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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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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FAFA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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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六品通判<BR>(官儿做大了,保持廉洁哦)


注册时间: 2007-09-19
帖子: 111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5:58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风筝

本文所有人物及情节均为虚构,不以任何真实人物和事件为摹本,如有雷同,纯属偶然。
[email protected]

引子

1990年代盛州建成了百里环城带状公园,由穿过城中心区的南运河和绕城中心区北部而过的北运河组成,把江水引到种植稻谷的农村。沿运河两岸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公园,北运河因为不处城中心区,河边草地更宽,公园更大。
我常去的那个公园在运河北岸,有很宽的广场,顺着北面马路有高压线,十车道的马路对面是热电厂办的澡堂,再后面就是热电厂了。
除冬天和盛夏,广场上总有人们在活动,许多人滑轮滑和放风筝,更多人看热闹。
以前觉得放风筝盯着天上一盯几个小时没意思,现在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风筝分三档,我放的是最低一档的风筝,是从广场上小贩那儿买的,尼龙绸做的,造型简单,钓鱼线缠在有木把的木板上,全部线放出来,风筝也够不到北面的高压线。
好一些的风筝都是自制的,造型漂亮,用买来的钓鱼竿轮作绕线轮,可以绕几百米长的线。
最高档的风筝造型精致,用夹布胶木板和不锈钢管做的绕线轮,直径有一尺。
我问他们能放多远,他们说:“一千多米吧。”
我算了一下,绕线轮一圈线就有一米,一厘米厚三厘米宽的绕线应该有一千多圈。
天上不同高度的风不一样,靠近地面的风是乱的。
老伴拿着风筝对着风一撒手,我拉着线就跑,风筝晃晃悠悠的起来几米高,不知怎么就一头栽下来。
由于成功的时候很少,所以我几乎完全是个看客。
广场上放的风筝多数是我这一档的,跑来跑去地忙乎,弄不好风筝就缠到一起都栽下来了。
好不容易放上去了,还得一手抓着线板,一手捏着线,大幅度轮臂扽扯线,不然风筝就会掉下来。
第二档的放上去后,抓着线轮,胳臂肘一弯一弯地扽线,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风筝线挂上高压线。高压线上挂着一些经过风吹雨打而残破的风筝,像凄惨地吊在绞刑架上的一个个尸首。
放最高档风筝的两三个人站在河边一边放一边聊着天,一些人围在他们旁边仰望他们的风筝。风筝只是天上隐约可见的小点,他们要注意的就是风筝线不要互相缠上。我想,他们的线要是缠上了,或者断了线,风筝也许掉到热电厂厂房顶上谁也看不到了,也许掉到热电厂北面的楼群里,让那里的人感到诧异:“谁还能在这楼群里放风筝?”
我看着放风筝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不同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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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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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7-09-19
帖子: 111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0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1.

梁笛在与男同学交往时总是显得很妗持,对他们的热情既不予回应,也不让他们难堪,但对淞州同乡孙洪潮不得不有些差别。学校里有两个团体有些特别:淞州人和越州人,他们总是各自聚堆,用自己的方言交谈,不说普通话,外乡人无法介入。孙洪潮家在洋铺,梁笛家在保善,离得不远。孙洪潮总是找她用淞州话交谈,对老乡她不得不奉陪。

梁笛总感到有双眼睛偷偷注视自己,这是班上个子最高而且年龄最小的男生曾建的目光。不过当她将目光投向他时,却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是在自己旁边的其它事物上。曾建没有试图接近她,但她能感到他对自己的关注。梁笛从不主动接触男同学,她希望曾建主动接触自己,但他总是让她处在这种猜测和等待的状态中。她明白这种感情捉迷藏,因为自己也是这样。

搞这种感情捉迷藏,首先当然是因为学校严禁学生谈恋爱。
大学都是免费教育,有背景的学生、高考考分高的学生上一表大学。江城钢铁学院是一所二表的大学,招收的学生高考考分低,主要是面向家境贫寒的工农子弟。梁笛的父母都是郊区农村小学教员,她珍惜自己的学习机会,不敢违反学校的禁令。
一次物理课,第一堂下课后老师出去了,同学们打开老师的夹子,里面有数理化三科高考及高中毕业考试成绩。高考数理化三门,三十个人的成绩,九十个分数,只有曾建的三个分数是九十多分另外还有其它人的三、四个六、七十分,一个八十多分,满纸分数都是四、 五十分。而且曾建高中毕业考试三科都是一百分。后来传出,曾建的家有严重问题,他是由教研室党支书沈达雄,他的中学老前辈校友招来的,否则他上不了大学。
梁笛知道,家庭问题的影响是会世代延续的,她不敢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曾建。

梁笛、曾建被广播站挑去当播音员,站长本来要安排曾建与化工系的华馨一组值班,背着曾建,梁笛要求站长把自己换到跟他一组。
第一次值班,中午下课去广播站时他们两个没一同走。曾建先到播音间,梁笛进来时和曾建第一次直接对视,互相盯了好几秒,他的眼光让她心跳加速。但曾建的眼光终于躲开了,他什么也没说。

梁笛在孙洪潮眼中就是杨玉环再世,进大学的那一天起他的眼光就离不开她的靓影。他知道,班上关注梁笛的男生挺多,但他不是甘落人后的人。
幼年时孙洪潮生活很困苦,继父当纱厂杂工收入微薄。母亲和继父又生了一个弟弟,他从小就学会如何从妈妈那里争取分得一份爱。六岁时他和妈妈被认定为烈属,妈妈和他都享受津贴。继父也不做纱厂的杂工,当了政府机关的门卫。孙洪潮小学时就是少先队中队长,高中后又是团支委、团支书。
进大学后,班里七成学生都是农村人,全部学生干部也都是农村人。新的政治辅导员是淞州同乡,他找辅导员争得了团支书的位子。

下午体育活动时间梁笛和曾建经常相约去广播站录音练习。团支书孙洪潮向梁笛指出,她和曾建接触过于密切,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还告诉梁笛,曾建的家庭政治问题属于敌我矛盾,作为贫下中农的后代,应该有坚定的阶级立场。
有一段时间站长委托曾建临时管理广播站事务。曾建发现梁笛近来对站里的事不热心,也总不来录音练习。他找梁笛谈话,在广播站楼边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谈。
曾建问她:“你爱不爱播音员工作?”刚说到“你爱不爱......”时,梁笛身上一震,经历了紧张的期盼,后面接着的却是“......播音员工作?”人的心理活动竟如此迅速,这短短一瞬间,这期盼又转变为怨怼。这之后她和曾建之间又说了些什么,她都忘了,一点都没有印象了,像经过一场梦魇。
其实那一刻对曾建也是一样,梁笛身上那一震,短短一瞬间曾建经历了惊异、欣喜、挣扎和畏缩。这之后他和梁笛之间又说了些什麽,也都没有一点印象了。

文革开始后,赶走工作组、搜工作组的黑材料时,搜出孙洪潮揭发曾建攻击中央领导,工作组把曾建定为右派学生的黑材料。后查明,并无曾建攻击中央领导的事实。以后,发生了有人拿印有四分之一版面的毛主席像的报纸上厕所擦屁股的反革命事件,曾建有病高烧卧床,张念安到他床前诈他,对他吼:“你装什麽病!?起来交待!”想看曾建是否神情紧张。曾建感到自己处境的险恶,这以后更是远离了梁笛。

作为同乡,孙洪潮对梁笛总是很关照。梁笛对孙洪潮的殷勤,反应总是淡淡的,转折出现在孙洪潮的一次行动之后。
“军宣队”带着毛主席的芒果进校后,“武斗”彻底结束了,但“复课闹革命”并没搞起来,同学们经常回家,学校总是冷冷清清的。
每个月发饭票和生活费时同学们都要回来,大家都要靠退饭票的钱生活。
这次梁笛回家孙洪潮没回,晚饭时孙洪潮碰见了回家返校的梁笛。
“梁笛,我就觉得这几天你要回来了。”
“歇一下我把你姆妈带的衣衫给你送去。”
“还是我到你房间里去拿吧。”
梁笛的宿舍只有她一个人。
“她们几个一个也没回来?”
“今天可能都回不来了,她们不会坐夜里的火车,24路汽车都停了。”
梁笛转过身,弯腰从旅行包里取孙洪潮家捎的东西。
梁笛比较丰满,但不算胖。虽然穿着翻领衬衣和长裤,从后面看,身体的曲线都能显现出来。
润滑的颈项,曲线优美的腰身,笔直的腿……这是一具能令人销魂的身体,它引燃孙洪潮心底的火焰。孙洪潮上前搂住梁笛,拉下她的长裤、内裤。
梁笛先是一惊,挣扎着想喊叫,又犹豫了,转眼梁笛下身已经赤裸,被压在被垛上。孙洪潮就着这样的姿势,进入梁笛的身体动作起来。
文革开始后,学生不许谈恋爱的禁令基本不起作用了,但对强奸犯的惩罚还是很严厉的,而且批斗会上必定会遭群众殴打。梁笛如果挣扎喊叫,孙洪潮就完了。他动强时梁笛因此而犹豫,没有喊叫。但事到如今,梁笛把自己也弄得说不清道不明了。孙洪潮公开声明自己已和梁笛谈恋爱,梁笛也只能默认,但再也没有发生性关系。

因为照顾谈恋爱的一对分到一起,就不能照顾分配地点,孙洪潮、梁笛毕业分配到远离家乡的盛州工程机械总厂。盛州是省会、中心大城市,工程机械总厂是部属的六千人国营大厂,张念安是孤儿,不在乎分得远,因为和孙洪潮是好朋友,也陪着一起来了。三人都分到锻铸分厂铸铁车间。孙洪潮在电弧炉,张念安在造型班,梁笛当型砂试验员。
进盛州工程机械总厂不久,孙洪潮“吐故纳新”入了党,上调到分厂革委会政工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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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1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2.

这天午饭后车间主任钱吟柳把张念安叫到楼上。
“小张,干翻砂吃得消不?”
“不累,就是干不好。”
“熟悉熟悉就好了,劳动锻练嘛。”
文革前,大学毕业生车间劳动半年就上去当技术员或到其它干部岗位。但1968年以来分配来的 “老五届”绝大部分还在车间劳动,当工人。
“在车间接受再教育好。”
“你大南边的人来这里过得惯吗?”
“吃不惯大饼子。”大饼子是玉米面贴的饼,贴锅的一面是锅巴。
“你们从小吃大米饭,苞米面太粗了咽不下去吧?”
“早上在食堂喝点苞米面糊糊,中午晚上都上街吃。一碗米饭一毛钱,一碗白菜豆腐也一毛钱。”
“人家三十八块六要养一家人,你四十六块一个人花,还是上大学好哇。你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是啊!”
“没有别的长辈?”
“很小时父母就带我从乡下老家出来了,可能有吧,我不知道。”
“你二十五岁了吧?”
“嗯。”
“跟孙洪潮和梁笛一起分来的,他俩一对儿,你怎么没谈女朋友呢?”
“我们每个班三十个人只有四个女的。”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行吗?”
“好呀。”
“我老朋友樊师傅看中你了,想招你当上门女婿。”
“哪个樊师傅呀?”
“你不认识,别的分厂的,劳模,七级工。”
“他女儿在哪里?”
“他两个女儿,老大68年下乡。按政策身边留一个,老二去年没下乡,进厂学徒当铣工,好工种。你晚上去我家,我介绍老二给你见见面?”
“那就见见吧。谢谢主任。”

樊桂英比张念安小六岁,个子不高。到北方,张念安已经是矮个子了,虽然仰慕高个子女孩子,但没条件挑剔人家。樊桂英眉眼没挑的,弯眉毛、大眼睛双眼皮,只是脸长了点。有点对齿,但没到地包天的程度。桂英身材、外貌比不上梁笛,总的看还算舒服,举止也温柔。张念安是看着孙洪潮怎么缠梁笛的,也不知道梁笛怎么就接受了孙洪潮。与孙洪潮比,他承认自己除身材、外貌相差不多,其它方面还是不如他。如果不是大学生的话,人家桂英还不一定能看上自己呢。
樊师傅年纪不大时就因为苏联专家的夸奖,当了劳模,提到七级工。七级工工资八十多元,妻子是四级工,工资五十多元。他有两间住房,这在工人中是很少的。

张念安和樊桂英交往不到半年就结婚了,住进了岳父家。这是五十年代初按苏联图纸建的三层楼的二楼,地板房。当时属于一等房,现在糟蹋得没模样了。三室的一套里住了两户,岳父家两间房,小两口住与岳父母对门的北屋。另一间南屋住了老钟师傅老两口和小儿子钟明礼,老钟师傅两个女儿出嫁前,五口人挤在这间十六平米的屋子里过了十几年。
岳父母两人工资一百四十多元,虽然要给下乡的大女儿一些补贴,在盛州工程机械总厂工人中也算富翁了。邻居老钟师傅虽然也是七级工,妻子从农村接来后一直没工作,在家带孩子,那些年够紧巴的。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小儿子当兵复员回来进了厂,不用拿学徒工资,直接就是二级工,三十八块六,现在日子也宽松了。

1971年冬,儿子张小强出生了,张念安也当了车间调度员,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小他两岁的邻居小子钟明礼也结婚了,妻子朱晓旭是副食店的店员。副食紧缺,鸡蛋要票,只给产妇、一个月每户只给两三斤肉,副食店的店员是好工作,有机会弄点肉、蛋。朱晓旭和樊兰英同年,比桂英大三岁,稍高一点。她和桂英长得相像,站在一起像亲姐俩,但牙挺整齐。兰英和桂英反倒不像,长相差多了。
朱晓旭成天美滋滋的,自我感觉良好。她对张念安说:“我就羡慕你们大学生,比我家那个当兵回来的强。”当时复员兵也很吃香,是很多女孩子找对象的首选,只是工资比大学生少些。桂英对张念安嘟哝:“狐狸精勾搭你呢,看她浪得!臭美!”张念安一点也没觉得朱晓旭是勾引自己,她是这种性格的人,也就是会说说好听话,捧捧人而已。不过桂英吃朱晓旭的醋他也很高兴,说明桂英把自己当个宝。

桂英会过日子,会疼自己这个当家的,张念安不会要朱晓旭这样的女人当老婆。钟明礼对媳妇真是捧在手心里,当兵的都宠媳妇,那都是因为在兵营里憋的。朱晓旭要洗头,厨房就别想进去人。厨房中间凳子上摆水盆,朱晓旭洗着头,钟明礼站一边伺候着:烧水、换水、递香皂、递毛巾。朱晓旭对钟明礼懿指气使,一次拌嘴还抡酒瓶把他头上砸出个大包,钟明礼连碰都没碰她一下。钟明礼中等偏上的身材,长胳臂长腿,挺魁梧,和朱晓旭还是很般配的,一点也不比她差。结婚时打下这种底子,这一辈子就得这么过了。1972年,他们生了大女儿钟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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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3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3.

