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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岸[我还没有昵称] 高岸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4-06-29 帖子: 4398 来自: 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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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2, 2005 12:16 am 发表主题: 《多维时报》:哈金的忧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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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时报》:哈金的忧虑(1)
多维记者 洪浩(chinesenewsnet.com)
(一)(chinesenewsnet.com)
农历大年初一那天,上课的时间还没到,哈金已经坐在教室里了。(chinesenewsnet.com)
他身穿一件蓝灰色高领绒衣,浅褐色卡奇裤子,一头灰白的卷发将他同屋里的其他年轻人区别开来。他坐在紧靠门口的椅子里,左脚蹬在椅子的前梁上,垫起的左腿与托着腮帮的左臂,支撑着略微前倾的上身,目光在眼镜片后面凝住,若有所思。(chinesenewsnet.com)
这间狭小而形状不规则的教室里布置得极为简单,靠门一侧的墙边是一排直到房顶的书架,围成一圈的简单扶手椅子有些老旧,挤挤地坐着11位学生。这个位于湾州路(Bay State Road)236楼219号的房间,就是波士顿大学创作专业(Creative Writing Program)的教室。12年前,哈金作为学生坐在这间教室里,开始了他英文创作的专业训练;而今,2005年,还是在这间教室里,在7本小说、3本诗集、和众多的文学奖项之后,他已经坐在教授的位置上了。(chinesenewsnet.com)
在全美各个大学里的上千个写作专业中,波士顿大学的这个培训计划正逐渐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个旨在培养专业作家、剧作家、和诗人的教学计划为期一年,结业后授予硕士学位。“报名的人很多,竞争算蛮激烈的,几年前,甚至有一个曾经在《纽约客》做过编辑的人也来做了学生。”哈金介绍说。(chinesenewsnet.com)
华裔作家哈金获得2005年美国笔会福克纳文学奖。(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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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专业每年招收的25名学生来自不同的学业背景,想被录取的话需要通过严格的审核,其中11人进入小说创作专业,另外的人分别进入诗歌创作和戏剧创作专业。(chinesenewsnet.com)
“从这个小屋子里可走出过不少有影响的作家噢,”哈金说,仅在当年他的同班同学里,就有三人在出版了几本着作之后,现在已经是美国另外几所大学的创作专业主任,另一位同班同学、印度裔的作家拉西丽(Jhumpa Lahiri)更成为2000年度普利策最佳小说奖的得主。(chinesenewsnet.com)
“大多数其它学校的创作专业以短篇小说写作为主,我们的计划更着重中篇小说的写作,”哈金每学期教授两门课程:文学欣赏和小说写作,其中的小说写作课程为期一学期,包括提交小说写作大纲、结构故事情节、反复修改讨论人物刻划,学期结束时,学生们必须完成一部中篇。(chinesenewsnet.com)
这是学期开始不久的一堂写作课,学生们逐个地介绍起自己本学期的写作大纲,哈金在每个人的介绍之后,引导其他人参加修改讨论,并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他声音平和、低沉,夹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中,多是鼓励和建议性词句。(chinesenewsnet.com)
“你的故事有一个很好的开头,我想知道的是,故事中的三条主线什么时候交叉呢?”,在一个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大纲之后,哈金问道。其他的学生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七嘴八舌提出建议,十分钟后,哈金进行了总结:“女儿、药厂、外遇,三条线似乎太分散了,会不会彼此消弱了主要故事情节的重要性?可不可以把女儿和外遇合并成一个人?你的开头是悲剧性的,也许,结尾应该转化成一种‘欢乐’结局?”(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对另一个女生评论道,“第六个场景似乎需要一些补充,第九个也显得有些突兀。”然后,他讲解了故事发展顺序的节奏,对于较长的故事来说,对节奏的把握很重要。(chinesenewsnet.com)
