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李加建]

一首歌、一个舞蹈的迷惑求解

李加建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前，中共地下组织，领导我们发动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反对蒋介石个人独裁的斗争：集会、游行、示威，罢课、兼之以揭露国统区人民苦难生活的文艺演出。当时演出唱的一首歌的歌词，至今还记得清楚，词曰：“尖尖山，二斗坪/包谷糢糢啥，胀死人/弯弯路，密密林/茅草棚棚啥，笆笆门/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万不能……”唱的时候，想到山区农民“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的状况，的确十分惨苦，自然对国民党蒋介石充滿仇恨，于是声情并茂，煽动了自己也去煽动别人。
1959年，已经是共和国建立了十年之后，中国大陆“三面红旗”大跃进，来了大饥荒，饿死不少人，又想起这首歌来：此时歌中所唱的“胀死人”之“包谷糢糢”，已成了人们梦寐以求的珍品，一改杀人凶手的狰狞面目，反倒成了救人性命的慈善菩萨了！
现在來看这首歌词，真是值得玩味，第一，当时的山区，能开恳种植的多是坡地，水田极少，山民皆以包谷(玉米)为主食；若为佃农，稻米要上交田租，自家剩下不多，为了节约，只能偶尔喝顿稀饭，便自然有了“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的喟叹了。包谷极富营养，且无毒，可为什么非要吃到“胀死”不可呢？那时候，并没有而今的各种以“吃得多、吃得快”为优胜的憨吃儍胀比赛呵！第二，这位歌词作者，显然不是山区农民，没有以“包谷糢糢”为主食的生活经历。但那时候还没有建国以来所倡导的“作家体验生活”方式，即抱着某一目的，选定某一主题，去到某一地点，过一下某一人群的日常生活，然后写出“上面”所要求写的某一类文章。在城里生活惯了的作家们，到了山区吃“包谷糢糢”，自然没有大米饭和面包一样滑溜爽口，产生“包谷糢糢啥，胀死人”的恐惧，那是可以理解的；可这首歌词是写在建国以前呀，为何也说出这样混帐话来？
这令我迷惑不解。
还有一个舞蹈“釆茶扑蝶”。
闽西客家人地区，原有一个流传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民间舞蹈《釆茶灯舞》，1952年8月，经“下来体验生活”的“文艺工作者”改编，很快就成了流行在五、六十年代大陆舞台上十分走红的著名舞蹈《釆茶扑蝶》：一群穿着漂亮服装的漂亮姑娘，提着漂亮的竹篮，在行行茶台之间，迈着轻盈的舞步，俯仰扭摆穿梭，边釆茶边扑蝴蝶为乐，不亦快哉！不亦美哉！所谓劳动，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愉悦的审美过程罢了；所以说，作劳动人民，多么幸福呵！
1973年，也就是在著名走红舞蹈《釆茶扑蝶》诞生二十余年之后，我和一群难友被押送到一个劳改茶场，真的釆起茶来。
那种植茶树的茶台，一条条依山势平行而筑，每条宽、高各在一米四五左右，形如一层层梯级，从低处直达山顶。茶台的靠边一侧，相联着种植高约一米左右的茶树，余下的另一侧空间，便是釆茶人工作的通道了。为了让茶树尽可能得到充分的日照，茶台上不但没有绿树遮荫，连草皮也剷得光光的。夏天烈日一晒，头顶的阳光和四周黄土的热幅射，叫人尝够进蒸笼的滋味，因此，釆茶时多是只穿一条裤衩，晒得身内起火身上流油。釆茶不但要采撷茶树表层，且需两手伸入茶树内部枝枒，手和手臂及前胸便留下不少刮擦的乌斑血痕。茶树虽矮，其中却藏有各类毒虫，如有名的“八角癞”之类，人一触及，便皮肤红肿溃滥，又痒又痛。釆茶每日有规定的数量定额与质量标准，要完成，需得讲究双手釆摘与把握叶片的方式，以“手釆第一片，眼寻第二片”的极为紧张快速方式进行，连转移茶台都是一路小跑，哪还有功夫、有心情、有力气去俯仰扭摆穿梭，搔首弄姿去与蝴蝶调情？每当这种时候，我和难友们便情不自禁大骂这《釆茶扑蝶》的编舞者，不但对他使用上了各种力度极强的污言秽语，而且一致议决：建议上帝在将来“末日审判”时处以最严酷的刑罚──判决他与最肥实的母猪结婚。
现在看来，这种“以轻松偷换沉重”“化灾难为庆典”的运作方式，已难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愈显得可笑可鄙可恶。可为什么时至今日，闽西某地的一个什么《夕阳红艺术团》的老爷们老娘们，还在滿怀衰情到处演出这个极为荒唐的《釆茶扑蝶》、而且“好评如嚎”呢？
这又令我迷惑不解。

──2008.3.16

[[秋夜独行者]]