分到这个北方省份的同班同学还有曾建,他和轧钢班的秦蔚珠被分配到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懿州是省里偏远的煤矿区,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虽然也是部属的国营厂,但规模小,才一千人。秦蔚珠是孙洪潮和梁笛的淞州同乡,也住在洋铺。秦蔚珠在校时是名人,学校有一对青年教师夫妻,性生活混乱,与另一对夫妻住旅馆时同床互换性交被抓住了,秦蔚珠和这名男教师有不正当性关系被他交待了出来。分配工作这么偏远,与此大概有关系吧。

进厂一年以后有探亲假了,1972年春节孙洪潮和梁笛准备请探亲假回家结婚。
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的秦蔚珠回淞州要到盛州坐火车,约好梁笛同路,到盛州工程机械总厂独身宿舍找到梁笛。
“噢哟,梁笛,你一点点也没瘦嘛!”
“你气色也蛮好的嘛。”
“我一天就记几个数,也不上夜班。”秦蔚珠是统计员。
“你比我好,我天天上二班。”型砂试验员上班时间应该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但实际晚上八点才去,也就十点多就下班了,干活用不了三小时。
“我到厂总机给你拨长途,打到你分厂,等了老久了。孙洪潮来接电话,说你夜班。他在分厂做啥事体?”
“吐故纳新入了党,调到分厂搞政工。”
“好吃价哟!他蛮来事的。”
“火车票子买好了,等下他也来,我们一起出去,吃过夜饭上车。”
孙洪潮拎行李过来了:“秦蔚珠来了?你好哇 ! ”
“你高升了! ”
“毛毛雨啦。”
“天天写写文章罗?”
“到各车间走走,写点广播稿。”
“你们这次回去结婚?”
“嗯,你呢?”梁笛反问。
“我也回去结婚,我爱人是六七届,毕业分到淞州的。”
“两地生活?”
“我想办法调回去。”
“调回淞州? 太难了! ”
秦蔚珠扫视了一圈房间:“你们的宿舍蛮好的,比我们好多了。有二十四平米吧,我们的只有十五平米,也住四个人。”
“这房子是苏联图纸。”
“你们食堂怎样?”
“我们吃不惯大饼子,细粮又少。”
“我们市里马路上总摊晒发霉的玉米,我们食堂的大饼子更难吃。这一段时间吃高粱面,带壳磨的,他们本地人说牲口都不吃,吃得我都想念吃大饼子的时候了。”
“我们这里没吃过高粱面。”
“你们大地方好些。”
秦蔚珠问:“张念安呢?”
“他来了半年多就结婚了,都有儿子了。”梁笛说。
孙洪潮说:“他是孤儿,让老劳模招了养老女婿,当车间调度了。”
“这次他不回去呀?”
“他也没有亲可探呀。”
梁笛问秦蔚珠:“曾建不回洪州吗?”
“洪州走京广线,不从盛州走。”孙洪潮口气中有些不满。
“曾建蛮触霉头的。一进厂让他住一楼挨着厕所的宿舍,西窗户,对着楼门,冻死人了。同屋还有两个人,一个工人家在农村,是瘸腿,一个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两个人都脏,房间一股臭味。”
“一直就这样住?”梁笛挺关心。
“后来一起分配来的有个大学生房间空出来个位子,叫他搬进去了。”
“还好分去咯许多大学生。”梁笛松了口气。
“差点打起架来了,另外两个人不让住,曾建上班走了后,他们把他的床搬出去了。”
“那怎麽办?”
“都知道曾建力气大。刚去时,独身宿舍外面的杠铃好多人举不起来,他单手举起来了。他吓他们说再敢搬,就揍扁他们。”
梁笛有些惊讶:“曾建还要打人?”
孙洪潮说话了:“他要敢动手,就真该他倒霉了。”
“他们真没敢再搬,工厂里老有人打架,打架不算什么的。”
“别人打架没有关系,他就有关系。”孙洪潮说。
“给他分的工作也不好,推车运砂子。那时厂房送砂系统还没安,每天他要把旧砂装到斗车里,推到回砂坑,碾砂机碾完再把碾好的砂送回车间,一夜晚要在砂地上推八十多车,一般人推不动的。”
“还好他有力气。”梁笛说。
“他讲,推车倒不难受。提砂斗常被砂压住了,起动不了。他要下到坑里,用手扒砂。弯腰蹲到那末小的坑里扒热砂,不用多久眼镜就流满汗水看不见了,眼镜还总滑掉到砂子里。”
梁笛问:“他一直做这个事?”
“厂房安送砂系统了,他到离心浇铸机班开浇铸机。车间劳资员熊姐是他洪州老乡,给他介绍对象。跟你一样,也是型砂试验员。她是去年回城的知青、团支书。女的和家里都愿意,她是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去问车间书记,书记说曾建家庭问题严重,等党支部同意再通知她。后来书记就不提了,女的就不敢跟他轧朋友了。”
孙洪潮说:“跟他轧朋友结婚?以后他还不知道会有什麽事呢! ”
“你说得还真是,不久前就出了件事。”
梁笛问:“什麽事?”
“他们班组还有一个本地人大学生,提出来搞一个链式传送带。他老爸跟车间书记以前是同事,车间要树他为榜样。书记叫浇铸机班在车间大会上发言,让曾建写稿子。书记到班组审稿后要曾建大会上念稿,曾建不肯念,书记说因为稿是他写的就得他念,曾建把稿撕了。书记说大学生来了,我们就要查档案,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对共产党有刻骨的仇恨。共产党让他上了大学,不说明他就是好人了,大家讨论吧。”
“书记把话讲得这麽狠?”梁笛感叹。
孙洪潮说:“曾建的妈妈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专政对象。一个舅舅在台湾,是蒋该死的空军飞行员。一个舅舅是右派分子。他爸爸也是国民党。要不是他的中学前辈校友去招生,他根本上不了大学。”
秦蔚珠说:“曾建人缘好,评先进生产者车间都报到厂里了,厂里没批。书记这麽引导,班组也没人发言。书记抓不着他的错,后来也没把他怎样。”
孙洪潮有些不耐烦了:“我们不说他了吧,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不是个个都可以改造好的。我看他是作死,不自爱,他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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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4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4.

1972年底孙洪潮和梁笛的女儿孙红出生了。1973年恢复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孙洪潮当了分厂办公室宣传干事,人事上归分厂办公室管,而业务领导是党委宣传部科长袁媛,接触后知道袁大姐也是凇州人。袁大姐的丈夫方健,解放前当的兵,党组织送去上大学,是“调干生”,现在已是总厂副厂长。孙洪潮领梁笛去袁大姐家拜访,袁大姐很高兴有这么一对老乡同事,方副厂长也和孙洪潮谈得来,送出门时表示,欢迎他们常来做客。
“方厂长看我什麽眼光?要把我吃了呀?以后不去了。”梁笛抱怨。
“你太过敏了吧?离家这麽远,遇着袁大姐是凇州人,多不容易。”
“刚才他跟你说话,还捏着我的手不放! ”
“握手送别嘛,大姐不也握着我的手吗?不要小里小气。”

虽然推迟了几年,六九、七零届大学毕业生工资终于转正了,工资五十八元。虽然孙洪潮和梁笛两个的收入高,又都不必给家里寄钱,工作都轻松,梁笛还是申明只生这个女儿,不再生孩子了。

日子过得真快,国家政治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党委书记兼厂长“红小鬼”冯家谷年龄大了,不再兼任厂长。方健被任命为厂长,孙洪潮当上了方健的秘书,梁笛调到图书馆科技情报室。张念安喜欢开车,开电瓶车给各分厂车间送小型铸件的事都让他包了,不过他觉得这跟真的开车不是一回事。孙洪潮和运输处长打了一句招呼,运输处长就把他调到汽车队当调度了,有机会也顶班开车,跑跑附近的城市。

结婚以后没有了探亲假,孙洪潮和梁笛好多年没回家了。现在有新规定,四年给一次探父母假,他们要回家把孙红送回去,跟着当小学校长的外公和当小学老师的外婆念书。
孙洪潮和梁笛到秦蔚珠家去拜访。她的女儿比孙红小不到一个月,小姐妹玩得很高兴。
“你还没调回来呀?”
“等不了了,囡囡要上学了,我们两个都打算往东港市调。”
“那里也蛮不错的,新海港城市嘛。”
“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大学毕业生走了快有一半了。”
“曾建走了吗?”梁笛问。
“我带她们去买巧克力了。”孙洪潮不愿听她们谈曾建,领两个孩子下楼了。
“三十个人里他是最后调上来的,别人都早上来了,他77年才到技术科。”
“这麽多年一直当工人呀?”
“有事就叫他上来做,做完还下去当工人。”
“现在呢?”
“出头了,厂里企业整顿小组、调资小组,两个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一个、还有一个六三届大学生。你们工资涨完了没?”
“涨完了,孙洪潮涨了,我和张念安都没涨,大学生工资高。”
“我也没涨耶,我们涨的人还要少,曾建涨了,六十五块了。”
“苦吃到头了。”
“他考上了庚子大学研究生,就要走了。”
“他本来就是上庚子大学的材料嘛。”
……
晚上,孙洪潮正趴在梁笛身上忙乎。
“曾建考上庚子大学研究生了。”梁笛突然冒出一句。
孙洪潮像漏气的气球,不行了,怎麽努力也起不来。这以后他落下了毛病。
第一次性行为不是因爱而为,造成了心理阴影,房事时梁笛从来没有激情。孙洪潮习惯于此,认为是梁笛内敛性格的自然表现。
虽然孙洪潮知道梁笛和曾建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关系,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正在进行房事时梁笛怎么会突然提起曾建,这说明什么?他接受不了自己猜测的结论,又说不出口。这以后,孙洪潮进行房事时一闪过这种念头,马上就不行了,梁笛对他的变化没提出过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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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5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5.

张念安工资比快退休了的岳母还高了,桂英也出徒转一级工,三十三元。又生了女儿张小慧。他托人到内蒙买了半个大肥猪,冻着放在煤棚的铁桶里慢慢吃。除结婚时打的家具、做的被褥和新衣是岳父母置办的,小两口结婚后没用过老人的钱。
“我要是赖着不下乡,你也留不了城呀!”回来向父母要钱的兰英对妹妹不无嫉妒。父母本希望兰英能被推荐当工农兵学员上学,她却早早嫁给了村支书的儿子。因为先给当妹妹的桂英张罗了婚事,父母不好责备她。在兰英的央求下,父母勉强参加了她的婚礼。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农村人不生儿子是不罢休的,她又怀孕了。

大姨姐兰英终于回城了,六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也回来了,户口当然是落在姥姥家。老人觉得亏欠了大女儿,岳母提前退休让兰英接班。兰英当了仓库保管员,这不是技术工种,不用拿三年每月十九元的学徒工资,一上班就拿三十三元,一级工。虽然仓库保管员五级封顶,为眼前的困难,也管不了以后了。再说老母亲十几年也没涨工资,这连续两年,每年给百分之四十的人涨工资,她才由四级涨五级,刚涨完就退休了。

张念安和桂英租房子搬出去住,给兰英腾地方。兰英三十三元要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拿不出十块钱去租房住。桂英觉得不方便了,姥姥不能帮着照应上幼儿园的小慧了。不过有弊也有利,她不用看着朱晓旭在丈夫面前卖弄风情而来气了。最不愿意的是小强,张小强二年级,钟颍和孙红一年级同班。小强喜欢钟颍,天天上下学都等她一起走,现在没有机会陪钟颍了。钟明礼又添了个女儿钟丽,两岁了。十六平米的房子挤六个人,每天一早一晚都要折腾一遍:拆床铺、搭床铺。老钟师傅的老伴身体一直不好,一病去世了,半年多后老钟师傅也跟着走了。老钟师傅真没福,刚到退休年龄,才领了几次退休工资,为国家省钱了。钟明礼住得松了,钱却紧了,一个月少八十多元收入,剩一半钱。

兰英回城后的日子实在太难,虽然房租、水、电、罐装煤气都由父母承担,每月还补贴她十元,还是不够。大人不要紧,孩子不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看病吃药、孩子想星期天在姥姥那儿吃的那顿饭菜、姥姥给的大白兔糖吃完了还想要、鞋露脚趾头了、裤子露膝盖了、儿子不愿穿姐姐的女孩衣服了......总不能三天两头向父母伸手吧?再说,自己一天天忙着、累着、愁着,日子就这麽过去了。丈夫才三十一二岁,一个人在农村呆着,怎麽熬?进城没工作,张嘴吃岳父母的?这两年兴了小买卖,兰英把丈夫叫来,父母帮着弄个旧的倒骑驴车,到火车站货场给人拉脚,运点衣物鞋袜小百货,挣点钱补贴家用,一家人也团圆了。自从市里建了批发市场,丈夫就在市场内穿红马夹,推小铁车给人倒腾货,几年就这么过来了。

张念安提了副队长,但还是不放弃开车。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说大学毕业生当司机:“哥们儿乐意!”再说自己不是一般司机,副科级干部! 司机是副业! 其实他图的是实惠:去襄平钢铁公司都他自己去,替林兆山老弟捎货。林兆山这人办事地道,够哥们儿。
每星期天张念安一家四口都得到岳父母家吃顿饭,不去老人生气。连做带吃一顿饭一整就半天,南屋一桌五个大人,北屋一桌兰英领四个孩子。邻居还有四口人要活动,一天这套住宅里就挤不开了。张念安和桂英每次都拎点东西,放得住不会坏的:米呀、面呀、油呀,不是给老人,是给兰英的。兰英孩子大了,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父母的退休金现在看也不高,一般情况下也就不补贴兰英了。

张念安分的房在孙洪潮家附近,一室的套间,还带个小小的储藏室。孙洪潮住的是两室,还是新楼,人家是处级干部嘛。这个片区的初中是105中,这一带没有太好的初中,105中好些,小强和孙红念的快班,要掏钱的。小强初二了,中上等生;孙红初一,优等生。张念安对小强有信心--男孩子有后劲。
兰英的女儿和钟颖也是初一,不过是小强姥姥家这个片区的139中。139中可糟透了,张念安看见过几个男生围着踢一个倒地同学的脑袋,被踢的孩子蜷着身子抱头躺在地下。女学生画眉毛、抹口红,不去上课,挎着纹身的男生逛马路。好在兰英的女儿和钟颖不这样。张念安给桂英提过,花钱把兰英的女儿弄到105中,桂英反对:“我姐自己没开口,爸妈也没提,我们主动提,人家不说咱们显摆呀?”

