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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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吴越客中日记

5/6

入晓风书屋。壁上书《放鱼》诗云：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銛钩。此吾乡李校书文山诗也。颇精警。文山诗，人所尽知者，大抵如“裙拖六副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少年爱其香艳。然斯人别有怀抱者，若“野鹤迁飞无远近，稻粱多处是恩深。”若“远客坐长夜，雨声孤寺秋。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若“正穿诘曲崎岖路，更听钩輈硌磔声。”可想见其流离。若“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玉鳞寂寂飞斜月，素艳亭亭对夕阳。”“山空天籁寂，水榭延轻凉。浪定一浦月，藕花闲自香。”可想见其闲雅。至如《鸂鶒》之佳，鲜人道及，录如下：“锦羽相呼暮沙曲，波上双声戛哀玉。霞明川静极望中，一时飞灭青山绿。”此结与“曲终不见人，江上数峰青。”所臻同一境地也。文山惜身世蹭蹬，不幸殁于洪井。其客死他乡，素有异闻。见周绍良《唐才子传笺证》，罗列甚细。迩者有乡人撰文言其自杀殉情者，未悉何据。

5/7

往安吉康山村。近鄣吴。询土人老缶故居在否，言新之矣。不得往瞻。

5/8晴

往邮局。归阅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下编第二册，清代部分诗歌。计吴伟业，顾炎武，吴嘉纪，屈大均，王士祯，查慎行，郑燮，袁枚，蒋士铨，赵翼，钱大昕，汪中，黄景仁，阮元十四家。吾于清人诗，所最喜者仲则耳。他者官人之诗，学人之诗，好也好，妙也妙，有情恐不若“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惨怛亦未若“柴门惨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绝望当未若“来日茫茫愁似海，寄语羲和快着鞭。”惜朱氏所选《后观潮行》，《圈虎行》，《都门秋思》之“五剧车声隐若雷”，皆非所好。数过常州，银藤花馆并两当轩皆未一至，憾憾。

5/9晴

晨起复往盐城。晚惊闻四舅母噩耗。中表多归。母携苏知行往焉。四舅膝下唯一女，犹在校。念之恻然。



4/13 晴

晚复购蜜二听。牡丹正好。

4/14晴

复往观牡丹。金平电告上鸡足山。

4/15 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一（景教与基督教
），二章（景教思想之异端性）。

4/16 晴

上海邬生来。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三章（景教东渐史略）。


4/17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四章（中国景教产生的背景）。

4/18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五章（景教碑发现的历史）。

4/19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六章（景教碑在景教文献中的位置）。

4/20 阴转晴

周末卧未起。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七章（景教碑中之景教思想），第八章（景教碑中之史地问题），第九章（唐以后之景教），第十章（景教之衰亡及其原因）。并三附录。

4/21 阴

阅陈援庵《元“也里可温”考》。粗悉景教之始末。是数日唯读书一事可记耳。

4/22

张心斋《幽梦影》云：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聂晋人曰：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倪永清曰：众音寂灭时，又作么生话会。某按：此皆切旨，了然于心可耳。文字为干屎橛，拭疣纸矣。又《续传灯录》卷二十五《克勤禅师传》：会部使者解印还蜀，诣祖（法演）。祖曰：提刑少年曾读小艳诗否？有两句颇相近——“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又宋高宗绍兴三年耿延禧《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序》云：佛以一音而演说法。故一切法，同此一音。三世诸佛此一音；六代祖师此一音；天下老和尚此一音。

4/23

又《幽梦影》：《水浒传》武松诘蒋门神云：“为何不姓李？”此语殊妙。盖姓实有佳有劣，如华，如柳，如云，如苏，如乔，皆极风韵。某按，少小闻里人斥远人之无礼者，多恨恨云：“知何方乌焦巴弓！”正同此意。

4/24

太白诗“跪进雕胡饭”。释者谓雕胡饭者，菰米饭也。又菰米色黑。吾乡泽国，竟愧未见此。又菰之茎，嫩可充蔬，即茭白也。生瞰亦可。老则心黑，虽可食，然色恶。菰抽穗如萁芒，结籽当为菰米，易落。然吾未之见也。山阴孝子某母嗜雕胡饭，感天动地，使鸟不食湖中菰米云云，其为状若何，每行泽畔，虽数数留意，终究纸上迷茫，不得一觌。书此待考。

4/25

《四十二章经第三十二》云：有沙门夜诵经甚悲，竟有悔疑，欲生思归。悔疑者，人生执着一念，发愿无谓矣。舍此，性命何安？

4/26

无事。

4/27

无事。

4/28

无事

4/29

无事

4/30

无事。

5/1

无事。

5/2

无事。

5/3

无事。回杭。邻犬见即狺狺。

5/4

无事。龚道虎来电。闻其母已至蜀中。

5/5

往余杭瓶窑。

4/12 阴雨

梦行故里溪堧，所见与素昔大异。人言：“还知此归途否？”手机铃作，遂寤。赴盐渎。
晚阅《复堂词话》数节。

4/11 阴雨

吴生与某氏过我，并午食。座侧观之，风貌莹彻，若临秋水。犹可爱者，痣文唇角，色如点漆。吴为人风流自喜。广交游，行迹多涉平康狭斜，未以为意。某氏，其新知也。代吴戏为此赠之。
天标星斗志仙人。墨笔轻轻点绛唇。一粒相思关许与。春风无奈最伤神。
与李某交涉毕，送弟妻及其弟与陈叔归澧。时二时许，雨作。稍食，倦浓，归卧。得安弟与祥弟电。复阅《春渚纪闻》。《东坡事实》云坡翁题营妓李琪诗有：“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传工部不题海棠，盖涉其母名讳，故尔。然坡翁直呼其名，非拟此意可知。又王荆公云月中若有物者，山河影耳。东坡诗云：“正如大圆镜，写此山河影。妄言桂兔蟆，俗说皆可屏。”儒者格物致知，要在斥怪诞，求真知也。

4/10 晴

归杭。昨晚梦与妻客于他乡，楼下雨中相别，醒而犹有余恸。晚与弟妻及其弟同二客共饮食，归卧，致电与妻及岳丈。

4/9 晴

晚观《锁麟囊》，剧情闻出于焦循《剧说》，系程派剧目。翁氏偶虹作。

4/8晴

走归，购江西上饶玉山养蜂人夫妇菜花蜜一听，观其采蜜。言春自玉山渐趋北行，先逐菜花；孟夏至鲁冀，逐槐花；复抵东三省，逐椴花。又言槐花蜜最佳。路侧蜂尸密集，诵“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虽细物，得无灵性？弟媳晚抵杭，倩小饶接应。


4/7 晴 周一

到中国银行。见灵璧人犹侯路侧售石。闻陈叔工伤，事殊纠结，颇郁郁。

4/6 晴

三时许饭后与从弟散步。见宿州灵璧浍沟镇货车停路侧，载灵璧石数枚待售。剷剔刮刷，而鲜有漏透皱瘦俱合者。因与其人语。问及马君故里于沟吕庄。又言昔者吴江贾陈氏名金根者，往灵璧凿山取巨石，耗资千万，乃得之。置其所建“静思园”中，称灵璧石王。闻今已转售湖北某寺，价一亿二千万云。

4/5 晴 清明
往盐城，过地下购物城，复过会秋堂，即蔬枰草堂也。庭筠多删，唯余数竿，会秋堂后连翘一枝，粗若儿臂，正作华，色逾黄金。入乐天玛特，购梨，橙各数枚。经陆公祠，前有旧书摊，得二书归。一曰《地之子 建塔者》，霍邱台静农氏所著小说集。一曰《古代文论名篇导读》，樊德三主编。樊氏不详何许人，查曾任教盐城者。
父言母明日将携苏知行往梦溪为先外祖父母插亲。插亲者，澧境俗语也。盖清明时剪纸如幡，挂诸竹枝，插于故亲冢上以表哀思。
未免翻泊敢忘贫。春山行远独伤神。鸟啼花落风清晚。又借盐城过一春。

4/4 晴

无事。

4/3 晴转阴

一番风雨过春城。碧桃红杏都凋零。几度花事到清明。枝头阑珊最可怜。着意默默不得闻。阶下疏疏海棠影。一层扫却还一层。


4/2 晴

春日盐渎与人
清风微微来，红朵静静开。去日浑似梦，香馨殊费猜。远道孰吾与，余晖移空斋。从今数落蕊，一瓣一虚白。
小舟向春晚，碧水自深流。东风双燕子，无力吹成愁。道远何所致，寄语折笛芦。斯人不可闻，斜阳下小楼。


4/1 晴

晚观《原乡》。昔在惠安，有老妪独居，境况凄凉。偶至其家，见前厅败壁间有像框，中有一翁媪合家照。下有邓丽君演唱之《何日君再来》歌词。初不明所以。后乃知妪昔初嫁而夫从军，及国民党败退台湾，遂相失，未知死生。然终不肯再嫁，冀其或归也。后两岸禁稍弛，有人访知妪所，赠一照片与妪。妪乃知其夫已于台湾再婚，且子孙满堂矣。虽传语谆谆，然渺隔苍溟，知同天人永诀，无日再见矣。


3/31 阴

八时许与从弟往盐渎，三时许抵马沟。见时果已有桑椹出售。椹之味佳，尝记《魏书崔逞传》有逞讥鲜卑曰：“可食椹，闻枭食椹则声美。”云云。<<一切经音义>>云：毛詩傳云:鴟鴞,惡聲之鳥也.郭注爾雅云:似鳩而青毛.顧野王云:楚人謂之服鳥,賈誼所為賦也。又毛詩云:吁嗟鳩兮,無食我椹。《魏书崔逞传》云：太祖攻中山未克，六军乏粮，民多匿谷，问群臣以取粟方略。逞曰：「取椹可以助粮。故飞鸮食椹而改音，《诗》称其事。」太祖虽衔其侮慢，然兵既须食，乃听以椹当租。逞又曰：「可使军人及时自取，过时则落尽。」太祖怒曰：「内贼未平，兵人安可解甲仗入林野而收椹乎？是何言欤！」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


