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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青春残酷小说《一个贱种》[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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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icecanadaice作品集

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二品总督<BR>(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5-01-05
帖子: 1839
来自: TORONTO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9, 2005 10:4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这些配图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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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果果]
果果作品集

九品县令
(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注册时间: 2005-05-10
帖子: 14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9, 2005 11:1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越看,心情越沉重.

但我倒是挺喜欢用重庆方言写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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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筱凡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5-01
帖子: 144

帖子发表于: 星期日 五月 22, 2005 10:34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谢谢ICECANADAICE和果果:)))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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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筱凡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5-01
帖子: 14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4, 2005 7:30 am    发表主题: 六、火车 引用并回复

六、火车
  夏墙后悔自己把去河坝寻找爸爸的事告诉妹妹。一定是这个原因,妹妹有点死犟。
  此时是凌晨4点,Z城被雾蒙蒙的小雨包围着,寒风裹卷着雨点横起敲打着夏墙瘦削的身子,他打了一个寒战,没吵醒仍在睡梦中的幺爸幺妈,一咬牙冲进了绵密的雨中。
  天气比他想象的还冷,他不停地哆嗦着,牙齿错起打架。来到河坝后他先朝漆黑的河中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莫得任何回响,他便开始张张皇皇沿着河坝寻找,深一脚浅一脚的,但除了肆虐的寒风和冰冷的鹅卵石,啥子鬼影也莫得。他有点心慌了,又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但叫声立即被猛然刮来的寒风所吞没,连他自己都没听清楚。在这个孤寂寒冷的河坝,他的叫声更像是他自己唤自己。
  妹妹丢了。
  这个想法像个病菌,一旦侵蚀他的大脑,两只脚杆便开始打闪闪,全身也跟到软下去。
  妹妹丢了?
  他还是无法相信。不可能,说不定这会儿妹妹已经回家了,自己肯定被高烧烧糊涂了,这两天一直不很灵光,总觉得装了一脑壳浆糊,拿搅屎棒都搅不转。
  他发现他又站到下午发现那块骨头的地方,他弯下腰东刨一下,西刨一下,没发现那块骨头,可能被哪条野狗衔起啃耍耍去毬。
  “夏琼秀……”他又无助地喊了一声,鼻子酸酸的硬想哭。
   突然,河边有样东西把他的目光一下子吸引到了,他走过去发现那个东西非常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捡起来一看,是妹妹的一只鞋子。
  他全身触电一样抖了起来,身不由己向河里跟斗扑爬地淌了过去,并大声叫着妹妹。妹妹是不会游泳的,夏天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河坝看他游,夏墙有一次想教她狗刨式,那也是他惟一掌握的游泳姿式,她死活不下水,生怕有啥子水怪或者水草把她的魂魄缠起去。妹妹是不是掉到河里去了?如果是那样,她不会掉在原地,她肯定被急流冲起跑了。心里这么一急,他便开始沿着河坝寻找,边找边叫,像一只寻找热屎的野狗。有时他速度很快,拼命奔跑起来,头发竖起,像招展的旗帜;有时又慢下来,走走停停,眼睛仔细盯着河面,害怕漏过啥子可疑的线索。
  “夏琼秀……妹妹……”夏墙的嗓子不一会儿就喊涩了,声音越来越小。一晃眼儿的时间,他已经朝下游方向狂奔了十多里,但是他自己并不晓得,以为自己还在河坝附近打转转。
  天亮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色有点陌生,自己绝对认不到这个地方。山丘仿佛高了一些,一峦接到一峦,垭口接到垭口,树子密密匝匝地排列在岸边,湍急的河面也倏地宽阔许多,好像另一个世界。他发现脚下是一条沿着河岸的小路,崎岖不平,狭窄而静谧,有一段被灌木丛遮挡着,非要用手刨开才可以继续前进。
  这是啥子地方?
  夏墙脑壳里一片空白,而且是从来没这么空白过,因为以前他的脑壳都被仇恨塞满了。没有一点妹妹的踪迹,他已经没力气再喊,两条腿杆像灌了几十公斤河沙,越走越重。他彳彳亍亍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决定是车过脑壳转去,还是继续沿河边寻找。
  他觉得妹妹肯定丢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盯到!老子没得刹车,老子是拿脚杆干的哈,我日你个怪!”夏墙立即闪在一旁,见一个40多岁的农民骑着一辆烂自行车,驮着山一样高的蔬菜,摇摇晃晃朝夏墙驶来。车子肯定没有刹车,他把穿着解放胶鞋的右脚踩在前轮上,“呼”地一声从夏墙身边飞驶而过,最后那个“怪”字拉着长声,弯弯拐拐便消失在小路尽头了。这么窄的山路,还能如履平地骑这么快,夏墙在多年以后的电视上才看到这么惊险的镜头,那是比利时国际山地自行车大奖赛。此刻他只反应到前方肯定有个乡场,那个人是赶早场贩卖蔬菜的。
  夏墙发现他现在的小路右手是个斜坡,斜坡上方是铁路,他几步爬了上去,沿着铁路便开始朝前疾奔。他以为到了前方的乡场说不定就能找到妹妹。
  这个念头鼓舞着他,让他来不及细想,脑壳早被妹妹的突然失踪整糊涂了。锃亮的两根铁轨像卧倒的楼梯,向前无休止地延伸着,没得尽头。夏墙不知在楼梯上攀登了多长时间,期间还让过两列火车,仍然没看见前方的车站。让过的两列火车,一列是装煤炭的货车,一列是开往重庆的客车。Z城是有火车站的,夏墙经常站在铁路旁看着列车飞驰而过,当列车携带着尘沙险些将夏墙掀翻时,夏墙想,坐一盘火车肯定有点好耍。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坐火车去寻找妹妹比现在打起光脚板走路强,再说他从未尝过坐火车的滋味。
  其实,一个小时过后他便可以尝试。
  小站终于映入夏墙的眼帘。当车站低矮的绿色建筑越来越清晰时,一种更加失望的感觉涌进夏墙的心中。这个车站太小了,根本不能和Z城车站相提并论,更为奇怪的是,车站上空无一人,斑驳的站台坑坑洼洼,条石台阶上孳生着杂草,随风摇曳着,像是不欢迎夏墙的到来。
  “夏琼秀……”夏墙大声吼了一声,把附近的山谷都唤醒似的,山坳里顿时“秀秀秀”地回应了几声,把夏墙吓了一跳。
  这里离Z城有多远?夏墙不晓得。到底哪边才是Z城?夏墙也有点摸不着方向。妹妹不可能走这么远,连夏墙的脚杆都打起血泡了,妹妹绝对走不了这么远。他手里捏着妹妹的那只鞋子,手心渗出汗水,不晓得下一步该啷个办?
  当一列货车驶进车站的时候,夏墙决定耍个洋盘,坐火车寻找妹妹,他相信妹妹肯定在遥远的前方,光是他赤足徒步是肯定追不到的,他要加快速度,不然妹妹真的丢了。她都已经丢一只鞋,再拖久了就把整个人丢了,到时他连哭都哭不赢,妹妹可是他夏墙惟一最亲的亲人。他一定把妹妹找回来,不管飘到哪里,哪怕天涯海角。但这列货车啥子标志都没有,它是驶往哪里的?夏墙啥子都不晓得。
  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扁脑壳从货车爬出来,朝他使劲摆着手。
  “快点上来噻!”是个小娃儿的声气,尖亢刺耳。
  夏墙顺着车厢的梯子爬了上去,问那个小娃儿:“这是到哪里的车子?要不要扯票?”