钟颖越长越好看了,取了爹妈的优点,眼眉像妈,脸型、体型像爸。小强星期天来姥姥家,不是星期天也要来:“我想姥姥、姥爷。”桂英说:“鬼话!骗谁呢?”别看梁笛好看,孙红可不行,孙洪潮的一字浓眉安到女孩子脸上可不是好事。她要是139中的女生,早就拔成弯弯眉了。又不难拔,自己就办得到。她偏偏不去想,梁笛这个当妈的也不在意。不怨小强看都不看她一眼。桂英总是看不上朱晓旭,也不愿小强接近钟颖,不过孩子太小,没法说他,不能跟孩子扯什么男呀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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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6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6.

盛州工程机械总厂改名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冯家谷离休,方健为党委书记兼总经理。成立了劳动服务公司,安排家属子女就业,但僧多粥少,孙洪潮知道方总承受的压力很大。
“方总,烟是不是抽得太多了?”孙洪潮关切的说。
“唉......”
“方总,厂里正在盖的房子你看了没有?”
“欠帐太多,盖这点房子差远了。”
“我们又不缺钱。”
“那钱也不是能用来盖住宅的呀。”
“新房子的铝窗多好!又亮堂,又不生锈、不变型。好多人家都在改呢。”
“你也想改?”
“我不改,我等方总给新房呢。我是说现在铝型材可火了。”
“哎,小孙,好像铝型材都是南方来的?”
“是呀,咱们北方还没人生产。”
“哦......”
隔两天,方总叫住送文件进来的孙洪潮。
“小孙,你办几件事。”
“好。”孙洪潮拿出小本。
“一,要基建处了解全市住宅建设的情况,摸摸铝型材市场前景。”
“是,基......”
“二,要计划处牵头组织,搞清铝型材厂建厂需要的条件。”
“计划......”
“完了你拢个材料给我,要快。”
“方总要干铝型材?”
“开个会讨论讨论。”
“大家肯定拥护方总,又能开拓新产品,又能安排就业。别的领导怎么没想到呢?”

厂务会决定办铝型材厂,就在院内露天库腾出一块。铝型材厂为科级单位,直属公司,干部和技术骨干从各单位调全民所有制职工。普工由劳动服务公司调大集体工人,人过来,劳动关系留在劳动服务公司。会后,会议记录员孙洪潮找方总。
“方总,真要建铝型材厂了?给我安排一个位子呀?!”
“你跟我这么多年了,不能让你老伺候我呀!我早替你想好了,当支书去,科级,慢慢来吧。”
“我就知道跟方总我没亏吃,一定把工作干好!” 孙洪潮打了个立正,行了个军礼。

袁媛总是把梁笛叫去陪她打麻将,孙洪潮有时也跟去,和方总聊聊天。袁大姐一帮女牌友打的两块钱一个子,一晚上最多也就二百元输赢。袁大姐说,有梁笛在,她手气就特别好。她跟梁笛商量打哪张牌、怎麽配牌,结果总是吃得着、碰得上。虽说袁大姐是常胜将军,有梁笛帮衬时就更利害了。方总有时也替袁大姐打几把,不过觉得没劲头。
孙洪潮建议方总,找几个牌友,一个礼拜来家玩个两三次,放松放松,不要让工作总占着脑子。牌友们都是各部处领导和各分厂的厂级干部,只有铝型材厂厂长和孙洪潮是科级干部。大家也就是消遣消遣,每人两千元往抽屉里一扔,数四十张扑克。只要有一个人面前的扑克没有了就收摊儿,各人按自己的扑克数,一张扑克五十块去抽屉取钱。
牌友们都是高手,经常笑话方总的水平。方总总是有什麽牌就配什麽牌,以能和牌为准,尽和小牌。牌友们都贪大,不屑于和小牌。经常是他们只要有一个人一和牌,就起码有一个人输光了,大伙儿收摊儿唠嗑。不过打这麽久麻将,没见牌友们和过几回,太贪了和不了,只有方总这个尽和小牌的人是赢家。

牌友们在一起也就聊聊家常,一般不谈工作,涉及到了时也只是三言两语。公司班子与分厂部处领导开会讨论铝型材厂扩建升级的问题,铝型材厂改为铝门窗公司,下辖铝型材厂和装饰工程公司,涉及装饰工程公司的市场、厂房和增加投资问题,意见不统一。
洗牌时方总问:“装饰工程搞那麽大厂房,有活干吗?”
铝型材厂厂长:“装饰工段干现在那个商务楼地方就不够用了,刚开始呢,以后有的是活。”
“那个库房就行?”
“那个库房多大呀! 挺好! ”
“太破了吧?”
“我们是干啥的呀?”
“要添多少设备?”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不用公司管了。”

铝门窗公司成立了,孙洪潮任党总支书记兼经理,正处级;原铝型材厂厂长是副经理兼铝型材厂厂长,副处级。同时提拔为正处级的还有林世鼎,由挖掘机装载机分厂总工程师提升为厂长。林世鼎的父亲是副厅级干部,文革开始时受了一些冲击。林世鼎分配到盛州工程机械总厂时赶上父亲下放五七干校劳动,林世鼎当工人、车间技术员、分厂技术科技术员、组长、副科长、科长、分厂总工程师,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们俩是老五届提正处的头两个。”孙洪潮和林世鼎套近乎。
“我哪里能和你比?你是宫廷里的人,我是从底下滚出来的。”林世鼎不买帐,这话有骂人的味道。林世鼎这人傲气,孙洪潮微微一笑,没在意。

方总的儿子方大鹏大学毕业后到三中当历史老师。三中是第二等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很高,不过考上顶尖名校的没有。妹妹方小芳上大二。他们有话都愿跟孙洪潮说。
“孙叔,帮我给爸爸吹吹风呗,我想搞个铝窗装饰公司,我爸骂我胡作。”
“弄三、四个人,满街跑给人家改窗户?”
“那谁干呀?咱们家自己出型材,当然干大的! ”
“重点高中的老师都不当了?别人还进不去呢! ”
“一个副科老师,连班主任都没份,不干了! ”
“你得跟那些进不去重点高中的人比呀。”
“我见得着他们吗?我只看自己的身边。”
“试试吧。”

铝窗装饰工程分三个档次:
一. 带玻璃幕墙的大型商务大楼以及工业或公共建筑;
二. 新住宅楼群;
三. 旧楼门窗改造。
第一档的工程只有“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能承担,第三档的都是街头铝窗装饰“公司”的事,干第二档工程的私营企业,比较有实力的一家叫“劲风”公司,是从街头铝窗装饰“公司”成长起来的。方大鹏是第二家。

孙洪潮是方总家的常客。
“大鹏挺感谢你这个孙叔叔哟。”
“这是互相帮助,装饰公司大合同都干不过来,客户又不能推走,推走了就找不回来了,只能接下来转给他,合同都不大。就是那个林世鼎老是埋汰我,说我把肥的合同给了大鹏,让装饰公司啃骨头。”
“我怎麽不知道这种说法?”方总转脸看着孙洪潮说。
“林世鼎对陈信璋说的,陈书记跟我随便那麽一说,让我注点意,也像玩笑话。”陈信璋是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和方总没多少私人来往。
“别当玩笑话! 你以后别管大鹏的事,让他自己折腾,老抱着他,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他这不是才起步,带一下他嘛! ”

结构件分厂焊接车间技术主任艾松是外地调来的,常到图书馆技术情报室查资料,是个爱说话的人。
“小梁,……”男人在称呼不比自己大的女人时,一般加个小字。如果女人明显年长则称师傅:“你哪届?”
“六九届。以前没见过你。”梁笛答话。
“我后调来的,西交大六九届,原先分到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老婆在这里。你哪个学校?”
“江州钢院。”
“认识曾建吗?”
“我们同班。”
“他来盛州了知道吗?动力装备公司。”
“不知道。”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知道。”
“咦!这小子!六年同窗,最亲的了。我们懿州来的同事还一起吃过饭呢!”
“可能他心里有点疙瘩吧。”
“跟你?”
“跟我老公,还有张念安。”
“你老公是谁?”
“孙洪潮。”
“哦,知道,铝窗孙经理。张念安在哪里?”
“汽车队。”
“曾建不是小气的人呀。我问他!小肚鸡肠!十几年了,多大的仇哇?”
“我老公文革开始时整过他,是因为阶级感情吧。曾建妈妈是历史反革命分子。”
“他妈平反了,搞错了。这曾建也不该记一辈子呀!磨不开脸面来找你们吧,我请你们一起到我家吃饭!”
“不用,看机会吧。他现在怎样?”梁笛心想,曾建也许不是记孙洪潮整他那个仇吧?谁知道呢?太久了! 我爱过他吗?为什么现在提起他我心里这么平静呢?
“庚子大学拿了硕士,热加工工艺研究所当副所长。”
“所长?”
“企业科研机构,级别低,副科级,跟我一样。”
回家梁笛告诉了孙洪潮。
“哦。”孙洪潮淡淡地答了一声。本来已经淡忘了的事,又来搅乱自己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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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7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7.

林兆山结婚了,妻子和他一样,下乡回城的青年,在同一个街道集体厂当工人,做布鞋。
岳父是区建筑队做预算的,建筑队最要紧的角色就是做预算的。一个只能修修下水道的工程队,没有一名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员,岳父居然能到市里跑来三级资质的公司,只要有人敢请他们盖楼,他们就能盖。区里让他承包了建筑公司,建筑公司也没什麽资产,也没人把它看成集体企业。工人也没身份,愿干就干,拿工钱。不愿干走人,想干的人多着呢,岳父就是老板了。
岳父会做人,区里的产业修修补补就够建筑公司生活了,犯不上真把自己当三级资质去盖楼。找到关系盖楼,转包出去就得了,又省事,钱还不少赚。当然几年后公司也真够三级资质了,岳父如果晚些去世,说不定还能升级呢。

林兆山和妻子开了家建材店,岳父用的、岳父朋友用的都让他们办。两口子勤,妻子办事像她爸,当然不会靠在老头子身上吃现成饭。
近来铝窗红火了。北方房子窗口本来就小,老房子厚厚的木窗框加横撑,再把窗扇上上去,透光的面积一半都不到了。双层窗玻璃脏一点的话,屋里白天也得当晚上过,这是文革前盖的房。后来的房是铁窗,不出一两年就锈了,打开就关不上,入冬前费九牛二虎之力关上它,这一冬就不敢开了。再后来的房可不敢住,地上铺块铁板,往铁板上的砂堆里撒点水泥,撒多撒少看干活的人高兴不高兴,浇水一和巴。挖一圈沟,一面往里扔石块,一面往里铲水泥砂灰。水泥砂灰那里有石块扔得快?堆完了你捅哪块石头它都能动,这上面人家就敢起八层楼! 以前的水泥预制地板都是双面钢筋,这时候用单面,放反了,钢筋面朝上放,人站上去水泥预制板立马就断。尤其是近来缺钢材,什麽破厂子都用收来的废铁浇“地条钢”,用它轧的螺纹钢,拿着它站直了,搁胸前一撒手,掉地下就摔断。

现在人们开始把木窗、铁窗换成铝窗了,又亮堂,开关又自如,施工还简单。三、四个人的铝窗装饰“公司”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林兆山看好这个,现在看大部份人还没把木窗、铁窗换成铝窗,是因为没有备好室内装饰的钱,总不能室内不装饰,仅仅只改个窗户吧?
工程机械公司建了铝型材厂,后来又成立了装饰工程公司,新住宅楼的铝门窗别人是没有能力染指的。林兆山常要去拜工程机械公司铝型材厂的销售科长,弄点铝型材卖给那些小铝窗装饰“公司”。这买卖也有门道,铝型材厂管理粗,模具消耗考核得了,铝的消耗考核不了,模具不用到不能用的程度都不换。新模具挤出的型材轻薄,还光溜,好看。越到后来模具磨损了,挤出的型材越厚。林兆山买进来铝型材是称重量,卖出去是量尺寸,销售科长和保管员给他什麽料当然很重要。

