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雨妤 · 游客

山妖有动听的歌喉，水妖有绝世的容颜。
***

学堂在茶山之南，知郎的家在茶山之北。茶山之东，有一条河。

知郎叫知归，父亲早逝，5岁入学，极聪慧。

***

天色如荼，每个平凡的黄昏都让我感动不已。我的身后，是云朵一般满山坡的美丽的山茶。它们在夕阳的余辉下宁静，羞涩并且执拗地绽放着。而我的心却如游荡的风一般不能安静。

已经是第三次笑杯乐，看着地上的无精打采散落的竹片，我徒然失去了耐心。爹走前教我术数，这山中空空荡荡地没几户人家，我籍此打发过很多无聊的时光。

我眼里的术数早已经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计算起来，我很少玩卦爻已经有十一年了。爹在最后一次卜卦之后，叮嘱我永远不要和山下的男子搭腔。爹没说为什么，我只记得他当时摸着我的头，忧心忡忡。

后来，我遇到了知郎，从此便不那么寂寞，日子比爹在时和爹走后都快活。我由此也就不信术数。

十一年，在我的生命里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片断，我只记得上一次用竹片做卦签，已是三年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知郎乡试去了。他后来果然轻易中了贡举，看着他满脸欢喜，我也跟着很快乐。不久，他母亲去世，他因此守丧三年，耽误了去京城的行程。有渔樵偶尔在山间问答，似乎很替知郎可惜。我却私下里隐隐感到高兴，我不该的。

知郎今日不会来，我为此懊恼不已。因为今天，是知郎的弱冠之日。据说弱冠不上山，是山下的灵氛预言的男子们弱冠之日的大禁忌。据说这一天，山妖会用绝妙的歌声惑杀每一个上山的弱冠之日的男子。山妖？我一直好奇她的样子，这山上人群稀落。却从来没有没有见过任何灵怪，更没有听说过弱冠男子被惑杀的诡异事情。

我不信术数，也就更不信神巫。可是毕竟，在山下的人群里，灵氛的预言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知郎显然并无选择。

灵氛。想到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神巫，我不禁有些烦乱，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卦签，再掷，这次是圣杯。于是开始费力地拼凑着卦象，终了不禁心里一沉。这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第五十六卦旅火山旅离上艮下“，是知郎。

心里怦然一动，我笑了。此情此景，和十一年前初初相遇之时一样。

那年爹才走，知郎9岁，我5岁。我们出生在同一天。

“伶娘，唱支歌吧。”同往常一样，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亲切温暖的笑容。“明日我要上京赶考了呢。”

他要离开？我骤然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脉搏仿佛已经停滞。“你，还会回来吗？”我轻声问着。

“当然。”他牵起我冰凉的手，“等我回来。”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我欣然开口，唱的却是《归去来兮辞》。

身后的知郎却没有发出往日一样的赞叹之声。心里浮起一丝不详的感觉，诧然回头，我看到他倒在地上，铁青色的脸在扭曲，变形。

我无限惊恐地看着他。

……

知郎苏醒以后走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

第五十六卦旅火山旅离上艮下 --- 鸟焚其巢之象，乐极生悲之意。有孤身上路之叹。

进退无途。

知郎昏倒之后邻居漓娘姐姐来了，她绝美的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你杀了他，伶娘。”她似是在叹息，

“不。”我断然否定，心里厌恶起她不合时宜的信口胡说。可是知郎，似乎真的死了。

“从十六岁起你就能用歌声杀死弱冠之日的男子。”她淡淡地说着，似乎在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远处发呆，“今天是你的生日，伶娘，你逃不脱。”

我不想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这都不是我想要听的。

“告诉我，怎么才能让知郎复活？”我急促地问。

“把你的心用做卦签的竹片卷起来喂他。”她轻描淡写的话音仿佛是利刃一般，话音才落，我的指尖就开始颤抖，心在一懔后跌入万丈深渊。“白色的山茶可以令你不死。”她的声调依旧平淡。

看着我，她美得无可挑剔的容颜上挂着悲戚，这样的悲戚，仿佛在她脸上已经存在了千年，“代价是，”她平和的声调有了一丝起伏，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到“他会因此……”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

谁说术数只是凡人的寄托？轮回是人界和妖界都无法跨越的枷锁。

山茶花还一样烂漫，我已无心。只用歌声惑杀踏入茶山之巅的每一个弱冠之日的男子。

我无悔。即使代价是漓娘说出的几乎听不到的内容 --- 知郎在苏醒之后再也看不到听不到我,甚至,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我。。

别问为什么。十一年，在我的生命里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片断，却早已注定了一生的结局。

我是山妖，深爱一个男子，他的名字，叫做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