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温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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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与激情
——说说诗人高梁的《虎》
温东华


诗人的来处、禀赋、品质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古希腊时候，人们一般认为诗人是神灵的使者；诗人写一篇诗出来，诗人自己也认为是神灵的帮助才得以如此；中世纪欧洲，人们最希望得到诗人的祝福。春秋以前，我们中国的情形也大体如此。后来，强权政治的建立，诗人就逐渐遭到冷遇，然而，诗人就是诗人，在一些艰难的时代，诗人总是顽强的生存着。诗人凭着什么生存着？我认为，在诗人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超乎常人的特质。杜甫总算是少不了迂腐成分的诗人吧，但杜甫也能够吟诵出“白鸥没浩荡，万里无人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来。看孟郊、贾岛、卢仝，他们的生活境遇并不好，读他们的诗，一样能够感受到不平之气。诗人身上如果没有奇异的东西，是很难写出好作品的。
早些时候，我把诗人高粱先生发表在《酷我诗评》上的诗全部阅读了一遍，我就感觉诗人高梁先生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我。我与高梁先生没有见过面，但我从他的诗里看，高梁先生是一个非常真诚厚道的人，而且在真诚厚道中透露出奇崛之气。
我们这里许多诗人都是上一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遗民，因为我们见证了那个年代，所以，我们对什么是生存、生活、寒冷、饥饿、迫害、挣扎、死亡都有深刻的理解。高梁先生有一部分作品就写了这些，而且写得成功；高梁先生还写了一些对人生感悟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我最喜欢的是高梁先生的《虎》。
关于虎豹的诗有不少诗人写过，如曾卓、牛汉等写的就很一般。外国写得好的有布来克的《老虎》、里尔克的《豹》、博尔赫斯的《老虎的黄金》和《另一只老虎》。清朝乾隆时期有诗人黄仲则写过《捕虎行》和《圈虎行》，两诗充满诗人无限的人生感慨，自然是不平凡之作。现在，高梁先生写《虎》，我真的为他捏一把汗。
高梁先生的《虎》有一短序说“李广射虎的故事发生在秦皇岛卢龙县，那被当成老虎的石头已经被毁掉了。” 短序后，诗人首先写自己的愿望：
我想在每个地方呆到，就象在那里出生
像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 安稳 沉静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接着诗人宕开一笔，步入沉思
让一个地方透明，这怎么可能
过去的时光已经封存，不可能复原
也不可能再次发生 每个人都会碰见
拒绝敞开的门庭
诗人告诉我们：“在人世上，没有回应你的神/在虚空之处，涌上来的全是悲悯/石头也会消失。”诗人于是发问：“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那射虎的人？出生是一次偶然/可那必然的灵魂，在哪里寄存？”诗人清楚的认识到，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而“在看不见猛虎的年代，我有时对自己的生命，也懒于过问”。但诗人总忘记不了昔日那一只老虎：
猛虎曾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
隔着时光，我想象它们：威猛、庄严、肃静
优美藏在斑斓中。
这三行诗写得非常美。这一只老虎只在早年才有的，很可惜成了过去：
它们不是我现在看到的——
圈养的一切都避免不了平庸
再也没有怒发冲冠的血性
我们时代太缺少了这样的老虎，如果有多少只这样的老虎，才会造成那样奇异的景象：在暗夜里草木皆兵，刮过森林的又是多么猛烈的大风！诗人说：
这是塞下。这是卢龙塞。
这是石头。这是老虎。
这是石头老虎。
我的灵魂不能深入其中。
先前，我写到，注意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到此 ，诗人把石头和老虎合而为一，让我们感觉到诗人的激情象石头一样沉着沉稳。诗人渴望自己是一只老虎，并且希望让自己的灵魂深入其中，可是，那个时代毕竟与我们太遥远了，虽然也是暗夜，但我们是在城市中：
大地完整，我内心虚空
当一只老虎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是无畏
还是恐惧。是否能在恐惧中领略到美

一次又一次迷失
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们都历经了在这样的向往中的迷茫，尽管如此，我相信诗人不会迷失，对自己也并非一无所知，因为诗人在说自己迷失和无所知的时候，恰恰是在不迷失和有所知的境域中说的。诗人永远是清醒者。
一篇诗专门做到沉思就不容易，专门做到激情也不容易。沉思的妙处是能够将诗引入心灵深处或精神之本质，激情的妙处是使诗充满勃勃生机，一般来说，二者不可得兼，兼而有之，且结合完美，古今诗中并不多见。
所以，诗人高梁先生的《虎》是一篇非常好的诗，它展示了所有好诗人的极其不平凡的品质。