建筑事业越来越红火,建材也越来越紧俏,不光建材,什麽都紧。工业生产资料是国家计划分配的,能拿到计划物资的只是几家国营大企业。人家拿着便宜材料,工程送到手还不愿干,又拖进度,又亏损。
那些能干工程,想干工程的,要过刀山、下火海:一座刀山是从人家手上拿到转包的工程,一个私家建筑商转包市建二公司的工程,科长要总工程款的百分之十二现金回扣! 过完这座刀山还有下一座刀山--材料。总承包商有计划内材料,转包工程的私家建筑商拿不到手,得出高价另寻出路。接着就该下火海,业主单位的人、监理单位的人、各管理部门的人,他们的眼睛可不是只看你干的活怎样,他们盯着你的钱包呢!
多年后林兆山夫妻发大了,妻子埋怨自己大哥:“我爸把公司给了他,你看他,建筑公司不干了,跟人合伙开发楼盘,楼盘又不开发了,去办学校,天天就是喝酒打麻将,越干越缩缩。”说实话,埋怨大哥窝囊也不公平,过得了那刀山、火海不出事、不破产的真是大能人。说不出事,不是说盖出好楼,是说盖出的烂楼过了关以后,还能把闹事的住户顶回去。

生产工业生产资料的国营企业对计划任务也没积极性,勉强完成任务就拉倒,哪里应付得了需求?国家出了政策,完成计划任务后的产品,只要你能卖出去,愿卖多高价你就卖多高价。搞到计划价材料代表什麽?做建材生意的林兆山和妻子当然知道:钱! 大把大把的钱! 最吃香的是钢材:螺纹钢! 盘圆! 看见它们他俩就两眼放光!
计划价材料是他们这种人能沾上边儿的吗?旁边就有襄平钢铁公司! 他们听说,一个大人物的儿子去要钢材,当然是计划价。唐骅总经理大笔一挥五千吨,满以为够大气。哪知人家一甩袖子,扭头走了,老唐急忙跟屁股飞去给了两万吨。听说还有更牛的,另一个大人物的儿子派人坐到松江石化公司销售处,由松江石化公司按计划价向他们开票,他们向来松江石化公司买材料的客户开票,直接按市场价销售,不用费任何力气,更不用亲自屈尊跑一趟。林兆山和妻子感兴趣的是钢材,钢铁公司的计划价钢材。

机会真轮到了他俩,虽然只是小小的机会。
火车软席对面是个小伙子,唇红齿白,像个漂亮姑娘,年龄不到二十。软席一般都是有级别的人坐,林兆山心里有点疑问,硬席太挤、没座位,自己没级别,大小开了个店,花这个钱也不算过份,这小孩儿怎麽也坐软席?
“小伙儿,哪儿的?”
“襄平,大哥你呢?”
“就这儿,盛州的。去哪儿?”
“彭家。”
“彭家铁矿?去干啥?”
“调一列车铁矿石。”
“你在钢铁公司管这个?”
“不是,他们要我办,有钱大家赚呗,跑这趟我挣八万。”
“你是哪个单位?”
小伙儿把个鼓鼓的大号钱包拍到桌上,抠出张名片,林兆山也掏出自己的名片。
“襄平钢铁公司实业总公司机械备件厂厂长洪涛,洪厂长。”
“林哥,别泡我! 涛子,叫我涛子。”
“多大了?”
“属蛇,二十(虚岁)。”
“我也属蛇,大你一轮。”
“林哥,咱哥俩有缘。”
“这么小就当厂长! ? ”
“什么厂长?我啥都不会,承包,别的都有人管。”
“......”
“少年监狱我蹲了两年,捅人了。出来给食堂送海鲜、水产认识些人,我哥在这个厂,没活干要垮了,央求我承包。”
“原先是你哥当厂长?”
“啥呀?他臭工人一个。”
涛子从鼓鼓的钱包里拿出两三公分厚一沓照片,钱包就是让它们撑鼓的。
“林哥,欣赏欣赏。”
全是摆出各种站立姿态的泳装女青年,年龄与涛子相仿。
“都是你的铁子?”
“接待员。”
“你跟哪个好?”
“我跟她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边都不能沾,我的女朋友在狮港。”
“她们跟你什么关系?”
“客人看照片挑人,我给她二百块一天陪客人,什么话都不说。我要是说了错话,她们出事被抓,我就算拉皮条的了。”
“好使吗?”
“业务员好使,专管员好使,当官的不吃,我也见不到大官,科长只要钱。”
“长得都不赖,身条也行,瞅着档次低点。”
“林哥眼睛毒,没文化,看出来了(liao)?”
“问点儿正事儿,你林哥我做建材的,能搞到计划价钢材不?”
“认识批的人。”
“不是总经理批吗?”
“要多少哇?总经理还干别的不?能多批的人我可沾不上边。”
“买多了我也没那些钱。”
“我给引见一下吧。”
“那谢谢了! ”
“哎! 你是我哥,咱俩再别说这两字! ”

涛子真为林兆山搭上了关系。这事还不是那么简单:你给我钢材,我给你回扣。也有这么干的,吃独食,出事了没人捞他。这种事说起来还是互相利用,要三家合伙,甲方报计划;乙方襄平钢铁公司主管的人替他批下来;这时就需要林兆山了。乙方的计划价钢材到了他那里,甲方到他那里按市场价买钢材。他林兆山办的事谁也管不着,谁也问不出来。两头办事人的领导心知肚明,办事人和领导之间的关系和钢材扯不上,他们只是同事,牌友。
领导会给办事的人当后盾:“怀疑他有问题?瞎--扯!我给他打包票!再说了,我们计划员一年一换,他认识几个外边的人呀?没等拉上关系就换人了,能整啥名堂?”
其实涛子去拉铁矿石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不过铁矿石不是社会上常见的东西而已。
计划员常换,也就需要涛子这样的人“拉皮条”,要不然三方就得演“三岔口”了。

林兆山把零卖铝材的生意停了,大棚堆螺纹钢、盘圆都不够用。现在那些街头铝窗装饰“公司”已经是多如牛毛了,一次买几十米,这一点、那一点的辅材,伺候半天没几个钱。妻兄的建筑公司不干了,三亩多的院子,三层办公楼、厂房、库房、车库,挺像样的,改改做了“永盛装饰工程公司”, 承接新住宅楼群的铝窗工程合同。

林兆山现在是“永盛实业总公司”董事长,妻子是总经理。下属的“永盛装饰工程公司”、“永盛建材公司”组织结构也一样,女主内男主外,外面人都叫他“林总”。
“林总”现在老得往盛州工程机械公司跑,人家公司的总经理,“林总”连面都见不着。进了人家院子,只有保管员、装卸工还叫他一声林老板,别人也就叫他老林了。他来要办的事不少,他用的铝材,保管员得费心分出来。他还得去拜访“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业务科的朋友。

铝窗装饰技术简单,跟着干几天就会,干活的人好找。林兆山干铝窗装饰是半路出家,不像“劲风”是“行伍”出身,会跑市场。他学方大鹏--挖墙脚。“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新住宅楼群的工程合同经常给方大鹏,理由是带玻璃幕墙的大型商务大楼以及工业或公共建筑的工程多,住宅楼铝窗“干不过来”。不过,利润高的都让给了方大鹏,“腾出空”能干住宅楼铝窗时,干的都是利润低的了,业务员的奖金大受影响。
方大鹏在“盛工铝窗公司”业务员中很臭,说他“铁公鸡”,一毛不拔。方大鹏几乎不与业务员们接触,他只请科长、副科长吃饭。林兆山更多地交结业务员们,从他们手里买合同,由他们直接引见甲方代表。给甲方代表的回扣行中有规,根据合同肥瘦,林兆山都是就高不就低,交给他们去办,有肥合同业务员们都赶紧找他。

林兆山交了个朋友张哥,张哥大他好几岁,大学生,汽车队副队长。张哥越州人,有票(驾驶证),经常自己开车跑。他们去襄平钢铁公司拉工业用钢材,老大的长车,就拉一点轧棒、无缝管,顺带就帮林兆山把建筑钢材带回来了。张哥属猫,好吃腥,涛子照片上的人他没少挑,林兆山当然不能让涛子花钱。张哥告诉他,自己的大学同班同学孙洪潮是铝窗公司经理,有才,有前途。

林兆山请张念安、铝窗公司业务科长张德顺、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经理李旺运吃饭。
“你们三个都是孙经理麻将桌上的常客罗?孙经理麻将打得怎样?”
“跟他打麻将累! ” 张德顺说。
“费劲! ” 李旺运附和。
“孙经理麻将高手哇?”
张念安乐了:“啥呀?他就会“平和”。两千块钱要玩多半宿,我要手顺用不了三圈就都能收光。我才懒得陪他打呢。”
“能让他输钱吗?总是他一人“和”还不行,他问你们是来玩的还是来送钱的呀?三个人还得找找齐。累不?”
“最后还得我们赢一把大的收秋,其实收秋也没赢。”
“你们老是五千一万的打,两千块钱无所谓啦! ”
张念安:“我不怎么玩,他们玩得大。其实他们之间有赢有输,到头来也没多大差头。 老孙可没输过。”
“张哥,孙经理的牌局我算一个,你不玩我来。”
“拉倒吧! 孙经理从来不跟有业务往来的人打交道,你请他吃顿饭试试! ” 张德顺吹冷风。
“老林是嫌我们不卖力,不够档?”李旺运更是多心了。
“哥们儿! 哥们儿! 打住! 打住! 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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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09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8.

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主要产品之一是柴油发动机备件,其中有一部分是为盛州柴油机公司配套,盛州柴油机公司又是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配套厂。工厂从1958年收归部到1963年之前,分配来的都是中专毕业生,技术科和各车间技术室的科室长位置全被他们占据了。曾建考上庚子大学研究生离开后,1963年后分配来的两名大学毕业生,1968年以后分配来三十多名“老五届”大学毕业生被挤得几乎都走光了。
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由部属企业下放地方,对于厂里的干部职工来说是件坏事,而对阎德礼来说却是大好事。阎德礼是“工农兵大学生”, 在市里当组织部副部长的大哥阎德仁的面子是要给的,市工业局发文任命他当了厂长。

阎德礼摆家宴庆祝自己荣升厂长,说是“家宴”,其实没娘们儿的事,哥儿仨在酒楼小包间畅饮一顿而已。
“老三干得不错,我管企业干部,你们厂的事我连屁都没放一个,你们局提拔你,说明你干得好。这回更得好好干!” 大哥阎德仁又是夸又是鼓劲。
“别把他捧得不知道北,他们局里提拔他,你还用吱声呀?”二哥阎德义给老三头上浇点凉水。
“你们厂那帮老中专生拽胳臂下绊子的,把大学生都撵跑了,要不轮到你也难。这帮老中专生你也难对付。”大哥提醒阎德礼。
“他们啥年纪了?都给我下去! 我们一大帮人呢,哪儿有他们的位子?”厂里“工农兵大学生”有十好几个。
“你俩好,都当官,就我啥也不是,又没学历。”
“没事儿,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叫人在你那院子里立个冲天炉,我们冲天炉打炉下来的乏焦碳,都当垃圾给你,不要钱,你给炉上的人一点钱替你收着就行。你把收来的废铁化了,浇注成锭子,我都买了。我们厂的车屑都给你,回炉料也都当废铁卖给你,赚钱就行呗。”

后来,哥儿俩还是闹了点矛盾,阎德义找到阎德礼理论。
“老三,你小子也太黑了点儿吧?还说我赚钱就行!我问过了,你老丈人的什么鸡巴永诚公司,号铁锭是按本溪铁的价卖给你们厂的,从我那里什么价收的?我就挣点辛苦费!你老丈人开得了物资公司?钱都你赚!把亲哥当驴使唤! ?”
“二哥,别的,别生气! 那买卖我交给他们就没过问,我能问那么细吗?二哥,咱俩合作日子长着呢,我交待他们跟你摊开了明算,商量着办,有钱大家赚。”

原先厂里用的钢铁原料都是直接从钢铁公司进,现在资金周转不灵,料没钱进。厂里堆成山的车屑、回炉料都卖了,那点钱也不顶事。永诚物资公司同意每次只收部分货款,先供货,有钱了再给。一茬压一茬,永诚公司永远是债主,也就成了厂里唯一的供应商了。
曾建这帮“老五届”搞起来的贝氏体球墨铸铁薄壁缸套是厂子的拳头产品,国内销,还卖到了美国。现在进的材料成分不稳定,来的成分单跟材料对不上。产品成堆报废倒不是最大的问题,交出去的产品实际都不行,砸了牌子才是最大的事。球墨铸铁薄壁缸套、合金铸铁缸套订货量迅速萎缩,已经少到不能维持成本进行生产的程度。阎德礼下令,缸套停产。整条缸套加工生产线闲置起来了。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周围,各种挂着“盛工”名头的“公司”、“厂”星罗棋布,经营同样的产品。它们有的是内部单位为搞活经济建立的,有的是盗用名称的。这种现象所有大型国企的周围都一样,当时没有知识产权那一说法。挂着“盛工”名头的“公司”、“厂”卖的备件,有的是“盛工”生产的,有的是“盛工”的车间所支援的企业生产的,有的干脆是挂羊头卖狗肉。
利改税把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压得喘不过气来,增值税、所得税、利润调节税……还有这基金那基金、这附加那附加,税务局使劲捞。职工希望增加收入,又要交奖金税、工资调节税,多给职工发一块钱,税务局最多时要拿走两三块钱,谁发得起奖金呀?
包围“盛工”的这些企业以各种名义和方式,取得免税和减税的优惠。他们提取现金不受限制,或者说他们轻易地就可以规避提取现金的限制。许多客户都被他们的现金“回扣”拉走了。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产品市场,特别是备件市场越来越多地被蚕食。