3/30 晴

自江西鹰潭一线行来，山光水色，皆动人意。近二时许抵杭。晚与从弟往庆春广场。

3/29 晴

与从弟及苏知行，苏青城同往澧县，往看叔婶。苏雅琪，苏文彤在焉。午时步出城，与从弟携儿辈访故旧水滨。复往兰江公园。叔婶留饭，四时许送苏知行，苏青城归，临行苏知行涕泗汍澜。与从弟往临澧。复经张公庙，过澧水，两岸风物之美，殆使人目击伤心。经停弦渡，修梅，抵站。与老人语。言本地旧事。老人称丁玲之父，为八府巡按云云。又称昔自其家白果树下掘得白银数百斤，分装二缸。中多官银。

欲访老友李志锋，知其垂纶郊外，询其方位，则城西某处。自仄径入，菜花盈畴，几不容人过。行不百武，有河，狭而长，绿杨为岸，濛濛飞絮。群鯈倏忽，牵浪而驰。有木桥二，逾之，皆在柳荫里。及岸，复行蚕豆花中。闻蜂雷隐隐，百舌在林心媚啭。自林下苔径出，岸有野麦，离离挺穟，中有戴笠而坐持竿者，呼之则是。来执我手，视别来肥瘠。赠其绍兴酒一瓶。问之：“所钓何鱼？”云：“此非敢有渭滨之雅。”“然则何如富春江上？”“吾侪伧俗，但得餐腥足愿，非子所拟伦亚。”应声县鱼簁簁出水矣。


3/28 阴转雨

晨，小妹来看我。送其归。逾午，往涔水河侧林间，与从弟为先祖父培坟。删芜理秽，墓上覆土新之。祖母亦来看。归有顷，雨。苏知行三时许放学，父接其归来。邻老钟公来访，适晚餐，与酌酒共话。


3/27 晴

八时许抵星城。十二时许至临澧。次修梅，停弦渡，过澧水，即张公庙，抵澧县。覆船山在望，山礬都开，皎洁胜雪。修梅为林伯渠故里。路侧有邓小平题“林伯渠故居”牌坊。林将军修梅，为伯渠公从兄，闻尝随孙公中山革命。惜英年早逝。二林故居在凉水井。虽非如临澧蒋氏（丁玲族）豪富，亦书香一族也。停弦渡者，长老相传云司马相如归蜀，路上弦歌不辍，至此临流，乃停弦。渡因以为名。复至曾家河，过涔水，从弟来接，立河堤侧锯木场边久矣。菜花如金，一望无际。父母理爨相侯，食罢稍憩，往看伯父，值体不适，卧见，重听，语颇费力。伯母为进糖水鸡子六枚，食二枚。复归。

3/26 阴

午往望江门外，复归。购咸亨酒四瓶。晚七时许乘火车归家。对座者汉寿某，长谈竟夜。间阅《金色夜叉》，毕。

3/25 阴雨

昨晚雨。晚九时许返杭。

3/24 晴

晨七时许赴沪，十一时许与扬州 郑君赴南桥。午餐。事毕至南桥镇宿。



3/23 晴

身疑非此身。心还复此心。缘溪过山脚，被云到水滨。春岫联白羽，丛流驰素鳞。丽日蔚繁锦，花树杂芳尘。偶然逢邻老，相识各认真。贸迁问陵谷，指点出迷津。家园想缅渺。曲径莱芜侵。言彼何人子，才见未闻音。垂髻鹅黄氅，注眸询来人。前路当谁与，孑然一身归。无由达姓名，相顾终已违。纪梦也。
昨晚阅越南潘珮珠汉文稗史《后陈逸史》，乃手抄本，计八十二叶。纸薄，差类连史纸。前八十一叶叶十六行，隔以乌丝栏，然不甚明耳。行二十七八字。八十二叶仅四行。总共二十二节。有朱笔点读。言彼邦后陈英雄翁炽等起义驱逐吴人事。文言运典，无异我华。当唐时即有姜公辅辈，则儒教濡染，亦可谓深。书手蝇头行楷亦妙，唯多异字。如以世下加力为势，数改娄为爻，義下改我为又等等，须上下文忖度乃明。
午往黄龙图书馆前旧书摊。于此篦书。所谓篦者，盖恐有所失，若篦发然。购国外说部五，一为将赠苏知行者，曰《瘸腿魔鬼》。余四曰《辛格短篇小说集》，曰《英国短篇小说选》，曰《金色夜叉》，曰《赫尔岑中短篇小说集》。于黄龙洞侧拾级上栖霞山，次白沙泉，与苏知行电话，复下，过茶园。腹饥，步行至一店，索江米莲藕桂花粥。坐有妇人，倾侧其躯，旁若无人，与其小儿作夷语，鴂舌啁啾。喋喋未休。其小儿方食汤饼，或持箸停食，或含食咯晣。观若辈非常，直身在异域。即洞达诹媀，恐亦未悉所止。

3/22 晴

得弟自嘲诗一，云：北地赁居近郊，鳦巢梁间，今复来此，若故人重逢，时雨，将饭，遂戏占此以寄。
梁间双燕偶呢喃。满城风雨降轻寒。情知堂下武陵客，饭科山头又一年。
微疴缠绵，殊乏静养。体貌略脱人形。昼唯卧，近申时方起，少食。观盆中玉竹，计七枝，已盈肘许。出入巷中，邻人犬则狺狺若豹，性有因也。复阅《唯识指掌》。头热，未能竟。
接深圳田生电，四五月当复驻盐渎，生计故，亦权为此。喜其地僻，珠桂之虞，庶几可免。然与苏知行相期归家做一日游之约，则恐爽矣。


3/21 晴

得马君《折柳辞》，云：吾与苏君，萍梗同病。近访之于盐城，留数日，尽欢而归。苏君祖道相送，指新柳而言：“欲为君折枝，心知不可止行。唯如晋人，徒唤奈何。”相对莞尔。然长亭短亭，终于一别，未免怅怅。车上作折柳辞寄之。
折柳折柳柳毵毵。景风不系杏花天。通衢媚映杂花间。双燕差池万重帘。依依流荫到眼前。漠漠飞絮停轻寒。滟滟野水怜素蛮。萍花未生即波澜。与君分手莫缠绵。何须儿女同不堪。人生如意古来难。千条万条苦相攀。舟车到底难回还。遮断前路望弥宽。已带斜阳复带烟。柔条阿那叠小山。古时之月今时圆。独立路侧春晼晚。行人渐与春色远。村落归客吠群犬。
十时许自盐渎出发，近四时许抵杭。杂花生树，草长莺飞，雉雊麦垅，燕燕差池，景光难喻。而病体似稍差。

3/20 晴

二时许独行野地，菜花如金。岁首出门，父母及小女祖道相送，乃谓女曰：“尔志之，当菜花开，父必归，偕汝辈做一日游。”闻女数对人言如此。明日归杭。

3/19 阴

未时，闻伯劳立木杪作蝉鸣，异哉。
晚观《原乡》。夫民族当代之大悲，莫过倭寇肆毒，国共隔裂。然观诸文人笔墨，竟无一力作。明代说部，魔怪，世情，江湖，历史俱兴，有清之《石头记》，凌越前贤，睥睨千古，未逊撰史椽笔。民国才人，卒无曹氏宏深。林语堂《京华烟云》，舒庆春《四世同堂》，聊可称大手笔。台湾有白先勇者，崇禧子也，以将门之后，好为文，著《台北人》，颇有可观，可继民国诸人。然终有才弱不胜之感。未见钜著也。降及当下，是自郐以下矣。是说部式微之一端与？或以高密莫言，西安贾平凹，海上王安忆，杭州余华等为说，则吾所未知也。

3/18 晴 大风

午食有炒韭菜。方当新抽，味含土膏。尝读南史周颙传，有文惠太子问颙菜以何味最胜，应曰“春韭晚菘”。此亦子美“夜雨剪春韭”所本。韭为壮阳草，因为周公述笑林一则：有鬻韭菜者过人家，夫欲购，询诸妇，妇言：“将购丝瓜。” 鬻韭菜者闻是言，乃依门而笑，徐谓其妇曰：“大姐差矣！丝瓜萎阳之物，倒要买，韭菜兴阳之物，竟要却之。”妇嘿然。鬻韭菜者欲走，妇复与夫言：“丝瓜既等不来，且买了韭菜罢！”

3/17 晴

晚食，时座有北客，为言晋中煤贾，可一噱。
晋中煤贾某入京，观香车美人展。有美人鄙其伧俗，语颇不逊。贾意大恶，叱令总裁出，指美人及车曰：“彼车彼人，吾欲俱买，其价几何？”又一煤贾子新购一兰博基尼，令司机驾归，而已乘车尾之。司机先至，泊车，人异其车，观者如堵。一村老近前摩挲，司机叱曰：“勿动！设有故，非尔能偿！”村老若不闻者。司机益怒，詈之，村老亦不置之，但绕车观摩而已。顷，煤贾子至，甫下车而村老即斥之曰：“败家子！尔又销我几何？浪当若此！”煤贾子笑曰：“翁金不我销，复谁销？”村老呵呵而已。
归，卧观法国影片《挖井人的女儿》。凡法国人影片，多胜美国人者，所谓人文与商业之别也。


3/16 晴

体不适，竟日不起。晚食然后步行。至徐翁小园，直翁在，与语。园中牡丹初茧栗，唯待南熏解蕊。贴梗海棠一，垂丝海棠一，俱未开。芍药才抽条，朱紫夺目。复止林间，临池观柳色，若笼烟然，而冰魄初生矣。与龚道虎电，知前日乃其弄璋之喜。贺之。凉意侵肌，不能久处，遂归。