一首歌、一个舞蹈的迷惑求解

李加建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前，中共地下组织，领导我们发动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反对蒋介石个人独裁的斗争：集会、游行、示威，罢课、兼之以揭露国统区人民苦难生活的文艺演出。当时演出唱的一首歌的歌词，至今还记得清楚，词曰：“尖尖山，二斗坪/包谷糢糢啥，胀死人/弯弯路，密密林/茅草棚棚啥，笆笆门/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万不能……”唱的时候，想到山区农民“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的状况，的确十分惨苦，自然对国民党蒋介石充滿仇恨，于是声情并茂，煽动了自己也去煽动别人。
1959年，已经是共和国建立了十年之后，中国大陆“三面红旗”大跃进，来了大饥荒，饿死不少人，又想起这首歌来：此时歌中所唱的“胀死人”之“包谷糢糢”，已成了人们梦寐以求的珍品，一改杀人凶手的狰狞面目，反倒成了救人性命的慈善菩萨了！
现在來看这首歌词，真是值得玩味，第一，当时的山区，能开恳种植的多是坡地，水田极少，山民皆以包谷(玉米)为主食；若为佃农，稻米要上交田租，自家剩下不多，为了节约，只能偶尔喝顿稀饭，便自然有了“要想吃干饭啥，万不能”的喟叹了。包谷极富营养，且无毒，可为什么非要吃到“胀死”不可呢？那时候，并没有而今的各种以“吃得多、吃得快”为优胜的憨吃儍胀比赛呵！第二，这位歌词作者，显然不是山区农民，没有以“包谷糢糢”为主食的生活经历。但那时候还没有建国以来所倡导的“作家体验生活”方式，即抱着某一目的，选定某一主题，去到某一地点，过一下某一人群的日常生活，然后写出“上面”所要求写的某一类文章。在城里生活惯了的作家们，到了山区吃“包谷糢糢”，自然没有大米饭和面包一样滑溜爽口，产生“包谷糢糢啥，胀死人”的恐惧，那是可以理解的；可这首歌词是写在建国以前呀，为何也说出这样混帐话来？
这令我迷惑不解。
还有一个舞蹈“釆茶扑蝶”。
闽西客家人地区，原有一个流传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民间舞蹈《釆茶灯舞》，1952年8月，经“下来体验生活”的“文艺工作者”改编，很快就成了流行在五、六十年代大陆舞台上十分走红的著名舞蹈《釆茶扑蝶》：一群穿着漂亮服装的漂亮姑娘，提着漂亮的竹篮，在行行茶台之间，迈着轻盈的舞步，俯仰扭摆穿梭，边釆茶边扑蝴蝶为乐，不亦快哉！不亦美哉！所谓劳动，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愉悦的审美过程罢了；所以说，作劳动人民，多么幸福呵！
1973年，也就是在著名走红舞蹈《釆茶扑蝶》诞生二十余年之后，我和一群难友被押送到一个劳改茶场，真的釆起茶来。
那种植茶树的茶台，一条条依山势平行而筑，每条宽、高各在一米四五左右，形如一层层梯级，从低处直达山顶。茶台的靠边一侧，相联着种植高约一米左右的茶树，余下的另一侧空间，便是釆茶人工作的通道了。为了让茶树尽可能得到充分的日照，茶台上不但没有绿树遮荫，连草皮也剷得光光的。夏天烈日一晒，头顶的阳光和四周黄土的热幅射，叫人尝够进蒸笼的滋味，因此，釆茶时多是只穿一条裤衩，晒得身内起火身上流油。釆茶不但要采撷茶树表层，且需两手伸入茶树内部枝枒，手和手臂及前胸便留下不少刮擦的乌斑血痕。茶树虽矮，其中却藏有各类毒虫，如有名的“八角癞”之类，人一触及，便皮肤红肿溃滥，又痒又痛。釆茶每日有规定的数量定额与质量标准，要完成，需得讲究双手釆摘与把握叶片的方式，以“手釆第一片，眼寻第二片”的极为紧张快速方式进行，连转移茶台都是一路小跑，哪还有功夫、有心情、有力气去俯仰扭摆穿梭，搔首弄姿去与蝴蝶调情？每当这种时候，我和难友们便情不自禁大骂这《釆茶扑蝶》的编舞者，不但对他使用上了各种力度极强的污言秽语，而且一致议决：建议上帝在将来“末日审判”时处以最严酷的刑罚──判决他与最肥实的母猪结婚。
现在看来，这种“以轻松偷换沉重”“化灾难为庆典”的运作方式，已难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愈显得可笑可鄙可恶。可为什么时至今日，闽西某地的一个什么《夕阳红艺术团》的老爷们老娘们，还在滿怀衰情到处演出这个极为荒唐的《釆茶扑蝶》、而且“好评如嚎”呢？
这又令我迷惑不解。

──2008.3.16

[高岸]

往事可晒，可思，可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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