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李加建]

人越老，写悼文的次数就越多，心中越来越有一种负罪的感觉，总觉得这些离世的老朋友们，为了让我能苟活在世，一个个抢先去占了本该轮到我的位子。
小雨去世的事，我是在3月4日出刊的《文艺报》上张同吾写的一篇文章里才知道的。她竟然是春节前就悄悄地走了！
1979年3月，在胡耀邦同志的力主下，我的“极右派”错案得以“改正”，我又获得了中断二十几年公开写作的权利，开始在《星星诗刊》和省内外一些报刊发表作品，对于中国作协主办的《诗刊》，似乎有些高不可攀。
回到城市，当年整我的那些人，当时都是我的上司；当年运动的掌门人，依旧主事，当然没有我好果子吃的。我恢复了二十几年前那份工资级别二十三级四十三元，瞎了一只眼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三个小女儿，仍留在二十几里外的徧远农村。每天我得起早摸黑赶上班赶回家，晚上在一盏油灯下写稿补贴家用。
十一届三中全会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之后，80年代初期，人们以为一个“拨乱反正”的新时期已经开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却只能保持审慎的乐观，因为我从地下党的领导到地上党的领导推移中，似乎明白了点英明领袖们心里想搞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一片欢欣鼓舞声中，有沉渣渐渐泛起：它们赞美秦始皇的暴政，召唤独裁专制的回归，1980年7月，一天，我看到一个国家级的大型画刊用了不少篇幅，刊登出“秦始皇兵马俑”的多张彩色照片，称之为“民族的骄傲”！当晚我回到农村家里，昏暗的油灯下，极为忿怒地写下了《秦始皇兵马俑》这首诗，诗中有这样的句子：“西风原上，夕阳荒草嘲弄尽霸图的虚妄/人间的革命，却难以涤荡封建的幽灵/也许，听着朝朝代代都有‘万寿无疆’的呼号/才使你们决心守候，至今精神抖擞、栩栩如生”“十年浩劫，你们差点破土而出拥戴一个专制的朝廷”。全诗的最后两句我是这样写的：“秦始皇的陶俑呵，今天我要将你们的阴魂穷追猛打/尽管你们潜入了神圣的经典、堂皇的理论与威严的眼晴……”
1980年是什么年代？什么是“神圣的经典”？“堂皇的理“论？谁的“威严的眼睛”？要知道，那可不是今天呵！
我试着把这首诗寄给《诗刊》，没料到居然很快刊发了出来！责任编辑：李小雨。
李小雨？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我真有些后悔，真有些为这个李小雨担心，作我这首诗的责任编辑，他该担多大的政治风险？我这不是害了他么？
后来，小雨不断与我联系，向我约稿，我才知道她是个女的，著名军旅诗人李瑛的女儿。我们终于成了朋友。
1983年春天，人民文学出版社出我的诗集《我在每一个早晨诞生》，邀我去北京校稿。我的堂哥李公天当时在中央党校任教，多年未见，我也想去看望他，便携妻子和小女儿去了北京，在《诗刊》旧址见到了小雨。当时以《蓝水兵》组诗成名的重庆诗人李钢也在那里，小雨便邀我们到附近一家餐厅吃饭，硬是把小雨钱包里的钱花得干干净净。
北京一别，而今已是三十二年。以后小雨也曾数次到过四川，来去匆匁，我远在自贡，没能相见。由于大家都忙，我又渐次转为写作其他文体，终至断了联系，心里总存在一个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2007年我的《李加建诗选》出版后，曾将一部精装本托去北京的一个朋友转交小雨，也不知她收到没有？
三十二年前初见小雨，谁知却成永诀！痛哉！痛哉！
三十二年来，我多次面对死亡，早已坦然无畏：那是一种对痛告的解脱和对尘世的超越。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小雨，你在那边好好保重，总有一天，我们定能重见的！

[[秋夜独行者]]