华裔作家哈金所在的波士顿大学。(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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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伊万计划的小说题目是“悔过”,讲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哲学教授与妻子之间的感情纠葛,他的故事似乎还只有一个朦胧的框架,希望大家给他些启发而进入细节描述。哈金直截了当地指出:“应该尽量避免哲学,太多的哲学会使作者显得捉襟见肘。”(chinesenewsnet.com)
“我知道这是个很大的挑战。”伊万点头承认。(chinesenews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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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可以增加1、2个人物,对于中篇小说来说,这可以使你的故事有更多的发展空间,”哈金补充说。(chinesenewsnet.com)
在今年四月美国笔会与《纽约客》杂志联合举办的座谈会上,当主持人问到哈金对于教学的感受时,他回答说:“教书是一种回馈,我可以将从前辈那里学来的技巧传递给学生们,写作生活是孤独的,而教书是一种很好的让自己感觉到‘活着’的方式。”(chinesenewsnet.com)
哈金似乎也确实享受着教学的乐趣,面对学生们的各种疑虑和求教,他游刃有余地将自己的写作经验和阅读体会分享给众人,脸上露出一种付出的满足。他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上身后仰进椅子背里,声音依旧平和,“如何给自己的故事起名字,这很重要,故事的名字应该直指故事的心脏,最好是一个在故事的进程中反复出现的词句。”(chinesenewsnet.com)
“美国大学里的写作课是很实际的技能培训,注重讲故事的技巧,让写作能够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让学生了解最传统的铺陈方式,并不追求形式上的创新和语音的华丽。”哈金后来对我介绍,“教师并不向文学刊物或出版社推荐学生的作品,但我们一些学生学期后的作品确有被发表的。”(chinesenewsnet.com)
课堂上的气氛很活跃,更象是一次文学研讨会。哈金这些关于小说写作的技巧并不是理论性地和盘托出,而是在探讨中有针对性地点出来的。在讨论一位名叫丽娅的女生的作品时,哈金强调说:“故事的主角和主要冲突应该在小说的第一页就呈现出来,按照托尔斯泰的理论,小说的第一页应该有贯穿前半部书的力度,最后一页贯穿后半部。”(chinesenewsnet.com)
波士顿大学创作专业位于湾州路(Bay State Road)236楼。(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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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圆领衫的尼欧介绍了自己计划中的作品“西行三日”,讲的是一对年轻恋人无聊之中,驾车从东部前往加州的故事。尼欧还没有想好主人公的结局,见腆地希望大家帮他出个主意。在同学们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之后,哈金提示道:“故事的结尾应该与开头相呼应。”然后,对于小说的结尾,他提出自己的构思,“这种寻找心灵之旅的故事挺常见的,有个电影里也有类似的情节,男的留下了,女的离开了。所以,也许你需要一个不同寻常的结局,也许,可以是这样……”(chinesenewsnet.com)
哈金的话音未落,伊万便高声插了进来:“你是那个获得国家图书奖的家伙吗?”他的屁股高高抬离了座位,脸上表情显得很兴奋,“你这个结尾很俗套啊!”(chinesenewsnet.com)
屋里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反应,哈金也未予理会,而是继续着他们的讨论。尼欧频频点着头,末了,他似乎对于人物的命运,心中有了些眉目:“谢谢大家,谢谢教授。”(chinesenewsnet.com)
(二)(chinesenewsnet.com)
1999年,哈金凭借着小说《等待》一举夺得当年的美国“国家图书奖”,次年,又获美国笔会福克纳奖,这是美国文学界两个最有影响的奖项。在国家图书奖50年的历史中,只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艾.巴.辛格(Issac Bashevis Singer)和作家寇辛斯基(Jerzy Kosinski)同哈金一样,是用非母语写作的。(chinesenewsnet.com)
然而,《等待》在中文世界的命运也历经了一番无可奈何的等待。在其中文版即将出版之前,北京大学教授刘意菁在大陆《中华读书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指责该小说的获奖使之成为“美国传媒丑化中国的工具”,更有人仔细考证小说中人物所处的年代与人物的小脚不相符,这连同小说英文版封面的大辫子一样,成为作者以传统文化的糟粕换取洋人同情的“脸谱货色”。原来打算出书的出版社因担心受到有关部门的惩罚,便放弃了出版计划,其它几家曾经对此书感过兴趣的出版社也相继退出。(直到2002年11月,《等待》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chinesenewsnet.com)