  “扯鬼票,快点进来噻,被车站的盯到就遭了!”小娃儿催促道。
  夏墙只有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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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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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5-01
帖子: 14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4, 2005 7:31 am    发表主题: jixu 引用并回复

这是一节装过煤炭的车厢,四壁黑黢黢的。车厢里除了招呼夏墙的那个脏兮兮的男娃儿,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女娃儿。两个人穿的陋眉陋眼的,衣服不像衣服,裤儿不像裤儿,连鞋子都莫得,像是刚从煤堆里拱出来一样,除了眼睛和牙齿有点白,全身都是黑的。和他们相比,夏墙像是从天堂下凡的,纯洁干净。
  “你准备到哪个地方去?”男娃儿问他。
  “我去找妹妹。”
  正说着,夏墙只觉得脚下一扭,火车“哐当”一声开动了,吓得他立即趴在地下,四肢张开,全身颤抖不止。他是第一次坐火车,觉得有点吓人。多年以后夏墙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就曾经回想起今天这一幕,他觉得当时太瓜了,竟然那么胆小。
  车厢里的男娃儿被夏墙整笑了,说:“虚啥子虚?默到(以为)火车轮胎要吃人嗦?”
  角落里那个女娃儿却不笑,冷冷地盯着夏墙,脸上啥子表情都没得。夏墙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扶着车厢慢慢站起来,这才定神观察起面前这两个神秘的人物。男娃儿和夏墙的岁数差毬不太多,而女娃儿则和妹妹年龄相仿,真是有点巧,活脱脱一对火车上的夏墙和夏琼秀。
  “她是你妹妹?”夏墙问那个男娃儿。
  “眼力好哦你龟儿。”
  “你们又到哪里去喃?”
  “走到哪里算哪里,中国这么大,哪里都可以耍。”男娃儿的口气非常大,看来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
  “你们莫得家嗦?”
  “妈妈死了,爸爸找了个烂婆娘,只有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你又是啥子情况?”
  夏墙把自己的经历大致摆给男娃儿听,男娃儿越听越兴奋,一拍夏墙的肩膀,说:“交个朋友噻!你我弟兄,不是冒充,以后跟到我耍,饿不死你,上啥子学哦?在社会上操(混)自由自在的,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哪个都管不到。”
  这话听起有点安逸,说热了夏墙的心坝坝。
  火车开始加快速度,风驰电掣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跑起来,车厢里的煤渣顿时被狂风席卷起来,吹得夏墙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刚想张嘴,立即被呛了一口,嘴巴里马上灌满煤渣,他只有朝男娃儿摇摇手,示意自己不能开腔。男娃儿不管这么多:“你说啥子?”他大声吼着,牙齿都是黑的。突然,夏墙一下子失明了,啥子都看不到,他想问一下是咋回事,但他站都站不稳,一直在打偏偏。车厢里大亮的时候,夏墙才反应到,火车刚才钻了山洞。男娃儿指着他弯腰大笑起来,夏墙不晓得自己啷个了,疑惑地盯着男娃儿。男娃儿走近夏墙,一只手抓住他,凑近他的耳朵大喊:“你看你自己那个×样子,吓了老子一跳。”
  “我啥子样子?”夏墙忍住满嘴煤灰大声问。
  “你看我嘛,我是啥子×样子你就是啥子×样子。”
  夏墙发现连坐在角落里的女娃儿也揸开嘴巴笑嘻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脸,一层煤灰,他晓得自己已经和那两个娃儿一样黢黑了,禁不住也跟到瓜笑。其实只笑了两下,接下来就无法笑出来了,空荡荡的车厢特别冷,呼啸的寒风钻进他的颈项,吹得他全身冰欠,有点遭不住。男娃儿把他拉到女娃儿坐的角落,从女娃儿屁股底下抽出一件烂棉衣,披在夏墙身上。夏墙有点过意不去,三推两不推,把男娃儿惹毛了,骂道:“你龟儿不晓得好歹,我们都习惯了,你看你冷得那个×样子,老子看到都烦。”夏墙只得不开腔,同时也晓得了那个男娃儿的口头禅:×样子。不一会儿时间,已经说了无数个了。
  “你叫啥子?”男娃儿大声问道。即使这样夏墙也听不大醒豁,风声、车轮声震耳欲聋。
  “你说啥子?”夏墙拼命震起喊了一声。
  “我说你叫啥子?”男娃儿重复问了一遍,声音比上次更大。
  “我叫夏墙。你呢?”
  “喊我唐唐就是了,我妹妹叫练练。”
  “你们莫得大名嗦?”
  “老子一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不晓得大名。”
  “我们到哪里下车?”
  “你以为是客车嗦?它好久高兴停我们就好久下车,管它妈的。”
  夏墙一眼瞥见那个叫练练的女娃儿打起光脚板,冷得脚杆缩一缩的,他拿着妹妹的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她。
  “只准穿一会儿哈,等我把妹妹找到了就还给我。”夏墙嘱咐道,生怕女娃儿不还给他了。
  练练眼睛亮了一下,稀起嘴巴笑了,把鞋子套在脚杆上,左看右看的。唐唐则对夏墙说:“我们都习惯了,打起光脚板舒服。你看我,一天到黑这个样子,省好多钱哦。”
  夏墙问练练:“热火一点不?”
  练练点点头,没开腔。
  唐唐说:“不要甩视她,她是个哑巴。”
  “啥子?是个哑巴嗦?怪不得她一直猫儿起(沉默)。”
  火车不晓得开了好久,突然停了下来。夏墙几乎被冻僵了,他站起身,活动活动拳脚,准备爬上车厢看看到底停在啥子车站了。唐唐一把拉住他,悄声说:“稳到!等一会儿再下。”
  “为啥子?”
  “这两天风声有点紧,到处在抓一个盗窃团伙,专门偷货车上的物品,凶得很。”
  “你啷个晓得?”
  “你不要管噻,听人劝,得一半。一会儿派出所的把我们当成铁道游击队的就投得贵了。”
  夏墙有点虚,说:“我们又没偷啥子,不可能抓我们噻。”
  “他们才不管那么多,逮到一个算一个,这是有任务的,可以拿奖金晓得不?”
  正说着,车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着路基上的鹅子石喀喇喀喇响。夏墙听到一个男人莽声莽气地说:“三娃,你到那边截到,不要让他们跑了。”跟着就大吼一声:“逮到!”
  外面脚步声响成一片。
  夏墙悄声问:“他们在抓哪个?”
  “前面那几节车厢的。”
  “前面几节车厢还有人嗦?”
  唐唐不屑地盯着夏墙,说:“我的兄弟,你以为是你的专列嗦?不扯票赶火车的人多毬得很。”
  夏墙只有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等外面没得动静了,唐唐一挥手,说:“赶快下车,不然车子又要走了。”
  三个人刚从车厢跳下来,远方就传来一声莽吼,大概就是刚才那个莽汉:“逮到!还有三个小贼娃子。”
  唐唐大喊:“快跑!”
