并没有改变
平等博爱是我的期盼
遇见不公都能仗义执言
法制的社会美好的明天
窗外天空旷辽阔山水相连
一只短了线的风筝飞的很远很远
蓝天下一朵花儿正在被朔风摧残
作者:信延亮 邮箱:[email protected]
地址:淄博市高青县高城镇教育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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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 外
往事如线不断
美丽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
沐浴着春风杏雨快乐无边
窗外春雨如珍珠敲打玉盘
室内婉转的旋律还在盘旋
然而现实依旧无法还原
创伤的心还在抽搐痉挛
悠悠春雨难滋润我的心田
我的渴望并没有改变
平等博爱是我的期盼
遇见不公都能仗义执言
法制的社会美好的明天
窗外天空旷辽阔山水相连
一只短了线的风筝飞的很远很远
蓝天下一朵花儿正在被朔风摧残
作者:信延亮 邮箱:[email protected]
地址:淄博市高青县高城镇教育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