对此,哈金似乎并不在意。在2000年接受纽约时报书评专栏的采访时,他曾这样说过,“我不是一个政治小说作家,但我故事中人物生活都难免受到政治的影响,讲述他们的故事时,我不可能回避政治。”(chinesenewsnet.com)
当年,在他决定用英语写作的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挑战。他常说,用英语写作非常费力,最初的几年,他觉得就象是“把全身血液换过一遍”似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纸面上反复修改润色,这要花费比他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一次与读者见面会上,哈金引述俄裔美国作家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话:“用非母语写作总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你没法掌握它的音乐性。”哈金举例说,纳博科夫坚持不接受媒体的直接采访,而是要求采访者把问题寄给他,他用书面形式作答。(chinesenewsnet.com)
但是,哈金更看重的是英语写作带给他的充份自由度。他说:“这个语言(英语)对所有的人敞开了大门,没有任何一个其它语言是这样的。”(chinesenewsnet.com)
还不到15岁时,哈金就参了军,驻扎在中苏边境,从步兵到通信兵,一干就是5年多。当中苏之间的战争终于没有打起来之后,驻守在兵营里的日子便给了哈金阅读的时间。他回忆说:“我以前读书很少,《三国演义》第一页读了四个多小时。”可读的书有限,他便听收音机,什么都听,竟对英文节目产生了兴趣。“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读懂恩格斯用英文写的《资本论》,”哈金说,“可直到今天,我还没读过那本书。”(chinesenewsnet.com)
用哈金的话来说,恢复高考后,他考进黑龙江大学英语系“纯属偶然”,因为他的英文水平实在太糟糕,系里分了快慢班,他在慢班里也算是处于下游水平。80年代初期,美国当代文学在大陆流行,对索尔.贝娄、海明威等的崇敬,使他在毕业后选择了山东大学英美文学专业,攻读研究生。虽然一直都是在英语文学的环境中,哈金一直都没有想到过要写作,他的理想是毕业后教书,教文学欣赏,教文艺批评理论。他的第一次英文写作尝试还是在他来到美国以后才开始的。(chinesenewsnet.com)
哈金的作品《等待》。(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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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对于哈金作品的争议或不理解,在他刚开始进行英文写作时就已经存在。普利策奖获得者拉西丽在回忆当年写作课上的这位老同学时说:“他(哈金)是位绅士,但他的故事却让人心惊肉跳。故事中经常会有一些粗暴的强奸场面,甚至有一段还描写了一个男人的自宫。我记得同学们被其中的一些描述所震惊而显出愤怒的样子。”(chinesenewsnet.com)
住在纽约布鲁克林的拉西丽今天仍然是哈金的同学中私交甚笃的一位,当我问起哈金关于拉西丽的这段回忆时,他轻描淡写地回应:“她还算是少数可以理解我作品的人,其他人都太年轻。”(chinesenewsnet.com)
2005年4月,哈金的新作《战废品》再次获得美国笔会福克纳奖,这篇描写朝鲜战争中志愿军战俘命运的小说还没有出版中译本,就已经引起了争议。今年2月,在纽约的一次研讨会上,一位在座的华人听众站起来带着指责的口吻对哈金说:“你为什么总是写揭露华人阴暗面的作品呢?为什么不能写一些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作品呢?作为一个华人作家,你不觉得应该对民族负有责任吗?”(chinesenewsnet.com)
据一位当时在场的中文报纸编辑描述,哈金不紧不慢地回答:“作为一名作家,我首先要对我笔下的人物负责。”(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告诉我,在《战废品》出版后的一次推广读书会上,一位美国退伍老兵也曾指责他作品中丑化美军形像,认为不会有象书中描述的对战俘的虐待行为。这还是在刚刚发生了美军在伊拉克虐囚事件之后,对此,哈金不屑道:“说这话的人,其实根本就没好好看过我的书。”(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在《战废品》的书后,罗列了自己写作中参考的23本中英文着作,他在“作者题记”中写到:“这是一部虚构的作品,其中的主要人物都是虚构的。然而,许多事件和细节却是真实的。”他在读者签名会及其它一些座谈中,反复强调了作品中事件的真实性,“我不过是把这些事件给串了起来”,他说。(chinesenewsnet.com)
(三)(chinesenewsnet.com)
