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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中外华文诗歌联赛 :: 新诗 中选投票结果" 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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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三品按察使<BR>(天,你是斑竹吧?)


注册时间: 2006-10-12
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九月 06, 2007 2:20 pm    发表主题: 读"中外华文诗歌联赛 :: 新诗 中选投票结果" 有感 引用并回复

北美枫开展"2007中外华文诗歌联赛" 无疑是一件有利于诗歌发展的好事.
组织者们不辞辛苦, 功不可灭.

然而略读一下中选的结果, 令人大失所望.
多数诗歌写得和散文一样长. 诗歌贵在凝练, 这一点, 评委非马先生做的最佳.
可能是大众投票的结果吧. 下面的诗歌多半拖拖拉拉, 节奏松松垮垮, 缺乏诗意. 多数人的作品近于小说.

从联赛的结果看, 中国许多人不懂诗歌, 如此下去. 未来的诗歌和小说是同一个词.



第 1 名: 黑夜里的眼睛
紫雨千岁


(一)
夜 穿上黑色的燕尾服
萤火虫 一个个
挂在墙上 被风吹干
唐古山留在夜的眼睛
瞥见了我欲伸出的右手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葬礼
迫不及待地兜售出所有的风情
在被撕裂的哀声中
传来季风的踉跄
我听见自己的血 在兀自焚烧

伪善和欺骗
使我学会了在黑暗里走路
婆娑的双眸 犹如拉伸的铁轨
索性将凝视的目光切断
我应该 永远停留在自己的影子里
专注地思考着
如何把这个阴影
塞入一个普通的酒瓶

(二)
季节 躲在烈日的背后发情
我 躲在惯居的穴巢中
偷偷地焚烧着鸟笼
夜 也和我一样猥琐
却不敢偷来金乌
只攥着一枚残缺的月亮
像是我昨天吃剩下的半块饼
“蠢货!”
我高扬着嘴角
顷刻间 竟觉得自己像个王
穿过今夜 我就是一把刀
割下一块高地 做为我的王国
当落花在月夜
若雪一样消融时
我要把露珠 凝结成神的伤感
反照出灵魂被囚缚的惨状

我画着他们的模样
竟与我在镜中的
一模一样
狂笑间 我有些饿了
唤来了夜
想要吃掉最后的饼
“放下那东西 你滚吧!”
当我转身的时候
我听见了骨头粉碎的声音
不是别人的
是我自己的
坠地时 我看清了夜
依旧是那张猥琐的脸
而那月亮
何时变成了一个铅球
原来
夜 也包藏祸心

(三)
这是个卖荒的季节
一季的萧条
被几只鸟拾捡上枝头
我是多少人来这世界上的影子
在上帝不存在的日子里
和岁月攀谈了一辈子
命运的掌纹 也像是生了病的树干
附和着冬天咳嗽的声响
最后的黄树叶 飞入我的掌心
如同一尾睁着眼的枯鱼
如果再吹来一阵风
就能知道这季节的深浅了
黑色的乌鸦
也蹲踞在最后的白杨树上
之前还有很多的人
可现在 这林子
只剩下我 在安静地点灯

沉寂就如同一场冬梦
把他们都带走了
我想 那月亮的背后
一定很冷
因为 当我们再碰面时
他们浑身都沾满了磷粉
那满天的星星
也像是冻僵了的眼泪
总是深情地
对我述说着 鬼和狐的故事
我问 他们为什么总在一起
星星回答说:
“因为血液就是他们的黏合剂!”
我轻撇着嘴
我只是个影子 没有血
这样 我就永远遇不上
爱我的小狐妖
索性 再去豢养一个季节
把自己足够斤两地卖出
即使被卖到地狱 也无所谓
那 不过是一把骨灰的延续





第 2 名: 好猛的西伯利亚寒流
杯中冲浪


尽管窗子和门关得很死
未加衣的学生仍然白纸一样的发冷
地理老师说,西伯利亚出寒流侵入国境线后,过新
陇蒙陕晋冀,入鲁,长途奔袭我们初一、五班教室
诚非易事

楼外景色凄迷
孩子牙床像平原上的树枝一样咯吱作响
年轻的老师不忍睹孩子受苦,慢慢的举起地球仪
然后,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
刚毅的插进著名的阿尔泰风口

风声即刻沉寂,阳光穿透玻璃
花香鸟语

这是顷刻的变化
顷刻之后
血气方刚的老师大叫一声,脸色惨白
倒在讲台上
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发乌
再看地球仪,那天山和阿尔泰山狭长的空地
兀然堆积着二指深的坚冰