低技术含量的铝窗装饰工程发展快,竞争激烈。 “劲风装饰工程公司”现在已经和“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分庭抗礼了。林兆山的财力够了,不满足于当第二流的“装饰工程公司”。通过钢材生意的积累,财力上“劲风”不是他的对手。装饰工程投资不大,拼的不是财力,林兆山不愿与“劲风”拼(他不把“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看做对手,迟早它会死在“劲风”手里)。他早就看出“盛工铝窗公司铝型材厂”的软肋,自己不去拼它,总有一天它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林兆山的目标是集中资金,投入建铝型材厂。

林兆山关掉了还在兴盛期的“永盛装饰工程公司”,设备低价卖给了“劲风”。
“你真大方,连价都不还?”康老板是大嗓门。
“几个钱的东西?白送你怕你脸挂不住。” 其实康老板要是不接手,林兆山白送都送不出去。
“兄弟,真不干了?”
“不干了。”
“可惜呀。盛工蹦达不了几天了,它的人对外吃里扒外,在里边勾心斗角。老哥我正准备跟你逐鹿中原呢。”
“不跟你们演三国了。”
“那好,不出三年,老哥让你看一统天下。”

厂房太小,建铝型材厂远不够,他打算用来开一家液压缸厂,进入工程机械备件这一行业。
张哥领他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院内各车间转了一圈,他选定了生产液压缸,而且只干机械加工。厂房够用,投资不大。至于什么热处理呀、各种检测呀,都花现金找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院里的单位做,包围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周围的“公司”、“厂”大多都是这么干的。

张哥还告诉他,当年同属一个部,曾经配合盛州柴油机公司为重型推土机配套的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现下放地方了。它的整条缸套加工生产线停产闲置起来了,那里的设备干液压缸能用。林兆山找行家陪自己去看了那条停产闲置的缸套加工生产线,选定了两台无心磨床、三台立式镗床、六台立式绗磨机等设备。

林兆山去拜访了阎德礼,在办公室里,阎德礼没有把他让到沙发就坐。阎德礼靠在自己的皮椅中,林兆山隔着办公桌,坐在对面的有扶手的靠背椅上。
阎德礼是县团级干部--懿州人还愿意称处级为县团级,县太爷神气呀! 他和任命他的工业局平级。一个私营个体老板,地位还不如自己下面的车间主任呢。
寒喧后得知,两人同年,阎德礼大月份。
“阎哥……”
“别的,老林,我们是谈买卖。我是厂长,县团级领导,称兄道弟别人听了不合适。公事公办。”
“阎厂长,你那些设备确定要卖?”
“卖,开会定了。现在还挺好的,放时间长了就卖不出价了。还有别的人要买,你可别打算拣便宜。”
手下的大集体实业公司张鼎洲确实领人来要买。想买设备的那人缺心眼儿,张鼎洲那家伙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货,阎德礼能通过这样的下级办事吗?他还没有认定谁是信得过的铁哥儿们呢。其实他已决定把设备卖给这位自己摸上门来的外地老板了。
“这么谈也说不清楚,阎厂长,我请你吃晚饭。”
“吃饭就不必了,这样吧,晚上八点半,我去你的宾馆房间。”
当晚达成协议,林兆山、阎德礼各找一人对设备共同估价,按懿州工程机械备件厂账面折旧后的价格签合同,差价由林兆山给阎德礼现金。两人再见一次面,一手交钱,一手给合同盖章,设备当时拉走。
设备拉走后,阎哥做东,喝酒唱歌,哥儿俩和一帮人闹腾了半宿。
林兆山回到盛州请张哥吃饭,谢谢他费心帮忙。

林兆山在郊区农村买了二十亩地,三万一亩,铝型材厂建起来了。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铝型材厂办了这几年,给他打好了所有的技术基础。哪方面的人材都有,还经验丰富。没有这个基础,林兆山绝没有力量从零开始搞起来。如今林兆山只要掏钱就行,他舍得给钱,钱是什么?不像刚开始打拼,现在他觉得钱来得越来越容易了,这么花钱太合算了。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型材厂有什么毛病,他开“永盛装饰工程公司”跟他们打交道时就清清楚楚。生产过程控制的毛病不提了,销售的问题就大了,那时他买来的都是新模具挤的型材,旧模具挤的都给“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自己用了。他林兆山不过给了库房的人一些辛苦费罢了。他买来的型材回来都要再过一遍磅秤,他林兆山是讲信誉的人,超重的部分,一定会按说好的给现金,而且绝对保密。这些毛病“永盛铝型材公司”是决不会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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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10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9.

方大鹏找孙洪潮:“孙叔,张科长、李经理好久没给我合同了,我都撑不住了,帮我想想办法吧。”
孙洪潮清楚,“盛工铝窗公司装饰工程公司”的日子不好过了,商务大楼玻璃幕墙的工程几乎快让“劲风公司”包了,新建住宅小区铝窗装饰市场情况也差不多,业务员中都有人停薪留职去开街头铝窗装饰“公司”,干旧楼房的门窗改造了。他们自己也不够吃,已无力扶持方大鹏了。
铝材厂现在也被林兆山挤得在市场上的占有率下降,利润也下降。
孙洪潮自己都打算脱身,他劝方大鹏:“大鹏呀,这个市场门槛太低,滥了,撤吧。你也赚了些钱,又没多少投入。”
“孙叔,不干这个我干啥去呀?”
“干不了别的,就是在家待着也别干铝窗了。手头已有的活干完就把租的厂房退掉,家伙什儿处理掉算了。你找找任一虎、常志旺他们,看能不能帮他们卖工程机械备件。”

总公司供应处焦处长退休了,因为供应处的问题,各单位在总公司经理办公会上干了起来。
液压分厂厂长任一虎先抱怨:“两个整机厂的配套件,大头都给了外面,管我们要的少,一要还就是急的。”
挖掘装载机分厂厂长林世鼎解释:“问你们要得急也是不得已,生产处下的计划急。给外面的配套件是自揽合同里的,要降低成本。林兆山的东西不比你们差,人家比你们便宜。还有,自揽合同需要现金开发市场,公司规定的千分之三哪里够用?人家能帮我们解决现金。再说了,你们进度也确实不行,耽误我们的事。管林兆山要东西,人家立马就给。”
“我们耽误进度?供应处什麽时候及时供过料?”任一虎把矛头转向供应处。
锻铸分厂厂长严佑臣也附和:“这话我都憋了一年多了,供应处说是为了定二级企业,搞清仓查库,各车间库房攒下的账外物资全被他们收走了,报计划的材料又不给买。”
“各分厂报的材料计划跟生产处的生产计划对不上,比定额多太多了,公司也没给我那麽多钱买料。以后各分厂报材料都应该按生产处的生产计划和材料定额报材料计划,超过的部分我们不伺候。”总公司供应处新处长梁友臣坚决反击。
机械结构件分厂厂长常志旺开腔了:“生产处下的计划都是给整机厂配套的件,下的备件生产计划也不包含我们自揽的备件,不干自揽备件我们活得下去吗?供应处还说,我们找公司批了钱,还得叫他们去买。我们再自己采购材料,以后就不给我们供材料了。”
“本来嘛,大家都自己买材料,要供应处干什麽?”梁友臣很强硬。
严佑臣抢白他:“我们愿要你们买呀?加价百分之十五事还小,你们问题多着呢! 你们供的人造莫来石砂四千块一吨,根本不好用,我们两千块一吨就买来好砂。我们的成本怎麽下来?怎麽去竞争?清仓查库收走的材料,回头去领怎麽就没了?听说卖了! 收走时是按进料价算的,那是什麽年头的价?不等于是白给你们的呀?你们卖到哪里去了?按什麽价卖的?”
“那都是焦处长退休前的事,我刚接手,不清楚。”梁友臣推脱。
“老焦刚退休就开锻造厂,买厂子花四百万,说是别人的钱。别人的钱买的厂子,就落到他名下?谁信......”严佑臣有些后悔话说急了,突然打住不往下说了。
各分厂要求有完全独立的采购权,这给方总经理出了难题,办公会当然没有结果。

晚上,孙洪潮又去了方总家聊天,他常去打麻将或聊天,他知道今天方总没心思闲聊。
“小孙,今天他们那么呛呛,你怎么在那里打瞌睡?”
“方总,天都黑了,还寻思上班的事呀?叫几个人来搓几圈吧。”
“你一点儿也没寻思呀?今天这个会呛呛半天,跟没开一样。”
“跟我啥关系呀?都是主业单位的事。我自己买料自己卖货,他们的事我操啥心?再说了,什么事难倒过你方总?”
“是我放权放多了还是没放够?”
方总其实谈不上放不放权,紧箍咒箍着他,他不能为下面解决问题,索性两眼一闭,任下面各显神通。
“方总,我倒要反映点意见。”
“说吧。”
“下面舆论说公司机关占用涨工资额度和奖金额度多,占职工便宜呢。”
“这帮家伙! 下面收入比机关高他们谁不清楚?”
“是呀,机关收入低,公司头头们都有怨气。分厂涨工资额度和奖金额度也占下面车间的指标,他们拿公司当挡箭牌。”
“没良心。”
“分厂小金库的钱,不用交工资调节税、不用交奖金税。请客、给回扣用起来也方便。”
“你也一样吧?”
“我们本来就是这种行当,行规清清楚楚,都知道。他们分厂动的脑筋要多得多。”
“你们发奖多,机关的人早就在骂我抠了。”
“我知道你方总难,奖金税谁交得起?公司这么多管理处室,除了供应处,都是吃皇粮的,张着嘴等你喂呢。”其实孙洪潮知道检验处、计量处也都在收现金,为包围在盛工周边的私人老板们服务。
“机关的人数不比一个分厂少。”
“供应处算什么管理部们?他们来钱的道道比谁都多。还说什么对下面的库房业务指导?谁用料刚刚好?攒下了都是帐外物资?该他收走?他是管不着我,要管我,我也烦。”
“公司其它处室也看供应处眼红,公司也得有人张罗张罗了。”
“方总,你为老百姓想是好,可别把自己整出不是来。交给我办吧,别放在公司机关。”
“铝窗公司你不干了?”
“我也不能老干轻巧活,也想替你跑跑腿,报答报答。”
“铝窗公司还得安排人呀,你看谁合适?”
“现在不提倡竞聘吗?都不敢试,怕牵一发动全局。铝窗公司跟谁也不挨边,不影响公司整体,拿它试试呗。”
“你这个建议可以考虑,开个会。哎,小孙。我有个想法,供应处别放在公司机关了,也让它跟分厂一样。”
“我还是那句话,什么事难倒过你方总?上面给你的政策,哪次你都领会贯彻到下面去,还有发展。跟你那些年,学了不少,可惜不能老跟你身边,不能学了不用呀。”
“我找梁友臣谈谈,你把机关搞活的事写个东西给我,这两件一起办。这之前先把铝窗公司的事办完。”

铝窗公司经理的竞聘在孙洪潮和技校教师袁泽利之间进行,参加评聘的有公司领导、机关部处和各分厂头头、工会、铝窗公司基层干部和职工代表。
孙洪潮叙述几年来铝窗公司发展的过程,效益的增长。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发展步伐有所减缓。他表示有信心,团结职工,做出好于上一年度的成绩,并提出下一年度的指标。
袁泽利演讲用大量篇幅列举铝窗公司管理上的弊端:
原料管理混乱,公司各车间班组拿现金到铝型材厂找下面偷买铝料头,为自己开发的产品干模具、做零件。机器上的工人根据要求,还可以故意把料头留长些;
考核模具消耗不考核原料消耗,模具磨损严重继续用,生产的铝型材厚,浪费材料;
装饰公司用料费,同样面积的工程,用料比“劲风公司”多。“劲风公司”每天派车把各工地的料头拉回来,装饰公司的料头都让下面卖废料下馆子了;
业务科合同管理不严,合同流失严重;
……

评议争论较大。公司领导、机关部处和各分厂头头以及工会这头,向着孙洪潮说话的那些人都是看在多年同事面子上,替他摆功。林世鼎强调了合同流失的问题,并特别指出孙洪潮要负主要责任。孙洪潮最担心的是铝窗公司这边,多数人认为袁泽利吹毛求疵,只破不立,没有措施,一句加强管理就完了。虽然自己尽说空话、套话、大话,总的看,跟自己比袁泽利不一定能取得优势。自己要甩掉几年来为他抬轿子的伙计们脱身,伙计们不见得肯放手。

晚上他去找方总。
“方总,我对不起你呀。”
“怎么啦?袁泽利批评了你的毛病,你就吃不消了?谁十全十美?铝窗公司拥护你的人不是占多数嘛!”
“我不要紧,连累你了。我当初没听你的话,拉了大鹏一把。后来不是没管他了嘛,这么久了这个林世鼎还抓着不放,合同流失、合同流失的吵吵个没完没了。我再在铝窗公司呆下去,你这个一把手也要被他画成大花脸了。”
“有的人就是喜欢轮棒子,文革遗风!”