3/15

灵璧 马君过楚州，日暮投逆旅。会人静，而邻室犹语嗡营。室有窗，马起窥之，辄见灯下四人，状貌皆寝陋奇异。其一锐头圆腹而赭，一锥吻细身而麻，一暴目肥躯而绿，一钳颐杀腰而黑，而衣鲜肤润，赭者，麻者，绿者望而知为得意者。麻者目涩泪垂，若不堪者，群问之，应曰：“才归江夏老家，地僻多障，竟离目疾，医者言焦螟症耳。此无他，系家传隐疾。唯暮市不及与，让却多少利益！” 群复问之“然则暮市所获几何？” 复应曰：“此中人语戒：勿足为外人道也！”绿者曰：“贤弟之暮市，量同愚兄之朝市耳，然所得须更慎秘。近物情沸腾，我辈宜谨密。向者某死，趋吊者，实唯吾一人耳，世传为笑谈。某吾党与也，尝从骥公行，得致千里，以是骤贵显。数离祸，幸得免。闻曾见白云端禅师作偈赠之曰：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难。忽然撞著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然性如故，未少戢。有人欲书其过，辄扰之，使其不能下笔，故尔世多恶之。谣传之白璧丑诋，竟连涉吾辈。然黔愚何知？吾自为好处，多货所欲，其奈我何？”
黑者胁肩而笑，顾谓麻绿二者曰：“文兄，应兄，身登青云，德身尽润，富贵神仙，岂我侪所能仰攀而及？”赭者闻言，蹙额掉视而意颇不平。黑者遂笑谓赭者言：“师公亦大不凡，虽无虎翼自奋霄壤之间，然贵人多助，诚亦难得。”赭者色恶，然徐徐谓黑者曰：“尔固未尽悉我者，焉得言无虎翼自奋霄壤，且贵人者，我家世世为之久矣。尔何得言此！”余三者俱愕然，黑者竦惭低首，仰视赭者，喃喃而言：“惶恐惶恐，得罪得罪！我侪独学无友，愿师公自言身世，俾我侪得识真人！”赭者乃洋洋自喜，顾谓三者曰：“我青州北海旧家也。先祖初隐于剧县，与王景略相知。及景略入秦，先祖随之，盖桓元子之入关中，景略及先祖见之，此载誉史册，流光后世，勿庸赘述。然我先世贵显，乃在天水一朝。初，荆公——盖景略之苗裔也，与先祖相得无间，先祖极恶澡豆，故尔荆公亦甚恶之。同好也如此。尝荐先祖于帝，得帝接视。终天水一朝，我先祖终为忠臣。徽宗北狩五国臣，唯先祖未须臾离之，故得帝赐名琵琶以荣宠之，盖帝亦与先祖相期于风雅也。迩者先从祖一支，东渡扶桑，闻甚出文学之士，彼国文人知名当世者，往往与之唱和。若小林一茶者是。则我家世世令德，早已标诸载籍，广布环宇矣！尔易族区区编氓，何得言此！” 黑者闻言，赧愤交集，嗫嚅而言：“似此而言，则我亦槐安旧族，赫赫有声者，公何得藐藐相视？”
马君夜归，送之，归而体颇不适。每来，止酒之戒，必为之破。人生相得者，能复有几，长欲相随左右，恨不可得耳。

3/14

灵璧马君来，为言传奇甚妙，存之。
苏子客盐渎有日，意颇落寞。灵璧马君忽来，风日惠丽，相挽出行，班荆道故，浮白水滨。马君曰：“曩过楚州，闻见有足异者。子非好诡谲谬悠之谈乎？请为子述之。”苏子隐木箕倨，咍然大笑曰：“诺，循黄州之故事，君姑言之，我姑听之。”


3/13

午休，信步至一石楠篱边，闻扑扑有声，循声见二鸠相斗。遂静伫而观。俄顷，又一鸠翩然下，立彼二鸠侧，若旁观者。鸠之斗，未尝以喙，第并立互展翼相排尔。二虫恒不相能，且斗且走，殆亦争偶耶？斗不伤羽残身，俱得保全，无有死活之酷，固执高下之别，君子之争，盖亦鲜有若斯仁而定。

3/12

晨八时许周公来接，午时上海邬生来见。


3/11

晨八时起盥洗，餐毕，遂往盐渎。午时自江阴大桥过江，下瞰江心，舳舻相接。闻水族如河豚，江豚，鲥，鱽将绝，舟行繁密，盖为一端。下午二时许到。

3/10晴

读书夜眠迟，多成日高睡。久困蜗居，不得勤体，午时饭罢，遂出门，先至弥陀寺旁晓风书屋，阅孙仲容《墨子閒诂》。出，由保俶路往西湖，经望湖楼，过断桥，自中山公园上孤山。延胡索甚繁，多著花。茯苓亦蒙茸土石树隙。新雨融泥，正好时节，杏李并蜡梅竞芳。土膏媚紫堇，春雨茁茯苓。留香谢蜂蝶，循迹到鹤亭。水涯多寒木，槎桠对空明。老鱼僵依藻，凫雁点波波行。松鼠特多，格格梧梧，据树而斗，为争偶也。复自敬一书院下，过西泠印社博物馆，观印社中人书及印，多题“西泠某书”，““西泠某篆”。人有持光自照者，面目终是自家面目。可发一噱。复过西泠桥，次小小墓，导游指而言：“是妓者也；今呼‘小姐’者是也。”众大笑。际水行，近镜湖厅旧址，昔我初来湖上游处，有木香二，率百年物，以时尚早寒，例未敷华。过玛瑙寺，今为连雅堂纪念馆。其为人也癯长，其子孙之貌，则心广德润者流。有力者乃能如是，锦上多花乱簇眼，是也。孙花翁墓在大佛寺遗迹下，即湖边，闻墓券乃铁铸，曲园诗有“铁围山”语。毁之久矣，近乃重新之，上覆小石塔。自宝俶塔下拾级，未及蛤蟆峰，东下，山径纡递，夹以古木，每行此，皆生宿世之感。复次坚匏别墅，临大佛寺遗址。赭崖下乃民居，崖壁东有弥勒一，余不可辨。北壁巉削，一石特出竦峙，上多方孔，人言始皇帝渡浙江，适风波恶，维舟处此也。下瞰湖山，遥接远古，兴感孔多。复如市，抵解放路，天光已微。入新华书店，漫阅卢克莱修《物性论》数节，以明日往盐渎，遂掩卷归。

3/9晴

午起赴庆春广场，会孙生，汤生，并陈叔及其二工友，遂入肆小酌。毕，送陈叔归，与孙，汤至李生处，四时许方归，汤生先走。
昨夜得一梦，行陌上，见人家，一女抱子出迎，若熟识者，及坐，其姑蔼如，来闲话。女在侧，子于母怀，持饼噉，见我，轩渠笑跃，亦若相识者，因摩挲其顶。须臾出，遂寤。话音犹萦耳际，亦如目前事也。因思多梦者，殆倍人际遇，多所游历。我生亦琐碎，碌碌醉酩酊。如何人间世，诸事漫不省？起灭何由知，怳然如堕井。梦既是一梦，醒还非同醒。我迷彼女出，六根从我领。彼女子何人？无端入秘境。彼子何人子，龆龄索饵饼。浑敦过此隙，客情遗少顷。无复回转身，俱已落杳冥。细思此皮囊，音容信幻影。

3/8阴雨

六时许父致电，方知今日何日。近午小妹亦来电问讯。未几，小女亦来问候，闻其言，甚慰。生日乃女儿辈节日，亦可哂。安弟来电问及他事。晚得弟来电，知客保定。约明日与弟泰山小酌。千里来杭，聊尽地主之意。要汤生做陪。李生不能来，孙生未应，不知来否。
复购酒酿一斤，鸡子四枚，元宵半斤。
曩者午节外祖母必备甜酒元宵，待母归宁也。归必携我，必飨此味。长以我飺食不肥为忧。独酷爱甜酒。寒暑休课，都寄其家，以小舅年近故也。子孙同育，未有差次。惜其目翳，索涂辗转，即逐日理爨浣濯，累于儿女，亦大艰辛。复病齿，茹粒不便。今其墓木将拱，而我母亦华发颓齿矣。去岁归家，母言及齿落不便，遂语及外祖母，悲不可抑，曰：“今始知齿落为悲。母病，齿早落，数十年饭菜无味，有何生理耶！”盖其时乡村多贫窭，匪特义齿，即牙医亦无。诵元遗山“外家梨栗记当年”，念我辈复年近不惑，回望绕行膝下，憧憧如昨，而卒无报温清万一，思之黯然。
晚于灯下录旧稿。
癸巳岁杪，余扶病自杭南下温陵，次莆之枫亭，过会元禅寺，复见老松，盘桓其下，摩挲久之。车旅劳瘁，四体萎顿，乃归逆旅，寻问医，加以猛剂，卧而眩瞑，遍体汗出如浆，顷湿衣被，强起沐浴，遂觉稍纾。乃复卧灯下，忆寺中老松，自感山精木魅，洵称故人，因拈笔成此云耳。
结根本云崖，垂影濯清泉。老僧怜麈尾，移来自在天。深蛰人不识，漫漫向日迁。芳贞姿未改，蕤秀播益繁。薿薿列翠颖，漠漠拂苍烟。谁期冰霜节，无为立孤寒。岂忧岁华晚，炎凉曾记年？虫蚁随相侵，斧斤便摧残。出阁凌飞鸟，入窗绕青蝙。且赍南山志，郁郁撑团栾。成住已寓目，毁空借谁言？城廓寻仍旧，辽鹤去翩翩。于兹渺澒洞，变幻无由瞻。隐衷孰为剖，风霜徒绘圆。摩挲旧龙侣，风条鸣翻翻。前住持和尚，少祝发于此寺，后以国初变故，杖锡远游南洋，晚近复回国，重新祖庭。今于槟城往生矣，松其手植乎？松尚在，而人不复归矣。唯余松州客，时时一往还。吾故里，隋尝称松州，以多松故。
曩者中表龚云飞与言：“汉字有会意错谬者，若矮，若射，则矮当为射，射当为矮也。”予惊问其说。曰：“身寸者，固矮也，委矢者，非射乎？”因大笑。后读韩建功氏《马桥词典》，亦见其说，乃疑其说有自。又晚阅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一有“高丽书”条，云：“高丽书，以牛为鱼，以鱼为牛，谓四足者，宜为牛，无足长尾者，宜为鱼也。读矮为射，读射为矮。谓委矢宜为射，而寸身宜为矮也。”斯备一噱。
3/7晴晚雨