血与火之后的悲痛与觉醒
——读李加建先生的《死者发来E-mail》
温东华

陶渊明《挽歌》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陶渊明算是把世界看透了的人，所以对自己的死亡是“何所道”；然而陶渊明却非常关心生者。我读李加建先生的作品，感觉他关爱他人总是胜过自己，大概这就是诗人的天性吧！
诗人喜欢关心国家大事；也喜欢怜悯在苦难中挣扎的民众，尽管不能拯救他们，但对他们总怀着一颗美好的心灵。顾亭林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我看来，顾先生真有点糊涂。或者，又有大人物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其实，国家大事，也不是匹夫民众可以关心得了的，因为匹夫民众在大事面前实在没有发言权和自主权。所以，平常人最好是现实一点，也就是说，在生活中，葫芦挂在墙壁上，千万不要挂在颈上，否则一生就被罚做苦役。可是，诗人，还可以例外吧。——我作如是想。李加建先生是一位诗人，不但可以，而且是应当关心国家大事的；可是，他的生活经历却又从反面提醒他不要去理会那些麻烦。然而，生活中谁个又会没有遇到麻烦呢！
我认真读过空灵部落兄的关于李加建先生的采访录，读完后，我沉默了好长时间，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记得李加建先生生于1935年，12岁就参加革命。12岁，即使是一个天才，也未必能够知道发酵了5000年的中国文明的深浅，如果是一个平常人，从其出生到死，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个深浅。著名的司徒雷登，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只是到美国去读个大学，以后就在中国直至1949年离开。他在中国就根本不知道中国是一回什么事。如果说著名的司徒雷登是美国人，自然不知道中国，那么，象著名的闻一多是本国人而又为什么不知道中国呢？闻一多死于1946年，若按虚岁算，李加建先生就是在这一年参加革命的。革命究竟是革什么，大概12岁的少年是不会知道的。闻一多因为死去，所以永远是一个昏迷的不觉醒者，而李加建先生从那个时候一步一步走来，终于有时间觉醒了。他的的人生体现了知识分子的良知，而他的诗篇不仅体现了这一点，而且特别典型地展现了这个时代前前后后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艰难的觉醒的历程。
《 死者发来E-mail》虽然写的不是知识分子，但并不妨碍我的观点，毕竟这篇诗是以一个知识分子式的战士身份写出来的（从写作构成上，我们可以把林甲当作秦桑的一个组成侧面）。秦桑是一场持续了十年的战争的某一战役或战斗的幸存者，而林甲则是一个牺牲者。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请读者注意，本诗的存者不是杜甫诗中的存者，所以这个存者虽然有偷生的一面，但主要还是一个觉醒者。
关于1979年开始的一场持续十年的中越战争，两方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打得不可开交，谁知，十年后，双方握手言欢。大概是1990年吧，双方在一个心脏一样重要的地方端起酒杯大吃大喝，然后就是拍电视，发表声明、公报，这个场面我正好在电视新闻里看过。古人说，国无长仇，家无长仇，我真的无所厚非。但有一点实在不能忘记，每一个政权的底层者，尽管卑下贫穷，但也毕竟是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凭什么要被剥夺生命呢？因为越南统治者，中国的许许多多的林甲失去了生命，而越南的许许多多的歌手、女人、小孩、士兵一样失去生命。在今天社会里，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没有什么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了。可事实上，中国历史上就是有许多统治者，无视他人的生命的存在，远的不必说，就说中华民国时期，军阀们混战起来，待到一方失败宣布下野，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了；而那些死去的士兵，假如有灵魂的话，我们真不知道他们是沉痛，还是愤怒。
读《死者发来E-mail》，我们读出林甲和秦桑的思想比读出他们的情感更好！
这个林甲是何等的可怜，他本来叫林果，因为他在胜利返回途中被地雷炸飞了半截身子，
“果”的下半没了，现在就只好叫“林甲”。他是被埋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他说：
停战后的第二个月，他们把我那半截身子搬到了烈士陵园，
而我的灵魂，依然留连在这块浸透我鲜血泥土里。
甭担心，我已经没有体温了，
也就感觉不到酷暑与严寒，
我已经没有呼吸了，
也就感觉不到坟墓的窒息。
倒是在一些夜晚，我会顺着树的根须升腾上来，
藉一缕林间的风凝聚成形，去那条从胜利通向地雷的战争小道上徘徊，去探寻
我那一串飘忽凌乱的足迹。
你还记得那条小道吗？…”
林甲从那一条小道，并且是
在饮下指导员的那杯沪州大曲之前，早已经喝足了
一瓶又一瓶
“爱国主义”这味道甘美色浓如血的葡萄酒——
走到前线的，因之，能毫不手软地杀死敌人，自已也视死如归。他清楚的记得：
有人专门训练过我：
右手握刀，从背后悄悄靠近，
左手迅疾捂敌口、鼻，右手由后用刀横割敌喉部，切断其气管与颈动脉，
很快致敌死亡。
有人训练过我，我又训练我的士兵——为了此时此刻
当年的此时此刻，林甲干了什么？而我又干什么？越南士兵又干什么？真可怜啊，那些底层人，他们将自已献上各自的祖国的祭坛。许多年后，林甲的灵魂说：
当年的血渍也早已被岁月洗冲干净。
山下公路上，满载客货的车队日夜来往不停。
又是“同志加兄弟”了，友谊和财富的道路条条畅通。
这真好呵！如果我们能学会遗忘，这真好。
这些老板们，旅游者们，
他们根本不会想起
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残酷的战争
到此，林甲意识到，自己是大人物们各种游戏的牺牲品。其实，林甲还有很多的清醒，只不过是埋葬在烈士陵园里，不宜说出自己的思想。而活着的秦桑，自然也有独特的思想，因为活着，只好将自己的思想悬搁起来。无论如何，林甲和秦桑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清醒者，这是事实。然而，林甲这个迟到的清醒，所花的代价太大了。不过，总比当年上战场时候就能够清醒要好。我们设想，如果他当年就是一个清醒者，其结果将是怎样呢？我真不敢想象。尤其是那个活着的秦桑，幸好他当年不是一个清醒者；等到十多年后成为清醒者，可谓适宜。大智既清醒又糊涂，或者清醒而为理想牺牲则属于另外。克劳塞维茨说得好：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愿我们不是政治游戏的牺牲者。而闻一多等人的不幸或死亡则另当别论了。
总之，李加建先生的《死者发来E-mail》是一篇内容深厚而且意义非常的大诗，结构完整紧凑，一些现代手法的运用也很到位，风格骁勇沉着，我们完全有理由说它是新诗中不可缺的精品。