总评会上,一开始方总就定调子:
“听了袁泽利的竞聘讲演,我很高兴。细!说明做了很多调研,用功了,有事业心。他当老师出身,逻辑性强,换个管理方式也挺好,经验不足大家帮嘛。孙洪潮这几年干得也不错,还是往上走的嘛。聘得上还要好好干,聘不上也不要有包袱,我们都认为他是有能力的,啊?”方总往两边看看其它公司领导,他们相互看看,点点头。“我们还有其它工作可以交给他做嘛。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就说这些。”
……
袁泽利以较明显的优势胜出,总公司这边的票大多投给了他,铝窗公司投给孙洪潮的票虽然多,但不够击败袁泽利。

供应处改为物资公司,独立法人单位,自主经营,自负盈亏。
物资公司给总公司象征性的交点管理费。场地、库房及设施,还有原来核定的流动资金,几乎让他们白使用。
不过各分厂并没有足够的资源甩掉供应处,与物资公司的关系由他们之间去自行协商解决,方总解脱了。

孙洪潮被任命为科技开发公司经理,还是正处级。人员编制很少,还不如一个一类科。
普遍认为这是对他竞聘铝窗公司经理失败的安慰。林世鼎说话有些损:“宫廷里出身,总是不会吃亏。”在最接近的人中,有时林世鼎就称孙洪潮为太监。
科技开发公司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科技开发公司”是总公司的二级公司、“盛工工程机械研究所”是市科协下属的研究所。

袁泽利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砌了一道墙,对着公司大院内没有安门。
铝型材厂严格管理投入产出;模具磨损到一定程度必须更换;装饰工程队搞原材料定额;业务员完不成一定指标撤换;不许放弃任一份合同……

事情不像他想的好办。
孙洪潮把金库交待给了袁泽利,本来各种奖都应该有孙洪潮的份,他一分钱没拿就走了,现金怎么花是袁泽利的权。分金库没交待,不是所有花钱都要孙洪潮亲自批,分金库的钱有人管,他们要不要给袁泽利交待,孙洪潮没说话,当然各分金库管什么也就无从交待了。什么事都得钱开路,没人告诉袁泽利怎么花钱,他抱着钱袋子不知道这东西是天天要用的。
首先,模具大部分都该换了。工装模具厂一是价格太高,二是安排不了--主业的工装模具要优先。已经安排的,进度也慢。以前,铝型材厂模具室暗地里是要给工装模具厂的模具钳工现金的,当然中间自己也留一些。现在摸不准袁泽利什么态度,不敢找他,怕把以前匿钱的事扯出来。模具钳工拿不到钱,进度当然就慢,而且不是一般的慢。
投入的料应产出的型材数量和入库的型材数量还是对不上,和总公司之间砌的那道墙好像没起作用,材料的流失另有渠道。
铝材销售环节的损耗仍然保持上限,别人卖东西少给秤,这里卖东西就多给秤。
至于合同流失,外面沸沸扬扬,他还真没查出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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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11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10.

“小颜,你的调令,科技开发公司。”生产处办事员大姐给备件科1984届的的女大学毕业生颜玉送来调令。
“啊,这么快。”
“跟你谈过了?”
“昨天科长才找我。”
“你愿意去呀?”
“我服从调配,我们科不是还有俩人去吗?”科长透露,过去后她将被提拔为副科级干部。她知道,在生产处她也许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他俩都五十了,去偷闲呗。你才上几年班?怎么去那地方。”
“那儿怎么了?”
“铝窗公司经理孙洪潮被撸了,他是方总的人,方总搞这么个单位给他保住正处级的位子。这单位长不了。”
“方总这么照顾他,怎么还撸他呢?”
“技校一个叫袁泽利的老师竞聘铝窗公司经理,调查出来他把铝窗装饰的合同挑肥的都给了方总的儿子。方总看情况不好,把他拿下,让袁泽利去当铝窗公司经理。方总也要保自己。”
“哦,他搞不正之风。”
“现在当官的哪个正?打麻将一宿几千几千的打,哪里来的钱呀?”

生产处不管铝窗公司,颜玉进厂后没在公司办公楼见到过孙洪潮,到科技开发公司报到后才见到他。因为穿着高跟鞋,看他还得低下眼光。孙洪潮偏瘦,脸色偏黑,两根浓眉的间距小,不苟言笑。
颜玉被任命为开发科科长(副科级),负责产品开发、合同管理。两名科员则是从生产处备件科调来的两名颜玉的师傅,五十来岁的调度员。

作为国营企业,“盛州工程机械总公司科技开发公司”要开具产品销售合同或产品定制合同,缴17%增值税及城市建设税附加、教育费附加。还有所得税、工资调节税、奖金税。
“盛工工程机械研究所”只要交6%营业税、城市建设税附加、教育费附加。不计所得税。
如果合同是科协登记的技术咨询合同或技术服务合同,只要缴5%税,除应发生的成本外,全部都能提现金给个人发咨询或服务费。

孙洪潮把不要求增值税发票进行抵扣的合同都订成科技服务合同,只要有科技服务人员名单(总公司机关人员都刻了名章交给开发公司使用),全部按服务费提现金。
研究所订成技术咨询合同或技术服务合同的项目,成本理所当然地打入开发公司的产品销售合同或产品定制合同,这些合同的利润一部分就被冲抵掉了。再以外委加工或材料购置的方式到外面换成现金,冲抵掉多数余下的利润。开发公司只发生很少利润,在让税务局征管科和稽查科能向上级交待得了的情况下,尽量少交所得税。这些把戏大家都耍,大家都心知肚明。

社会上有一批假“厂”、“所”、“公司”,他们成立就是专门为国营企业的人套取现金服务的。他们也要办工商局、税务局、劳动局等一系列手续,办理过程免不了有违法违纪行为,这倒不要紧,与他们打交道的最大危险是,他们很可能开假发票。
东郊区纪委书记的老婆有好几个“厂”,有足够工资额保证提现金,而且发票绝对可靠。
副总经理丁春虎的老婆开了一家工业民用两用的材料商店,老百姓买东西一般不开发票,一段时间她帐面上就“积累”了一批实际已被老百姓用现金买走的“货物”。她把这批“货物”加上75%的现金“卖给”科技开发公司,科技开发公司增加了成本、得到了现金,她也得到了25%的超额利润。

总公司加强了门卫管理。所有的出门货品,必须持有公司生产处或科技开发公司开具的出门证,出门证要注明合同号备查;外单位委托的热处理、喷塑、电镀、化学镀、热喷涂等中间工序,一律到科技开发公司签订服务合同,持科技开发公司开具的出门证出门,注明合同号备查;外单位委托的检验检测项目也一律到科技开发公司签订技术咨询合同或技术服务合同,每份报告单盖章时都要登记备查。
孙洪潮对各单位在科技开发公司签订的合同,实现利润返回现金的额度进行了测算,以保证他们的小金库不缩水。各单位小金库现金来源都是要经过中间环节的,有的还不只一个环节。孙洪潮这么管理,他们一般都没吃亏,又省事,孙洪潮基本没遇到抵制。由于运转得好,科技开发公司从各单位那里能得到盈余。

只有林世鼎不买孙洪潮的帐,他的手下只到生产处开出门证,自揽合同的利润怎么套现金,林世鼎自有办法,就是那句话:“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了。
各单位实现利润返回现金,成本这部分在这里也已经多数变为现金返给总公司,方总手头有现金发奖了。科技开发公司自行开发的项目则更好处理了,孙经理这里还有发奖的册子,每月都给公司领导和机关处室发科技开发奖。公司机关的人,包括公司领导,见到孙经理都是笑脸相迎。

孙洪潮把重点放在备件开发上,生产处过去是等客上门,开发科两名老调度员对客户的情况一清二楚。现在让他们上门拜客,跑来的项目也由他们安排生产。过去手里没钱走不出去,现在孙洪潮给处置权,一定数额以下的现金便宜行事,不必请示。孙洪潮对他们还给政策,待遇优厚。这两人脚打后脑勺,累死也不肯让孙洪潮再往里调人。开发科科长颜玉实际更多的是陪孙洪潮接待、拜访大客户。

科技开发公司名正言顺的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身份跑项目,产品以盛工的名义出售,却不在盛工院里生产,都交给了林兆山这些老板生产。孙洪潮把私人厂家看了一遍,有的厂还真不错。“永盛液压缸厂”就很不错,产品用的是“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图纸和全套技术文件,连执行的工艺规程都是“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设备不比院里差,管理井井有条,质量控制执行得比“盛州工程机械总公司”厂内还严格。厂子的老板林兆山是张念安的朋友,他主要的产业就是挤得“盛工铝窗公司铝型材厂”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的“永盛铝型材厂”。

方大鹏已是一家工程机械备件销售公司的业务代表,老板是他的表姨丈母娘。孙洪潮的两名调度员和他相处很好,都是业务员,没有同行是冤家的味道。方大鹏跟液压分厂、机械结构件分厂的业务员相处也很好。铝窗装饰公司的不够成功的创业,也让他学到了一点东西。

方总快要到离休年龄了,现在是总经理责任制,本来应该把书记的位子让给陈信璋,自己在总经理位子上离休。他却把自己兼的总经理位子让给也快到退休年龄的丁春虎,自己当书记。丁春虎推土机厂钳工出身,当工人时是搞产品现场服务的一把好手。他是方总牌桌上的老牌友,方总把他提拔上来当副总经理,从年龄上看他这个总经理只是个过渡。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厂风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领导间的争斗。谁和谁近些、谁和谁之间不怎么走动,这都是人际关系的正常现象,新老更替一向都按部就班。方书记离休(以后的人大概没有够离休资格的了),陈信璋接手是自然而然的。方书记离休两年后丁春虎也要退休了,但没有人能接手,都是跟他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哥们儿。提拔一个年轻些的副总经理,肯定是很快就要办的了。一般说整机厂厂长可能性最大,但所有的正处级单位一把手都怀着希望。
这次的提拔非同小可,虽然接着还会继续提拔副总经理,但第一次提拔的这位,极可能就会接丁春虎总经理的班。

丁春虎总经理也开了自己的麻将俱乐部,总不能党政一把手总在一张麻将桌上吧?
孙洪潮也是丁总麻将俱乐部的牌友,这天还有两位牌友:锻铸分厂厂长严佑臣、机械结构件分厂厂长常志旺。
“林世鼎从来不打牌。”常志旺不知怎么想起了他。
“他是事业型,重点大学,六六届的,跟我同岁,我六九届。他搞技术当总工程师上来的,威信高。不像我,二表大学毕业,打杂出身。”孙洪潮慢声慢语拖着长音。
“你看他摆谱摆的! ”严佑臣也是二表大学毕业生。
“我看也是,用不着摆脸上呀。”常志旺比孙洪潮还晚一届。
孙洪潮说:“舆论都认为他要接丁总的班,专家型领导,众望所归。”
其实早在提拔丁春虎当副总经理的那一次,整机厂厂长林世鼎就被舆论认为是年轻有为的竞争者,陈信璋也提名了他。但方总提拔了年纪大的另一个整机厂厂长丁春虎,论资排辈,也说得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丁春虎问:“林世鼎的效益挺好吧?他的小金库比你们的钱多?”
“丁总跟我们开玩笑。完成上交,我们就只够留些开发费,效益好时发点奖金,哪里有什麽小金库?”
“我还不如老常呢。”
“你们不用蒙我,我没当过厂长?我是问林世鼎的情况你们知不知道?”
常志旺说:“比我强多了,他市场面宽,配套件大头还都给了外面,能白给外面吗?”
丁总问:“听说他们职工抱怨,奖金赶不上别的厂,钱都哪里去了?”
“应该是为以后发展攒着劲吧。”孙洪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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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12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11.

又要评职称了。1988年恢复职称评聘时,1982年毕业的两届还剩个别几个没评上工程师,1984年毕业的人今年只有表现特别好的才有希望,如果还在生产处,颜玉想都不会去想。
评聘工程师是以厂、处为单位,不搞全公司平衡。科技开发公司没有其它人申请评工程师,只要有指标,就是她颜玉的了。
颜玉想,不是说孙洪潮是方总的人吗,只要他肯去争,应该能要下指标来。

“孙经理……”别人对孙洪潮有些畏惧,颜玉并不怕他。今天与往常不同,她敲开门后,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坐。”孙洪潮指着办公桌对面的靠背椅,平时颜玉是不坐的,简单请示报告就出去了。他似乎知道她是有事要谈。
“孙经理,工程师评聘每个单位都有指标吗?”
“昨天我不是传达了嘛。根据申报人数,按比例下指标,不足一个指标四舍五入,对技术部门有所倾斜。”
“我们公司就我一个申请,不够零点五个指标,能对我们公司倾斜吗?”
“你看呢,颜玉?”没有人把科技开发公司看作技术部门,孙洪潮平时不苟言笑,对颜玉也这样。今天他盯着颜玉的眼睛,笑了。
“孙经理,我是你的兵,我们公司不是也带科技俩字嘛。”颜玉的话,理有些歪、有撒娇的味道。
“我会努力,指标争下来当然好,你也得做拿不到的思想准备,别影响工作罗。”孙洪潮恢复了一本正经。
“谢谢孙经理。”颜玉知道,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没指望的。

颜玉大学时是系学生会文艺委员,嗓子好,每次有表演都有她的独唱节目,是系花之一。
董旭清是个帅小伙,别看蔫蔫的,追女孩儿可不赖,谁也弄不清颜玉怎么就成了他的女朋友。1984年他们一起分到盛州工程机械总公司,结了婚。对他们这些双外地大学生,公司还是很照顾的,在独身宿舍的一楼隔了一半,每家一间,还是挺宽敞的。
董旭清是家中独苗,婚后颜玉才发现,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就是扫帚在面前倒了,他也懒得弯腰扶起来,更不敢奢望他来照顾自己。连洗他的袜子、内裤在内,都得颜玉包办。
颜玉结婚三年多没怀孕,经检查,董旭清为内分泌因素所致的少精。颜玉一面陪他治疗,对外人就说,因为没有房子,他们不想要孩子。

董旭清总是觉得怀才不遇,一味埋怨自己在科里受排挤,别人处境好都是拍马屁得来的。一本大学毕业生一般分到公司和分厂,二本大学和杂牌学校的则在车间。作为分厂工艺科的工艺员,董旭清承担编制工艺规程的任务。现场服务的车间工艺员反映,精车工序是瓶颈,要求取消最后一刀精车。董旭清不同意,他最后一刀精车的目的是减少热处理后磨削的进刀量,以减少残余应力造成的变形量。车间工艺员为认为,现在的变形量够小了,可以减一刀。董旭清调查的结果是,精车工序的工人是个刺头,认为给自己的工时少,所以闹。当然,他没有问这个工人本人。董旭清根据自己的调查结果,不肯改工艺规程。车间工艺员找科里的主管工程师认可,董旭清还是坚持不改。主管工程师签字更改,而且减一刀后工时定额还不变,解决了瓶颈工序的问题。

