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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南音] 何兆龙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12-23 帖子: 961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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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9:05 am 发表主题: 迢 迢 牛 奶 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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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拿起女儿从国内带来的小学语文课本,在第十一册里看到契诃夫的一篇小说《凡卡》, 当读到“天空撒满了快活地眨着眼的星星, 天河显得很清楚,仿佛为了过节,有人拿雪把它擦亮了似的”这一段时,不禁想到了多年前翻译界的一段公案。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赵景深通过英文译本译出了契诃夫的《凡卡》,他当时译为《樊凯》。这一段引起风波的文字,英文原文是这样的:
The whole sky sparkled . twinkling stars, and the Milky Way is as distinct as though it had been washed and rubbed with snow for holidays。
赵把这一段译为:天上闪耀着光明的亮星,牛奶路很白,好象是礼拜日用雪擦洗过一样”
为了这个“牛奶路”,鲁迅写了一首诗,对其大加讽刺。 他这首《教授杂咏四首》之二如下:
可怜织女星,化为马郎妇。乌鹊疑不来,迢迢牛奶路。
鲁迅的杂文《二心集/风马牛》可以看作是对这首诗的注解。原来赵把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人头马怪物译成“半人半牛怪”,既然译“马”为“牛”,那么“牛郎”岂不成了“马郎”;既然把“银河”译成“牛奶路”,有了路还要鹊桥干什么?所以乌鹊也就不知道是不是还用来了。
经鲁迅这么一闹,“牛奶路”就成了翻译界的笑柄。上大学的时候,教翻译的先生就曾给我们讲过这个笑话,记得当时笑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当时的笑,不仅天真,而且浅薄。
关于“Milky Way”,根据希腊神话,天神宙斯从下界弄回个男孩, 这孩子一看见天后赫拉的大奶,上去就死命一吸,气得天神立马将他贬下凡尘,但天后的奶却被吸出来,撒满了奥林匹亚山通往人间的那条大道,这条大道就因此而得名“Milky Way”(牛奶路)。所以鲁迅在其杂文里无不挖苦地建议将其译为”神奶路”。
这里涉及到一个文化翻译问题,有的主张直译,有的主张意译,有的主张改译,还有的认为文化不可译。我觉得,文化既然要交流,就必须要传达其特定的内容。如果都去找对方文化里已有的符号来表达,文化交流的目的其实并没有达到。既然是交流,就要互通有无,在交流的过程中让另一种文化接受你的文化符号。比如说“龙”,很多人认为中西方“龙”的文化内涵不一样, 所以不能用“Dragon”来译中国的“龙”。我看没什么不可以的。随着文化的传播,西方人自然会了解中国龙的高贵内涵,从而把这一内涵加到其“邪恶”龙的内涵上去。蝙蝠在西方也是恶鸟,但在中国却是好鸟,因为“蝠”“福”谐音。现在西方不也有了“蝙蝠侠”了吗?如果赵景深不把“Milky Way”译成“牛奶路”而是简单地译为“银河”,那么“Milky Way”在西方文化里的内涵我们将忽略掉,甚至会引起译文的前后矛盾,试想既然是“河”,还要用雪去擦洗吗?只有路才能去擦洗。简单地翻成“牛奶路”,我们就会问:“为什么要叫牛奶路?”然后就会去找答案。
让我们反过来看一看,我们的“银河”能不能译为“Milky Way”呢?如果把它译成一条“路”,那像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以及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这类好诗词,外国人也会一头雾水,莫不如就直译成一条河。
敢于直译,勇于直译,是一个民族必备的优秀品质。敢于把自己的文化直译过去,是一种自信;勇于把外国的文化直译过来,是一种大度,一种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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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颖[深谷幽兰(蓝蓝)] 邸颖作品集 二品总督 (刚入二品,小心做人)
注册时间: 2005-01-01 帖子: 1282 来自: 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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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9:52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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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过字典了,银河就翻译为:the Milky Way
不过我觉得银河多好听呀,应该翻译的更美些! 都不如直译 the silver ri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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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晓鸣作品集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4-05-05 帖子: 9474 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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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0:00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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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故事, 有见地的结论.
