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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志远[吟啸徐行] 潘志远作品集 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7-11-24 帖子: 869 来自: 中国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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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星期一 二月 18, 2008 10:00 am 发表主题: 写给外婆的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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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外婆的怀念
应该是这个日子,2006年4月14日,我的外婆去世了。大哥打来电话,让我奔丧,我第一感觉不是悲哀,而是吃惊。
我想我是忙淡漠了,许多事都未放在心上。在我潜意识里,我的外婆早属于另一个世界,因为我母亲已去世十三年,从寿命的规律看,早该如此。我又一向疏于与舅舅和姨们的往来,没想到我年少时已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外婆,竟奇迹般活到现在。我开始引咎自己,没有赶在外婆健在时,或者在她奄奄一息于病榻之际,去探望她一回,了一份她老人家临终夙愿。现在我只能抱着无用的悔恨,尽一份遮人耳目的孝心了。
我到市场买一床被面,买些纸,买些炮,乘车向外婆住的村庄奔去。这时我开始无视身边的世界,让久远模糊的记忆,如路边的草石,不时钻出来,清晰于我的眼帘。
那时,外婆住在一个小村,三五户人家,牵扯起来都是亲戚。一户姨外婆,两户表舅,隔几条田埂,还有一户藏在幽林里,论辈分大概喊舅奶奶,虽然年龄并不见大。我从来不究根追底,外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喊,反正一年中也就喊那么几回,何况还能讨满袋吃食,满桌饭菜。用老辈们的话说,叫喊人不折本,舌头打个滚,用在这里是再恰当不过的。但我还是怯于喊人,每次被逼无奈,喊是喊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骨碌一下。可从他们迅即的应答和满脸的笑容判断,他们是听到我那骨碌一哼了。
外婆住三间草屋,四舅五舅都已老大不小,还没成家,显然是家里贫困;小姨腿有些残疾,也没嫁人。外婆的村子实在太小,小到找不到同龄的孩子。除了门前浅水里偶尔可见的几尾游鱼,枝头间或几声鸟鸣,门栅前闻到几声狗吠,场地几声塞耳的鸡啼,再也找不到其他乐趣,安静之极,寂寥之极。有时也随外婆和舅舅到大村上去,他们喜欢打个小牌,我则和一些不熟识的孩子混在一起,玩打四角。有时也玩钱,在地上画一个大圆,将硬币堆在圆圈中心,用一枚稍大的铜钱狠砸,谁将硬币砸出圈外硬币归谁。这是我童年时最爱玩的一种游戏,每天总为那一枚两枚硬币所诱惑,玩得手臂生疼,满身是汗,常为能赢得几枚硬币而手舞足蹈。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能得出一个结论,乐趣与金钱有关,但并不在于多少,关键是你努力后能得到,且能满足你的某种需要。
倘若遇上雨雪,没有雨靴,也少雨伞,终日困在草屋里,我就寂寞得发慌,总缠着外婆、舅舅、小姨,要他们带我出去。那时外婆家不远处,有一个劳改农场,我很想去看看劳改,却被他们用一些恐吓的理由给搪塞了,我很不满意。
我终于有了一次大胆的逃匿,可能我真的闷得发昏了。我悄悄钻出去,跑到村外河堤上,那儿有一处较大的河滩,河滩上有一土墩,土墩里有一个人工洞穴。我钻进去,正襟危坐,想着战争中隐蔽的场面,仿佛外面炮火连天,弹片横飞,敌机正扔下炸弹。我藏在洞中,安然无恙,洋洋得意,全忘了时辰。而洞外,外婆久不见我,一吆喝,都说没看见,全慌了,到处大呼小叫。大概是表舅提供了蛛丝马迹,想到了河滩土墩的洞穴。暮色四起时,他们找到洞中,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外婆和舅舅,早急得满头是汗,差不多瘫软了。一场虚惊,我的顽皮从此大名远扬。那是我少年留下的一次惊险,一个话柄,也算是一个压轴吧。
后来,我上了初中,毕业那年考取学校,进城读书。三年后参加工作,从此忙于同事间应酬;成家后,忙于姨姐妹间往来。自己这一头热了,外婆那一头是冷了。多年后,我也曾到外婆家探望过一回。那时,四舅已成家,孩子也大了;五舅也娶妻,为我生了几个表妹,甚为生活所累;小姨早嫁人,有了两个儿子。老屋拆了,垒了新屋,外婆住在偏屋里。身子骨还算健朗,见到我,硬要下面打蛋,被我拒绝了。外婆很过意不去,现在想来,那肯定是外婆心中的遗憾,可惜我当时没有悟到这一点,否则我无论如何要吃那面那蛋。隔了几年,母亲病逝,我心里装满哀痛。再之后,每隔一两年,都有一件伤心事,闯入我心中。祖母、岳母、大舅、三姨,一一逝去,满记忆里都是悲凉。再后来,我遭受挫折,忙于调动,岳父病逝,焦头烂额中,许多事都淡忘了。我好象还有过一次探望,但当时的情形,早一派茫然,寻不到半点清晰的印象。
现在外婆病逝,我才恍然,我才愧疚。其实我也知道,其他都不重要,只要此前我将自己的躯体送到外婆的眼前,让她目睹一回,就是她最大的欣慰。
我九十三岁的外婆,彻底瞑目了。我又踏上那个村口,村庄大变,但地貌轮廓还在,我顾不得辨析,匆匆赶到外婆灵前,三叩三拜,烧几张纸钱,是我给外婆的最后礼物了。我向舅舅打听外婆过世前的情况,心中虽有悲哀,但总为遗憾漫过。我仍幻想着那种情景:外婆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眯着眼睛,拄一根竹杖,在我一声叫喊里,一脸笑意,一口乡语。现在这一切都封在脑海里,留给记忆锈蚀和打磨了。
吃过丧宴,我向舅姨们告辞,踏上归途。我知道我起步前的一回头,是一把锋刃,正割段一种情缘;我也知道外婆将长眠于苍山中某一个山坳,我难于亲临坟茔凭吊,那机会是绝无仅有。可我肯定会在那方苍黛闯入我眼帘时,想到外婆,给她一回心祭。
我想起民间一条谚语,外孙是条狗,吃饱外婆饭就走。这多年来,我扮演的恰恰是此角色。但我心里镜子样明白,外婆是疼爱我这条外孙狗的,而我碍于面子,没在她灵前嚎几声。想到此,我心一酸,抹出一把泪来。
二00八年二月八日于霞蔚居 _________________ 坚持文化和个性写作,坚持质朴和诗意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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