八时许起，赴南站，欲往上虞，无车。车在九堡中心站，辗转近一时许方到上虞，李某来接，奔崧厦。事毕，自高铁站归杭，出站即雨。
曹娥江岸柳色甚明，夹以桃杏，烂若轻云。人家庭院辛夷含苞，正如笔形。唯此色不耐雨水，着既溃烂，亦憾事。忽忽又直春满，看看花事离披，来去只是无踪迹。一年一度消息。

3/6阴雨

午方起，晚睡故也。唯嗜酒酿元宵，稍进少许，恨元宵不佳耳。无事，天雨，不得出行。
阅《知不足斋丛书》三十《尊德性斋小集》有宋人双溪王炎序，云：“竹溪居士张公公子尝为予言：‘为文犹之善酿，稻秫必时，麴蘖必齐，水泉必香，投于一器。既熟，去其糟粕，沉浊在下，菁华在上，其色澄清，其气芬郁，其味醇旨。此良醖也。’”窃疑为太仓吴乔论诗文之别所本。见吴氏《围炉诗话》卷一：“问曰：‘诗文之界如何？’答曰：‘意岂有二？意同而所以用之者不同，是以诗文体裁有异耳。文之词达，诗之词婉。书以道政事，故宜词达；诗以道性情，故宜词婉。意喻之米，饭与酒所同出。文喻之炊而为饭，诗喻之酿而为酒。文之措词必副乎意，犹饭之不变米形，啖之则饱也。诗之措词不必副乎意，犹酒之变尽米形，饮之则醉也。’”然喻则有别，化之于无痕耳。
得辜鸿铭《清流传》，《中国人之精神》和林语堂《吾国吾民》中译本。

3/5阴

午方起。行至昙花庵路慧娟面馆，食三鲜面一碗。微汗。复出步行至庆春广场边中行。遂乘车往吴山广场。
观印象画廊新展，不知所云。
步行至杭博，入书画展厅。盐渎宋彬臣草书手卷极好，自首尾逐一辨识领略。其《书法约言》，非皮相语，皆自躬行来，审矣。他若弘一法师，沈寐叟，俞曲园，吴缶庐诸人，观久生腻。
扇面山水有吴伯滔小青绿山水一帧，王宸墨笔山水一帧，一如作楷书，一如行草，各擅风致。费丹旭以人物（尤其仕女）为擅长，与改琦颉颃，偶见其作山水，也甜媚温软。海上任薰阜长花鸟人物，用笔风致清楚，要在傅色鲜洁，一时出尘，恐有渭长所不及者，当时吴越文士极推之，独山莫氏书画，当时有名，然至谓拟之阜长，则落江湖气矣。文野之别，观之可辨，要之亦只可与知者道也。嘉兴项氏，晚明豪族，圣谟山水，面目自具。观其作崇山峻岭图，尺幅之内，群峰屴崱，岭峤谽岈，草木繁条，细类秋毫，刻镂之极，无乃过乎。通幅无懈怠，用力之深，盖亦苦矣。画者化也，生机以是发泄，若一做伎工界画，生理殆鲜，此所以仇十洲不永也。童心和尚者，本吴人，善作山水，其携琴访友图，洁净可爱。略参六如笔意。蓝田叔与玄宰各作米元晖墨戏，蓝乃扇面，粗笔草草，惹惹行之，纯意会也；董之中堂，黑入太阴，孤峰崟崟，非积点而成者，实长皴积墨而成也，细审之良久，虽绢幅暗黄破损，然墨气射人，炯炯自有神采。南田生牡丹，真国色也，艳动京城，富丽堂皇，自有一段宛媚可人，舍其人，复谁能之？大风堂作大涤草堂图，当非合作笔，观之色沮，殊失人望也。盖应酬遣兴，运笔霄壤，亦无可奈何也。黄老人宾虹画，自谓黑密厚重者，恐非吾侪所能得其妙而臻其境也。

归，自景阳观购红方腐乳一坛，自菜市复购甜酒醸一斤。溪鱼（石斑）五尾。菜苔一斤。
晚阅《日本古典俳句诗选》，檀可选译。觉书名殊不类。俳句者，日本国特有之一类诗格，何劳添足赘一诗字？称俳句诗选，未见其妥。选三家：松尾芭蕉，与谢芜村，小林一茶。曩者山阴周氏作人译有此三家名篇，因可参较。檀可自谓以绝句对译者，观其所谓绝句者，大约铰钉打油者流，或等而下之。不堪卒读。松尾芭蕉古池塘：古池幽且静，沉沉碧水深。青蛙忽跳入，激荡是清音。又荷兰人：彼虽荷兰人，亦来将樱观。逸人跨骏马，骏马备华鞍。又果虫：清清月色幽，果虫乘夜偷。枝叶俱爬遍，钻入栗里头。又夜宿渔家：夜宿在渔家，渔家多小虾。却有小蟋蟀，与虾一处爬。又萝卜：玉露金风冷，菊后更无花。却有萝卜菜，青入千万家。又眼前：悠悠小路旁，木槿花色好。路上行马多，常将花枝咬。与谢芜村梅：处处梅花放，远近一片香。往南又往北，南北皆芬芳。又赠鱼：夜半匆匆来，香鱼留赠我。过门而不入，深情忘不得。又黑蚁白花：一只黑蚂蚁，爬上黑牡丹。不是因迷路，为品花味甜。又感伤：不慎脚下踩，乃系亡妻梳。顿感闺房里，凉意凉何如！小林一茶白日登汤台：欲花三文钱，租个望远镜。白日登汤台，眺望春霞景。又麻雀：地上小麻雀，速速躲避开。试看前方处，有马正奔来。又失母小鸟：失母小麻雀，孤零太可怜。其莫悲伤甚，来至我一边。又拍蝇：苍蝇实可厌，直欲将蝇打。但当打蝇时，蝇却揖跪下。此人所谓以绝句译日人俳句，大抵如此，另每译有注析，更多是“头脑冬烘甚”。有一类不堪为文者，大抵是老实诚恳，一五一十，殊未觉其头巾气令人绝倒。读此书正如读掀冉叟之《笑林》，可已多食逆呃耳。


3/4阴

晨未起。
午送小弟归湘。
归，见玉竹新吐四芽。去岁春与妻游金华山，见朝真洞外石上有苗，遂采之归杭，置二盆中，不逾旬黄萎。止一枝留一叶，尚存月余，竟为蛞蝓所食，殊怅然。后拨土视其根，有芽，色类羊脂，乃复置之，久亦不见其出。
李生午后来电，约将与汤生同访之。
晚阅崔锦南<飘海录>前二卷，葛振家评注。卷一中十九日记有“臣(崔锦南自谓)之形容槁枯,冠服涂泥,观者绝倒”，葛释“绝倒”为“大哭”，殊非。灯下阅此，聊以忘忧耳。孑然一身，投影壁间，吾不知今生何止矣。

3/3 晴

晨七时许自马沟出发，车行至大丰沿海高速段，雾大，数十武不辨牛马，交警于路口封道，遂由刘庄，白驹，草堰，东台，安丰，富安，海安，如皋一线大道行。由南通过跨江大桥。与小弟先抵沪。已十二时许。同行龚先生女公子，新自英伦学成归国，谋事沪上。
朱师傅送我至南站，遂归杭。倦极，车上眠，颇不宁。
晚雨,心同槁灰。

3/2

晚卧床头，时一翻吾乡时贤高公守泉所校释之《澧纪》，曾获三湘优秀成果奖者也。然于王在晋一序，注释不当，竟有数处。试粗举之：

1`兄布鹄而弟命括：兄击箭靶`弟收箭头。苏按：布鹄谓之“击箭靶”，命括谓之“收箭头”，殆恐皆未“中鹄”。

2`乃有山戎，蠢焉佼徻：佼徻：谓美好`明亮`高敞的。佼本做姣。苏按：此当同狡狯耳，山戎有何“美好`明亮`高敞”？

3`玄同既剞，大道枝繁。家持枘凿，昙竺方言。白马青牛，割据分门。辞而辟之，外者以存。（苏按：此章乃撮言存外纪，言释道异行，别于儒家者也。）：昙竺：此借古印度高僧昙摩罗刹和竺法护二人故事喻指外传佛教。白马青牛：“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此借“白马青牛”代指神话传说。苏按：昙竺方言者，亦恐非指昙摩罗刹和竺法护。印度之谓也。青牛白马者，正道释故典，所谓青牛出函谷，白马驮经来，何涉于西北契丹起源之传说，即对应存外纪体例，亦无干也。

3/1

马沟日月，累旬如一，殆鲜新意。偶与一二人剧谈，间自謔耳。

代苏知行拟庭中有枣树：庭中有枣树，我祖手自栽。铁锷抱劲节，数尺出尘埃。亭亭同我长，斑斑滋莓苔。雨露溉蛰根，日月齐高槐。扶疏布虬条。垂荫渐成材。禽虫何足论，风霜讵为灾。摇翠鸣清夜，敛华逾蒿莱。八月剥其实，蜜丸饵仙胎。寄语安期生，海上勿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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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吴越客中日记