不久就下通知开始评职称,他一百个看不起的车间工艺员评上了工程师,他还当助理工程师。回家他满心委曲地对评上了工程师的颜玉数说,认为是为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丢了职称。
“肯定是主管工程师报复我,我没听他的,不肯改工艺规程。”
“你为什么就那么要面子?你编的规程就不能改?”
“他们是错的,降低质量。”
“我问过你,改完规程废品率不是没增加吗?质量是要和成本、效率平衡的,是你错。”
“根本和效率无关,多车一刀就没效率了?我调查过了,是那个刺头闹,讨便宜。能哭的孩子有奶吃,我不助长这种风气还倒霉了。”
“我那时就该说你,你那叫调查?你是给自己找理由。你调查过那个刺头的意见吗?”
“我是没脸了,今后怎么指挥下级的车间工艺员?”
“车间工艺员怎么是你的下级?还指挥人家?你不觉得太自大了吗?为什么不能找找自己的毛病呢?”
颜玉对这个被惯坏的孩子哭笑不得,怎么就可着自己想问题呢?得把他思想扭转扭转。
颜玉这一顿损,董旭清更受不了。他又没血性,不会发脾气,颜玉就是因为他脾气好才跟他谈朋友的。
“你有资格训我,你是工程师,是科长。在家里老婆比我强,在班上下级工艺员比我强,我是窝馕废!”
晚上颜玉为了安慰他,主动抚摸挑逗,但没用。董旭清不是不想响应,只是怎么努力也起不来。糟糕的是,这种情况延续了好多天。

公司拆了一片平房盖楼,一部份有资格增加住房的人可以从原来的一居室住进两室一套的楼房了。同时,一部份没有住宅房的人可以住进他们腾出的房,颜玉赶上了机会。

分房比评职称竞争激烈多了,也复杂多了。
一是要打分;
二是不同的人站不同的队;
三是各单位要平衡。
从董旭清那边是没指望的,他什么分也打不上去,当然只能从颜玉这边申请。
打分谁也比不过颜玉:双外地大学生、工程师、科长--别看没人把她当官看,现在分房打分就是实实在在的官。

科技开发公司除了孙洪潮,其余都申请了要房。不过无房户要一间房的只有颜玉,别人都是要求增房,他们互相争。公司同届的大学毕业生无房户打分排队颜玉第一;科技开发公司无房户排队只有她一个;各单位平衡时科技开发公司只要要来一个无房户名额颜玉就笃定了。
现在有两个优势:一.“孙洪潮是方总的人”;二.科技开发公司是公司机关的钱袋子。

颜玉又去找孙洪潮:“孙经理……”
孙洪潮当然知道颜玉要谈什么,他示意她把办公室的门闩上:“要房子?”
“孙经理……”
“我知道,因为没房子,你们到现在也没要孩子。”
“是呀,我们都不小了。”
“全都打了报告了,都是老职工。”孙洪潮盯着颜玉的眼睛,没有笑意。
“他们是要求增房,我是无房户。”
“给一个单位的房子是有限的,这头多那头就少。”
“……”颜玉明白。
“职称不涉及我们内部,我怎么办都不要紧,吃亏的是外面的人。”
“……”颜玉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孙洪潮的眼睛。
“房子的事可有人会说话了。”安排颜玉当科长,就有人说孙洪潮打她的主意。快两年了,孙洪潮的行为没让人挑出毛病,这种说法也就消停了。
“……”颜玉的眼光低了下来--孙洪潮又要担这种冤枉了。
“我会努力争取。”孙洪潮绕到颜玉身后,双手拍拍她的双肩。
颜玉得到了房子。
接着是平衡各单位房子的质量,颜玉没再找孙洪潮提要求,人不能贪得无厌,不能太过份。
孙洪潮又给颜玉平衡来第一等的房子:一套一室的套间,不用和别人共住一套住宅。
颜玉心里对孙洪潮真是感激透了,提科长、提工程师、给好房,跟着这样的领导,不卖力真说不过去。

张念安提了队长,他分到一套新的两室的套房。
兰英作为无房女职工,理论上有权分房,困难的人太多,轮不上。
以前,岳父刚退休那年,公司试着盖了一幢楼卖,建筑面积三十六平米的单室套每套三千元,五十平米的二室套每套四千二百元,兰英央求父母买。当时岳父退休金和张念安工资齐平,张念安还有奖金、外快。老两口收入勉强够职工中等水平,一辈子攒了万把块钱。买彩电花了一千六,冰箱就是不肯买。房子嘛,怎么劝说也还是舍不得买。公司看卖得不好,没继续盖。

这次分房是最后一次,公司赶着紧拆了一个小俱乐部追上这最后一次,加盖了两座楼,大面积的房。公司级领导三室一百二十平米,处级领导二室九十平米。职工把这两座楼取名叫“腐败楼”。 孙洪潮得到了一套二室九十平米。

过年,政策变了,不再分房了,现住的房以优惠价卖给职工,每个职工都有权获得一次优惠。张念安的岳父母肠子都毁青了!当年七千多元可买下三十六平米单室套和五十平米二室套两套新房,如今买这八十平米的三室套中的两间破房,折算才五十多平米,一辈子攒的一万块钱都得花出去。岳父当年高工资的退休金只等于如今新入厂青年工人的工资,老两口成穷光蛋了! 岳父母说,他们还能活多久?不买了! 张念安嘴都说干了--岳父母面前只有他说话有份量,好不容易说服了老两口:岳父母拿出一半钱,张念安拿出另一半钱借给兰英,买下房子。要不然邻居老钟家也只好不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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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13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12.

方书记离休之前,孙洪潮被提拔为副总经理。讨论时陈信璋的意见是提拔林世鼎,但两位党政一把手的意见很一致:孙洪潮。孙洪潮没有介入过主业的生产,这没错。但这两年科技开发公司的工作,他对工程机械已经熟悉了。再说他有开拓思想。今年已经有苗头,回款不顺,资金周转成问题,生产开始发生停顿了。现在看,影响生产的不是组织生产,而是经营运作,正需要孙洪潮这样的人材。不错,林世鼎也可能是经营运作人材,可能是根锥子,放进布袋里面会露头,不过现在已经有一根露头的锥子了。
多数人想,孙洪潮对在座的都有贡献,看势头马上就要和自己坐到一起了,为什么得罪他呢?陈信璋孤掌难鸣。孙洪潮上任副总经理、总经济师,仍然兼科技开发公司经理。

孙洪潮上任副总经理、总经济师,马上感到了担子的沉重。前几年钱毛了,东西涨价,弄得人人都去搞钱。哪个车间奖金少,发不出福利,头头都要挨下面骂。现在贷款困难,客户这个拖那个欠,公司买材料、产品配套、发工资都成问题。

张家山矿是“盛州工程机械总公司”的大客户,为它生产挖掘机、装载机、推土机需要向“盛州柴油机公司”订购柴油机。张家山矿拖欠款,公司拿不出预付款,订购柴油机的事也就拖下来了。张家山矿用十台矿车顶帐还清了欠款,随即马上要求履行合同,交付机器,这当然办不到。挖掘机、装载机、推土机有,没柴油机。填空子的人早就等在一边,公司不但丢了一个大客户,而且积压了一批产品,这种情况不只发生一次。

汽车队长张念安汇报,市容改造有大量的土方工程,需要运泥车,建议把张家山矿十台顶帐矿车给汽车队,用于配合市容改造工程搬运土方、渣石。孙洪潮开经理办公会时提出,这也是盘活资金的一个办法,十台庞然大物的矿车轰隆隆地开进了汽车队。
事与愿违,运输处没有拿到市容改造土方搬运合同,突然冒出个“先进民营企业家” 包下了土方搬运合同,几十台卡车起家,后来他的运输公司发展到有四五百台车(几年后他垮了,一批官员因接受他的贿赂也进去了)。合同不给“盛州工程机械公司”运输处,说法也合理,哪里能让庞然大物的矿车轰隆隆地在市里开?

前些年科技开发公司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的身份跑来的项目,都交给了林兆山这些老板生产。现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除了科技开发公司的项目委给这些老板,整机厂的配套件资金周转不开时也得委给他们。孙洪潮主动与林兆山这些老板合作,将他们纳入自己的生产系列,减轻自己生产流动资金的压力。当然,这些私企都是有实力承担的、也是质量靠得住的那几家。
自从孙洪潮上任副总经理后,两个整机厂就没有发生因缺配套件停产的事了。马上就要离休的方总把情况向上宣传,自己临危点将,扭转局势,站好最后一班岗。

三角债严重大家都知道,老板们也理解。孙洪潮把生产流动资金的压力转嫁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接受,他们知道,工程机械公司的债是黄不了的。
私企提供为整机配套的零部件,以减慢资金流动速度的代价,占据了备件市场的多数份额,而且产品品种不断扩大,逐步壮大,互相联合,具备了某些整机的生产能力。“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分厂的生产线则日渐萎缩。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由于民间资本的大量间接介入,的确减轻了压力,整机生产得以延续。客户拖欠货款的压力也大部分转嫁到林兆山这些人身上,盛工公司愿打,林兆山这些人愿挨,各算各的帐,都觉得自己合算。最合算的是孙洪潮,市里企业领导开会时,他代表丁春虎出席。孙洪潮算是常务副总经理,丁春虎把自己的许多事都交给了他。“盛州动力装备公司”总经理唐明顺拍着他的肩说,你真行,一接手企业就活了。

过去孙洪潮作为甲方领导,他很少与私企老板们接触,更很少陪他们进酒楼。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虽然他已经是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副总经理,现在得主动和老板们拉近乎了。盛工公司旁边的盛世大酒楼是因盛工公司的大量业务交往应酬而兴盛起来的,占了大楼的一、二两层,总面积一千多平米。颜玉是这里的常客,她领来的客人多,她唱歌唱得好。虽然三十岁了,因为没生过孩子,颜玉的容貌把这里的年轻小姐都比下去了。孙洪潮现在也得在这里露面了,客人有小姐陪,他从来不要小姐陪,总是由颜玉陪同。

颜玉刚进厂的第二年五一节公司文艺演出,她的独唱表演引起了孙洪潮的注意。以后每到公司大楼办事,他都要从生产处门边走过,欣赏一眼小美人。三年后,他把她弄到了身边,不声不响地为她办事。这三、四年来,除了欣赏她的容貌和身段,他没碰过她。他不是要忠于梁笛。虽然没有根据,也无法求证,他认为梁笛内心从来就对自己不忠。他没碰颜玉是怕遭到她拒绝,担心名誉受损。现在,不管从哪方面看,孙洪潮都觉得有把握了。

客人们都有小姐陪,在包房的沙发上搂着她们的肩或腰。这种环境下颜玉和孙洪潮也挨得很近,有时会靠在孙洪潮肩上,笑起来时有时甚至会把手搭在他肩上,当然这都是无意识的。最后,客人大多都会带小姐打出租车离开。颜玉结完帐后,孙洪潮和颜玉则各自回家。

这天结完帐,孙洪潮吩咐服务员送壶茶来解解酒,他关上包房的门,坐到颜玉身边。
孙洪潮凑近颜玉,盯着她:“我们也一起出去,好不好?”
颜玉低垂着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孙洪潮在颜玉的耳边喃喃的轻诉:“你刚进厂时,一看到你,我就想要你……”
颜玉一脸潮红:“孙经理……孙叔……我……”
孙洪潮抱过颜玉,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吻着:“答应我……,答应我……”
颜玉躲开他的吻,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伤害董旭清……”
孙洪潮不断的在颜玉脸上和脖子上轻吻,颜玉手忙脚乱的挣脱开,坐到沙发的角上,一边喘息,一边拉拢挣开的衬衫领口。
两人对视,孙洪潮审视着颜玉的目光。
颜玉知道孙洪潮喜欢自己,也隐约知道孙洪潮与梁笛夫妻关系的冷淡。
今天这一幕在心里早已演过多次了,突然发生,却感觉到一种以前没有意料到的温柔。
由于对董旭清的不满和对孙洪潮的感激,对孙洪潮产生的似有似无的的感情,这次清晰感觉到了。
孙洪潮从颜玉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拉起颜玉的手,走出了包房。
锁上宾馆的房门后,望着羞涩的颜玉孙洪潮没有犹豫,伸手搂住她的腰,温柔缠绵的吻持续了很长时间。
孙洪潮注意到颜玉眼中的顾虑,轻声问道:“你还是……怕?”
颜玉低下头,又抬起头:“不!”眼眸中,流露出渴望。
孙洪潮拥抱着颜玉走近了卧床。颜玉任凭孙洪潮解开自己的衣服。
孙洪潮温柔的从颜玉的嘴唇一直吻到全身。
孙洪潮分开颜玉的腿,抱住她的臀,轻轻抬起来。
颜玉感到孙洪潮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深处……
射精后,孙洪潮撑起压在颜玉身上的身体,躺到了她的旁边抱住她:“玉……快活吗?”
“……洪潮,你比我爸都小不了几岁,还那麽有劲。我家小董可废物了,进不来,十天、半个月搞成一回,没几分钟就射了。”
“弄得你更难受,是吧?”
“医生还说他不是阳萎、早泄。”
“也许是小董不爱你了?他有别的人了吗?”
“没有,他可着急了,觉得老对不起我了。”
“医生说的对。你看我阳萎、早泄吗?在家里我跟你家小董一样。”
“我不信。你喜欢我年轻,嫌梁姨老了吧?男人都没良心! ”
孙洪潮当然不会说出真实的原因,以又一次疯狂来默认颜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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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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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六月 19, 2008 6:15 pm    发表主题: 风筝 引用并回复