  三个人拼命朝车站后面的山坡上飞也似跑去。夏墙注意到,唐唐的头发都竖起了,大概自己也是。他还注意到,练练不晓得啥子时候已经把妹妹的那只鞋子脱了下来,拿在手上跑着。她肯定害怕搞丢了才这样。夏墙觉得练练有点落教(讲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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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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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5-01
帖子: 14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4, 2005 7:32 am    发表主题: 七、唐唐 引用并回复

七、唐唐
  也不晓得跑了好远,追赶的叫声越来越小,直到被一座小山甩得无声无息。
  夏墙跑得虽然气喘吁吁的,出气不赢,但还是坚持得住。他在学校最喜欢体育课,尤其擅长长跑,不说是全班第一名,起码比那个狗日黄建国跑的快。如果打起架来,掌他龟儿黄建国一皮砣(拳头),然后车沟子(调转屁股)就开跑,他根本追不到。夏墙以前试过好多道,每次都是以夏墙安全消失在地平线作为战斗的结束。
  看来唐唐和练练这兄妹俩就孬了点,像两个破旧的风箱,在那儿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真……真能……跑……”听起来唐唐马上要闭气。
  练练也身子一软坐在山坡上,咿咿呀呀地不晓得说些啥子。
  待大家把气喘匀净了,唐唐建议道:“走,到团结镇去耍几天。”
  夏墙问:“啥子团结镇?”
  “不远,隔这个车站大概有两里多路,转个弯弯就到了。”
  “可……我要找妹妹。”夏墙不想去。
  “你个瓜娃子,到团结镇还不是可以找,说不定你妹妹就在那儿呢。”
  “不可能,她啷个会在团结镇?”
  唐唐笑了,说:“这点你就不晓得了。我按到(估计)你妹妹如果没掉到河里,就可能在团结镇。”
  夏墙大吃一惊,问:“为啥子?”
  “你晓得人贩子不?你妹妹很可能遭人贩子抓了,那个团结镇人贩子多得很。再说我烟哥哥在团结镇是扛大刀的(混大哥的),他一个招呼,底下的人跑圆了,哪里有打听不到的消息?”
  夏墙一听,又惊又喜,惊的是妹妹可能遭了人贩子毒手,喜的是仍可以寻找到一点线索。夏墙最近也听幺爸说过,Z城里不晓得哪里来的一泼人贩子,凶得很,手上拿着索索(绳子)到处找小娃儿,找到一个薅一个,然后卖到河南、河北、山西一带乡坝头去。妹妹早上可能到河坝找爸爸,说不定就被人贩子薅起去了,人家可能都盯了好几天了,找不到机会下手,这下可好,自投罗网,偏要到啥子河坝找爸爸,找些龙门阵来摆。要是那么轻易找得到,还需要她乌漆麻黑起个大早?夏墙不晓得找嗦?不过话又说转来,妹妹也是思念爸爸心切,加上在学校被同学戳背梁骨,她啷个不心焦嘛!夏墙此刻心痛起妹妹来,早晓得如此,真不该告诉妹妹他到河坝找爸爸,现在多的事都出来了。夏墙真的后悔惨了。
  “走,赶快走,晚了就遭了。”夏墙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到团结镇。
  三个人加快步伐,果然团结镇不太远,翻过一个山坳,再转个拐拐就看见镇上的房屋了。此时已接近中午,天空挂着一砣懒懒太阳,本来夏墙的肚子就饿,加上刚才大运动量奔跑,再被太阳一晒,人就有点疲夸夸的,况且他刚刚大病初愈,体质虚弱,还没恢复元气。夏墙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唐唐看见夏墙的脸色不对,忙问:“你啷个脸色那么难看,气都出不赢?刚才还在夸奖你龟儿跑的快,你是不是个齁巴儿(哮喘)?”
  “我前两天还在吊盐水。”
  “怪毬不得。看到你还跩实,跑起来像狗一样,原来是假场合嗦?”
  团结镇不大,破旧的房屋层层叠叠,建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镇子前有一座看上去很古老的石桥,进镇子必须从桥上通过。老远就看见石桥上熙熙攘攘的,大概今天还是个赶场天。
  唐唐说:“赶快到桥底下洗个脸,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噻,不然肯定被别个一脚尖踢出来。”
  三个人全身上下都被煤灰弄得鬼眉鬼眼的,叫花子一样,一副讨打相。桥下的小溪潺潺流过,水非常清澈,但也刺骨。夏墙三下两下就洗完了,捞起衣服角角揩了揩,车过脑壳一看,吃了一惊。唐唐和练练这兄妹两个长得太像了,都是大大的眼睛,鼻梁高高的,嘴唇稀薄,能说会道得很,可惜练练是个哑巴。兄妹两个的皮肤被溪水洗干净以后,显得特别白皙细腻,眉清目秀,一看就晓得很聪明。尤其他们的嘴边都长有一颗很明显的“好吃痣”,只不过唐唐的痣在左边,练练的在右边。难道这也分男左女右?
  桥上是进镇子的通道,石桥的尽头就是镇子的大门,狭窄高耸,颜色惨白。桥头上就有附近的农民开始摆摊,卖一些葱葱蒜苗,花椒海椒之类的湿货干货,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的。夏墙三人走到桥上的时候,有个卖豆腐的老头正好迎面走来,嘴里大声吆喝道:“挑豆腐!”最后一个“腐”字拐个弯弯,悠长顿挫,非常入耳。夏墙不禁想到幺爸家门口的菜市场,也是这种味道。
  走进镇子后,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歌声,大概是别个屋头的双卡录音机,或者镇子的高音喇叭放的。旋律很熟悉,是香港电视连续剧《陈真》主题歌“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夏墙不晓得歌中唱的啥子,他只晓得学校课间操的时候也放这首歌,所以对歌中第一句“海鸡,界系雷地嘎……”耳熟能详。
  烟哥哥的家就在镇子中间,很好找,一条小巷子通进去,独门独院,很巴适。大门是枣红色的,已经褪色,门两边贴着对联,也已经剥落,只剩下“财”“福”“禄”几个字在那儿摆起,显示主人对这幅对联的重视。
  唐唐刚敲了一下门,就听到里面一个男人大声武气喊道:“哪个?”声音特别洪量。
  大门“吱”地打开了,夏墙见一个大约和幺爸差不多岁数的男人站在门里边,蓄着络儿胡,眼睛贼亮,嘴唇还有点红扯红扯的,像涂了一层口红。大概这个人就是唐唐说的烟哥哥。
  “唐唐嗦?”男人夸张地大吼一声,一下把唐唐抱在怀里,又揉又打的,非常兴奋。然后车转身摸了摸练练的脑壳,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夏墙。
  “新朋友嗦?赶快进来!”
  “烟哥哥,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噻。”唐唐得意地撒着娇。
  夏墙心里不免有点感动的成份,此前他从未遇到过这般礼待,所以他显得非常拘谨,缩手缩脚的,怯生生地跟着唐唐走了进去。半个小时过后,他还要遇到更没有遇到过的礼待,他要品尝他人生中第一次盛大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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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翼[雪翼]
雪翼作品集

四品府丞
(封疆大吏也!)
四品府丞<BR>(封疆大吏也!)