今年2月,在纽约布鲁克林公共图书馆的一次读书会上,哈金为坐满整个会议室的听众朗读了一段《战废品》的片段。他选择的是小说主人公余元所在的志愿军部队在与美军作战失利后,试图冲出重围的那段逃亡经历。为了躲避美军的搜捕,他们只好夜间行进,白天则凭借着山里的树林掩护而休整。在那些漫长的逃亡日子中,战士们在无聊之余,请求懂英文的余元教他们一些英语,余元教给他们的都是些类似“不许动”,“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等简单句子。当哈金带着他浓厚的口音朗读到:“不要为美帝国主义卖命”(Don’t die for America Imperialism)时,听众们轰然大笑起来。(chinesenews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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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在读书会后为读者签名。(多维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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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废品》发行之后,出版商为哈金安排了十几个城市的读书推介活动,他本人对这种促销活动并不感兴趣,“不过是商业出版的一个步骤吧,”他无可奈何地对我说,“上一本书(以天安门事件为背景的《疯狂》)出版后,我推说要搬家找房子,没去参加什么出版社安排的签名活动,出版商有些不高兴,呵呵呵呵。”他的脸上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笑容,“这次,再不去有点不好意思了。”(chinesenewsnet.com)
和那种穿梭于不同城市的社会活动相比较,哈金显然更喜欢独自不被打扰的写作生活,“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业,而我更喜欢那种孤独。”他说。(chinesenewsnet.com)
在波大,哈金的办公室就在创作专业教室219号的隔壁--221号,房间内光线明亮,布置简洁。左侧靠墙一排齐腰高的书架,整齐地放满书籍;右侧墙角一台电脑并没有打开,正对门的一张写字台上干乾净净,象是很少有人办公的样子。“我一般都在家里工作,不怎么用这里的设施。”哈金解释道。(chinesenewsnet.com)
在门口左手边的一个文件柜上,放着一张装在像框里的照片,照片里的一位老人笑得格外开心,他是波大英文系的诗歌创作教授、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沃尔科特(Derek Walcott),这位特立尼达诗人兼有英国、非洲及荷兰血统,作品多由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特立尼达本地土语写成。“我和他共用一间办公室,”哈金介绍说,“他住在纽约,有课时每周飞来一次。”(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在波大除了教两门课以外,还要负责招生面试、为学校募集资金,加上出版着作之后的宣传、一些社会活动,“平时很少能有时间写作,只能挤时间写些短篇或诗歌。”他说,“我的长篇基本上都是在暑假里完成的,开学后再用一些课余时间进行修改。”(chinesenewsnet.com)
我问他,如果在半工半创作与全职写作之间选择,他会如何取舍?哈金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会选择全职写作喽,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啊。”(chinesenewsnet.com)
“不过,现实并不允许我这样选择。”他接着说,“我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在美国,做自由撰稿或专业作家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你不能保证你的下一本书可以出版,即使出版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商业效益。一份稳定的工作为生存做了保障,尤其是如果没有医疗保险,在美国一旦生个病,就什么也别谈了。”(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多次在公开场合毫不隐瞒地透露,自己当初开始写小说的动机纯粹是为了生存的需要,“刚毕业时为了找工作,你必需得有作品,找到工作后想要保住这个饭碗,你就得经常出作品。”(chinesenewsnet.com)
尽管他是这样说的,但从他当初对日后事业所做的选择中不难看出,哈金对于写作的钟爱并不仅仅源于混口饭吃。1985年刚来美国时,哈金在波士顿的布蓝戴斯大学(Brandeis University)主攻英美文学博士,“我本来是想毕业后回国教书的,所以,主修方向和毕业论文都偏重文学评论和文学理论,并没有想以写作为生。”他在不同的场合都是这样介绍的。(chinesenewsnet.com)
哈金的作品《战废品》。(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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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6.4事件使他改变了回国的想法,他决定要留下来。博士学位拿到后,他向许多高校发出求职申请,然而,一连三年,他都没有找到学院里的工作,等待他的是一封接一封的拒绝信。在这期间,他开始到餐馆、工厂打工,同时,决定要以写作作为今后的职业。于是,他选择了波士顿大学的创作专业,先是旁听了一年,后又申请成为正式的学生。(chinesenewsnet.com)