5/6

入晓风书屋。壁上书《放鱼》诗云：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銛钩。此吾乡李校书文山诗也。颇精警。文山诗，人所尽知者，大抵如“裙拖六副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少年爱其香艳。然斯人别有怀抱者，若“野鹤迁飞无远近，稻粱多处是恩深。”若“远客坐长夜，雨声孤寺秋。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若“正穿诘曲崎岖路，更听钩輈硌磔声。”可想见其流离。若“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玉鳞寂寂飞斜月，素艳亭亭对夕阳。”“山空天籁寂，水榭延轻凉。浪定一浦月，藕花闲自香。”可想见其闲雅。至如《鸂鶒》之佳，鲜人道及，录如下：“锦羽相呼暮沙曲，波上双声戛哀玉。霞明川静极望中，一时飞灭青山绿。”此结与“曲终不见人，江上数峰青。”所臻同一境地也。文山惜身世蹭蹬，不幸殁于洪井。其客死他乡，素有异闻。见周绍良《唐才子传笺证》，罗列甚细。迩者有乡人撰文言其自杀殉情者，未悉何据。

5/7

往安吉康山村。近鄣吴。询土人老缶故居在否，言新之矣。不得往瞻。

5/8晴

往邮局。归阅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下编第二册，清代部分诗歌。计吴伟业，顾炎武，吴嘉纪，屈大均，王士祯，查慎行，郑燮，袁枚，蒋士铨，赵翼，钱大昕，汪中，黄景仁，阮元十四家。吾于清人诗，所最喜者仲则耳。他者官人之诗，学人之诗，好也好，妙也妙，有情恐不若“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惨怛亦未若“柴门惨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绝望当未若“来日茫茫愁似海，寄语羲和快着鞭。”惜朱氏所选《后观潮行》，《圈虎行》，《都门秋思》之“五剧车声隐若雷”，皆非所好。数过常州，银藤花馆并两当轩皆未一至，憾憾。

5/9晴

晨起复往盐城。晚惊闻四舅母噩耗。中表多归。母携苏知行往焉。四舅膝下唯一女，犹在校。念之恻然。



4/13 晴

晚复购蜜二听。牡丹正好。

4/14晴

复往观牡丹。金平电告上鸡足山。

4/15 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一（景教与基督教
），二章（景教思想之异端性）。

4/16 晴

上海邬生来。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三章（景教东渐史略）。


4/17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四章（中国景教产生的背景）。

4/18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五章（景教碑发现的历史）。

4/19 晴

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六章（景教碑在景教文献中的位置）。

4/20 阴转晴

周末卧未起。阅朱谦之《中国景教：中国古代基督教研究》第七章（景教碑中之景教思想），第八章（景教碑中之史地问题），第九章（唐以后之景教），第十章（景教之衰亡及其原因）。并三附录。

4/21 阴

阅陈援庵《元“也里可温”考》。粗悉景教之始末。是数日唯读书一事可记耳。

4/22

张心斋《幽梦影》云：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聂晋人曰：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倪永清曰：众音寂灭时，又作么生话会。某按：此皆切旨，了然于心可耳。文字为干屎橛，拭疣纸矣。又《续传灯录》卷二十五《克勤禅师传》：会部使者解印还蜀，诣祖（法演）。祖曰：提刑少年曾读小艳诗否？有两句颇相近——“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又宋高宗绍兴三年耿延禧《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序》云：佛以一音而演说法。故一切法，同此一音。三世诸佛此一音；六代祖师此一音；天下老和尚此一音。

4/23

又《幽梦影》：《水浒传》武松诘蒋门神云：“为何不姓李？”此语殊妙。盖姓实有佳有劣，如华，如柳，如云，如苏，如乔，皆极风韵。某按，少小闻里人斥远人之无礼者，多恨恨云：“知何方乌焦巴弓！”正同此意。

4/24

太白诗“跪进雕胡饭”。释者谓雕胡饭者，菰米饭也。又菰米色黑。吾乡泽国，竟愧未见此。又菰之茎，嫩可充蔬，即茭白也。生瞰亦可。老则心黑，虽可食，然色恶。菰抽穗如萁芒，结籽当为菰米，易落。然吾未之见也。山阴孝子某母嗜雕胡饭，感天动地，使鸟不食湖中菰米云云，其为状若何，每行泽畔，虽数数留意，终究纸上迷茫，不得一觌。书此待考。

4/25

《四十二章经第三十二》云：有沙门夜诵经甚悲，竟有悔疑，欲生思归。悔疑者，人生执着一念，发愿无谓矣。舍此，性命何安？

4/26

无事。

4/27

无事。

4/28

无事

4/29

无事

4/30

无事。

5/1

无事。

5/2

无事。

5/3

无事。回杭。邻犬见即狺狺。

5/4

无事。龚道虎来电。闻其母已至蜀中。

5/5

往余杭瓶窑。

4/12 阴雨

梦行故里溪堧，所见与素昔大异。人言：“还知此归途否？”手机铃作，遂寤。赴盐渎。
晚阅《复堂词话》数节。

4/11 阴雨

吴生与某氏过我，并午食。座侧观之，风貌莹彻，若临秋水。犹可爱者，痣文唇角，色如点漆。吴为人风流自喜。广交游，行迹多涉平康狭斜，未以为意。某氏，其新知也。代吴戏为此赠之。
天标星斗志仙人。墨笔轻轻点绛唇。一粒相思关许与。春风无奈最伤神。
与李某交涉毕，送弟妻及其弟与陈叔归澧。时二时许，雨作。稍食，倦浓，归卧。得安弟与祥弟电。复阅《春渚纪闻》。《东坡事实》云坡翁题营妓李琪诗有：“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传工部不题海棠，盖涉其母名讳，故尔。然坡翁直呼其名，非拟此意可知。又王荆公云月中若有物者，山河影耳。东坡诗云：“正如大圆镜，写此山河影。妄言桂兔蟆，俗说皆可屏。”儒者格物致知，要在斥怪诞，求真知也。

4/10 晴

归杭。昨晚梦与妻客于他乡，楼下雨中相别，醒而犹有余恸。晚与弟妻及其弟同二客共饮食，归卧，致电与妻及岳丈。

4/9 晴

晚观《锁麟囊》，剧情闻出于焦循《剧说》，系程派剧目。翁氏偶虹作。

4/8晴

走归，购江西上饶玉山养蜂人夫妇菜花蜜一听，观其采蜜。言春自玉山渐趋北行，先逐菜花；孟夏至鲁冀，逐槐花；复抵东三省，逐椴花。又言槐花蜜最佳。路侧蜂尸密集，诵“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虽细物，得无灵性？弟媳晚抵杭，倩小饶接应。


4/7 晴 周一

到中国银行。见灵璧人犹侯路侧售石。闻陈叔工伤，事殊纠结，颇郁郁。

4/6 晴

三时许饭后与从弟散步。见宿州灵璧浍沟镇货车停路侧，载灵璧石数枚待售。剷剔刮刷，而鲜有漏透皱瘦俱合者。因与其人语。问及马君故里于沟吕庄。又言昔者吴江贾陈氏名金根者，往灵璧凿山取巨石，耗资千万，乃得之。置其所建“静思园”中，称灵璧石王。闻今已转售湖北某寺，价一亿二千万云。

4/5 晴 清明
往盐城，过地下购物城，复过会秋堂，即蔬枰草堂也。庭筠多删，唯余数竿，会秋堂后连翘一枝，粗若儿臂，正作华，色逾黄金。入乐天玛特，购梨，橙各数枚。经陆公祠，前有旧书摊，得二书归。一曰《地之子 建塔者》，霍邱台静农氏所著小说集。一曰《古代文论名篇导读》，樊德三主编。樊氏不详何许人，查曾任教盐城者。
父言母明日将携苏知行往梦溪为先外祖父母插亲。插亲者，澧境俗语也。盖清明时剪纸如幡，挂诸竹枝，插于故亲冢上以表哀思。
未免翻泊敢忘贫。春山行远独伤神。鸟啼花落风清晚。又借盐城过一春。

4/4 晴

无事。

4/3 晴转阴

一番风雨过春城。碧桃红杏都凋零。几度花事到清明。枝头阑珊最可怜。着意默默不得闻。阶下疏疏海棠影。一层扫却还一层。


4/2 晴

春日盐渎与人
清风微微来，红朵静静开。去日浑似梦，香馨殊费猜。远道孰吾与，余晖移空斋。从今数落蕊，一瓣一虚白。
小舟向春晚，碧水自深流。东风双燕子，无力吹成愁。道远何所致，寄语折笛芦。斯人不可闻，斜阳下小楼。


4/1 晴

晚观《原乡》。昔在惠安，有老妪独居，境况凄凉。偶至其家，见前厅败壁间有像框，中有一翁媪合家照。下有邓丽君演唱之《何日君再来》歌词。初不明所以。后乃知妪昔初嫁而夫从军，及国民党败退台湾，遂相失，未知死生。然终不肯再嫁，冀其或归也。后两岸禁稍弛，有人访知妪所，赠一照片与妪。妪乃知其夫已于台湾再婚，且子孙满堂矣。虽传语谆谆，然渺隔苍溟，知同天人永诀，无日再见矣。


3/31 阴

八时许与从弟往盐渎，三时许抵马沟。见时果已有桑椹出售。椹之味佳，尝记《魏书崔逞传》有逞讥鲜卑曰：“可食椹，闻枭食椹则声美。”云云。<<一切经音义>>云：毛詩傳云:鴟鴞,惡聲之鳥也.郭注爾雅云:似鳩而青毛.顧野王云:楚人謂之服鳥,賈誼所為賦也。又毛詩云:吁嗟鳩兮,無食我椹。《魏书崔逞传》云：太祖攻中山未克，六军乏粮，民多匿谷，问群臣以取粟方略。逞曰：「取椹可以助粮。故飞鸮食椹而改音，《诗》称其事。」太祖虽衔其侮慢，然兵既须食，乃听以椹当租。逞又曰：「可使军人及时自取，过时则落尽。」太祖怒曰：「内贼未平，兵人安可解甲仗入林野而收椹乎？是何言欤！」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