注册时间: 2004-08-17
帖子: 462
来自: 中国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4, 2005 10:17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能在两种不同地小说意境之间写作,难能可贵。
配图不错,建议风格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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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icecanadaice作品集

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二品总督<BR>(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5-01-05
帖子: 1839
来自: TORONTO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24, 2005 10:4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好看.等着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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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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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5-01
帖子: 14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五月 25, 2005 10:22 pm    发表主题: jixu 引用并回复

从屋里跑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和幺妈差不多,但眉毛间没有幺妈那么刁钻,很和蔼可亲的样子,大概是烟哥哥的老婆。刚才的拘束渐渐远离了夏墙,他的身子也跟着热火起来。
  “长高了,长伸展了。练练这个妹子还长漂亮了。”女人眉开眼笑地一个劲说着。
  “赶快到街上割两斤肉,买点腊肉香肠啥子的,我要好好和他们喝一台酒。”烟哥哥笑眯眯地命令女人。
  还要喝一台酒?哪个喝酒?烟哥哥和唐唐?在此之前,夏墙只晓得幺爸喝酒,他是一滴酒都不曾沾染的,他晓得那不是小娃儿尝试的,被大人发现是要挨打的。现在烟哥哥竟然要和唐唐喝酒,对于夏墙来说,这等于严重摧垮了他的道德观,带给他的震动不亚于一次强烈地震。
  小娃儿也可以像大人一样,坐在桌子上喝酒?夏墙的耳朵突然出现一阵短暂的鸣叫,他的眼前闪着一束束的白光,身子像鸿毛一样飘了起来。这种感觉是目睹榔巴儿被杀时出现的,此时又一次出现在夏墙身上,不晓得是啥子意思?
  菜肴相当丰富,鸡鸭鱼肉啥子都全了,这是夏墙从未见过和品尝过的。此前只有幺妈的绍子面让他深恶痛绝,他甚至厌恶吃饭,认为那种动作纯粹是个累赘,他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如此琳琅满目的佳肴。他的口水开始往外暴,一股一股的,夏墙完全听得到口水的咆哮。
  桌子中间摆着一瓶白酒,夏墙认识瓶子上的三个字:韩滩液。幺爸也喝这种酒,只不过幺爸的下酒菜是花生米米或者酸揪揪的老泡菜。
  烟哥哥和唐唐到底是啥子关系?肯定不是亲戚老表,亲戚老表不会喊小娃儿喝酒。也不应该是朋友,年龄悬殊太大了,就像夏墙和幺爸。夏墙疑窦丛生,实在搞不懂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现在他还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多拈两筷子肉,弄到肚皮里头再说。他饿惨了。
  烟哥哥端起酒杯,说:“来,新朋友,先干了这一杯!”
  “我不喝,我吃肉。”夏墙突然说。
  桌子上的人都笑了。
  唐唐对烟哥哥说:“管他的,他可能喝不来,我们干!”
  说毕两个人“滋”地一声,脑壳一仰,干了第一杯,和幺爸的动作一模一样。当然练练和烟哥哥的老婆也不喝,只顾夹菜。
  烟哥哥喝了第一杯后,脸色便红彤彤的,像他妈的骚鸡公。他问夏墙:“你以前喝不来酒嗦?”
  夏墙说:“我就是喝得来也不喝,我幺爸说韩滩液里面有敌敌畏。”
  此话一出,全桌子的人都楞住了。
  “哪个说的酒里头放了敌敌畏?你晓得嗦?”唐唐碰了夏墙一下,还用眼睛斜着烟哥哥。
  “我幺爸给酒厂拖机器的时候听到酒厂里面的工人摆的。他以前还不是喝这种酒?现在都改喝私人酿的跟斗酒了。”
  “啷个会有敌敌畏呢?”烟哥哥有点不服气。
  “我幺爸听到说,这种勾兑酒搀点敌敌畏特别香,反正也醪(毒)不死人。”
  “恐怕是造谣哦?这种酒又不是我们这里出的,哪些酒厂的工人晓得个锤子。”唐唐也有点不服气。
  “人家是内盘子(内行)噻,可能晓得里面的蹩门。”夏墙嘴巴狡辩道。
  夏墙当时不晓得他幺爸打胡乱说,多年以后“韩滩液”还是人民大会堂宴会专用酒和参观指定礼品酒呢。
  烟哥哥把酒杯往桌上一垛(放),说:“老子从今开始也不喝了,老子是觉得喝起不当舒服。老婆,赶快给我到街上买一瓶‘绿豆大曲’,这个该没得啥子敌敌畏吧?别个是中国名酒的尾子酒哦。”
  夏墙说完就了,管它啥子敌敌畏,他只晓得吃肉。他按到那份回锅肉莽起拈,闪一闪的肥肉在他嘴巴里直见飙油,没几下就把他酿(腻)到起了,他才放慢筷子飞叉叉乱甩的速度。抽空盯了一眼旁边桌子还放着几本书,夏墙拿起一看,有《七剑下天山》、《残肢令》,还有一本外国小说《乞丐·窃贼》,是啥子欧文·肖写的。当然,其中还夹杂着啥子《简化太极拳》、《广播英语》、《赤脚医生手册》之类的,看来这个烟哥哥还有点文化,爱好相当广泛。
  唐唐碰了一下夏墙,说:“烟哥哥爱好文学,不要乱翻,整坏了你赔起哈。”
  烟哥哥嘴巴里一块肥肉忍不住喷了出来,说:“我爱好文学?我是×话超过文化,整天×夸卵夸,啥子都毬不懂。人家买四大名著在那儿装门面,我就买这些汪二麻子(乱七八糟)的,与众不同噻,反正都毬不看。”
  夏墙发觉,除了他不晓得唐唐和烟哥哥是啥子关系以外,眼前的生活还是蛮安逸的。在夏墙眼里,这几乎是神仙过的日子,是他从没敢想象的好生活,要是每天都可以这样无忧无虑,还能吃鸡肉啃鹅翅膀,夏墙就不想转去了。此时,妹妹离他很远,幺爸幺妈离他更远,几乎无影无踪。
  烟哥哥的老婆转来了,手里拿着方瓶子的“绿豆大曲”。烟哥哥连忙打开酒,给唐唐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说:“这个酒有点温和,喝起不是那么带劲儿,但是放心,不打脑壳。来,我们又干!”
  唐唐和烟哥哥你一杯我一盏的喝了一个多小时,夏墙早就吃饱了。他盯了一眼练练,她也和他一样,吃得直扯饱嗝瘩,眼睛一鼓一鼓的。夏墙心里想,可惜了,她要不是个哑巴,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娃儿呢,比妹妹还漂亮。这时,夏墙似乎才想起自己跟随唐唐练练来团结镇的真正目的,他是来打探妹妹的消息的,不是来喝耍耍酒的。他心里顿时有点自责,忙把眼睛斜向唐唐。奇怪的是,烟哥哥已经喝得二麻二麻的,舌头都有点挛不转了,龙门阵越吹越大,净在打冲拳(吹牛)。而小小的唐唐却毬事没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杯接一杯,一瓶“绿豆大曲”几乎马上扯干。他不晓得唐唐啷个这么能喝,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练出来的,他晓得,这要醉好多台酒才可以提升到这种海量。幺爸说过,醉一次,长一两。
  唐唐可能已经意识到夏墙的眼神,对烟哥哥说:“我这个朋友是来找他妹妹的,他妹妹今天早上不见了,你帮忙打听一下。”
  烟哥哥说:“在哪里不见的?”