90年代初,当美国电脑工业和IT行业刚刚开始起飞时,许多大陆来的留学生都由于IT好找工作的缘故,纷纷转行改专业。“我当时没有想过要转专业,一丝念头都没有过。”他说,妻子一直都支持他的选择,“我对她说,至少要等十年,得出过两、三本书之后,可能我才能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她说,OK。”(chinesenewsnet.com)
对于一个年届三十才开始留学生涯的华人来说,要想在英文专业中谋得一份教授写作的职位,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即使是在那些求学的日子里,在那些申请工作屡屡碰壁的日子里,在那些餐馆打工擦桌子收拾杯盘的日子里,他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定。即便是为生活所迫而到工厂里做夜间门房的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推敲着自己的诗作。(chinesenewsnet.com)
然而,哈金也可以说是幸运的。还在布蓝戴斯念书的时候,他的第一首诗歌就由系里老师的推荐,发表在颇有影响的《巴黎评论》杂志上。不久,他的第一本诗集也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chinesenewsnet.com)
波大创作班的课程还没有完成,哈金就接到了位于亚特兰大的爱莫利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录用,教授诗歌创作课程。对于一直为生计而忙碌的哈金来说,这不能不说是生命中的一个转机,为此,他对爱莫利大学心怀感激,以致于在他被恩师、波大创作专业主任爱泊斯廷(Leslie Epstein)召回波大任教之后,他对爱莫利大学感激之情仍时常溢于言表。(chinesenewsnet.com)
也是在爱莫利,他开始频繁地发表作品。短篇小说集《辞海》于1996年发表,获得了美国笔会海明威奖,1997年,他出版了另一本小说集《光天化日》,1998年中篇小说《池塘》,直到1999年《等待》出版后,哈金在美国文学界才算是奠定了自己的地位。(chinesenewsnet.com)
哈金回忆说,在写作《等待》的过程中,他始终不敢确定他的作品能否得到承认,直到出版公司以5万美金买下了书的北美发行权之后(后来,该书的境外发行权又卖了5万美金),“我才觉得终于能舒口气了。”哈金说。(chinesenewsnet.com)
走在积雪未化的波士顿大街上,我在想,如今哈金可以算是一切走入正轨,该是志得意满,无忧无虑了。家有妻子做后盾,儿子也已经进入普林斯顿大学,下一步会是什么呢?(chinesenewsnet.com)
闲聊中,哈金说起在大学里任教,更主要的是日常教学工作,写书获奖只能缓解一时的压力,你还是要经常出作品,同时得到学生们的认可。那堂课结束后,一位名叫凯西的女生对我说,“哈金教授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平易近人,有求必应,而且,对学生们的问题总是毫无保留。他从没有在课堂上引述过自己的着作,可我读过他所有的书。”(chinesenewsnet.com)
哈金透露,近来确有别的学校教职空缺,前来挖角,薪水要比波大好些,然而,他迟迟未作答复的考虑是,在波士顿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已经熟悉;学校里对他也不错,恩师爱泊斯廷将他召回来,也算是一个人情,不好一走了之;更何况,到一个陌生环境,要重新建立新的人际关系,他并不擅长于此。(chinesenewsnet.com)
然而,这些考虑并不会引起什么烦恼,那不过是生活又多了一种选择,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必再为不停地收到求职拒绝信而担忧。(chinesenewsnet.com)
远远望见一列地铁驶进站台,哈金招呼一声,“我们赶上它。”便象个年轻人一样拔脚追了上去。他十分老道地用身子倚住正在关闭的门,对落在后面的我解释道:“我把车子停在了城外的一个地铁站口,开车进城很麻烦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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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正月] 正月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1-27 帖子: 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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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2, 2005 4:10 am 发表主题: 两篇书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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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诚实作交易 ──哈金和他的小说《等待》
刘意青
哈金获得去年美国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 这
本应该成为中国作家的一件喜事,因为他可算得是第一个直接用英语写中国 故事而