爱的鲜花开满黎明
——评何均的《春的光华》
吕文艺 温东华

虽然春的双脚已步入三月了，我还生活在料峭春寒之中。而何均的短诗《春的光华》却是一片春机盎然。春的温暖、活泼、奔放与灿烂扑面而来，令人耳目一新，精神大振。
看吧，在混沌初开时，“春站黎明之上，宣布降临大地。”一个“站”字，突出了春的挺拔与昂扬，在经历严冬的桎梏之后，光的种子情的种子爱的种子慈悲的种子，终于走出地平线，奔向天空，春的旗帜高高飘扬！而漫山遍野的心情捣碎了灵魂的玻璃，如同旧梦在惊心动魄中被砸碎一样：这就是春的力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接着是“春水返回了河床。淹没裸露的鹅卵石。桃花盛开。春风吹拂所有生命，生命脱胎换骨，步履春光游戏春光，向往回到神明的故乡。”作者用拟人的手法，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春光灿烂的图画：春水、春风、春光、桃花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共同打扮春天。就连天空过往的魂灵，也复活在春水上。“水的面孔水的眼睛水的形象，额上的黑洞闪着绿光。用水言语、思想，用水停或流。”看似寻常的春水被作者的生花妙笔轻轻一激便复活了，沉睡的灵魂复活了，爱也复活了！
再读下去，是“时空的沼泽地，响彻欲望焚烧的声音，眼耳鼻舌的声音，灵魂与肉体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春光提供舞台和背景。”作者娴熟地运用了通感，开放与扩大了耳朵的功能，突出描写了春天的声音。各种声音在自由组合、爆发、飘荡，然后汇聚成一个声音：“时间愈合伤口。奥秘刺骨，所有春光不过是一个春光，所有事物不过是一个事物，所有人不过是一个人。”是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在时间大河的冲刷下，将会渐渐变淡，所有的伤口将会愈合。净化的灵魂看淡了一切，超越了一切，终于回归到菩提树下，看白云轻飘，春水流淌，鲜花和少女共灿烂……
帕斯说过“爱是战斗，如果两个人亲吻，世界就会变样，欲望得到满足，理想变为现实，奴隶的背脊上长出翅膀，世界变得实在，酒是酒，水是水，面包又发出了清香。”而何均是这样说的：“让爱的种子在事物的身体萌芽、开花、结果。因为爱，送走孤独与黄昏；因为爱，给大地传遍亲密与温暖；还是因为爱，太阳展开了黎明、少女和鲜花；也是因为爱，天空才永远光明、圆融、和平、宁静。”是爱让帕斯写出了千古绝唱《太阳石》。是爱让何均写下如此美丽的诗句：“黄昏迎接黄昏，炊烟迎接炊烟，晚风的手悠然自得。”“深刻的沉默触动心灵，应和明月这滴巨大的清泪。”同样是爱让何均写好了《春的光华》。
《春的光华》描写的不仅是自然界的春天，也是心灵的春天，更是爱的春天，让我们伸出双手，拥抱这一片撩人的春光吧！让爱的鲜花开满人生的黎明吧！
拍完了巴掌，我还要哆嗦两句。我注意到本诗还有：“1992年3月初稿，2003年10月定稿，原是136行的长诗，如今只有32行”的注释。这首诗写于1992年，2003年才定稿，历经十一年，可谓是“十年磨一剑”了！这是一种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与当下某些人偏面追求长篇大论相比，更为真实和诚实。当年“大跃进”之风刮遍中原之后，结果饿孚遍野。同样，写作也来不得半点浮夸和虚伪：写不出来就别写，何必要东拼西凑、东扯西拉成懒婆娘的裹脚呢？一杯牛奶兑上十桶自来水，读者究竟是喝水还是喝奶呢？除了个别自欺欺人的“作家诗人”能沾沾自喜和自吹自擂之外，谁肯相信那些长篇大部的含金呢？其实古人早就有”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锤炼功夫和沉静沉稳的写作作风。慢一点，精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当然，天才写作者除外。
何均还有长诗《神明之光》《水仙花开了》《如果必然》，写得很有分量，我希望热爱诗的朋友读读



诗人之思
———说诗人蔡利华的《丰收臆想》
温东华


大概有一类知识分子，做不成读书人中的绿林好汉，自然难以体会生活涌动的大潮，也不敢涉入生活的大潮，只得整日坐在书斋中翻弄古今书页，久而久之，心灵沉寂，堕入趣味之中，因而好以趣味论诗。朱光潜就是其代表。还有一类士大夫式的知识分子，一生做官，宦海几度沉浮，最终恐怕是官也做得无聊了，因而也沉沦到趣味中，因而，写诗好摄趣味。两宋时代一大批知识分子就是这样。
以趣味论诗，也不是全无道理。诗是可以由趣味逼近或者进入，但是过分强调趣味，往往使诗的道路愈来愈狭窄，就单篇而论，很容易流入尖巧油滑。
写诗，无非是将情事理用诗的语言予以有机结合。趣味论诗者，喜欢在现成的诗篇中寻找情趣和理趣；与其这样，还不如在现成诗篇中寻绎诗人之思。“趣味”写诗者，与其喜欢在生活中寻找情趣和理趣，还不如面对大千世界动用诗人之思。
自波德莱尔以来，固然有以趣味入诗成为杰作的，但两相比较，则体现诗人之思类的杰作就特别多。中国诗走出伪诗的时代，从今天派开始，诗人也动用思，但许多诗人只是运用一点无足轻重的思考加上一些孤零零的意象凑合成诗篇。当然，做得成功的也有，可惜的是就是太少了。在这太少中，我想说说诗人蔡利华先生的《丰收臆想》。我之所以选择《丰收臆想》，就因为《丰收臆想》是一篇长诗。长诗能更好的体现诗人之思。
《丰收臆想》是一篇近200行的长诗，全诗四个部分，涉及的事件和意象原质非常多，开拓的空间又辽阔，挖掘的主题又深刻，而且首尾连贯、浑然一体，象这样成功的诗，与其说是方法论的胜利，还不如说是认识论的胜利，与其说是技巧的得心应手，还不如说是诗人之思的飘然不群。
一般来说，写一篇长诗，少了思，就自然显现诗的不足：如材料罗列、结构松散、语词生硬、意象肤浅。伪诗时代许多诗篇都有这些病症。诗人蔡利华先生的《丰收臆想》非但没有上述的缺点，而且我们应该大胆的说是一篇杰作。这篇诗要简单写，也未尝不可，但写成长诗，而且是杰出的长诗，诗人之思的作用是绝对不能低估的。
诗人之思。
思是锋利的牙齿，思嚼碎万物，使万物连为一体，为我所用。
诗人从种子写起。这粒种子被“撒进地里”，“昏头昏脑的从泥里探出头来”，接着下来说：“这样的土地培养我们茁壮成长。”诗人写到此处，我们意识到，这粒种子就已经不只是自然物种子了，种子已经被诗人之思所触及摩挲，种子已经带有诗人的品性、带有诗人的生命色彩。愈写到后面，因为诗人之思的一步一步地深入，一步一步地切入生活的本质，这粒种子就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它已经等同了人类的种子。这粒种子在诗中是以第一人称我出现的。如果跳出人称看，抒情主体“我”就是全诗的一个典型。“我”是一特殊的个体，它包含一般，也就是说这个“我”既可以理解为作者——诗人，也可以理解为所有的具有独立的心灵意识的各类的人，但归根结底，我们要把“我”理解为人类的种子。诗人将自然物种子和人类的种子牢牢地结合在一起。王国维论诗，谈到“隔与不隔”，以不隔为妙。诗人蔡利华先生在这一点上就做到了不隔。
诗人之思。
思是手中的利剑，思开疆拓土。
“种子”被撒进地里，在成长过程中臆想丰收，臆想飘零许多地方，随着飘零所及，一个被遮掩着的现实世界由诗人将其空间一个一个的打开，让人们见到许多人事物理。世界是残酷的，所以，种子在臆想和飘零中，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土地上，“我最终长不出自己”。
诗人之思。
思掘出生活的本质，以显出深刻性和批判性。
《丰收臆想》，我们无法获得丰收，我们只能臆想丰收，因为“我最终长不出自己”。我们为什么长不出自己？简单回答，是因为“这样的土地”，如果进一步追问、寻找，读者也很容易得到答案：土地贫瘠、酸硬，气候反常而不宜，阳光稀薄而虚夸（这个答案本来可以写具体一点，比如社会方面的，但写具体了并不好，所以还是采用中国传统的比兴手法写出来）。实际生活中的许多人，当他们胸怀理想，使自己成为自己，甚至是一个有人样的自己是何其难啊！“我最终长不出自己”。这真是一句沉痛的呐喊，喊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的辛酸、苦闷——尤其是人类精神了望塔下的守夜者。
需要补充说一点。诗有情思和理思，运用诗人之思，必须是情思朝向理思，千万不能用理思代替情思。诗人蔡利华先生在这方面的处理也是极为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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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与激情
——说说诗人高梁的《虎》
温东华