  “Z城。”
  “日哦,我们这里搁起Z城帽子远(很远),只有指望,没得希望。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看他们这两天到Z城活动没得。”
  夏墙不晓得烟哥哥说的“他们”是哪个,但肯定是唐唐说的人贩子。原来这个看似耿直的烟哥哥和人贩子是串通一气的,夏墙心里便有点忿忿然。反过来想,烟哥哥到底是啥子人?恐怕不是啥子好鸟,但唐唐却和他打得这么火热,那唐唐……
  夏墙不敢想下去,他感到自己好像身不由己堕入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危险就在前面。从下面他们的对话中,夏墙更觉得毛骨悚然,不晓得唐唐是个啥子玩艺儿。
  “你没跟他们操(混)了嗦?”烟哥哥问唐唐。
  “都是他妈的干滚龙,大家一起找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噻。你看我们现在耸眉耸眼的样子,像找到钱的没得嘛?连衣服都没得穿抻抖(像样)。”
  “那你今后就在我这里耍嘛,吃住随便,赶场天就可以上班,找多找少都可以,我又不在乎。”
  “当然安逸。我也是有就讲究,没得就将就,啥子都可以的。”唐唐绽开嘴巴笑嘻了。
  “晚上镇子放坝坝电影《208客机》,可能有点好看,是那个演武松的祝延平演的。附近乡坝头的可能都要来看,试试手艺,不要生锈了哈。”
  夏墙听得糊里糊涂的,不晓得唐唐是个啥子人,今天晚上到底要整出啥子板眼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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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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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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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31, 2005 9:55 pm    发表主题: 八、挡差 引用并回复

八、挡差
  唐唐问:“你有好大?”
  “十二岁。”
  “跟练练一样大,你喊我哥老倌算了。”
  “你有好大?”
  “十六岁。哈哈,我晓得你啥子意思,你不相信嗦?我只是发育不良,我妈生我的时候是早产,增点挤死我。你看我脑壳嘛,是不是有点扁?”
  这个唐唐说话既风趣又没遮拦。现在夏墙才晓得,闹了半天原来唐唐比自己大四岁。
  “怪不得你喝酒那么凶。”夏墙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喝得凶,打红中。”唐唐不屑地撇嘴巴。
  说这些话的时候,夜幕早就降临了,夏墙和唐唐练练来到镇子上惟一的团结广场,那里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准备看坝坝电影的。Z城没有坝坝电影,看电影只能到电影院或者剧场,且都是学校组织集体观看,记得前些日子夏墙还看过《黑蜻蜓》。坝坝电影很简陋,广场的两根杆杆上扯起幕布,大家抬起板凳随便坐个地方昂起脑壳就可以看,不收钱。放映机只是一个16毫米的单机,每卷放完后就点起200瓦的大灯换胶片,于是大人小娃儿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一起给放映员读秒,看他龟儿换得快不快。这可以成为第二天镇上的谈资,如果哪个放映员换胶片在10秒之内,那他就是远近闻名的明星,其影响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刘德华。他们可以走乡串巷,到处受到掌声欢迎,吃麻了的。可也是,他们是惟一可以给穷乡僻壤传递外面信息的使者,当然应该受宠。他们自己也晓得,应该充分利用这种享受。有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放映机旁边有几个婆娘火辣辣地盯到他,换胶片的速度特别快。他们甚至还发明单机换片不停机的绝招,不晓得的以为是两个机子在放呢,而且互相不传授,害怕别个拈了他碗里的肉。
  中午那顿饭夏墙吃得有点胀,晚上只吃了一碗冬苋菜稀饭,此时肚皮里气鼓气胀的很不舒服。他先是跑到广场边上一个旱厕屙了一泡稀屎,然后又蹲在路边干呕了两次,弄得唐唐和练练躲都躲不赢。
  “这辈子你没吃过嘛啷个?死吃哈(傻)胀。”唐唐埋怨夏墙。
  “我昨晚下午才出院,身体肯定还是有点不舒服噻。”夏墙不想承认自己从未吃过那么丰富的佳肴。
  “以后跟到我学,多喝酒,少吃饭,酒可以消毒,饭只能胀气。”
  “这样子要得?我不相信。”夏墙从没听过这个理论,不吃饭遭得住个屁。
  “你龟儿也是个咬卵犟。江湖谚语:酒胀英雄汉,饭胀哈(傻)脓包。”
  夏墙说不赢唐唐,他的嘴巴太油了,随便一翻就是一串串。夏墙心里想,管他啥子脓包,今天晚上看了电影再说。
  让夏墙不明白的是,唐唐临从烟哥哥家里出来时,也没说带上一根板凳,未必站在那里看嗦?
  唐唐说:“我们不可能在固定的位置看,边打游击战边顺便瞅两眼。”
  这真不晓得是啥子看电影方法。
  果然,电影开演后,唐唐根本莫得看电影的意思,他既不去幕布底下打个挤,也不在观众边上搭偏偏(蹭个边),而是带着夏墙和练练站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隔着银幕好几十米,人影影小不说,连声音都听不醒豁(清楚),况且最后一排都是没带板凳的懒人,一个个高筒筒的,把银幕全部挡完了,他们的身高根本不得行。要想看到银幕一个角角,只有一个方法,钻到这些大人的人缝缝里看。
  唐唐正是这么做的,他拉着夏墙的手膀膀使劲往人缝里挤,练练则跟在他们后面,惹得那些人不是大骂就是埋怨。
  “挤啥子嘛挤?那么小的娃儿不跑到前面去看,在这里逗到闹嗦?”
  “再挤?老子爪(踢)你狗日两脚尖。”
  …………
  唐唐也不恼,一直解释:“我找个人,找个人。”
  找啥子人?找个鬼?夏墙心里有点气愤,这算啥子看电影?纯粹是在捣蛋,等一会儿挨他妈人家两耳屎(耳光)还不是只有干捡到。有时夏墙不想随唐唐东逛西逛,他想安下心来看两眼电影,唐唐也不强求,他便和练练去逛。逛啥子逛?神经病!夏墙心里卵毬不安逸。
  那个晚上,月亮很亮,悬在空中发着寒冽的冷光。夏墙在远离Z城的团结镇看坝坝电影,他暂时忘了寻找妹妹,暂时忘了幺爸幺妈,他只晓得装了一肚皮“山珍海味”,然后看免费电影。他也不想晓得唐唐和练练到底是啥子人,似乎现在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他想如果没得妹妹的消息,明天就一个人回Z城。但是不晓得啷个,眼前的生活似乎更能吸引他,莫得学校的白眼,莫得幺妈歇斯底里的吼叫,只是缺少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和比较慈祥的幺爸,而多了神秘兮兮的唐唐和练练,以及那个和人贩子有关系的烟哥哥。他暂时分辩不出哪边是正确的,哪边是邪恶的,他应该在这两者之间挑选一个。
  这天晚上的团结广场,黑压压的眼球都被电影吸引住了,除了思想游弋的夏墙,和躁动不安的唐唐练练。夏墙乜了几眼唐唐兄妹两个,电影演了好久,唐唐和练练就逛了好久,也不晓得累。散场的时候,夏墙没看到唐唐和练练,他一个人也不敢扭,害怕他们找他,再说他也有点迷路,镇上的巷子非常多,东一下西一下的,夏墙找不到烟哥哥的家。直到人都要走光毬了,唐唐和练练才突然出现在夏墙面前。
  “紧到矗在这里干啥子?还没转去嗦?”唐唐问的有点奇怪,一起来的就一路转去噻,这个还消问嗦?可能唐唐心里有点不安逸夏墙,没陪他逛,只晓得瓜兮兮看电影。
  回家的路上三个人都闷起不开腔,只顾着爪起脑壳往前走。东拐西拐来到烟哥哥家门口,没想到大门是锁起的,烟哥哥和他老婆都不在。
  “可能烟哥哥打‘斗十四’(一种长牌打法)赌钱去了,他瘾大得很。”
  三个人只得在台阶坐下来。这时,练练开始从裤子口袋向外掏东西,借着大门上边昏暗的灯泡,夏墙看见练练像变戏法一样,有烂报纸,有手帕子,有钱夹子,还有一砣卫生纸……
  唐唐问练练:“手艺还没回潮噻,有好多人醒了?”