我记得(不知记没记错)鲁迅还有一文是挖苦刘半农的. 刘有位学生在作文中把"留学生"错写为"流学生", 刘在作文上批了一首打油诗:
"先生犯了弥天罪,
罚往西天把学流.
应是九流加一等,
面筋熬尽一锅油."
鲁迅很不满刘半农这种做法. 但鲁迅是怎么挖苦刘半农的, 我已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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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南音] 何兆龙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12-23 帖子: 961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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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0:50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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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刘半农君 (鲁迅)
这是小峰出给我的一个题目。
这题目并不出得过分。半农去世,我是应该哀悼的,因为他也是我的老朋友。但是,这是十来年前的话了,现在呢,可难说得很。
我已经忘记了怎么和他初次会面,以及他怎么能到了北京。他到北京,恐怕是在《新青年》投稿之后,由蔡孑民先生或陈独秀先生去请来的,到了之后,当然更是《新青年》里的一个战士。他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譬如罢,答王敬轩的双鐄信,“她”字和“牠”字的创造,就都是的。这两件,现在看起来,自然是琐屑得很,但那是十多年前,单是提倡新式标点,就会有一大群人“若丧考妣”,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时候,所以的确是“大仗”。现在的二十左右的青年,大约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单是剪下辫子就会坐牢或杀头的了。然而这曾经是事实。
但半农的活泼,有时颇近于草率,勇敢也有失之无谋的地方。但是,要商量袭击敌人的时候,他还是好伙伴,进行之际,心口并不相应,或者暗暗的给你一刀,他是决不会的。倘若失了算,那是因为没有算好的缘故。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 “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 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
所谓亲近,不过是多谈闲天,一多谈,就露出了缺点。几乎有一年多,他没有消失掉从上海带来的才子必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艳福的思想,好容易才给我们骂掉了。但他好像到处都这么的乱说,使有些“学者”皱眉。有时候,连到《新青年》投稿都被排斥。他很勇于写稿,但试去看旧报去,很有几期是没有他的。那些人们批评他的为人,是:浅。
不错,半农确是浅。但他的浅,却如一条清溪,澄澈见底,纵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体的清。倘使装的是烂泥,一时就看不出它的深浅来了;如果是烂泥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
但这些背后的批评,大约是很伤了半农的心的,他的到法国留学,我疑心大半就为此。我最懒于通信,从此我们就疏远起来了。他回来时,我才知道他在外国钞古书,后来也要标点《何典》,我那时还以老朋友自居,在序文上说了几句老实话,事后,才知道半农颇不高兴了,“驷不及舌”,也没有法子。另外还有一回关于《语丝》的彼此心照的不快活。五六年前,曾在上海的宴会上见过一回面,那时候,我们几乎已经无话可谈了。
近几年,半农渐渐的据了要津,我也渐渐的更将他忘却;但从报章上看见他禁称“ 蜜斯”之类,却很起了反感:我以为这些事情是不必半农来做的。从去年来,又看见他不断的做打油诗,弄烂古文,回想先前的交情,也往往不免长叹。我想,假如见面,而我还以老朋友自居,不给一个“今天天气……哈哈哈”完事,那就也许会弄到冲突的罢。
不过,半农的忠厚,是还使我感动的。我前年曾到北平,后来有人通知我,半农是要来看我的,有谁恐吓了他一下,不敢来了。这使我很惭愧,因为我到北平后,实在未曾有过访问半农的心思。
现在他死去了,我对于他的感情,和他生时也并无变化。我爱十年前的半农,而憎恶他的近几年。这憎恶是朋友的憎恶,因为我希望他常是十年前的半农,他的为战士,即使“浅”罢,却于中国更为有益。我愿以愤火照出他的战绩,免使一群陷沙鬼将他先前的光荣和死尸一同拖入烂泥的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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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晓鸣作品集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4-05-05 帖子: 9474 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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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1:04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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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何兆龙贴出鲁迅的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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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ANNA] 星子作品集 酷我!I made it!