诗人的来处、禀赋、品质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古希腊时候，人们一般认为诗人是神灵的使者；诗人写一篇诗出来，诗人自己也认为是神灵的帮助才得以如此；中世纪欧洲，人们最希望得到诗人的祝福。春秋以前，我们中国的情形也大体如此。后来，强权政治的建立，诗人就逐渐遭到冷遇，然而，诗人就是诗人，在一些艰难的时代，诗人总是顽强的生存着。诗人凭着什么生存着？我认为，在诗人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超乎常人的特质。杜甫总算是少不了迂腐成分的诗人吧，但杜甫也能够吟诵出“白鸥没浩荡，万里无人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来。看孟郊、贾岛、卢仝，他们的生活境遇并不好，读他们的诗，一样能够感受到不平之气。诗人身上如果没有奇异的东西，是很难写出好作品的。
早些时候，我把诗人高粱先生发表在《酷我诗评》上的诗全部阅读了一遍，我就感觉诗人高梁先生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我。我与高梁先生没有见过面，但我从他的诗里看，高梁先生是一个非常真诚厚道的人，而且在真诚厚道中透露出奇崛之气。
我们这里许多诗人都是上一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遗民，因为我们见证了那个年代，所以，我们对什么是生存、生活、寒冷、饥饿、迫害、挣扎、死亡都有深刻的理解。高梁先生有一部分作品就写了这些，而且写得成功；高梁先生还写了一些对人生感悟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我最喜欢的是高梁先生的《虎》。
关于虎豹的诗有不少诗人写过，如曾卓、牛汉等写的就很一般。外国写得好的有布来克的《老虎》、里尔克的《豹》、博尔赫斯的《老虎的黄金》和《另一只老虎》。清朝乾隆时期有诗人黄仲则写过《捕虎行》和《圈虎行》，两诗充满诗人无限的人生感慨，自然是不平凡之作。现在，高梁先生写《虎》，我真的为他捏一把汗。
高梁先生的《虎》有一短序说“李广射虎的故事发生在秦皇岛卢龙县，那被当成老虎的石头已经被毁掉了。” 短序后，诗人首先写自己的愿望：
我想在每个地方呆到，就象在那里出生
像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 安稳 沉静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接着诗人宕开一笔，步入沉思
让一个地方透明，这怎么可能
过去的时光已经封存，不可能复原
也不可能再次发生 每个人都会碰见
拒绝敞开的门庭
诗人告诉我们：“在人世上，没有回应你的神/在虚空之处，涌上来的全是悲悯/石头也会消失。”诗人于是发问：“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那射虎的人？出生是一次偶然/可那必然的灵魂，在哪里寄存？”诗人清楚的认识到，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而“在看不见猛虎的年代，我有时对自己的生命，也懒于过问”。但诗人总忘记不了昔日那一只老虎：
猛虎曾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
隔着时光，我想象它们：威猛、庄严、肃静
优美藏在斑斓中。
这三行诗写得非常美。这一只老虎只在早年才有的，很可惜成了过去：
它们不是我现在看到的——
圈养的一切都避免不了平庸
再也没有怒发冲冠的血性
我们时代太缺少了这样的老虎，如果有多少只这样的老虎，才会造成那样奇异的景象：在暗夜里草木皆兵，刮过森林的又是多么猛烈的大风！诗人说：
这是塞下。这是卢龙塞。
这是石头。这是老虎。
这是石头老虎。
我的灵魂不能深入其中。
先前，我写到，注意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块出自大地的石头。到此 ，诗人把石头和老虎合而为一，让我们感觉到诗人的激情象石头一样沉着沉稳。诗人渴望自己是一只老虎，并且希望让自己的灵魂深入其中，可是，那个时代毕竟与我们太遥远了，虽然也是暗夜，但我们是在城市中：
大地完整，我内心虚空
当一只老虎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是无畏
还是恐惧。是否能在恐惧中领略到美