  练练嘴巴里呜呜的,连比带划舞了几下。
  唐唐似乎明白了,但夏墙不明白。
  “这些是哪里来的?啥子醒了醒了的?”夏墙好奇地问唐唐。
  唐唐车过来对夏墙说:“你硬是个新毛头,江湖上啥子都不懂。看不出来嗦?”
  夏墙摇摇脑壳。
  唐唐笑了:“你以为我们以啥子为生?不整点活路难道喝西北风嗦?我们是新时代的高级钳工。”
  “啥子钳工?”
  “钳子你晓得噻?可以夹东西是不是?我们的手就是钳子,懂起没得?”
  夏墙还是摇摇脑壳,这些词他从来没听说过,所以他有点糊起糊起的。
  “你脑壳太木了,钳工就是扒二哥,贼娃子,小偷,这下懂起没得?”
  这下懂了,不但懂了,还吓了夏墙一跳。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是干这个的,身子不免向后缩了一下。这点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唐唐的眼睛,贼娃子的眼睛就是尖。
  “啷个?你虚了嗦?我两个在给练练挡差的时候,你还是干得不错嘛!”
  “啥子挡差?”
  “就是我两个给练练打掩护,吸引别个的注意,她在后面下手,所以我拖到你的手往人缝缝里面挤噻。实话对你说,我的手艺都莫得练练精湛,她是这一行比较高的高手。”
  夏墙车过脑壳看了看练练,她正稀开嘴巴对着夏墙笑,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夏墙第一次看见练练笑,笑容有点阴森,夏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没想到这个闷声闷气不能说话的哑女是个技术高超的女贼。练练看见夏墙盯到她,把嘴巴一揸,露出舌头上一块亮闪闪的东西,跟到舌尖尖一卷,就把那个东西吐在手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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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canadaice[皇甫丽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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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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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二 五月 31, 2005 10:4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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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凡[臧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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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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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六月 06, 2005 7:49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啥子东西?”夏墙好奇地问练练。
  练练不能说话,只是呜呜傻笑。
  “是刀片,藏在舌头下面的刀片。”唐唐答道。
  “刀片?干啥子用的?含起不把舌头整烂了?”
  “干啥子?割包包噻。这些技术名字给你说也没得用。”
  “那这些……”夏墙指了指练练口袋里掏出来丢在地下的一堆污七八糟的东西。
  “试试当地人的反应。”
  “啥子反应?”
  “每个地方的人敏感程度都不同,有的相当有警惕,稍微一碰就要醒,有的就是你的手杆在他口袋里逛两圈他也不晓得。这都是为明天作准备的。”
  “明天啥子准备?”夏墙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脑壳。
  “烟哥哥说,明天镇上有个庙会,相当闹热,人肯定多,烧香拜佛的人包包里肯定有钱,可以趁此机会大干一场。”
  “你的意思是明天你和练练在镇上摸包包嗦?”
  “不是我和练练,是我们三个。”
  “我们三个?”
  “是的,我们两个给练练挡差,她一个人行动就足够了。”
  “我不干!”夏墙站了起来,他不想当贼娃子。
  “不干?那你吃个毬?夏墙你给我记到,世界上莫得免费的午餐,你吃了别个的就要为别个做活路,哪个也跑不脱。”唐唐的声气提高了不少,有点变调,看来他想给夏墙打燃火。
  “那我偏不干呢?结果会咋样?”夏墙开始挑衅。
  “那你把中午吃的晚上吃的全部吐出来。”
  唐唐的口气明显想打架。夏墙心里顿时有点高兴,说爬火车他肯定不如唐唐,说偷东西肯定不如练练,说打架,夏墙在学校经常练到的,每天都有许多场,已经是家常便饭,根本不虚哪个。再说唐唐虽然已十六岁了,但他那个把把儿(瘦小的身子),夏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丢翻他。这一点夏墙有百分百把握,这不是扯把子撕卡子(扯蛋劈叉,意为瞎扯),不信就让唐唐告(试)一盘。
  唐唐哪里晓得夏墙是个打架高手,他以为他几句话就可以把夏墙麻到。
  “老子要整你两买卖你相不相信?”唐唐逼视着夏墙。
  “我就不相信。”夏墙一点没下火巴蛋,他脑壳是昂起的,随时准备迎接挑战。
  夏墙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打架经验,他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认为这是屡试不爽的真理,只有出奇才能制胜。所以他非常注意观察对手一丝一毫的松懈,抓住这个松懈他就可以攻其不备。唐唐明显没有这么多经验,他的经验还保留在他孩童时期打“耍耍架”的低层次水平上。在眼下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然开始整他那根烂腰带,他害怕打起来以后裤子垮下去。夏墙看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照到唐唐就是一脚尖,正踢在他的裆部,唐唐顿时矮了半边身子,跟到就开始呻吟起来:“哎唷我的妈吔!痛死老子。”
  夏墙打架一贯得理不饶人,看到对手丧失几分抵抗能力,他一般会一鼓作气,再加上几买卖,让对手永远记到他。
  夏墙对到唐唐的脑壳又是一脚尖。
  这次比较重,“啪”的一声,唐唐踉跄着一下靠在身后的墙上,捂着脸倒了下去。夏墙本来还想补上一下,车脑壳看到练练坐在那里对到他傻笑,心里就软了半截,最后终于放过唐唐。
  他没想到唐唐竟然这样不堪一击,他本来想让唐唐有点反抗的,那样打架才有味道。唐唐一直坐在墙角呻吟不止,这反而让夏墙有点过意不去,从火车上到烟哥哥家,都是唐唐在招呼他,他对自己实在不薄,但他却可以下这么狠的手。自己到底是个啥子人?脑壳是啷个想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说打就打起来了,仿佛有多大的冤仇一样。
  唐唐的背部全是鲜血,是刚才被夏墙一脚踢到他靠在墙壁上,被龇出来的竹签签插的。
  “痛不痛?”夏墙扶起唐唐,心里确实内疚得很。
  “啷个不痛?你龟儿屁眼太黑了。”唐唐埋怨他的口吻明显不是很强烈,他害怕招致夏墙又一轮攻击。其实这时夏墙的气已经消下去了,他甚至想让唐唐给自己几下,他可以保证不还手,那样自己的心里兴许要好受些。
  “你打我嘛!”夏墙近乎央求。
  “我打你干啥子?我对朋友下不来狠手。”
  唐唐越是这么说,夏墙就越觉得内疚,好像他破坏了江湖规矩,让人一点都看不起。
  “一会儿烟哥哥转来大家都不要提起,就说我个人摔到的。”
