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玉车长弓

祭诗：父亲您是我永远的痛 (组诗)

1﹑父亲我有八百里加急

电话铃声像一个炸雷我听到
您在几千里外赢弱的喘息父亲
您要等我我刚从九华山的
百岁宫下山父亲我没有
坐缆车我用一步一步的虔诚
朝拜三千三百三十三级台阶
每一级都是我的心愿父亲
我曾写过：“三国请驭一匹千里之马
我有八百里加急”
“周易请采集一束蓍草作为祝辞”
现在我要坐上八百里加急
在我的心里不停地摇着周易的爻
父亲不要着急接到电话
我的同事们就为我
租好了八百里加急的车辆
2008年9月21日零时我赶到南京
禄口国际机场外的子夜一颗心
像一只狂躁的小兽徘徊在
暗夜的腹地在两个待租的
广告位间三十步我走了
两万一千六百秒父亲
我的心每一秒都像一只
疲惫的钟摆一样摆一次
我的心就疼一次
早晨六点禄口国际机场国内出发的门
终于打开了父亲我的心
以八百里加急的急迫
掠过了千山万水也掠过了
石家庄飞到了您的身旁
父亲您看到了吗

2﹑父亲您的电子脸我的心

父亲我知道您是多么急切地
等着我回来啊现在我从九华山
绕南京飞石家庄经定州安国博野
蠡县肃宁河间回到了你的身旁您
平静的呼吸正在安抚我疲倦的心
我看到您的病床上仪器的屏幕
闪烁那些起伏不平的波形
像我跋涉千山万水的路线
也像您跋涉一生的辛劳父亲
那是流逝的岁月它们不停地波动
像一张电子的脸父亲那也是你的脸
现在我不能仰望着您慈祥的面容
我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电子脸
115～75 我知道您的血压还是正常的
我的血压在和它一起波动
100次左右我知道您的心跳还是正常的
我的心在和它一起脉动
90﹪上下我看到您的血液含氧量
在临界点波动而低于临界点的鸣叫
比一把把刀子锋利它们悬在您的头上
又一次次扎在我的心里

3﹑父亲让我紧紧地拉住您的手

父亲我赶回来了您睁开了
您的眼睛闪动艰涩的光芒
那是生活赋予您的我喊您
您问是在几楼我说在二楼
您说一层三米二层六米可是
父亲您是在病床上躺着啊
您已经耗尽了一生的气力
再没有气力独自攀爬岁月的台阶了
父亲让我把您眼角的泪痕擦干
让我把您脸上的倦累揩净让我
把您的腰椎扶直让我把您的双脚
摆正父亲就让我紧紧地
拉住您的手吧就像小时候
您紧紧地拉住我们的手父亲
就像在北京我拉着您的手去颐和园一样
您要用您一生的坚韧坚持住啊
现在我就在您的身旁父亲
我已经紧紧地拉住了您的手
让我们一起走再走一程再走一程
再走一程再走一程
再走一程吧父亲

4﹑父亲您是我永远的痛

父亲您醒醒您醒醒啊
电子脸的脸色闪着幽蓝的光
而您的脸色是黄的像一张
我儿时家中不堪风吹的黄麻纸
像一个八里庄的鸭梨那样瘦削蜡黄
可是我们已经签下为您输血的契约了啊
父亲您为什么不能等一等现在
我还紧紧地拉住您的手呢
您为什么不能再和我们多走一程
那怕多走一小程啊父亲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不是
贪婪的人十年五年
那怕只有一年父亲再过半年
我就能每天陪你了啊
父亲您为什么连半年也不等我了
甚至连几分钟也不等我
2008年9月22日10点59分
您只微动了一下
就挣脱了时间或痛苦的锁链
那是您一生的气力吗
父亲您是我永远的痛啊
此生我不会再痛恨别的什么了
我只痛恨时间就像痛恨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一样
只痛恨我们永诀的时刻父亲

5﹑父亲我们一起回八里庄

父亲现在让我们一起回我们的
八里庄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回
我们的八里庄了父亲现在
让我紧紧地拉住您的手一起
回我们的八里庄父亲不能再
劳累您的双脚了您就静静地躺着吧
您不要太着急我拉着您的手呢
我会让灵车的轮子转得
比您赶过的老牛车还要缓慢
父亲您不要担心我会让灵车
绕过那些日子里埋伏的坑坑洼洼
即使绕不过您放牧的那些老牛
也早已经为您踏平了即使踏不平
你折叠的那些纸羊也早已为您垫平了
父亲如果还不够平坦您
在八里庄的大地上写了一生的诗行
我在纸页间写了半生的诗行
总可以了吧如果还有坎坷
我就用我不多的热泪和悲哀的热血
把它们化开父亲您放心吧
现在让我们一起回我们的八里庄

6﹑父亲我又一次认识了白

父亲我为您的乡谊战友我的岳父写下
《死亡的颜色》我知道那是黑的或白的
现在我开始勒头
一圈一圈的白像我头上的白发
是瞬间就白的我的身上开始
被白色的民俗包裹
我的脚腕正被白色束紧我的一双
流浪半生的脚伸进民俗的白色里
我勒头的时候母亲在旁边
她的眼睛红着此时眼睛是惟一的红啊
父亲我知道您也在身边
看着我流泪心痛儿子的腰腿怕
勒住儿子的血液流通的速度
但我要狠狠地勒进民俗里你是知道的
我的心一直跪在八里庄的民俗里
一刻也不曾走神父亲我又一次认识了白
又一次认识了死亡认识了
死亡浸透的悖论和玄机父亲
您用一生的沉默寡言教我行动永远大于语言
可是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死亡背后的那只手在哪里
父亲如果那样我会用尽一生一世的果断
将它狠狠地折断而现在那些白
像我空茫的心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7﹑父亲让我最后一次为您穿好防寒的衣裳