第 3 名: 异乡的秋天(组诗)
王志国(藏族)


◎异乡的秋天

我在风中走远
像一粒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尘埃
没有谁与我同行,除了风
除了身后悲伤的落叶
我的孤独,一直未向谁吐露

让故乡老屋前的小路继续弯曲吧
这苍茫世界里被瓦解的小小背景
经过秋天,经过衰草支撑的澄净天空
留下了一条回家的路,和没有归乡人
巨大的虚空

但在小城巴中
秋风还在犹豫,九月菊刚刚露出金子般灿烂的笑脸
没有一天比一天锋利的秋风,没有一天比一天降低的雪线
异乡的秋天里,我比始终徘徊在城外的秋风更迟疑
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完全切入城市的生活
要不是一片浅黄的枫叶突然飘落我的窗前,要不是
这片浅黄的枫叶上不显痕迹的内伤
我一直没有发现,异乡的秋天已经来临
而且,比故乡的秋天更隐蔽,更容易勾起一个人的愁伤


◎秋天,那些花儿,那些草儿

它们在旷野里惊惶不安
仿佛被命运蹂躏的乡村孩子
还没有学会哭泣的脸庞,朴素而凝重

要不是秋风有毒,要不是秋霜
一次又一次地涂抹劣质的化妆品
那些花儿,那些草儿
一定会顺从秋天的安排,把生命的绿
留在根部

但是——
关于秋天,它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去面对
更不知道逆来顺受
并非最终的妥协



◎暮晚

是一片收割后的稻田,撑高了天空
被秋风扭曲了面孔的旷野
在落日下,随着黯淡的光缓缓消隐
多少年了,那一幕悲伤的场景
始终走不出一个人,含泪的眼睛

暮色四合,遮蔽幸福与苦难
也遮蔽一个人苍茫的内心
在这万里悲秋的硕大背景里
我看不见过去的一切
我只听见有风,徐徐吹过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母亲急切的呼唤
就像当年呼喊着夜不归家的我
一声又一声


◎初秋

风凉下来了
一扇向着九月打开的门
慢慢显露出秋天的景象
近处的老房子
一半覆盖于衰草间,另一半
覆盖着尘埃。遥远处
一朵缓慢上升的白云
刚刚走在这个季节乡村最为深情的地方
但秋风在犹豫,她多么想开口说话
多么渴望与一片树叶儿交谈
但她的言语,是尖刀
是无以命名的伤
路边的九月菊,从春天一路鼓掌而来的那一树树枫叶
谁将是她,最先吹灭的红颜?


◎秋天杂记

靠窗的墙壁上,茂盛的爬山虎病了
这个先于落叶知晓秋天来临讯息的哨兵
被秋风一掌掴伤,待它转身
想告诉身后的朋友时,秋天的血
已经淹没到它的嘴唇

此时,我知道
又一个秋天已经如期而来
谁都无法抵挡。那些花儿无奈地枯萎
那些绿草成片的衰败
这些高远天空下卑微的生命
在秋风面前,整齐的捐出了华丽的容颜

在大地无边无境的寂寥里
我一点儿没有想要忧愁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此刻臣服于秋天的草木
比我们人类更聪明,至少它们懂得
在不可抗拒的自然面前如何保护自己
而我们,在灾难来临的时候
除了盲目地逃离和无休止的泪水
至今,还没有向生活学会
如何救赎自己


◎秋日散记

2006年9月14日,阴转晴
刚刚落了几天秋雨的小城
秋阳开始学会以仁爱的姿态
进入自己的角色

而在千里之外
海拔3000米的家园,秋露为霜
不断下降的气温,正裹风藏雪而来
将寒潮提前送到他们的身边
“母亲的病又在犯了,多年的风湿病
常常在半夜里惊醒年迈的父亲……”
手机那头,哥哥的声音近于哽咽
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伤
我知道,父母的病情不轻,哥哥打电话给我
也并非是想把悲伤通过手机讯号传给我

多年以来,家就是我的痛、我的伤
很多时候,一想到家里苦命的亲人
就有涩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儿
但我不能哭,一个生活在别处的异乡人
可以忧伤,但永远不需要眼泪





第 4 名: 《裸神》
迪拜


序曲:

绿色的山野,奔驰的是两个美丽的少年
美丽的少年,共同驰骋着一匹白色的骏马
亲爱的,你再把我搂紧点,搂紧一点.