人越老，写悼文的次数就越多，心中越来越有一种负罪的感觉，总觉得这些离世的老朋友们，为了让我能苟活在世，一个个抢先去占了本该轮到我的位子。
小雨去世的事，我是在3月4日出刊的《文艺报》上张同吾写的一篇文章里才知道的。她竟然是春节前就悄悄地走了！
1979年3月，在胡耀邦同志的力主下，我的“极右派”错案得以“改正”，我又获得了中断二十几年公开写作的权利，开始在《星星诗刊》和省内外一些报刊发表作品，对于中国作协主办的《诗刊》，似乎有些高不可攀。
回到城市，当年整我的那些人，当时都是我的上司；当年运动的掌门人，依旧主事，当然没有我好果子吃的。我恢复了二十几年前那份工资级别二十三级四十三元，瞎了一只眼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三个小女儿，仍留在二十几里外的徧远农村。每天我得起早摸黑赶上班赶回家，晚上在一盏油灯下写稿补贴家用。
十一届三中全会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之后，80年代初期，人们以为一个“拨乱反正”的新时期已经开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却只能保持审慎的乐观，因为我从地下党的领导到地上党的领导推移中，似乎明白了点英明领袖们心里想搞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一片欢欣鼓舞声中，有沉渣渐渐泛起：它们赞美秦始皇的暴政，召唤独裁专制的回归，1980年7月，一天，我看到一个国家级的大型画刊用了不少篇幅，刊登出“秦始皇兵马俑”的多张彩色照片，称之为“民族的骄傲”！当晚我回到农村家里，昏暗的油灯下，极为忿怒地写下了《秦始皇兵马俑》这首诗，诗中有这样的句子：“西风原上，夕阳荒草嘲弄尽霸图的虚妄/人间的革命，却难以涤荡封建的幽灵/也许，听着朝朝代代都有‘万寿无疆’的呼号/才使你们决心守候，至今精神抖擞、栩栩如生”“十年浩劫，你们差点破土而出拥戴一个专制的朝廷”。全诗的最后两句我是这样写的：“秦始皇的陶俑呵，今天我要将你们的阴魂穷追猛打/尽管你们潜入了神圣的经典、堂皇的理论与威严的眼晴……”
1980年是什么年代？什么是“神圣的经典”？“堂皇的理“论？谁的“威严的眼睛”？要知道，那可不是今天呵！
我试着把这首诗寄给《诗刊》，没料到居然很快刊发了出来！责任编辑：李小雨。
李小雨？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我真有些后悔，真有些为这个李小雨担心，作我这首诗的责任编辑，他该担多大的政治风险？我这不是害了他么？
后来，小雨不断与我联系，向我约稿，我才知道她是个女的，著名军旅诗人李瑛的女儿。我们终于成了朋友。
1983年春天，人民文学出版社出我的诗集《我在每一个早晨诞生》，邀我去北京校稿。我的堂哥李公天当时在中央党校任教，多年未见，我也想去看望他，便携妻子和小女儿去了北京，在《诗刊》旧址见到了小雨。当时以《蓝水兵》组诗成名的重庆诗人李钢也在那里，小雨便邀我们到附近一家餐厅吃饭，硬是把小雨钱包里的钱花得干干净净。
北京一别，而今已是三十二年。以后小雨也曾数次到过四川，来去匆匁，我远在自贡，没能相见。由于大家都忙，我又渐次转为写作其他文体，终至断了联系，心里总存在一个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2007年我的《李加建诗选》出版后，曾将一部精装本托去北京的一个朋友转交小雨，也不知她收到没有？
三十二年前初见小雨，谁知却成永诀！痛哉！痛哉！
三十二年来，我多次面对死亡，早已坦然无畏：那是一种对痛告的解脱和对尘世的超越。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小雨，你在那边好好保重，总有一天，我们定能重见的！

[晓鸣]

可惜。这么年轻。

李小雨的父亲李瑛。在上一代诗人中，李瑛一直顺利，没有受过冲击。文革中还出版了《红花满山》，《枣林村集》。但从诗看人，他的诗貌似有政治但实际上远离政治。尚清新可读，是那个时代的诗中少见的。

[[自己的敌人]]

可惜。这么年轻。

李小雨的父亲李瑛。在上一代诗人中，李瑛一直顺利，没有受过冲击。文革中还出版了《红花满山》，《枣林村集》。但从诗看人，他的诗貌似有政治但实际上远离政治。尚清新可读，是那个时代的诗中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