3/30 晴

自江西鹰潭一线行来，山光水色，皆动人意。近二时许抵杭。晚与从弟往庆春广场。

3/29 晴

与从弟及苏知行，苏青城同往澧县，往看叔婶。苏雅琪，苏文彤在焉。午时步出城，与从弟携儿辈访故旧水滨。复往兰江公园。叔婶留饭，四时许送苏知行，苏青城归，临行苏知行涕泗汍澜。与从弟往临澧。复经张公庙，过澧水，两岸风物之美，殆使人目击伤心。经停弦渡，修梅，抵站。与老人语。言本地旧事。老人称丁玲之父，为八府巡按云云。又称昔自其家白果树下掘得白银数百斤，分装二缸。中多官银。

欲访老友李志锋，知其垂纶郊外，询其方位，则城西某处。自仄径入，菜花盈畴，几不容人过。行不百武，有河，狭而长，绿杨为岸，濛濛飞絮。群鯈倏忽，牵浪而驰。有木桥二，逾之，皆在柳荫里。及岸，复行蚕豆花中。闻蜂雷隐隐，百舌在林心媚啭。自林下苔径出，岸有野麦，离离挺穟，中有戴笠而坐持竿者，呼之则是。来执我手，视别来肥瘠。赠其绍兴酒一瓶。问之：“所钓何鱼？”云：“此非敢有渭滨之雅。”“然则何如富春江上？”“吾侪伧俗，但得餐腥足愿，非子所拟伦亚。”应声县鱼簁簁出水矣。


3/28 阴转雨

晨，小妹来看我。送其归。逾午，往涔水河侧林间，与从弟为先祖父培坟。删芜理秽，墓上覆土新之。祖母亦来看。归有顷，雨。苏知行三时许放学，父接其归来。邻老钟公来访，适晚餐，与酌酒共话。


3/27 晴

八时许抵星城。十二时许至临澧。次修梅，停弦渡，过澧水，即张公庙，抵澧县。覆船山在望，山礬都开，皎洁胜雪。修梅为林伯渠故里。路侧有邓小平题“林伯渠故居”牌坊。林将军修梅，为伯渠公从兄，闻尝随孙公中山革命。惜英年早逝。二林故居在凉水井。虽非如临澧蒋氏（丁玲族）豪富，亦书香一族也。停弦渡者，长老相传云司马相如归蜀，路上弦歌不辍，至此临流，乃停弦。渡因以为名。复至曾家河，过涔水，从弟来接，立河堤侧锯木场边久矣。菜花如金，一望无际。父母理爨相侯，食罢稍憩，往看伯父，值体不适，卧见，重听，语颇费力。伯母为进糖水鸡子六枚，食二枚。复归。

3/26 阴

午往望江门外，复归。购咸亨酒四瓶。晚七时许乘火车归家。对座者汉寿某，长谈竟夜。间阅《金色夜叉》，毕。

3/25 阴雨

昨晚雨。晚九时许返杭。

3/24 晴

晨七时许赴沪，十一时许与扬州 郑君赴南桥。午餐。事毕至南桥镇宿。



3/23 晴

身疑非此身。心还复此心。缘溪过山脚，被云到水滨。春岫联白羽，丛流驰素鳞。丽日蔚繁锦，花树杂芳尘。偶然逢邻老，相识各认真。贸迁问陵谷，指点出迷津。家园想缅渺。曲径莱芜侵。言彼何人子，才见未闻音。垂髻鹅黄氅，注眸询来人。前路当谁与，孑然一身归。无由达姓名，相顾终已违。纪梦也。
昨晚阅越南潘珮珠汉文稗史《后陈逸史》，乃手抄本，计八十二叶。纸薄，差类连史纸。前八十一叶叶十六行，隔以乌丝栏，然不甚明耳。行二十七八字。八十二叶仅四行。总共二十二节。有朱笔点读。言彼邦后陈英雄翁炽等起义驱逐吴人事。文言运典，无异我华。当唐时即有姜公辅辈，则儒教濡染，亦可谓深。书手蝇头行楷亦妙，唯多异字。如以世下加力为势，数改娄为爻，義下改我为又等等，须上下文忖度乃明。
午往黄龙图书馆前旧书摊。于此篦书。所谓篦者，盖恐有所失，若篦发然。购国外说部五，一为将赠苏知行者，曰《瘸腿魔鬼》。余四曰《辛格短篇小说集》，曰《英国短篇小说选》，曰《金色夜叉》，曰《赫尔岑中短篇小说集》。于黄龙洞侧拾级上栖霞山，次白沙泉，与苏知行电话，复下，过茶园。腹饥，步行至一店，索江米莲藕桂花粥。坐有妇人，倾侧其躯，旁若无人，与其小儿作夷语，鴂舌啁啾。喋喋未休。其小儿方食汤饼，或持箸停食，或含食咯晣。观若辈非常，直身在异域。即洞达诹媀，恐亦未悉所止。

3/22 晴

得弟自嘲诗一，云：北地赁居近郊，鳦巢梁间，今复来此，若故人重逢，时雨，将饭，遂戏占此以寄。
梁间双燕偶呢喃。满城风雨降轻寒。情知堂下武陵客，饭科山头又一年。
微疴缠绵，殊乏静养。体貌略脱人形。昼唯卧，近申时方起，少食。观盆中玉竹，计七枝，已盈肘许。出入巷中，邻人犬则狺狺若豹，性有因也。复阅《唯识指掌》。头热，未能竟。
接深圳田生电，四五月当复驻盐渎，生计故，亦权为此。喜其地僻，珠桂之虞，庶几可免。然与苏知行相期归家做一日游之约，则恐爽矣。


3/21 晴

得马君《折柳辞》，云：吾与苏君，萍梗同病。近访之于盐城，留数日，尽欢而归。苏君祖道相送，指新柳而言：“欲为君折枝，心知不可止行。唯如晋人，徒唤奈何。”相对莞尔。然长亭短亭，终于一别，未免怅怅。车上作折柳辞寄之。
折柳折柳柳毵毵。景风不系杏花天。通衢媚映杂花间。双燕差池万重帘。依依流荫到眼前。漠漠飞絮停轻寒。滟滟野水怜素蛮。萍花未生即波澜。与君分手莫缠绵。何须儿女同不堪。人生如意古来难。千条万条苦相攀。舟车到底难回还。遮断前路望弥宽。已带斜阳复带烟。柔条阿那叠小山。古时之月今时圆。独立路侧春晼晚。行人渐与春色远。村落归客吠群犬。
十时许自盐渎出发，近四时许抵杭。杂花生树，草长莺飞，雉雊麦垅，燕燕差池，景光难喻。而病体似稍差。

3/20 晴

二时许独行野地，菜花如金。岁首出门，父母及小女祖道相送，乃谓女曰：“尔志之，当菜花开，父必归，偕汝辈做一日游。”闻女数对人言如此。明日归杭。

3/19 阴

未时，闻伯劳立木杪作蝉鸣，异哉。
晚观《原乡》。夫民族当代之大悲，莫过倭寇肆毒，国共隔裂。然观诸文人笔墨，竟无一力作。明代说部，魔怪，世情，江湖，历史俱兴，有清之《石头记》，凌越前贤，睥睨千古，未逊撰史椽笔。民国才人，卒无曹氏宏深。林语堂《京华烟云》，舒庆春《四世同堂》，聊可称大手笔。台湾有白先勇者，崇禧子也，以将门之后，好为文，著《台北人》，颇有可观，可继民国诸人。然终有才弱不胜之感。未见钜著也。降及当下，是自郐以下矣。是说部式微之一端与？或以高密莫言，西安贾平凹，海上王安忆，杭州余华等为说，则吾所未知也。

3/18 晴 大风

午食有炒韭菜。方当新抽，味含土膏。尝读南史周颙传，有文惠太子问颙菜以何味最胜，应曰“春韭晚菘”。此亦子美“夜雨剪春韭”所本。韭为壮阳草，因为周公述笑林一则：有鬻韭菜者过人家，夫欲购，询诸妇，妇言：“将购丝瓜。” 鬻韭菜者闻是言，乃依门而笑，徐谓其妇曰：“大姐差矣！丝瓜萎阳之物，倒要买，韭菜兴阳之物，竟要却之。”妇嘿然。鬻韭菜者欲走，妇复与夫言：“丝瓜既等不来，且买了韭菜罢！”

3/17 晴

晚食，时座有北客，为言晋中煤贾，可一噱。
晋中煤贾某入京，观香车美人展。有美人鄙其伧俗，语颇不逊。贾意大恶，叱令总裁出，指美人及车曰：“彼车彼人，吾欲俱买，其价几何？”又一煤贾子新购一兰博基尼，令司机驾归，而已乘车尾之。司机先至，泊车，人异其车，观者如堵。一村老近前摩挲，司机叱曰：“勿动！设有故，非尔能偿！”村老若不闻者。司机益怒，詈之，村老亦不置之，但绕车观摩而已。顷，煤贾子至，甫下车而村老即斥之曰：“败家子！尔又销我几何？浪当若此！”煤贾子笑曰：“翁金不我销，复谁销？”村老呵呵而已。
归，卧观法国影片《挖井人的女儿》。凡法国人影片，多胜美国人者，所谓人文与商业之别也。


3/16 晴

体不适，竟日不起。晚食然后步行。至徐翁小园，直翁在，与语。园中牡丹初茧栗，唯待南熏解蕊。贴梗海棠一，垂丝海棠一，俱未开。芍药才抽条，朱紫夺目。复止林间，临池观柳色，若笼烟然，而冰魄初生矣。与龚道虎电，知前日乃其弄璋之喜。贺之。凉意侵肌，不能久处，遂归。