  夏墙看见唐唐的眼角已渗出鲜血,连忙脱下衣服给唐唐包到。唐唐一把推开他,说:“这点血算啥子?我们摸包包被抓到时,那才是一顿好打,打得你闭声闭气,肋巴骨都要断几匹。”
  “那为啥子还要干这个?”夏墙问。
  唐唐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盯到夏墙:“你一天到黑不愁吃不愁穿,当然说话矗起腰杆不酸,你换到我这个位置告(试)一下,没得这个手艺说不定早就饿死毬了。”
  说是这样说,可是夏墙不想当啥子贼娃子,偷东西是令人不齿的,夏墙心里还无法接受。
  “明天你就可以转去,我不强求哪个。”唐唐说完这句话再也懒得看夏墙一眼。
  这天晚上对夏墙来说是个煎熬的夜晚,他本来就有点择床,换个新环境啷个也睡不着。加上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的,不晓得啷个办?他倒是想跟到唐唐和练练两个耍,比在学校强过多少倍,可是妹妹呢?她在哪儿?幺爸幺妈呢?他们不把自己骂死才怪。
  夏墙犹豫着,有时恨不得马上离开团结镇,离开唐唐和练练,以及那个贼缩缩的烟哥哥。但想起唐唐背上和眼角的鲜血,心里又非常过意不去。
  夏墙没想到这个夜晚能决定他的人生。
  当时他也就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弊,不晓得该往哪边走而已。对于第一次出走他乡的夏墙来说,这种心理斗争很正常,前方的路是咋样的,哪个也不晓得,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无比兴奋,夏墙说不出是个啥子滋味。
  如果悬在团结镇上头的那轮明月能告诉他答案也行,但是月亮是沉默的,就像无声无息的练练,表面安静纯洁,可心里却酝酿着邪恶,一个十二岁女娃儿的邪恶,令人防不胜防。当她拿到刀片割人家包包时,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感觉是沉默时的练练无法奉献出来的。夏墙深知这一点,他害怕自己陷入唐唐和练练的诱惑,远离他们就是远离灾难。可是他们带给夏墙的强烈刺激以及无拘无束的自由天地又是夏墙最最渴盼的境界。
  夏墙犹豫着,这一犹豫竟然让时光如梭,转眼三年时间就轻轻摸摸流逝了,就像夏墙吃了烟哥哥家的回锅肉放的屁,来的陡,消失的也快,而且臭。
  后来夏墙回忆这个转折点的时候,尤其觉得团结镇那晚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实在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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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一 六月 06, 2005 7:50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九、逃亡
  第三天,夏墙独自一人回了Z城,不是爬火车回去的,是坐镇上的汽车回去的,车费是烟哥哥给的。他回去只有一个目的,看看妹妹夏琼秀是否真的失踪了,他总觉得妹妹在和他玩藏猫猫儿。但妹妹仍然无影无踪得到确认后,他就义无返顾从幺爸家跑了出来,决定跟唐唐操(混)社会。他没忘记带着那把弹簧刀,也没忘记当初借弹簧刀的目的,妹妹的失踪有点让他手足无措,他准备把这件事放一放,他晓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一年左右,他脑壳里都是妹妹,他哭过好几次,想那个可怜的妹妹。他啷个也想不通那天凌晨为啥子妹妹会突然失踪,她的鞋子为啥子在河坝上。如果是人贩子把她薅起走了,也有点不合情理,难道人贩子不睡瞌睡?难道人贩子未卜先知晓得她清早巴早去河坝?
  夏墙把自己的疑问讲给唐唐,唐唐分析道:“如果你妹妹真的没掉到河里,那只有一种可能,人贩子早就瞅准了,一直在钓她的线。”
  夏墙晓得妹妹没死,他不相信妹妹平白无故会掉到河里去。他听了唐唐有关人贩子“钓线”的分析后,有点毛骨悚然,不知不觉中妹妹竟然是人贩子瞄准很久的目标,而自己竟然一点没发觉有啥子异样。这表明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处处是陷阱,稍微不小心就会落入别个的圈套,扳都扳不脱。夏墙从这件事上长了一些人生知识,他也是从这件事上开始时刻保持警惕的,他觉得他的周围处处是敌人,他学会了啷个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
  烟哥哥这边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得,他只探听到最近团结镇没得Z城方向的生意,所以夏墙的妹妹不晓得是被哪一泼薅起走的,永远变成了一个巨大问号,也许永远没得答案。晓得了这一点,夏墙的心开始发冷,这个世界给他的冷漠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加上一砣,让他变得更加冷酷无情。他想妹妹,那个每天晚上缠着他摆龙门阵的妹妹,那个跟他一起在学校受别个欺负的妹妹。夏墙的脑海经常会出现妹妹的幻影,但画面总在一个地点定格,那是妹妹蹲在学校门口时的情景,她低声啜泣着,头发上挂着被吐的粘痰,以及脸上花花绿绿的泪痕……夏墙的心开始发紧,一种愤懑就会突然堆满他的胸腔,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所以变得歇斯底里,神情恍惚。或大骂,或大怒,或流泪……哪个也劝不到。
  他只能把他的愤懑与思念全部发泄在团结镇的赶场天。
  来到团结镇的第二年,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和唐唐练练恣意潇洒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三个像寻觅食物的泥鳅,欢快地在人们的口袋间游弋着。夏墙现在的胆子比开始时大多了,开始挡差的时候他浑身都会发抖,嘴巴打颤,即使唐唐多半会找些无事宝筋的话题宽慰他,也制止不到他的紧张。尤其在练练把手伸进别个裤兜的时候,那种压抑很久的恐惧就会爆发出来,而在练练大功告成以后,大汗淋漓的他也会被强烈刺激后的快感所淹没。
  他在享受这种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回到天堂的过程。
  他渐渐开始熟悉这一行的一些术语:上差(上衣口袋)、下差(裤兜)、内差(内衣)等等。他们有时还跑到团结镇汽车站干一些搬桩(偷提包)的勾当,或者趁夜深人静锤别个的夜螺蛳(翻墙入室),那种得手后狂奔的滋味最刺激,尤其头发竖起迎风招展的时候,那才是夏墙快乐的标志与源泉。
  这种日子是惬意的,和过去在幺爸家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每天把偷来的皱巴巴的钞票上贡给烟哥哥,由他统一分配,然后就是一顿好酒好肉,随便你糟踏。吃住都在烟哥哥家,这样就有了一份保障,即使他们手风不顺的时候也能填饱肚皮。加上烟哥哥和他老婆对他们特别好,也不在乎他们挣了多少钱,反正像一家人一样快快乐乐就对。
  练练要每天练习手艺,不然技术就要回潮,被别个抓到可不是搞来耍的。练练不太愿意练这个,每次都是唐唐抹起脸(放下脸)估到(逼着)她练。唐唐给她准备了一个洗脸盆,里面放着开水和一砣肥皂,然后就让她用两根指姆夹肥皂,夹得慢就要遭烫,夹得快往往夹不起,不过大多数时间夏墙都没看到练练夹起来过。听唐唐说,这主要是练习手指的力度和准确度,不一定非要把肥皂夹起来。夏墙试了一下,顿时把手指烫红了,痛得他直见甩。看来干哪一行都不容易。练练除了夹肥皂,她还用两根指头练习解扣子,就那么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扣子轻轻一拨,扣子就被弹开了,变戏法一样,夏墙喜欢看练练玩这个。
  这年夏天的一个早上,像平时一样,夏墙还在睡梦里抓梦脚,他梦见他和唐唐练练到公园玩秋千。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夏墙有点害怕,就用手抓唐唐和练练,没想到抓了一个空,身体猛地甩了出去,惹得下面的人一片惊叫。夏墙一惊,及时从梦境中转出来,才发现是门外的喧闹吵醒了他。
  “哪些龟儿子闹麻了?”
