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何均 · 发表于: 星期二三月 10, 2015 8:52 pm 发表主题: 何均2014年诗选一

堂弟

火是在欢笑，还是在悲泣
堂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正在
化为一缕轻烟一罐骨灰

堂弟，你才三十多岁，还有大把好日子
等着你过，你却得了白血病
从诊断到去世，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

你的母亲为救你，卖掉城里唯一的楼房
杯水救不了大火。你哭着喊：妈，我不想死
你的幼儿和娇妻也不能挽留你。从此

他们要背着沉重的债务，租房度日
你的父亲得尿毒症走在你前面没敢告诉你
也没敢告诉他：你在住院，差不多得的

不治之症。堂弟，要是有阴曹地府
我想，你们父子已经见面，惊诧之余
会不禁感慨：好在那里不用昂贵的医疗费

2014年1月

二婶

二婶，你矮小，背驼，缠足
你的一生像骆驼
辛劳，坎坷。你走起路来
路在你脚下不断摇晃

你本是我的大婶
嫁过来不久，大伯被抓了壮丁
从此音信全无
你改嫁二伯，做了二婶
生养三男二女，日子艰辛

鸡打头道鸣，你就起床
烧豆腐，搅凉粉
二婶，天不见亮
你已走在赶场的路上
起早摸黑维持
一家人的油盐酱醋
和孩子们的书学费

二婶，你好客又好面子
在艰难的岁月
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别人
自己和孩子舍不得吃
二婶，我最爱吃你煮的
豆豉丝瓜连汤面，特别香

你走了，走于心脏衰竭
二婶，在家族里
你最高寿，虚岁九十
你儿孙满堂，还见到了重孙

2014年1月

冰雕

我需要特殊的环境：必须零下

那些好玩的人在冰天雪地
用冰刀
雕刻他们的得意与梦想

我变成晶莹与剔透
城堡、宫殿、玲珑塔、卧虎、大象
矗立广场，供人们观赏惊叹

我的生命短暂
易碎易化
随着花开春暖雪化冰融
我就从广场还原为虚无
最后为水
流进地下河，回归大海

2014年2月

侠客

你总是戴斗篷，披风衣，佩宝剑，骑骏马
驰骋江湖行侠和仗义
打抱不平。生命是你手中的骰子
任意投掷，任意挥霍

你用贯长虹的豪气壮侠肝与义胆
割下头颅，只为千金的一诺
用光耀祖宗的马革裹尸
荣归故里。杀死仇敌，也杀死自己

其实，你那颗心脆弱，不堪泪水一击
冰凌拦腰断裂
断裂的清脆照耀那弯月牙
和月牙下远去的倩影

2014年2月

国师

你随意出入皇宫
地位显赫：让人歆羡，也让人嫉妒

你在内心深处窃喜
想当年的贫穷与落魄，想今天的志得与意满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王言听计从
谁能像我这样风光？
欺负我的张三做不到，偷我粮食的李四做不到
就连当今的宰相，也不能做到

你曾为多少人卜吉凶断生死，且灵验
但你从未给自己卜过，断过
医生能治别人的病
临到自己：就束手，就无策

某一天，你与帝王的目光对视一次
也仅仅一次
却在心上扎了一颗刺，拔不出
其实，帝王也扎了一颗刺
但，必须拔出

不久，贵为国师的你暴病而亡
你的血与肉沃野
草木疯长，罂粟花更妖艳

2014年3月

牙痛

牙痛这毛病光顾过你的童年

那时你正好换牙。有的牙掉得无知
无觉；有的牙掉得顽固
痛得你直哭喊：妈妈，牙疼得很
妈妈只好请医生给拔掉，不疼了
留下的空缺：悠悠的空，爽爽的凉
不久，长出新牙填补

小伙伴不再嘲笑你——
缺牙巴，咬虮子；咬不死，笑死你

牙痛这毛病似乎怕你的少年与青年
不敢再招惹你
躲得远、远，你毫无禁忌
什么生冷酸辣麻都敢吃

你进入朵颐大快的时代
享受美食的时代。一顺溜

你滑入壮年，美食继续让你享受
但不小心，有时会让你掐牙
你开始使用牙签，离不开牙签
牙签叼在嘴上
仿佛黑社会老大叼的雪茄，很满足
很惬意。然而，牙痛的毛病悄悄偷袭你
冷不丁磕上痛牙
就像磕上石子，钻心疼
你疼得受不了，就像童年拔掉
留下的空缺：不长牙，食物不便

开始装假牙，你进入假牙时代
走下坡路时代。你只能有选择性吃东西

咬不动的，你只能远观欣赏
心动，你不能行动
突然，你发现自己边缘化了
成为生活的旁观者。但你不甘心啊
某天深夜，你牙痛醒了
轻轻披衣而起，临窗遥望星空

一颗流星划破长空，一闪而逝

2014年3月

加西亚·马尔克斯走了

每天都有人降生，就像每天
都有太阳升起。但每天都有人死亡
就像每天都有黑夜

我却记住了这一天
2014年4月18日
87岁高龄的加西亚·马尔克斯走了

我先是一惊，有隐隐的痛
接着，我又平静下来
默默走上讲台，继续我的讲课

201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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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