3/15

灵璧 马君过楚州，日暮投逆旅。会人静，而邻室犹语嗡营。室有窗，马起窥之，辄见灯下四人，状貌皆寝陋奇异。其一锐头圆腹而赭，一锥吻细身而麻，一暴目肥躯而绿，一钳颐杀腰而黑，而衣鲜肤润，赭者，麻者，绿者望而知为得意者。麻者目涩泪垂，若不堪者，群问之，应曰：“才归江夏老家，地僻多障，竟离目疾，医者言焦螟症耳。此无他，系家传隐疾。唯暮市不及与，让却多少利益！” 群复问之“然则暮市所获几何？” 复应曰：“此中人语戒：勿足为外人道也！”绿者曰：“贤弟之暮市，量同愚兄之朝市耳，然所得须更慎秘。近物情沸腾，我辈宜谨密。向者某死，趋吊者，实唯吾一人耳，世传为笑谈。某吾党与也，尝从骥公行，得致千里，以是骤贵显。数离祸，幸得免。闻曾见白云端禅师作偈赠之曰：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难。忽然撞著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然性如故，未少戢。有人欲书其过，辄扰之，使其不能下笔，故尔世多恶之。谣传之白璧丑诋，竟连涉吾辈。然黔愚何知？吾自为好处，多货所欲，其奈我何？”
黑者胁肩而笑，顾谓麻绿二者曰：“文兄，应兄，身登青云，德身尽润，富贵神仙，岂我侪所能仰攀而及？”赭者闻言，蹙额掉视而意颇不平。黑者遂笑谓赭者言：“师公亦大不凡，虽无虎翼自奋霄壤之间，然贵人多助，诚亦难得。”赭者色恶，然徐徐谓黑者曰：“尔固未尽悉我者，焉得言无虎翼自奋霄壤，且贵人者，我家世世为之久矣。尔何得言此！”余三者俱愕然，黑者竦惭低首，仰视赭者，喃喃而言：“惶恐惶恐，得罪得罪！我侪独学无友，愿师公自言身世，俾我侪得识真人！”赭者乃洋洋自喜，顾谓三者曰：“我青州北海旧家也。先祖初隐于剧县，与王景略相知。及景略入秦，先祖随之，盖桓元子之入关中，景略及先祖见之，此载誉史册，流光后世，勿庸赘述。然我先世贵显，乃在天水一朝。初，荆公——盖景略之苗裔也，与先祖相得无间，先祖极恶澡豆，故尔荆公亦甚恶之。同好也如此。尝荐先祖于帝，得帝接视。终天水一朝，我先祖终为忠臣。徽宗北狩五国臣，唯先祖未须臾离之，故得帝赐名琵琶以荣宠之，盖帝亦与先祖相期于风雅也。迩者先从祖一支，东渡扶桑，闻甚出文学之士，彼国文人知名当世者，往往与之唱和。若小林一茶者是。则我家世世令德，早已标诸载籍，广布环宇矣！尔易族区区编氓，何得言此！” 黑者闻言，赧愤交集，嗫嚅而言：“似此而言，则我亦槐安旧族，赫赫有声者，公何得藐藐相视？”
马君夜归，送之，归而体颇不适。每来，止酒之戒，必为之破。人生相得者，能复有几，长欲相随左右，恨不可得耳。

3/14

灵璧马君来，为言传奇甚妙，存之。
苏子客盐渎有日，意颇落寞。灵璧马君忽来，风日惠丽，相挽出行，班荆道故，浮白水滨。马君曰：“曩过楚州，闻见有足异者。子非好诡谲谬悠之谈乎？请为子述之。”苏子隐木箕倨，咍然大笑曰：“诺，循黄州之故事，君姑言之，我姑听之。”


3/13

午休，信步至一石楠篱边，闻扑扑有声，循声见二鸠相斗。遂静伫而观。俄顷，又一鸠翩然下，立彼二鸠侧，若旁观者。鸠之斗，未尝以喙，第并立互展翼相排尔。二虫恒不相能，且斗且走，殆亦争偶耶？斗不伤羽残身，俱得保全，无有死活之酷，固执高下之别，君子之争，盖亦鲜有若斯仁而定。

3/12

晨八时许周公来接，午时上海邬生来见。


3/11

晨八时起盥洗，餐毕，遂往盐渎。午时自江阴大桥过江，下瞰江心，舳舻相接。闻水族如河豚，江豚，鲥，鱽将绝，舟行繁密，盖为一端。下午二时许到。

3/10晴

读书夜眠迟，多成日高睡。久困蜗居，不得勤体，午时饭罢，遂出门，先至弥陀寺旁晓风书屋，阅孙仲容《墨子閒诂》。出，由保俶路往西湖，经望湖楼，过断桥，自中山公园上孤山。延胡索甚繁，多著花。茯苓亦蒙茸土石树隙。新雨融泥，正好时节，杏李并蜡梅竞芳。土膏媚紫堇，春雨茁茯苓。留香谢蜂蝶，循迹到鹤亭。水涯多寒木，槎桠对空明。老鱼僵依藻，凫雁点波波行。松鼠特多，格格梧梧，据树而斗，为争偶也。复自敬一书院下，过西泠印社博物馆，观印社中人书及印，多题“西泠某书”，““西泠某篆”。人有持光自照者，面目终是自家面目。可发一噱。复过西泠桥，次小小墓，导游指而言：“是妓者也；今呼‘小姐’者是也。”众大笑。际水行，近镜湖厅旧址，昔我初来湖上游处，有木香二，率百年物，以时尚早寒，例未敷华。过玛瑙寺，今为连雅堂纪念馆。其为人也癯长，其子孙之貌，则心广德润者流。有力者乃能如是，锦上多花乱簇眼，是也。孙花翁墓在大佛寺遗迹下，即湖边，闻墓券乃铁铸，曲园诗有“铁围山”语。毁之久矣，近乃重新之，上覆小石塔。自宝俶塔下拾级，未及蛤蟆峰，东下，山径纡递，夹以古木，每行此，皆生宿世之感。复次坚匏别墅，临大佛寺遗址。赭崖下乃民居，崖壁东有弥勒一，余不可辨。北壁巉削，一石特出竦峙，上多方孔，人言始皇帝渡浙江，适风波恶，维舟处此也。下瞰湖山，遥接远古，兴感孔多。复如市，抵解放路，天光已微。入新华书店，漫阅卢克莱修《物性论》数节，以明日往盐渎，遂掩卷归。

3/9晴

午起赴庆春广场，会孙生，汤生，并陈叔及其二工友，遂入肆小酌。毕，送陈叔归，与孙，汤至李生处，四时许方归，汤生先走。
昨夜得一梦，行陌上，见人家，一女抱子出迎，若熟识者，及坐，其姑蔼如，来闲话。女在侧，子于母怀，持饼噉，见我，轩渠笑跃，亦若相识者，因摩挲其顶。须臾出，遂寤。话音犹萦耳际，亦如目前事也。因思多梦者，殆倍人际遇，多所游历。我生亦琐碎，碌碌醉酩酊。如何人间世，诸事漫不省？起灭何由知，怳然如堕井。梦既是一梦，醒还非同醒。我迷彼女出，六根从我领。彼女子何人？无端入秘境。彼子何人子，龆龄索饵饼。浑敦过此隙，客情遗少顷。无复回转身，俱已落杳冥。细思此皮囊，音容信幻影。

3/8阴雨

六时许父致电，方知今日何日。近午小妹亦来电问讯。未几，小女亦来问候，闻其言，甚慰。生日乃女儿辈节日，亦可哂。安弟来电问及他事。晚得弟来电，知客保定。约明日与弟泰山小酌。千里来杭，聊尽地主之意。要汤生做陪。李生不能来，孙生未应，不知来否。
复购酒酿一斤，鸡子四枚，元宵半斤。
曩者午节外祖母必备甜酒元宵，待母归宁也。归必携我，必飨此味。长以我飺食不肥为忧。独酷爱甜酒。寒暑休课，都寄其家，以小舅年近故也。子孙同育，未有差次。惜其目翳，索涂辗转，即逐日理爨浣濯，累于儿女，亦大艰辛。复病齿，茹粒不便。今其墓木将拱，而我母亦华发颓齿矣。去岁归家，母言及齿落不便，遂语及外祖母，悲不可抑，曰：“今始知齿落为悲。母病，齿早落，数十年饭菜无味，有何生理耶！”盖其时乡村多贫窭，匪特义齿，即牙医亦无。诵元遗山“外家梨栗记当年”，念我辈复年近不惑，回望绕行膝下，憧憧如昨，而卒无报温清万一，思之黯然。
晚于灯下录旧稿。
癸巳岁杪，余扶病自杭南下温陵，次莆之枫亭，过会元禅寺，复见老松，盘桓其下，摩挲久之。车旅劳瘁，四体萎顿，乃归逆旅，寻问医，加以猛剂，卧而眩瞑，遍体汗出如浆，顷湿衣被，强起沐浴，遂觉稍纾。乃复卧灯下，忆寺中老松，自感山精木魅，洵称故人，因拈笔成此云耳。
结根本云崖，垂影濯清泉。老僧怜麈尾，移来自在天。深蛰人不识，漫漫向日迁。芳贞姿未改，蕤秀播益繁。薿薿列翠颖，漠漠拂苍烟。谁期冰霜节，无为立孤寒。岂忧岁华晚，炎凉曾记年？虫蚁随相侵，斧斤便摧残。出阁凌飞鸟，入窗绕青蝙。且赍南山志，郁郁撑团栾。成住已寓目，毁空借谁言？城廓寻仍旧，辽鹤去翩翩。于兹渺澒洞，变幻无由瞻。隐衷孰为剖，风霜徒绘圆。摩挲旧龙侣，风条鸣翻翻。前住持和尚，少祝发于此寺，后以国初变故，杖锡远游南洋，晚近复回国，重新祖庭。今于槟城往生矣，松其手植乎？松尚在，而人不复归矣。唯余松州客，时时一往还。吾故里，隋尝称松州，以多松故。
曩者中表龚云飞与言：“汉字有会意错谬者，若矮，若射，则矮当为射，射当为矮也。”予惊问其说。曰：“身寸者，固矮也，委矢者，非射乎？”因大笑。后读韩建功氏《马桥词典》，亦见其说，乃疑其说有自。又晚阅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一有“高丽书”条，云：“高丽书，以牛为鱼，以鱼为牛，谓四足者，宜为牛，无足长尾者，宜为鱼也。读矮为射，读射为矮。谓委矢宜为射，而寸身宜为矮也。”斯备一噱。
3/7晴晚雨