  他翻身起来出门一看,见街上围满了人,密密匝匝的,还有一些人拉起标语喊着口号。夏墙认识标语上的字,是坚决打击人贩子方面的内容。夏墙心头猛地一震,会不会把贩卖妹妹的人贩子抓住了?那他就可以找到妹妹了。他三五两下穿上衣服,跑到街边一看,果然有几个被索索捆起的罪犯游街游过来了。夏墙挤进人缝缝,歪起脑壳想看个究竟,罪犯中除了有一个老头,基本上都是小伙子,一个个长得文文静静的,不太像坏人。后来他听唐唐说,人贩子都是这个长相,不然他们啷个骗得到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早把别个吓起跑了。最让夏墙吃惊的是,游街队伍的最后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婆儿客,打扮得非常妖艳儿,胸脯鼓鼓的,屁股翘翘的,人也长得白净。她的胸前挂起一个木牌牌,上面写着“拐卖人口犯李育香”,名字多好听的,哪想到却是个人贩子。夏墙脑壳开始发胀,他想到妹妹没准就是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拐去卖了的,想着想着他就冲上去给了那个女人一脚尖,踢得那个女人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夏墙看见那个女人还用恶毒哀怨的眼睛盯了他一下,更把夏墙气安逸了,他干脆冲上去吐了两泡口水,惹得很多看热闹的人哄笑。
  “我妹妹在哪儿?”夏墙对着那个女人怒吼着,惹得镇派出所的人马上出来制止了他。
  “狗日卖×的缩叶子(荡妇)婆娘,毬把你妈日昏了,你啥子不卖你去卖人……”夏墙还不甘心,他跟着那个女人,一路走一路骂。他第一次骂这种脏话,觉得有点过瘾。
  正在他跳手跳脚发泄愤怒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人拉了他一下,车转身一看,是唐唐。
  “我们赶快撤退!”唐唐附在他耳边悄悄说。
  夏墙跟到唐唐来到街边一个巷子口,见练练也在那儿。
  “撤啥子退?”夏墙不解地问道。
  “烟哥哥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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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六月 15, 2005 9:18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啥子?啷个回事?”夏墙大吃一惊。他晓得这一年烟哥哥在茶馆开了一个“砸大小”(一种赌博方式)的小型赌场,生意一直比较兴隆,派出所管过几次,也没多说啥子,有几个联防队员还不是天天在那儿押钱。
  “现在是严打你晓得不?你闻不出味道嗦?”唐唐故作神秘地教训着夏墙,“我都遇到几盘了,这次特别凶。以前和烟哥哥称兄道弟的那泼人突然翻脸不认黄,说铐你就铐你,哪个和你开玩笑?”
  “那我们啷个办?”夏墙不免有些紧张。
  “只有撤退,不在团结镇耍了噻。本来我们就不是这里的人,站到街上胀眼睛,现在运动来了,那些乱揭发检举的人就要闻风而动,到时候我们哪里还脱得了爪爪?”
  如此一说,情况非常严重,如果耽搁一分钟都有可能被派出所薅进去,说不定派出所的早就钓了他们的线,他们平时在场上偷鸡摸狗的勾当早已被人家记录在案。
  说走就走!没时间回去拿换洗衣服了,三个人就这么甩起空手朝火车站方向飞奔,就像刚来的那天一样,原路返回。
  人一紧张就总觉得后面有人追。夏墙边跑边车转脑壳到处盯,速度自然就慢下来。唐唐问:“啷个?还舍不得嗦?”
  “不是,我看他们撵过来没得?”
  “鬼老二撵你喔!人家说做贼心虚,你还没正式做贼,就虚火成这个样子,我还想培养你一下,跟到练练好生操练几年,哪想到你是个卵包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金包卵。”
  啥子卵包金、金包卵,夏墙不想搞懂它们之间的区别,他只晓得唐唐对他很失望。可是,夏墙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自己会做贼,他只是觉得跟到唐唐练练很好耍而已,这样既可以摆脱学校里的压抑,也可以暂时忘掉妹妹丢失的痛苦。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唐唐和练练的,他不会依附于他们偷来的东西生活下去,他不想当寄生虫。另外,他还有两件没完成的任务需要完成,一个是杀黄建国,一个是杀吴二爷。当然,还有一件,可能要等他长大以后才能知晓的,那就是爸爸被枪毙的真相,以及爸爸掩埋在哪里。
  唐唐在那儿骂骂咧咧的时候,夏墙就会想起他被打翻在地,背部渗出鲜血时的惨象。他嘴巴上这么提劲打靶(逞强霸道),却又这么不经打,几脚尖就把他撬翻了。
  练练一直是沉默的,自从认识她以来,夏墙没见过她笑过几次。她其实长得很漂亮,鼻子挺挺的,眉毛又细又长,眼眸很黑,尤其注视你的时候,很专注很无辜的样子。真不晓得她是从哪儿学来的扒窃本领,以及在她用手指夹包的时候那份镇定自若,都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这对兄妹在夏墙心里一直是个谜,一团无法解开的谜团。夏墙也从未问过,从唐唐的嘴巴里也听不到他们过去的只言片语,你根本无从查考,也无法判断。夏墙只能认为,那一定是一个比自己还悲惨的故事,一定是自己不曾接近过的境地。自己还有幺爸幺妈,暂时可以让自己和妹妹躲避外面的风雨,唐唐和练练呢?可能啥子都没得。
  “我们去哪儿?”夏墙站在站台上时问。
  “去成都。”
  “成都?”
  “是的,越大的城市越好找钱,我早就想离开团结镇了,只是碍于烟哥哥的面子,实在不好意思说。”
  “为啥子?”
  “你真想晓得嗦?烟哥哥实际上是我的舅舅,是亲舅舅哦。我妈妈死后,我老汉就找了一个烂婆娘,管都不管我们,我舅舅和舅妈就想把我和练练弄到团结镇来,但是我啷个答应嘛?在这种旮旯地方,找钱只能找渣渣钱,发财肯定不行,发棺材还差不多,只能说暂时避一个风雨还可以,我终归是要射出去的。我要到大城市找大钱,还可以见见世面,操一下洋盘(洋气一下)。啷个样?兄弟,跟到哥老倌出去打江山,只要我有一口酒喝,就有你一碗稀饭。难道你还想回去上学嗦?上它捞毬!”
  在团结镇避一下风雨就避了两年?他是嘴壳子硬,说慌了嘛啷个?还是根本莫得抓拿,只能屈居小小的团结镇?不过从唐唐平时说大话的习惯来判断,他也是走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得脱走得脱,不管前因后果。哼!你有酒接是灌,我就只能喝稀饭,干脆你在吃,我在看,心头犹如钻子钻。现在这些顺口言子(压韵段子)夏墙也是张开就可以说两句,这都归功于唐唐每日的谆谆教诲,耳闻目染自然熟练。夏墙晓得唐唐喜欢吹,等他龟儿吹,吹得他狗日草帽飞,夏墙早已经习惯了。其实让夏墙吃惊的是另外那件事,烟哥哥竟然是唐唐和练练的舅舅。舅舅和舅妈管吃管喝,怂恿自己的侄儿和侄女搞扒窃?这是让夏墙根本不能理解的。换句话说,幺爸就绝对不会这样,幺妈虽然吼得凶,其实是涝火巴(pa)松,她也不可能纵容这种事情发生。也就是说,幺爸幺妈的基本道德观念是正统的,而唐唐和练练的舅舅舅妈则属于另外一个世界。而且唐唐称长辈为哥哥,夏墙觉得有点可笑。
  烟哥哥在教导唐唐趁火打劫时经常说:“趁黑一阵乱抓,管它皮毛还是×毛,薅到一根算一根。”所以唐唐他舅舅说的对,管它黑猫白猫,新生活,各耍各,只要找到人民币,舅舅可以当哥哥。
  尽管如此,夏墙还是准备跟唐唐闯一回世界,出去见见大世面,就算今后回到Z城也可以风光一盘。成都对于他的吸引力肯定远远大于团结镇,他都可以在团结镇蜗居两年,难道不敢到成都潇洒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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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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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三 六月 15, 2005 9:2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成都可是个好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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