一次又一次迷失
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们都历经了在这样的向往中的迷茫，尽管如此，我相信诗人不会迷失，对自己也并非一无所知，因为诗人在说自己迷失和无所知的时候，恰恰是在不迷失和有所知的境域中说的。诗人永远是清醒者。
一篇诗专门做到沉思就不容易，专门做到激情也不容易。沉思的妙处是能够将诗引入心灵深处或精神之本质，激情的妙处是使诗充满勃勃生机，一般来说，二者不可得兼，兼而有之，且结合完美，古今诗中并不多见。
所以，诗人高梁先生的《虎》是一篇非常好的诗，它展示了所有好诗人的极其不平凡的品质。




血与火之后的悲痛与觉醒
——读李加建先生的《死者发来E-mail》
温东华

陶渊明《挽歌》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陶渊明算是把世界看透了的人，所以对自己的死亡是“何所道”；然而陶渊明却非常关心生者。我读李加建先生的作品，感觉他关爱他人总是胜过自己，大概这就是诗人的天性吧！
诗人喜欢关心国家大事；也喜欢怜悯在苦难中挣扎的民众，尽管不能拯救他们，但对他们总怀着一颗美好的心灵。顾亭林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我看来，顾先生真有点糊涂。或者，又有大人物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其实，国家大事，也不是匹夫民众可以关心得了的，因为匹夫民众在大事面前实在没有发言权和自主权。所以，平常人最好是现实一点，也就是说，在生活中，葫芦挂在墙壁上，千万不要挂在颈上，否则一生就被罚做苦役。可是，诗人，还可以例外吧。——我作如是想。李加建先生是一位诗人，不但可以，而且是应当关心国家大事的；可是，他的生活经历却又从反面提醒他不要去理会那些麻烦。然而，生活中谁个又会没有遇到麻烦呢！
我认真读过空灵部落兄的关于李加建先生的采访录，读完后，我沉默了好长时间，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记得李加建先生生于1935年，12岁就参加革命。12岁，即使是一个天才，也未必能够知道发酵了5000年的中国文明的深浅，如果是一个平常人，从其出生到死，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个深浅。著名的司徒雷登，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只是到美国去读个大学，以后就在中国直至1949年离开。他在中国就根本不知道中国是一回什么事。如果说著名的司徒雷登是美国人，自然不知道中国，那么，象著名的闻一多是本国人而又为什么不知道中国呢？闻一多死于1946年，若按虚岁算，李加建先生就是在这一年参加革命的。革命究竟是革什么，大概12岁的少年是不会知道的。闻一多因为死去，所以永远是一个昏迷的不觉醒者，而李加建先生从那个时候一步一步走来，终于有时间觉醒了。他的的人生体现了知识分子的良知，而他的诗篇不仅体现了这一点，而且特别典型地展现了这个时代前前后后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艰难的觉醒的历程。
《 死者发来E-mail》虽然写的不是知识分子，但并不妨碍我的观点，毕竟这篇诗是以一个知识分子式的战士身份写出来的（从写作构成上，我们可以把林甲当作秦桑的一个组成侧面）。秦桑是一场持续了十年的战争的某一战役或战斗的幸存者，而林甲则是一个牺牲者。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请读者注意，本诗的存者不是杜甫诗中的存者，所以这个存者虽然有偷生的一面，但主要还是一个觉醒者。
关于1979年开始的一场持续十年的中越战争，两方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打得不可开交，谁知，十年后，双方握手言欢。大概是1990年吧，双方在一个心脏一样重要的地方端起酒杯大吃大喝，然后就是拍电视，发表声明、公报，这个场面我正好在电视新闻里看过。古人说，国无长仇，家无长仇，我真的无所厚非。但有一点实在不能忘记，每一个政权的底层者，尽管卑下贫穷，但也毕竟是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凭什么要被剥夺生命呢？因为越南统治者，中国的许许多多的林甲失去了生命，而越南的许许多多的歌手、女人、小孩、士兵一样失去生命。在今天社会里，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没有什么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了。可事实上，中国历史上就是有许多统治者，无视他人的生命的存在，远的不必说，就说中华民国时期，军阀们混战起来，待到一方失败宣布下野，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了；而那些死去的士兵，假如有灵魂的话，我们真不知道他们是沉痛，还是愤怒。
读《死者发来E-mail》，我们读出林甲和秦桑的思想比读出他们的情感更好！
这个林甲是何等的可怜，他本来叫林果，因为他在胜利返回途中被地雷炸飞了半截身子，
“果”的下半没了，现在就只好叫“林甲”。他是被埋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他说：
停战后的第二个月，他们把我那半截身子搬到了烈士陵园，
而我的灵魂，依然留连在这块浸透我鲜血泥土里。
甭担心，我已经没有体温了，
也就感觉不到酷暑与严寒，
我已经没有呼吸了，
也就感觉不到坟墓的窒息。
倒是在一些夜晚，我会顺着树的根须升腾上来，
藉一缕林间的风凝聚成形，去那条从胜利通向地雷的战争小道上徘徊，去探寻
我那一串飘忽凌乱的足迹。
你还记得那条小道吗？…”
林甲从那一条小道，并且是
在饮下指导员的那杯沪州大曲之前，早已经喝足了
一瓶又一瓶
“爱国主义”这味道甘美色浓如血的葡萄酒——
走到前线的，因之，能毫不手软地杀死敌人，自已也视死如归。他清楚的记得：
有人专门训练过我：
右手握刀，从背后悄悄靠近，
左手迅疾捂敌口、鼻，右手由后用刀横割敌喉部，切断其气管与颈动脉，
很快致敌死亡。
有人训练过我，我又训练我的士兵——为了此时此刻
当年的此时此刻，林甲干了什么？而我又干什么？越南士兵又干什么？真可怜啊，那些底层人，他们将自已献上各自的祖国的祭坛。许多年后，林甲的灵魂说：
当年的血渍也早已被岁月洗冲干净。
山下公路上，满载客货的车队日夜来往不停。
又是“同志加兄弟”了，友谊和财富的道路条条畅通。
这真好呵！如果我们能学会遗忘，这真好。
这些老板们，旅游者们，
他们根本不会想起
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残酷的战争
到此，林甲意识到，自己是大人物们各种游戏的牺牲品。其实，林甲还有很多的清醒，只不过是埋葬在烈士陵园里，不宜说出自己的思想。而活着的秦桑，自然也有独特的思想，因为活着，只好将自己的思想悬搁起来。无论如何，林甲和秦桑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清醒者，这是事实。然而，林甲这个迟到的清醒，所花的代价太大了。不过，总比当年上战场时候就能够清醒要好。我们设想，如果他当年就是一个清醒者，其结果将是怎样呢？我真不敢想象。尤其是那个活着的秦桑，幸好他当年不是一个清醒者；等到十多年后成为清醒者，可谓适宜。大智既清醒又糊涂，或者清醒而为理想牺牲则属于另外。克劳塞维茨说得好：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愿我们不是政治游戏的牺牲者。而闻一多等人的不幸或死亡则另当别论了。
总之，李加建先生的《死者发来E-mail》是一篇内容深厚而且意义非常的大诗，结构完整紧凑，一些现代手法的运用也很到位，风格骁勇沉着，我们完全有理由说它是新诗中不可缺的精品。