八时许起，赴南站，欲往上虞，无车。车在九堡中心站，辗转近一时许方到上虞，李某来接，奔崧厦。事毕，自高铁站归杭，出站即雨。
曹娥江岸柳色甚明，夹以桃杏，烂若轻云。人家庭院辛夷含苞，正如笔形。唯此色不耐雨水，着既溃烂，亦憾事。忽忽又直春满，看看花事离披，来去只是无踪迹。一年一度消息。

3/6阴雨

午方起，晚睡故也。唯嗜酒酿元宵，稍进少许，恨元宵不佳耳。无事，天雨，不得出行。
阅《知不足斋丛书》三十《尊德性斋小集》有宋人双溪王炎序，云：“竹溪居士张公公子尝为予言：‘为文犹之善酿，稻秫必时，麴蘖必齐，水泉必香，投于一器。既熟，去其糟粕，沉浊在下，菁华在上，其色澄清，其气芬郁，其味醇旨。此良醖也。’”窃疑为太仓吴乔论诗文之别所本。见吴氏《围炉诗话》卷一：“问曰：‘诗文之界如何？’答曰：‘意岂有二？意同而所以用之者不同，是以诗文体裁有异耳。文之词达，诗之词婉。书以道政事，故宜词达；诗以道性情，故宜词婉。意喻之米，饭与酒所同出。文喻之炊而为饭，诗喻之酿而为酒。文之措词必副乎意，犹饭之不变米形，啖之则饱也。诗之措词不必副乎意，犹酒之变尽米形，饮之则醉也。’”然喻则有别，化之于无痕耳。
得辜鸿铭《清流传》，《中国人之精神》和林语堂《吾国吾民》中译本。

3/5阴

午方起。行至昙花庵路慧娟面馆，食三鲜面一碗。微汗。复出步行至庆春广场边中行。遂乘车往吴山广场。
观印象画廊新展，不知所云。
步行至杭博，入书画展厅。盐渎宋彬臣草书手卷极好，自首尾逐一辨识领略。其《书法约言》，非皮相语，皆自躬行来，审矣。他若弘一法师，沈寐叟，俞曲园，吴缶庐诸人，观久生腻。
扇面山水有吴伯滔小青绿山水一帧，王宸墨笔山水一帧，一如作楷书，一如行草，各擅风致。费丹旭以人物（尤其仕女）为擅长，与改琦颉颃，偶见其作山水，也甜媚温软。海上任薰阜长花鸟人物，用笔风致清楚，要在傅色鲜洁，一时出尘，恐有渭长所不及者，当时吴越文士极推之，独山莫氏书画，当时有名，然至谓拟之阜长，则落江湖气矣。文野之别，观之可辨，要之亦只可与知者道也。嘉兴项氏，晚明豪族，圣谟山水，面目自具。观其作崇山峻岭图，尺幅之内，群峰屴崱，岭峤谽岈，草木繁条，细类秋毫，刻镂之极，无乃过乎。通幅无懈怠，用力之深，盖亦苦矣。画者化也，生机以是发泄，若一做伎工界画，生理殆鲜，此所以仇十洲不永也。童心和尚者，本吴人，善作山水，其携琴访友图，洁净可爱。略参六如笔意。蓝田叔与玄宰各作米元晖墨戏，蓝乃扇面，粗笔草草，惹惹行之，纯意会也；董之中堂，黑入太阴，孤峰崟崟，非积点而成者，实长皴积墨而成也，细审之良久，虽绢幅暗黄破损，然墨气射人，炯炯自有神采。南田生牡丹，真国色也，艳动京城，富丽堂皇，自有一段宛媚可人，舍其人，复谁能之？大风堂作大涤草堂图，当非合作笔，观之色沮，殊失人望也。盖应酬遣兴，运笔霄壤，亦无可奈何也。黄老人宾虹画，自谓黑密厚重者，恐非吾侪所能得其妙而臻其境也。

归，自景阳观购红方腐乳一坛，自菜市复购甜酒醸一斤。溪鱼（石斑）五尾。菜苔一斤。
晚阅《日本古典俳句诗选》，檀可选译。觉书名殊不类。俳句者，日本国特有之一类诗格，何劳添足赘一诗字？称俳句诗选，未见其妥。选三家：松尾芭蕉，与谢芜村，小林一茶。曩者山阴周氏作人译有此三家名篇，因可参较。檀可自谓以绝句对译者，观其所谓绝句者，大约铰钉打油者流，或等而下之。不堪卒读。松尾芭蕉古池塘：古池幽且静，沉沉碧水深。青蛙忽跳入，激荡是清音。又荷兰人：彼虽荷兰人，亦来将樱观。逸人跨骏马，骏马备华鞍。又果虫：清清月色幽，果虫乘夜偷。枝叶俱爬遍，钻入栗里头。又夜宿渔家：夜宿在渔家，渔家多小虾。却有小蟋蟀，与虾一处爬。又萝卜：玉露金风冷，菊后更无花。却有萝卜菜，青入千万家。又眼前：悠悠小路旁，木槿花色好。路上行马多，常将花枝咬。与谢芜村梅：处处梅花放，远近一片香。往南又往北，南北皆芬芳。又赠鱼：夜半匆匆来，香鱼留赠我。过门而不入，深情忘不得。又黑蚁白花：一只黑蚂蚁，爬上黑牡丹。不是因迷路，为品花味甜。又感伤：不慎脚下踩，乃系亡妻梳。顿感闺房里，凉意凉何如！小林一茶白日登汤台：欲花三文钱，租个望远镜。白日登汤台，眺望春霞景。又麻雀：地上小麻雀，速速躲避开。试看前方处，有马正奔来。又失母小鸟：失母小麻雀，孤零太可怜。其莫悲伤甚，来至我一边。又拍蝇：苍蝇实可厌，直欲将蝇打。但当打蝇时，蝇却揖跪下。此人所谓以绝句译日人俳句，大抵如此，另每译有注析，更多是“头脑冬烘甚”。有一类不堪为文者，大抵是老实诚恳，一五一十，殊未觉其头巾气令人绝倒。读此书正如读掀冉叟之《笑林》，可已多食逆呃耳。


3/4阴

晨未起。
午送小弟归湘。
归，见玉竹新吐四芽。去岁春与妻游金华山，见朝真洞外石上有苗，遂采之归杭，置二盆中，不逾旬黄萎。止一枝留一叶，尚存月余，竟为蛞蝓所食，殊怅然。后拨土视其根，有芽，色类羊脂，乃复置之，久亦不见其出。
李生午后来电，约将与汤生同访之。
晚阅崔锦南<飘海录>前二卷，葛振家评注。卷一中十九日记有“臣(崔锦南自谓)之形容槁枯,冠服涂泥,观者绝倒”，葛释“绝倒”为“大哭”，殊非。灯下阅此，聊以忘忧耳。孑然一身，投影壁间，吾不知今生何止矣。

3/3 晴

晨七时许自马沟出发，车行至大丰沿海高速段，雾大，数十武不辨牛马，交警于路口封道，遂由刘庄，白驹，草堰，东台，安丰，富安，海安，如皋一线大道行。由南通过跨江大桥。与小弟先抵沪。已十二时许。同行龚先生女公子，新自英伦学成归国，谋事沪上。
朱师傅送我至南站，遂归杭。倦极，车上眠，颇不宁。
晚雨,心同槁灰。

3/2

晚卧床头，时一翻吾乡时贤高公守泉所校释之《澧纪》，曾获三湘优秀成果奖者也。然于王在晋一序，注释不当，竟有数处。试粗举之：

1`兄布鹄而弟命括：兄击箭靶`弟收箭头。苏按：布鹄谓之“击箭靶”，命括谓之“收箭头”，殆恐皆未“中鹄”。

2`乃有山戎，蠢焉佼徻：佼徻：谓美好`明亮`高敞的。佼本做姣。苏按：此当同狡狯耳，山戎有何“美好`明亮`高敞”？

3`玄同既剞，大道枝繁。家持枘凿，昙竺方言。白马青牛，割据分门。辞而辟之，外者以存。（苏按：此章乃撮言存外纪，言释道异行，别于儒家者也。）：昙竺：此借古印度高僧昙摩罗刹和竺法护二人故事喻指外传佛教。白马青牛：“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此借“白马青牛”代指神话传说。苏按：昙竺方言者，亦恐非指昙摩罗刹和竺法护。印度之谓也。青牛白马者，正道释故典，所谓青牛出函谷，白马驮经来，何涉于西北契丹起源之传说，即对应存外纪体例，亦无干也。

3/1

马沟日月，累旬如一，殆鲜新意。偶与一二人剧谈，间自謔耳。

代苏知行拟庭中有枣树：庭中有枣树，我祖手自栽。铁锷抱劲节，数尺出尘埃。亭亭同我长，斑斑滋莓苔。雨露溉蛰根，日月齐高槐。扶疏布虬条。垂荫渐成材。禽虫何足论，风霜讵为灾。摇翠鸣清夜，敛华逾蒿莱。八月剥其实，蜜丸饵仙胎。寄语安期生，海上勿徘徊。

[李拜六]

雅人有深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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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出也

[[里太白夜访肚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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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ond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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