13.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情况最不好的是铝窗公司。和主业各分厂这边不一样,不是回款不顺,而是成本高和没合同。大伙的结论是袁泽利这个官迷没有真本事,把孙洪潮整下去后,他反而把铝窗公司越搞越糟了:
袁泽利上台的当年,装饰工程公司基本就要垮了,没合同。说孙洪潮合同流失,你袁泽利不流失。民营的劲风装饰工程公司干得红红火火,你的合同呢?
硬挺了一年,袁泽利决定,装饰工程公司停业,和职工签“两不找”协议:公司为职工交养老金,不找职工来上班,让他们自寻出路;职工不找公司要工资--集体所有制职工,不干活谁给你钱?
全民所有制的干部和骨干职工,有门子的早就跑回盛工院里了。院里单位不接受的,袁泽利掏基本工资养着。

业务员们马上痛快的签了“两不找”协议,不过后面的事令他们措手不及。当他们去找“劲风装饰工程公司”业务科的老朋友时,人家非常客气:“我们康老板那里比得了盛工,他养不起那么多人。咱们还是老规矩,提成,绝对不亏待老朋友!” 人家一个人也不收。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厂子没了,谁还把合同给他们?这对袁泽利是好事,街面上多了一批小老板--他原来的业务员们。他们把他的工人收去了,公司的设备也贱卖给了他们。市里旧房子的铁窗木窗还很多,够小老板们干一阵子。康老板实现了装饰工程市场一统天下。

丁春虎退休了,孙洪潮顺理成章地升任总经理。“盛州动力装备公司”总经理唐明顺调任市政府副市长,特大型企业的一把手调任副省级城市副市长只是平调,但从企业领导变成政府官员,前途更宽阔、更远大了。“盛州动力装备公司”用自己生产的燃气轮机在油田建燃气轮机发电站,用原先放空烧天灯的油气发电卖给油田。

“盛州工程机械总公司”积压了一批工程机械,加上张家山矿顶帐的十台矿车闲置在库房里。大江工程要开工了,根据张念安的提议,孙洪潮决定组成一个工程队,承接主承包施工单位的土方任务。工程队由张念安带领,带着着十台矿车和积压的工程机械开往大江工地。这是一个要延续多年的工程,他开了一个誓师大会,要动员全公司的力量完成好这一政治任务。誓师会请来了唐明顺,孙洪潮说自己是唐明顺的学生,这是向以前唐市长当总经理时,用动力装备公司自己生产的燃气轮机建发电站的作法学习。

张念安的承包条件是和主管副总经理谈的,讨价还价的内容是上交管理费的比例。张念安按合同款百分之二十五上交管理费,由总公司发员工基本工资,施工现场一切费用包括职工外地工作及野外作业补贴,都由由工程队自理,利润与总公司五五分成。

张念安决定员工工资由在盛州的家属代领,工程现场加班工资、外地工作补贴、野外作业补贴一概取消,将工程队分成组承包,按完成工作量发给承包费。时间长了,员工家属无意间泄露,工程队人员在外的承包费收入是家里工资的三倍以上。这在总公司职工中引起了不满。孙洪潮的找张念安,希望考虑公司其它职工的感受调整政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念安没听孙洪潮的,这当然是两人私下的谈话。
孙洪潮在公司的会上说:工程队大江工程的任务是政治任务,工程队人员投入了极大的政治热情,付出了艰苦的努力。公司在厂报上发表了表扬信,要求工程队领队关心职工身体,做好后勤保障,完成好这项政治任务。

张念安和桂英的日子蒸蒸日上,老房子里的住户就大不一样了。大小当了点官的、家境好些的都逐步搬离了,这里成了真正的贫民区。岳父母、兰英一家、邻居老钟家都没有能力改善居住环境搬离这里。

岳父母都奔七十了,回想过去,他们可以说是工人中的“贵族”,如今已是赤贫了。攒了一辈子的钱,买下这间破房后就剩了可怜的几千元。前两年这钱一毛,看几回小病,没了!退休金就够吃饭,到日子就得去银行排队取,要不就接不上用了。亏得二女儿家境好,有个灾病能掏钱。
过去星期天,把小辈们叫来吃饭,不来不行,生气! 哪里是生气?那是摆威风! 现在,星期天二女儿送些好吃好喝的来看爹妈,过年过节用车接到酒楼吃一顿。老人虽说不能不知好赖,终归没有把小辈们叫来家里聚舒坦。
退休人员有两类,一类心态好,每天下棋打扑克--打麻将打不了,都是赌钱的,他们没钱。
还有一类心态不平衡,每天聚到一起骂贪官污吏。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从上到下,从政界到工厂,没有一个好人,毛主席要在,把他们都枪毙了! 岳父属于这一类。

兰英的女儿和钟颍三年前考上技校,这在139中的学生里算不错的了。去年小强考上外地大学,今年孙红也考上外地大学,兰英的女儿和钟颍都毕业了。张念安找孙洪潮说话,兰英的女儿进了推土机分厂。桂英坚决不让他为钟颍走关系进分厂,钟颍进了情况不好的铝窗公司铝型材厂。
钟颍长成小美人了,假期小强星期天去姥姥家才能见到她,一年只有几次说话的机会。和钟颍一起进铝型材厂的同学大伟把她盯得挺紧,但钟颍对大伟不即不离。

小强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现在的大学毕业生都往南方跑,他却表示打算回盛州,甚至要来盛州工程机械公司。
“小强,妈知道你是奔钟颍来的。人家有对象,大伟多帅的小伙呀,大个儿,同学又同事。别看你大学生,架不住人家成天在一起呀!”
“才不是那回事呢!”
“什么不是那回事?是你不是那回事还是大伟不是那回事?”
“不知道!”
张念安虽然不同意小强和钟颍谈对象,但无可奈何。桂英决心要加以阻止,而且要在儿子毕业前解决此事。

星期天张念安、桂英领正在念电视大学的小慧上姥姥家,桂英把总来老钟家的大伟拉到一边:“小颖多俊的姑娘呀,把我家小强迷得不行。你追上小颖没有哇?明年我家小强回来,你俩争起来,我可说好了,你得文明竞争别耍野蛮! 仗着你比我家小强高半头欺负人,婶可不答应!”

在技校念书时大伟就追求钟颍,大家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帅哥靓妹!但钟颍对他总是不冷不热。他知道张小强和钟颍是青梅竹马,长大了看过去,从外貌两人就不般配了。大伟观察了,钟颍对张小强没特别亲密,和对自己也差不多。不过有一点,钟颍从来不穿高跟鞋,这样张小强和钟颍站在一起时还是张小强高些。
人家小强是大学生,真要谈婚论嫁,在这一点上大伟心里就发虚了。还有更糟糕的,人家小强他爸是大学毕业生,是个官。自己的爸妈都是臭工人,人家小强家比自己家有钱多了。

大伟最大的指望就是张小强上了外地的一本大学后,看不上念技校的钟颍了,或者张小强和大学的女生好上了。小强妈这一说,大伟可扛不住了。大伟趁春节放假前单位会餐,串通哥们儿灌醉钟颍,假借打出租车送她回家,将她拉到自己家,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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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铝型材厂挺不下去了,林兆山的“永盛铝型材公司”价廉物美的型材占去了大部分市场。好在永盛的生产能力不足才让盛工铝型材厂还有点活干,但同样的价格永盛赚钱盛工却赔钱。
“永盛铝型材公司”要购并“盛工铝型材厂”, 为这事林兆山去找袁泽利,在盛世大酒楼的小包间,两人都是从来不用小姐陪的。
“袁经理,现在你的公司怎样?”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林老板。”
“是呀,现在开厂子真难呀。”
“你就别谦虚了。我真不该竞聘这经理,还当我的老师就好了。我不是这块料,累死了也没搞好,还落个让人骂我是“袁官迷”,在公司臭了!”
“我看,盛工的人里,还就只有你是这块料。”
“我打算辞职了。”
“谁接你的班?”
“谁敢接?有人接我不就走成了吗?”
“要是我买你们厂,你们总公司能答应吗?”
“我看他们巴不得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离开吧,在盛工我是呆不了了。铝窗公司从孙洪潮手里转到我手里时,别人还说是我整了他,现在铝窗公司毁在我手里,人家倒是总经理了。我哪里有脸呆?”
“说句我们俩之间的话,铝窗公司在孙洪潮手里其实早就毁了。不嫌弃我的话,等我买下了厂子,你还当厂长。”
“我现在就没管好,你还用我当厂长?”
“你管理上没问题。你是老实人,坏的是下边的人,吃里扒外。你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吧?再说,你有用人权吗?给谁多少工资你说了算吗?”
“抓不到证据,人员我谁也处理不了。工资不能随便动,奖金是我批,拉不开距离。”
“等你当了我的厂长,用谁不用谁你说了算。不过我得说一句,你们那些指手划脚不干活的“骨干”们我是看不上的。”
“我也恨不得把他们都开掉。”
“给谁多少工资你说了算,用不着定什么级。你可以参考我的办法,不用照我的办,根据经营情况你自己核算。”
“这……”
“我说这么多,就是表示我是诚心诚意的,袁哥,怎么样?”
袁泽利办了因病退休,离开了“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窗公司”经理的岗位。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将“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窗公司”整体出售给“永盛铝型材公司”。 “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窗公司”已是空架子,下属的“盛州工程机械公司装饰工程公司”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型材厂”。整体出售的条件是:
补交所有人员欠交的社会保险金,接收三分之一的人员,当然是那些大集体工人--现在是合同制工人。以前的全民所有制人员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只能接过去,孙洪潮想踢出去的话,人家会找他拼命的。余下的合同制工人退回劳动服务公司。盛州工程机械公司从林兆山首批款中拨出一部分给劳动服务公司处理这部分人员的问题。林兆山在以后的两年内逐步将整体出售款付清。

听说“盛州工程机械公司铝窗公司”整体出售给“永盛铝型材公司”,库房主任很高兴。大伟和钟颍都在库房,钟颍是保管员,大伟开叉车。
“主任,永盛公司真的要买我们铝窗公司了?”主任室里只有大伟和主任。
“看来是真的。”
“那我们不成了私人老板的打工崽了?”
“永盛公司的工资比我们高,给交社会保险金,能要你就不错了。听说人家要不了一半人,剩下的回劳服公司待岗。”
“那咋办呐?”
“别人我管不了,我肯定留下了。型材不得卖出去吗?好多客户都跟我是朋友,库房主任的位子还得是我的。”
“有人告诉你了?”
“前天来看我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不?”
“两手抓着你的手使劲握的那人?”
“那就是永盛公司的老板,我们是老朋友了。那时他开型材店,我给他挑好型材,多给料。他每个月都请我吃饭。现在这些朋友不行,还要跟我对数,那时我报多少林老板就给多少,给钱大方。”
“主任,你把我也留下呗。”大伟是主任的心腹,主任为朋友选型材和进库、出库过磅做手脚主要靠他,记数也是他。
“没问题。”

“盛工铝型材厂”成了 “永盛铝型材公司第二铝型材厂”,现在永盛第二铝型材厂的规模就比原“永盛铝型材公司”大,林兆山还要用“盛州工程机械公司装饰工程公司”的地方和厂房扩大生产线。林兆山把袁泽利请了回来担任厂长,袁泽利根据林兆山的要求,只挑选熔铝拉锭、挤压型材两种岗位的操作工人以及模具设计员留用,其它全部人员退回“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劳动服务公司”。

钟颍已怀孕,没到结婚年龄,大伟和钟颍还没领结婚证就双双失业。名义上他们还是劳动服务公司的人,等待安排工作期间也还发一点生活补助。钟颍想到今后的生活前景心里就发冷:大伟根本没想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承担责任,天天打麻将。生活补助费太少,大伟只能跟老太太们打一毛钱的麻将,等劳动服务公司分工作,反正爹妈供饭。

钟丽幼师毕业到盛州工程机械公司幼儿园当老师。钟颍还不显肚子,钟丽弹电子琴,找一个同学弹电吉它为钟颍伴奏,晚上六点到八点到盛世大酒楼大厅唱歌。本来酒楼有两组人轮班唱歌,她们三人试过一次后就挤掉了一组取而代之。一个多月后,另一组也被挤掉了,她们三人包了酒楼的活儿。钟颍感到很意外,钟丽她们俩伴奏水平不错,自己觉得唱得不如人家,嗓子还可以,但一点也不专业,第一次她还不敢上去唱呢。

酒楼不给唱歌钱,实际上是收她们的钱。前台有塑料花,大捧的二十元,小捧的十元,来回反复的用。客人付款拿花献给她,送回前台她们就能得一半钱,大捧的十元,小捧的五元。这钱她们三人分。钟丽那份不要,给钟颍。有一份钱比这还多,献花的人会跟她握手,许多人手心里会有折成小叠的钱,不少于大捧二十元、小捧十元的花钱。别的组这钱唱歌的人自己就偷偷揣口袋里了,钟颍拿出来分,弹电吉它的钟丽的同学说什么也不要。钟颍的收入比上班多多了。

过完年,钟颍挺着肚子和大伟结婚了。大伟家有眼光,那年花三千元买了一套三十六平米的一室套:两个儿子,别说勒紧裤腰带,勒脖子也得买呀!公公婆婆搬回和邻居共住一套的那间北屋,和小叔子住一起。她们小两口住了那套三十六平米的一室房。钟颍并没有把自己的存款带到小家,他信不过大伟。不能唱歌了,钟丽她们俩又找了别人搭伴继续到盛世大酒楼唱歌。她们没有独霸酒楼,而是两组轮换,看来还是钟颍唱歌唱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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