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大陆中国人。他的小说直接用英文写成,去掉了作 家们常常埋
怨的翻译这个中间隔阂因素,似乎中国作家离诺贝尔奖的距离都近 了许多。然而,
哈金获得此奖的代价却太大了:为了这个奖他被迫不认东北的 爹娘,不得不骂自己
的同胞,充当了美国传媒丑化中国的工具。
笔者有幸于哈金运作竞奖之时在芝加哥地区的两所学院讲学,亲自聆听了 哈
金为湖区学院(College of The Lake County) 师生
朗读他的诗歌和他的竞奖小说《等待》(Waiting)。事先,我就 听说他出
自东北农村,曾在部队服役,后上了山东大学,又出国深造,因此对 他丰富的人生
经历和求知的奋斗精神充满了敬意,对他的小说期望很高。 当天晚上哈金朗读
了他的小说《等待》里面的篇章。《等待》讲的是一个 东北农民出身的青年人,在
六十年代由家里做主娶了一个小脚的妻子。后来他 进城当了军医,同一个护士相爱,
但是家乡父老和村干部都不同意他离婚,于 是年复一年直到十八年后他才把婚离下
来,而此时那护士情人已患上了不治之 症。故事似乎很有意思,但朗读会效果却很
一般。如果我们(我和陪同我的一 位美国资深教授)能原谅他蚊子般的声音和毛病
很多的语音语调的话,我们却 被他小说语言的低劣和粗俗吓了一跳。他曾说过要有
意写得口语化,(这中间 难免有卖点之考虑)所以他选了他认为最精彩,或者最口
语化的一段念给我们 听。这一章描写长期不能结婚的护士喝醉酒之后要求男主人公
同她发生关系。 她说了三、四遍:“同我干吧!同我干吧!同我干吧!”(Do
it to me!)当时连我的美国教授朋友都表示这个中国姑娘可比美国女人开
放多了, 而我则嗅到了从廉价谈情小说里捡来垃圾的气息。
不久,芝加哥地区报纸和《时代》杂志都刊登了宣传和表扬他这部小说的 文章,整
个的运作都说明传媒要把哈金捧上获奖的宝座。那么,美国人看中了 他小说的什么
方面呢?只要看看《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 bune)199
9年10月31日“读者指南”(Reader’s Gu ide)栏目就一清二
楚了。在Wen Huang写的介绍《等待》的文章 左上方画了一对穿著镶花边
裤子的小脚,约占了版面的1/4,下面印了《等 待》的封面,紫颜色的封皮上横
著写的是红色的英文“等待”,可是从上到下 竖著印为背景的却是一条黑色的男人
的大辫子。这样,《芝加哥论坛报》就画 龙点睛地突出了他们从《等待》中看到的
是什么,不是优美的文字,也不是一 流的写作技巧,而是中国的落后和中国人的愚
昧。如果说报面上的小脚确实是 哈金写进他小说的内容,那么那条男人的辫子与这
个六十年代的故事又有什么 关系呢?我想问问上台领奖时言称自己感到很荣幸也很
受宠若惊的哈金(原话 是:I am honored;I am humble
d.),在看到这 条强加在他小说封皮上的辫子时,是否也感到荣幸!
笔者在一些美国教授的支持和鼓励下很不识相地写了一封读者来信给《芝 加哥论坛
报》。明知美国媒体方针已定,不会理睬我的抗议,我还是写了,因 为我不能容忍
白日谎言,因为我的意见起码可以让我身边的美国师生知道中国 人还有另一个声音。
我的信主要指出,尽管哈金保证他的小脚女人是有根据的, 尽管作为作家他有权杜
撰,但是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的军医,即便家在农村,也 不可能娶一个年龄小于他的
小脚妻子。我本人就是六十年代初毕业的妇女,我 母亲一辈儿的中国妇女(如果她
们活著现在八、九十岁)都很少裹过脚。哈金 之所以这样设置他的故事,不外是要
加强他那中国落后,没有婚姻自由的主题。 难怪《时代》周刊的书评称赞他描写了
一个由愚昧,不懂爱情重要,而造成的 荒诞可笑的悲剧,因为男主人公以没有感情
为由要求离婚时,却不被理解,可 见中国之愚昧。人们总是问:你妻子做了什么错
事吗?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 离婚?在哈金撒谎的笔下,中国广大的善良百姓以及
他们要保护那为了丈夫献 出了一生最好时光(而并非小脚)的妇女的努力,都成为
美国人的笑柄。就是 因为有哈金这样为了获奖而不惜玷污同胞的人,西方,特别是
美国,对二十世 纪初期形成的那种中国人懦弱、愚昧、脏懒、抽大烟、裹小脚、辫
子由人揪都 不敢还手的印象,久久得不到改变。
前几天,我那位美国教授朋友发来一封电子邮件,信中她兴奋地告诉我, 在最近
参加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她遇见了一位研究中国文学的美国知名教授, 并同他讨
论了哈金的《等待》,那位学者对哈金的小说看法同我一样。这说明, 尽管美国的
传媒和大奖往往用政治标准代替艺术标准,但是真正研究和了解现 今中国的美国学
者还是没有上当受骗的,他们看到了中国的问题,但更看到了 中国的长足进步。他
们也看透了美国发奖给中国作家的政治因素,并且绝对不 会尊敬一个拿荣誉和诚实
作交易的人。
《中华读书报》2000.6.14
(刘意青, 北京大学英语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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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哈金的小说《等待》
巫宁坤
留美中国作家哈金用英文写的长篇小说《等待》(Waiting)获得了1999年美国「全
国书卷奖」。这是华裔作家第一次获此殊荣,而且锦上添花,作者又荣获2000年的
「福克纳笔会奖」。
这部轰动美国文坛的《等待》到底是怎样一部小说呢?