注册时间: 2004-06-05 帖子: 13192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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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1:06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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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discussion.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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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南音] 何兆龙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12-23 帖子: 961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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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1:49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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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鲁迅忆刘复的这篇文章,是想说一下这两人的关系,两个人从新文化运动的同志加战友,逐渐沦为陌路人,实与两人好斗性格有关。一个人的性子如此火爆,是做不出太好的文章的,终究是个工具而已,以我这个年龄再去看鲁迅跟所有的人吵来吵去,真觉得好无聊。
然而我也终究是喜欢过鲁迅的。
晓鸣兄记得不错,现在就把<准风月谈/感旧以后>里有关的一节录在这里:
然而有些是冤枉的,随手举一个例,就是登在《论语》二十六期上的刘半农先生“自注自批”的《桐花芝豆堂诗集》这打油诗。北京大学招考,他是阅卷官,从国文卷子上发见一个可笑的错字,就来做诗,那些人被挖苦得真是要钻地洞,那些刚毕业的中学生。自然,他是教授,凡所指摘,都不至于不对的,不过我以为有些却还可有磋商的余地。集中有一个“自注”道——“有写‘倡明文化’者,余曰:倡即‘娼’字,凡文化发达之处,娼妓必多,谓文化由娼妓而明,亦言之成理也。”
娼妓的娼,我们现在是不写作“倡”的,但先前两字通用,大约刘先生引据的是古书。不过要引古书,我记得《诗经》里有一句“倡予和女”,好像至今还没有人解作“自己也做了婊子来应和别人”的意思。所以那一个错字,错而已矣,可笑可鄙却不属于它的。还有一句是—— “幸‘萌科学思想之芽’。” “萌”字和“芽”字旁边都加着一个夹圈,大约是指明着可笑之处在这里的罢,但我以为“萌芽”,“萌蘖”,固然是一个名词,而“萌动”,“萌发”,就成了动词,将“萌”字作动词用,似乎也并无错误。
五四运动时候,提倡(刘先生或者会解作“提起婊子”来的罢)白话的人们,写错几个字,用错几个古典,是不以为奇的,但因为有些反对者说提倡白话者都是不知古书,信口胡说的人,所以往往也做几句古文,以塞他们的嘴。但自然,因为从旧垒中来,积习太深,一时不能摆脱,因此带着古文气息的作者,也不能说是没有的。
当时的白话运动是胜利了,有些战士,还因此爬了上去,但也因为爬了上去,就不但不再为白话战斗,并且将它踏在脚下,拿出古字来嘲笑后进的青年了。因为还正在用古书古字来笑人,有些青年便又以看古书为必不可省的工夫,以常用文言的作者为应该模仿的格式,不再从新的道路上去企图发展,打出新的局面来了。
现在有两个人在这里:一个是中学生,文中写“留学生”为“流学生”,错了一个
字;一个是大学教授,就得意洋洋的做了一首诗,曰:“先生犯了弥天罪,罚往西洋把学流,应是九流加一等,面筋熬尽一锅油。” 我们看罢,可笑是在那一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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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南音] 何兆龙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12-23 帖子: 961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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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1:53 a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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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半农在这首诗的“自注”中说:“古时候九流,最远不出国境,今流往外洋,是加一等治罪矣。昔吴稚老言:外国为大油锅,留学生为油面筋,谓其去时小而归大也。据此,流学生不特流而已也,且入油锅地狱焉,阿要痛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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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鸣[自己的敌人] 晓鸣作品集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4-05-05 帖子: 9474 来自: 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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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12:00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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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有趣.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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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ANNA] 星子作品集 酷我!I made it!
注册时间: 2004-06-05 帖子: 13192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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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一月 24, 2005 4:10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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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hink there will need 300 days and nights to hear all the stories Mr. He could tell.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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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龙[南音] 何兆龙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4-12-23 帖子: 961 来自: TORON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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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三 一月 26, 2005 3:32 pm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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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1001 night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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