爱的鲜花开满黎明
——评何均的《春的光华》
吕文艺 温东华

虽然春的双脚已步入三月了，我还生活在料峭春寒之中。而何均的短诗《春的光华》却是一片春机盎然。春的温暖、活泼、奔放与灿烂扑面而来，令人耳目一新，精神大振。
看吧，在混沌初开时，“春站黎明之上，宣布降临大地。”一个“站”字，突出了春的挺拔与昂扬，在经历严冬的桎梏之后，光的种子情的种子爱的种子慈悲的种子，终于走出地平线，奔向天空，春的旗帜高高飘扬！而漫山遍野的心情捣碎了灵魂的玻璃，如同旧梦在惊心动魄中被砸碎一样：这就是春的力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接着是“春水返回了河床。淹没裸露的鹅卵石。桃花盛开。春风吹拂所有生命，生命脱胎换骨，步履春光游戏春光，向往回到神明的故乡。”作者用拟人的手法，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春光灿烂的图画：春水、春风、春光、桃花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共同打扮春天。就连天空过往的魂灵，也复活在春水上。“水的面孔水的眼睛水的形象，额上的黑洞闪着绿光。用水言语、思想，用水停或流。”看似寻常的春水被作者的生花妙笔轻轻一激便复活了，沉睡的灵魂复活了，爱也复活了！
再读下去，是“时空的沼泽地，响彻欲望焚烧的声音，眼耳鼻舌的声音，灵魂与肉体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春光提供舞台和背景。”作者娴熟地运用了通感，开放与扩大了耳朵的功能，突出描写了春天的声音。各种声音在自由组合、爆发、飘荡，然后汇聚成一个声音：“时间愈合伤口。奥秘刺骨，所有春光不过是一个春光，所有事物不过是一个事物，所有人不过是一个人。”是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在时间大河的冲刷下，将会渐渐变淡，所有的伤口将会愈合。净化的灵魂看淡了一切，超越了一切，终于回归到菩提树下，看白云轻飘，春水流淌，鲜花和少女共灿烂……
帕斯说过“爱是战斗，如果两个人亲吻，世界就会变样，欲望得到满足，理想变为现实，奴隶的背脊上长出翅膀，世界变得实在，酒是酒，水是水，面包又发出了清香。”而何均是这样说的：“让爱的种子在事物的身体萌芽、开花、结果。因为爱，送走孤独与黄昏；因为爱，给大地传遍亲密与温暖；还是因为爱，太阳展开了黎明、少女和鲜花；也是因为爱，天空才永远光明、圆融、和平、宁静。”是爱让帕斯写出了千古绝唱《太阳石》。是爱让何均写下如此美丽的诗句：“黄昏迎接黄昏，炊烟迎接炊烟，晚风的手悠然自得。”“深刻的沉默触动心灵，应和明月这滴巨大的清泪。”同样是爱让何均写好了《春的光华》。
《春的光华》描写的不仅是自然界的春天，也是心灵的春天，更是爱的春天，让我们伸出双手，拥抱这一片撩人的春光吧！让爱的鲜花开满人生的黎明吧！
拍完了巴掌，我还要哆嗦两句。我注意到本诗还有：“1992年3月初稿，2003年10月定稿，原是136行的长诗，如今只有32行”的注释。这首诗写于1992年，2003年才定稿，历经十一年，可谓是“十年磨一剑”了！这是一种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与当下某些人偏面追求长篇大论相比，更为真实和诚实。当年“大跃进”之风刮遍中原之后，结果饿孚遍野。同样，写作也来不得半点浮夸和虚伪：写不出来就别写，何必要东拼西凑、东扯西拉成懒婆娘的裹脚呢？一杯牛奶兑上十桶自来水，读者究竟是喝水还是喝奶呢？除了个别自欺欺人的“作家诗人”能沾沾自喜和自吹自擂之外，谁肯相信那些长篇大部的含金呢？其实古人早就有”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锤炼功夫和沉静沉稳的写作作风。慢一点，精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当然，天才写作者除外。
何均还有长诗《神明之光》《水仙花开了》《如果必然》，写得很有分量，我希望热爱诗的朋友读读