从故事的层次说起吧。《等待》的主人公孔林是一个东北农家出身的军医。1962年,
他还在军医学院学习时,为了有人侍候病重的母亲,帮助父亲务农管家,他被迫遵
父母之命和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脚文盲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女儿。妻子孝敬公婆,
体贴丈夫,独自抚养女儿,任劳任怨。无奈丈夫和她并无共同语言,更说不上有爱
情。女儿出生之后,他每年暑期休假回家时就和妻子分居,妻子也无怨言。不过她
仍希望给他生个儿子,也遭到丈夫拒绝。从医学院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中苏边境
一个小城的军医院工作。在这里,他看上了一个年青活泼的女护士,而女方新近被
男朋友遗弃,也正在找对象。於是,两人就谈起恋爱来了。孔林答应娶她,但必须
先和妻子离婚。女方为了促成婚事,要求先发生性关系,却遭到男方拒绝。他每年
休假回家,都向妻子提出离婚。年复一年,妻子每次起初总答应,而最后总是反悔,
并且得到当地父老乡亲的支持。一直等到分居十八年后,他的离婚要求才符合军医
院的规定。他终於如愿以偿,和护士结了婚。新婚燕尔,他却发现自己并不爱她,
而且时隔不久,护士妻子就患了不治之症,唯有等待死亡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六、七十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席卷中华大地的大时代。《等
待》没有涉及那场腥风血雨造成的无数悲剧。它写的是一个善良的小人物执意摆脱
封建婚姻的羁绊,追求一种有爱情的幸福生活,到头来却陷入了迁延不决的「三角
关系」。但这并不是一般言情小说中的「三角恋爱」。男的要找一个代替小脚妻子
的对象,女的要找一个条件好的对象。为了不让女方遥遥无期地等下去,男的甚至
主动给她介绍对象,又支持她和一个首长搞对象。《等待》与其说是一个爱情故事,
还不如说是一个没有爱情的故事,一个善良的小人物在那个大时代的可悲的命运。
在那个远离革命中心的边城和小村,他既无法摆脱源远流长的封建意识的束浚??硬
怀鳇h纪军规的天罗地网,在荒诞的身不由主的等待中无声无息地丧失了自我,虚度
了大好年华,也害了他的护士情人。
在整个等待过程中,孔林不断进行反思,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最后,通过内心的对
白,他终於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
那个声音接著说,是啊,你等待这多年,可是等的甚么?
这个问题使他感到害怕,因为它意味著那多年他等的是错误的东西。
让我告诉你真正发生了些甚么,那个声音说。那多年你麻木不仁地等待,好
像一个梦游者,左右著你的是别人的意见、外部的压力、自己的幻想、你完全认
同的官方的清规戒律。你被自己的挫折和消极所误导,以为你被禁止得到的就是
你的心注定要拥抱的。
林感到惊惶。一时间他不知道说甚么是好,随即他咒骂起自己来:白痴,你
等待了十八年,却不知道等甚么!十八年,你一生最好的年华,过去了,浪费了,
却给你带来了这倒酶的婚姻。你真是个大白痴!
他恍然大悟,他从来没有全心全意爱过一个女人,而总是被人爱的。
他的本能和热恋的能力早在它们有机会开花以前就枯萎了。要是他一生中仅仅
深情地爱过一次就好了,哪怕它也许会让他心碎,让他脑痴,让他神魂颠倒!
