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钟磊0502

《茶楼帖》

把捉迷藏的敲门声，敲到她的小名上，
很小，带着脸蛋儿上的红。
嘴里也好像含着一块糖，在两根羊角辫上流下口水。

星光点点的蛙鼓声暴起，迅速掠过一方池塘。
起初像探试，后来被一圈圈涟漪裹紧，
使得太多太多的银河水，都醉心于柳条嫩芽的抽打。

假如你注视她的目光，你可能会被包围起来，
包得很紧，比你的心跳更紧，紧接着是爱情的小差事。
爱到非凡主义的高处为止。

小桥，流水，人家。对对双双，双双对对。
不忌讳茶馆里的流言。把西厢记删掉三个冗长的章节。
刻在崇本堂的窗棂上，镂空时光。

让一根红烛照见早春的飞蛾儿，飞进白居易的野火。
扑在红彤彤的火苗上，一起在灵魂中舞蹈。

《江南调》

一个词，让我进入。
这个词可以睡在袖口里或站在自己的眼皮上。

这个词发光，让一场春雨暴涨，冲刷粉墙黛瓦。
让雨巷温柔至极，忘记天空的白。
再给自己安上翅膀，飞进半真半假的巢穴。

风吹不息，两只燕子在拯救一对折断的翅膀。
按下九棵树的头，两只燕子变成两个会飞的人儿。
把珍珠塔削成铅笔，在油纸伞上写下翠娥，方卿。

再锁紧陈氏老宅，又锁紧历史的大门。
一盏油灯在一声咳嗽里亮起来，妄想偷听风的言辞。
听见细小呼吸和西厢记里西窗下的呼吸相等。
打乱了三千里以外的宁静。成千上百的诗句暗藏毒针。

使相思这个词泛起层层涟漪，在我的心头拍打我。
在千百年里走过一个来回，穿过我的耳朵。

《去病续抄》

革命已过，缺氧的天空死了。露出白云的白。
再敲响一根骨头，百年以后白色依旧。
依旧干旱。无法用一丝雨穿针引线答应我爱一朵桃花。

我曾经冒充过飞翔，在鱼鳍上旅行。
给大海放过血，在沙滩上衡量过蜗牛爬行的长度，
捡回一个小家碧玉的命，结下一段尘缘。

沙尘仍是沙尘。在月光的照耀下也不会亮起来。
肚子依旧饿，也害怕小路旁边的墓碑。
也不想在石碑上刻字，只想找回棉花或江南的温暖。

在烈日的背面写下：“十年袍泽，患难同尝。”
江山依旧空阔，反而循着一根迟钝的线索放走风雨。

我在屙屎屙尿的大地上，依旧来去如我。
该匆忙的依旧匆忙，在命运中穿过革命的针眼。
千层底布鞋说：“革命过后，我会踩上哪一朵马蹄香？”

《雨夜书》

走进雨巷。闪电嵌入我的体内，变成温暖的河流。
又在一条晾衣绳上穿过窗棂，为相思诊脉。
把相思病藏在心里，藏在枕头里，藏在一枚苦杏核里。

时间的秒针急促而轻盈，像爱情走过江湖。
连成一片掺进一粒沙子，在雨夜着色，切割，黏合。
在瓦楞上丢失，失去日复一日的日子。

一切必将离我而去，你也是如此。
从此学会：“把爱切成一小片留给自己，抛开雨露的花瓶。
守住自己的内心，安静地接受自然的法则。”

一个雨夜无关风月，无关恩仇。
一立方的灵魂卷入黄沙。没有一粒灵魂在一个王朝的墓地复活。

午夜的灯火舔舐孤独的午夜，丢下以前的青春。
一缕清风凛冽，高过粉墙黛瓦，高过同里古镇。
我在自己的内心写上一个家，让自己在自己家里坐一坐。

《在退思园里退思补过》

通往天朝的小路断了，留下一个王朝流产的虚线。
只字不提清朝，悬挂起一个女人的影子。
又素面朝天看一眼天空，却逃不过一池湖水的眼睛。

退思园的姓氏到底是谁？并不是任氏独有。
任氏已经退到风的末梢，封住了大火之门。避祸，避火。
退到熔点。在廊檐的上下走马，又把夕阳栓在年尾。

而那个“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的曲廊如屏障目，隔而不断。
暮色再次颓唐。听一曲《枫桥夜泊》泊进身体。
怀念草堂，忆起闹红一舸，轻弹起胡笳十八拍 … …

不能嫁接姓氏，把自己搬进江南山水。
在江南竟然找不到家国的住址。退思园的门被流水堵住。

从北方到南方，不知道有多少州县的匾额被换成一面镜子。
在我生锈的肋骨上，我仍然摸不出半两纹银。
我仍然在黑夜里敲打手中的马口铁，仍然被月光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