诗人之思
———说诗人蔡利华的《丰收臆想》
温东华


大概有一类知识分子，做不成读书人中的绿林好汉，自然难以体会生活涌动的大潮，也不敢涉入生活的大潮，只得整日坐在书斋中翻弄古今书页，久而久之，心灵沉寂，堕入趣味之中，因而好以趣味论诗。朱光潜就是其代表。还有一类士大夫式的知识分子，一生做官，宦海几度沉浮，最终恐怕是官也做得无聊了，因而也沉沦到趣味中，因而，写诗好摄趣味。两宋时代一大批知识分子就是这样。
以趣味论诗，也不是全无道理。诗是可以由趣味逼近或者进入，但是过分强调趣味，往往使诗的道路愈来愈狭窄，就单篇而论，很容易流入尖巧油滑。
写诗，无非是将情事理用诗的语言予以有机结合。趣味论诗者，喜欢在现成的诗篇中寻找情趣和理趣；与其这样，还不如在现成诗篇中寻绎诗人之思。“趣味”写诗者，与其喜欢在生活中寻找情趣和理趣，还不如面对大千世界动用诗人之思。
自波德莱尔以来，固然有以趣味入诗成为杰作的，但两相比较，则体现诗人之思类的杰作就特别多。中国诗走出伪诗的时代，从今天派开始，诗人也动用思，但许多诗人只是运用一点无足轻重的思考加上一些孤零零的意象凑合成诗篇。当然，做得成功的也有，可惜的是就是太少了。在这太少中，我想说说诗人蔡利华先生的《丰收臆想》。我之所以选择《丰收臆想》，就因为《丰收臆想》是一篇长诗。长诗能更好的体现诗人之思。
《丰收臆想》是一篇近200行的长诗，全诗四个部分，涉及的事件和意象原质非常多，开拓的空间又辽阔，挖掘的主题又深刻，而且首尾连贯、浑然一体，象这样成功的诗，与其说是方法论的胜利，还不如说是认识论的胜利，与其说是技巧的得心应手，还不如说是诗人之思的飘然不群。
一般来说，写一篇长诗，少了思，就自然显现诗的不足：如材料罗列、结构松散、语词生硬、意象肤浅。伪诗时代许多诗篇都有这些病症。诗人蔡利华先生的《丰收臆想》非但没有上述的缺点，而且我们应该大胆的说是一篇杰作。这篇诗要简单写，也未尝不可，但写成长诗，而且是杰出的长诗，诗人之思的作用是绝对不能低估的。
诗人之思。
思是锋利的牙齿，思嚼碎万物，使万物连为一体，为我所用。
诗人从种子写起。这粒种子被“撒进地里”，“昏头昏脑的从泥里探出头来”，接着下来说：“这样的土地培养我们茁壮成长。”诗人写到此处，我们意识到，这粒种子就已经不只是自然物种子了，种子已经被诗人之思所触及摩挲，种子已经带有诗人的品性、带有诗人的生命色彩。愈写到后面，因为诗人之思的一步一步地深入，一步一步地切入生活的本质，这粒种子就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它已经等同了人类的种子。这粒种子在诗中是以第一人称我出现的。如果跳出人称看，抒情主体“我”就是全诗的一个典型。“我”是一特殊的个体，它包含一般，也就是说这个“我”既可以理解为作者——诗人，也可以理解为所有的具有独立的心灵意识的各类的人，但归根结底，我们要把“我”理解为人类的种子。诗人将自然物种子和人类的种子牢牢地结合在一起。王国维论诗，谈到“隔与不隔”，以不隔为妙。诗人蔡利华先生在这一点上就做到了不隔。
诗人之思。
思是手中的利剑，思开疆拓土。
“种子”被撒进地里，在成长过程中臆想丰收，臆想飘零许多地方，随着飘零所及，一个被遮掩着的现实世界由诗人将其空间一个一个的打开，让人们见到许多人事物理。世界是残酷的，所以，种子在臆想和飘零中，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土地上，“我最终长不出自己”。
诗人之思。
思掘出生活的本质，以显出深刻性和批判性。
《丰收臆想》，我们无法获得丰收，我们只能臆想丰收，因为“我最终长不出自己”。我们为什么长不出自己？简单回答，是因为“这样的土地”，如果进一步追问、寻找，读者也很容易得到答案：土地贫瘠、酸硬，气候反常而不宜，阳光稀薄而虚夸（这个答案本来可以写具体一点，比如社会方面的，但写具体了并不好，所以还是采用中国传统的比兴手法写出来）。实际生活中的许多人，当他们胸怀理想，使自己成为自己，甚至是一个有人样的自己是何其难啊！“我最终长不出自己”。这真是一句沉痛的呐喊，喊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的辛酸、苦闷——尤其是人类精神了望塔下的守夜者。
需要补充说一点。诗有情思和理思，运用诗人之思，必须是情思朝向理思，千万不能用理思代替情思。诗人蔡利华先生在这方面的处理也是极为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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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淡淡的诗味
朦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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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东华]

推荐：


喊我的名
作者：若小曼


还记得，鱼嘴触着脚踝
物什从左边游过，反剪右边
折好的纸船

远了，它漂成标点，蓝布女人站上故土
头巾将被遗忘的风送到我们的身边
我们套着缩小的白裙，站入帆布的碎光
抹去雏菊的露水

它更远了，在夜的弧线里，有风卷着蓝布女人
的夜曲，那是童话的精灵
是令人怀念的棒棒糖，是含在嘴里的乳汁
当你想要取回它们时，泡沫在空中炸成七色叶子
兑成方程式，最简单的删除法

还剩屋顶的草，燕子舔舐它
巫婆喷吐梦的毒烟，摘走孩子的微笑
蓝布女人挽起黑发，古镜将窗外的雏菊
窗里的人照得雪亮，闪成街头立起的大病房
而我在现实里夹起清醒剂，咽下去

白色，是天空的雪，燃烧的纪念品
谁在唱寂静的歌，七个白键五个黑键喊我的名
十二盏红灯笼，在船头一盏盏亮起，又被吹灭

喊我的名，船舷在动，拼凑着不同版块
那个码头，将甲板移向未知的海域
喊我的名，我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尘埃磨平了它们
蓝布女人，屋顶的草，那些打上标签的词
叠成翅膀，从一扇窗，退到另一扇窗

我看见身体凹入洞里
一位盲者摘下树枝，身体成了他的拐杖
他启程了，而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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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喊我的名
作者：若小曼