这是甚么声音?
这是一个真实的善良的小人物的灵魂的受难。哈金让他的主人公历尽了漫长的「为
等待而等待」的自我毁灭过程,终於面对青春和生活的废墟,展示了他灵魂深处的
痛苦、悲哀和绝望。他的灵魂在泣血,千回百转,无可奈何。哈金将一个毫无罗曼
蒂克色彩的「三角关系」点化为感人肺腑的悲剧,一个发人深省的寓言。这个等待
的悲剧何尝不是那个时代千百万人的命运,尽管他们等待的也许是其它的幻景!这
又何尝不是世人普遍的命运!
故事虽然发生在边远的东北农村和小城,哈金用仿佛信手拈来的真实细节展现的社
会景观,那富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贫困、落后、单调、无聊、压抑的生活,却是
那个时代的过来人都感到熟悉甚至亲切的。
个别的细节更是引人瞩目。一双小脚出现在一个六十年代的少妇身上或许是有点出
人意外的。其实,在落后、保守的边远地区,三十年代出生的姑娘确有一些裹小脚
的。《等待》的作者并没有在这上面做甚么文章,投合某些洋人的胃口,而只是用
个别的现象来象徵阴魂不散、继续作祟的封建余毒。
另一个引人瞩目的细节是孔林新婚的护士妻子珍藏的毛泽东像章。二十多个大大小
小的像章,郑重其事地保存在一个上了锁的檀香盒里,引起了孔林的深思
:「有朝一日这些小玩意确实会很有价值,可以提醒人们文革中那些疯狂的岁月和
浪费的、丧失的生命。」这时毛泽东已经死了十年,但有些人还继续供奉著他的幽
灵。作者用这个俯拾即是的细节点出了那个时代的痼疾,举重若轻,见微知著。这
些像章,和那双小脚,形象地界定了小说人物生活的天地,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哈金用十分流畅平实的英语,妥帖地抒写了家乡朴实善良的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毋
庸讳言,《等待》的语言,在遣词造句方面,难免还有这样或那样的失误和瑕疵。
令人感到惊喜的倒是,十年前才开始用英语写作,哈金现在已经登堂入室了。然而,
却也有人声言:「被他小说语言的低劣和粗俗吓了一跳,」这不免令人猜疑,是否
两项文学大奖的评委个个都是文盲,还是这位高人读的是另一部小说?
哈金去国十五年了,十年来用英语写了许多诗集和中、短篇小说。贯穿这些优秀作
品的是作者热爱故土和父老乡亲的情怀。《等待》则是他不负养育之恩的奉献。他
老老实实地重现了他们不怎么美好的生活,既没有丑化,更没有美化,深情地为他
们无名的期待和幻灭谱写了一曲感人的挽歌。因此,人们不用担心哈金会「拿诚实
作交易」,「充当美国传媒丑化中国的工具」。好在《等待》已经以十七种文字在
全球发行,没有政治偏见的广大读者自会作出公正的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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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岸[我还没有昵称] 高岸作品集 二品总督总管 (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注册时间: 2004-06-29 帖子: 4398 来自: 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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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2, 2005 8:13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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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正月!望见更多哈金的评论文章。我还没有读他的作品,前段时间只是看到一些关于他获奖的报导。有时间读读他的原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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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正月] 正月作品集 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5-01-27 帖子: 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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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四 五月 12, 2005 2:14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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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高岸。
刘意青教授曾获芝加哥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然而她能够摆脱西方人“就文学谈文学”的窠臼,站在文学之外和之上,从国家和民族荣誉的高度,在仅仅聆听了作者哈金对小说<等待>的几个片段的朗读和对小说封面作了有针对性的观察之后就能够有把握地概括小说的内容,批评小说的语言粗俗,并能敏锐地揭露作者在作品背后隐藏的目的,而且还能推断出哈金是个不孝之子(“不认东北的爹娘”)。这是很让人佩服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等待>封面上的辫子,在所有其他人都认为是女人辫子的情况下,刘教授却能够看出是男人的而不是女人的。出版社大概对此有所耳闻,因为后来出版的版本,在辫子底下,又加上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刘教授眼光的敏锐,可见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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