父亲我们的八里庄到了您不要动
您静静地躺着吧您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您已经操劳了一辈子了就静静地
休息一会儿不好吗先让我为您净面
您住院前摔的那一跤磕痛您了吧
父亲您不要怕我从八里庄的民俗中
伸出长子的手指用女性的细心和温柔为您
揭掉这生活最后的伤疤
不疼吧父亲现在让我为您最后一次
穿上防寒的衣裳
父亲穿上这防寒的衣裳吧
不要着急
再穿上一件大衣吧就当是您四十三年前
缴获上交的那件日本军大衣吧
就算是为实现您四十三年前那个小小的幸福吧
父亲我来轻轻地拉着您的手您不要
用力留下一些力气上路天阴着
秋风凉了天堂的路远啊父亲
您要经过最后一个冬天才能抵达啊
父亲让我最后一次为您穿好防寒的衣裳
现在让我扶您摆成准备上路的姿势
父亲啊请先迈您的左脚

8﹑父亲我们已经为您备好上路的马车

父亲我亲手点燃了三柱高香
有印度香的飘渺氤氲洇散
父亲我亲手点燃了两只白烛
有跳荡的火苗流我们一生的泪水
父亲现在您该上路了让我
轻轻地扶您起来也让我轻轻地转过身去
让我弯下不能再弯的脊梁此前
我像您一样背负着生活的沉重
现在让我背负骨瘦如柴的您
父亲再重的艰难没有压垮我们
可是现在这么轻的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父亲让我慢一点儿走好吗
一步一挪地走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一步一片泪水地走
父亲您看到了吧前面
就是我为您备好的车马那辆车
宽敞吧那匹马膘肥体壮吧
那车辕车轴车轮坚固吧
父亲现在我将您轻轻地放在车上
我要握住一把剪刀的锐利父亲
就让我集聚半生的狠劲再狠一点剪断
这匹高头大马所有的羁绊
用一簇高香为它催开高扬的马蹄
引领它载您奔往天堂的路由
父亲您坐好扶稳了
我为您烧过的是一元十元百元千元万元百万元的纸钱
您要收好了父亲不要再像
节省粮食节省吃药一样了您就大把大把地
买通过路的关口吧
父亲哪里都有不平的路啊
您坐好扶稳了马
已经开始奋蹄了

9﹑父亲我们已经为您盖好了崭新的房屋

父亲我看到您的嘴角蠕动我知道
那时您还有最后的话要说给我们
就像三叔走后您在我们为您和母亲刚刚
盖好的红砖水泥的新房里说：“你三叔已经住上新房子了
我迟早也得住另一所新房子”
我事后得知的时候又一次哭了
父亲仅只整整十一个月啊父亲
我因外出从洛阳而郑州而合肥
从九华山而南京而石家庄不到50个小时
辗转四省回到您的身旁你的儿女后代
和我们的亲朋好友同时从北京天津昆明
从洛阳衡水和河间的十乡百村或千山万水来到您的身旁
我得从长辈的身影辨认他们容貌和家族姓氏
父亲您肯定看到或听到我们的心了
我们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天怜见啊
雨水呜咽赐我没有涨价的建材
父亲您放心在我们的手里没有豆腐渣工程
您听到的鞭炮
就像您当年射向日本鬼子的枪弹一样响亮
没有一个哑弹现在我们已经为您盖好了崭新的房屋
父亲您放心地住吧眼下是秋天
肥奶奶家的红果鲜着苹果园的苹果红了
家里的枣该上杆了一面是生活的酸
一面是日子的甜事物是有无奈构成的父亲
八里庄的苞米花生地瓜所有的秋作物熟了
它们都围绕在您的新房子的周围
新摘的棉花是温暖的父亲我们再也不会让您
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挨冻受饿了
父亲我们已经为您盖好了崭新的房屋
在八里庄丰厚的大地之上您放心地住吧
父亲就像我的心永远也不离开我们的八里庄

10﹑父亲我该用什么写下您的一生

父亲我曾写下：“八里庄除了你之外
我不再有别的神” 现在我知道了
您和八里庄是合二为一的您住在我们
为您盖好的崭新的房屋里永远地守护心灵的故土
您在八里庄的大地之上不您就是八里庄
深厚的大地您就是八里庄丰饶的物产
您就是八里庄春来的花香您就是
八里庄夏季的清凉您就是八里庄秋天五谷的奉献
您就是八里庄冬夜温暖的炉火父亲
您就是我一生一世享用不竭的遗产啊
父亲我翻遍一部《说文解字》它们太陈旧了
我翻遍一部《康熙字典》它们太繁杂了
您是简单而透明的父亲您就是
八里庄深厚的大地啊
它会用棉花温暖我的孤独它会用五谷滋养
我的饥渴它会用花香洗涤我的心灵
它会用炉火照亮我的未来
父亲让我们一起守护八里庄的淳朴与单纯
守护八里庄原始的岁月与民俗的洁净
父亲我们说好了
让我们一起守着直到永远

2008年9月28日于父亲头七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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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车长弓八里庄天下第一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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