还记得，鱼嘴触着脚踝
物什从左边游过，反剪右边
折好的纸船

远了，它漂成标点，蓝布女人站上故土
头巾将被遗忘的风送到我们的身边
我们套着缩小的白裙，站入帆布的碎光
抹去雏菊的露水

它更远了，在夜的弧线里，有风卷着蓝布女人
的夜曲，那是童话的精灵
是令人怀念的棒棒糖，是含在嘴里的乳汁
当你想要取回它们时，泡沫在空中炸成七色叶子
兑成方程式，最简单的删除法

还剩屋顶的草，燕子舔舐它
巫婆喷吐梦的毒烟，摘走孩子的微笑
蓝布女人挽起黑发，古镜将窗外的雏菊
窗里的人照得雪亮，闪成街头立起的大病房
而我在现实里夹起清醒剂，咽下去

白色，是天空的雪，燃烧的纪念品
谁在唱寂静的歌，七个白键五个黑键喊我的名
十二盏红灯笼，在船头一盏盏亮起，又被吹灭

喊我的名，船舷在动，拼凑着不同版块
那个码头，将甲板移向未知的海域
喊我的名，我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尘埃磨平了它们
蓝布女人，屋顶的草，那些打上标签的词
叠成翅膀，从一扇窗，退到另一扇窗

我看见身体凹入洞里
一位盲者摘下树枝，身体成了他的拐杖
他启程了，而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红陌]

红陌自荐一：

《你要看到柴草的无辜》


一

要盼望敌人来吗

尽管刀刃是孤独的
尽管烽火台是寂寞的
尽管英雄的心是勇敢的

要拒绝你吗

我只有天窗的眼睛
阳光的手指
只有一颗白兔的心
和地鼠的呼吸

二

那我也欢呼你
为领地愤怒的人

你不会鞭挞姬妾的衣裳

尽管此刻
衣服不在我们身上

三

那我也珍藏它
并为此窃喜一生

这枚戒指
请永远不要告诉我

是金是铜

四

愤怒的火
你要看到柴草的无辜

那水
原本就有途径

或旅途与泉擦肩而过
或居家时没有掘井

五

受折磨的人
你看看灰烬

它曾离火最近
现在距火最远
_________________
诗观：水晶一样透明，阳光一样灿烂，花朵一样芬芳。我的空间 http://761512829.qzone.qq.com

[[红陌]]

红陌自荐一：

《你要看到柴草的无辜》


一

要盼望敌人来吗

尽管刀刃是孤独的
尽管烽火台是寂寞的
尽管英雄的心是勇敢的

要拒绝你吗

我只有天窗的眼睛
阳光的手指
只有一颗白兔的心
和地鼠的呼吸

二

那我也欢呼你
为领地愤怒的人

你不会鞭挞姬妾的衣裳

尽管此刻
衣服不在我们身上

三

那我也珍藏它
并为此窃喜一生

这枚戒指
请永远不要告诉我

是金是铜

四

愤怒的火
你要看到柴草的无辜

那水
原本就有途径

或旅途与泉擦肩而过
或居家时没有掘井

五

受折磨的人
你看看灰烬

它曾离火最近
现在距火最远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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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陌]

红陌自荐二

<剥开灯笼的皮>

剥开灯笼的皮
灯芯就会忽闪、摇晃
散开头发
月光就会钻进耳朵

漆黑的地方不是没有灯
只是没人来点亮

甜心 宝贝 亲爱的
你是那个掉队的人


流落到
神秘的庄园


<缘由你的金发>

我本来就是一块铁
缘由你的金发
散在上面
铁就有了兴奋的颜色

这块铁
就在你的耳垂下面
缘由贴近你的面颊
铁也香了
还会悄悄地对你说话

这是去年冬天的事
那天你躺在雪上
缘由你的金发
雪也失火了


<马牛羊>

一

我起这个名字
就是为了和草亲近

和草在一起真好
我们都是草本阶级

和草在一起
就会喜欢绿色的血
B型的 在三月复活

青草
我是马牛羊
我们同属另一个星座
叫山坡

二

明天将有雪夹雨
雪夹雨
绝对是个暧昧的天气

接下来就想到了水
想到了湿润和暖意
就想到了去年的草
马牛羊 和萋萋的你

这是一个含水的消息
水暗示性感

有了水
雄性打开雄性的腺
雌性打开雌性的蕊

<我俩的戏>

不生锈的不是铁
生锈的铁是休息的铁
就像停摆的钟
藏着时间的细节

不卷刃的不是刀
卷刃的刀，藏着过去的锋利
和当初的血迹
和当初的凄丽

这是刀和铁的爱情
在锈迹里埋藏
秘不发光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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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陌]]

红陌自荐二

<剥开灯笼的皮>

剥开灯笼的皮
灯芯就会忽闪、摇晃
散开头发
月光就会钻进耳朵

漆黑的地方不是没有灯
只是没人来点亮

甜心 宝贝 亲爱的
你是那个掉队的人


流落到
神秘的庄园


<缘由你的金发>

我本来就是一块铁
缘由你的金发
散在上面
铁就有了兴奋的颜色

这块铁
就在你的耳垂下面
缘由贴近你的面颊
铁也香了
还会悄悄地对你说话

这是去年冬天的事
那天你躺在雪上
缘由你的金发
雪也失火了


<马牛羊>

一

我起这个名字
就是为了和草亲近

和草在一起真好
我们都是草本阶级

和草在一起
就会喜欢绿色的血
B型的 在三月复活

青草
我是马牛羊
我们同属另一个星座
叫山坡

二

明天将有雪夹雨
雪夹雨
绝对是个暧昧的天气

接下来就想到了水
想到了湿润和暖意
就想到了去年的草
马牛羊 和萋萋的你

这是一个含水的消息
水暗示性感

有了水
雄性打开雄性的腺
雌性打开雌性的蕊

<我俩的戏>

不生锈的不是铁
生锈的铁是休息的铁
就像停摆的钟
藏着时间的细节

不卷刃的不是刀
卷刃的刀，藏着过去的锋利
和当初的血迹
和当初的凄丽

这是刀和铁的爱情
在锈迹里埋藏
秘不发光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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