**上篇 普特洛克勒斯:阿喀琉斯的太阳

让特洛伊的火焰再高一些吧,爱琴海的海水也无法熄灭
——阿喀琉斯的喃喃低语

乌云已经布满了天空,雷电有了蓄势的声响,
狂风刮起来了,特洛伊所有的树木都在颤抖,
远方的战舰在摇晃,海啸,它即将来临

爱琴海啊,什么时候,你悄悄地变了颜色,
[阿喀琉斯泪流满面]:海神,我再也看不到
你平静的蓝色,黑色的深渊弥漫了你的血液

你怎可如此离我而去,撇下我在世间承受孤独
[抚摩着普特洛克勒斯赤裸的尸体]:爱人啊,
从此后,我将只能手执长剑面对寒冷的月光

人生中将长久地停止去寻找快乐,也不够来回首
那曾经有你笑容的所有岁月,海神啊!我请求你,
以摩西的长剑赐给我他还能片刻的呼吸

[阿喀琉斯吻着普特洛克勒斯没有呼吸的手臂,
他的腿,他的脚,嘴唇在他的脚上长久地吻着]:
我生命的一半已经消逝:名誉和爱!----不!全部!

天空将不再是蓝色,大海将不再是蓝色,我手中的
剑已经失去了光芒,----难道,[痛悔地]特洛伊
是对我的惩罚,我永远失去了我星夜里的裸神......

普特洛克勒斯,我的爱人,我的一生,你终于
在我的身边,让我再好好地看你,让我再尽情地
吻你,今夜,我将第一次在锦帐外丢弃我的长剑

在我的床上,只需要有你,无论你是否已经远离,
我只想用我赤裸的躯体,来追忆你永远的欢颜
用我燃烧的一生,来温暖你渐渐冰冷的胴体

跨越冰冷的海水,庞大队伍的征战是我无可弥补的
错误,一切都带走了,无法寻找的我的快乐,唤不回
时光的倒流,普特洛克勒斯,我的爱人,天的赐予!

让我再拥有你的气息,存放进我的生命里你专属的
领地,让我再一次轻轻地听你每一个夜晚的低语,
让我在海啸中吮吸你的最后一滴唇液,火焰升起之前

火焰啊,燃烧吧,把乌云烧得通红,让雷电烧得更亮
点燃特洛伊所有的丛林,爱琴海的堤岸将成为你的
祭奠,[阿喀琉斯握紧了普特洛克勒斯低垂的手,哭泣]

在爱琴海的翻涌中,在特洛伊的火光中,普特洛克勒斯,
我的爱人,你将成为漆黑的天际里指引我欢笑的唯一的
星辰,当风中我的锦帐开启的时候,我的唇边有了第一个吻


**下篇 赫菲斯申:亚历山大的月亮

托罗斯山再高,也高不过你额前的发线
——亚历山大的悼词

欢腾起来吧,金银的杯盏已经扔得满地,丛林和
大地给了它们昏睡的归宿,黄叶会飘起来,狂风
也会来到这里,唱起来呀,跳起来呀,都舞起来吧

这是英雄的年代,从黑海到红海,越过地中海
抵达波斯湾,已知的尽头,河流染成了血色
我们的英雄呢,亚历山大,你在哪里,赫菲斯申?

[旁白]:这两个混蛋,早就找到了好的去处,薄薄的
寝帐,连门都来不及关,就已经倒在了一起,[亚历山大偷笑]:
我的可人儿,你不要心急,你要等候我的最后一口美酒

还有半口酒,我要你用嘴唇来接,让那芳香溢满
我们的长夜,赫菲斯申,我的爱人,赫菲斯申,
我的生命,我再也无法等候,让风刮得猛烈些吧

我不再需要任何盔甲,我不再需要任何武器
你是我唯一的呼吸,我只祈求能把最赤裸的躯体
呈现给你,来吧,赫菲斯申,来吧,来到我的身边

在这里,你是我的国王,我们的锦被是你的权杖
让我为你解下疲惫的盔甲,让我为你盛一勺沐浴的
甘霖,让我为你脱去泥泞的战靴,在脚边轻轻呵护

让我来,你柔软腹下的羞赧,让我为你取下,我要亲手
洗净,缀为我战甲的点缀,我要吮吸你的伤口,让神灵
赐佑,我要把你的爱液涂在我的剑柄,以勇士的烈骨煅烧

你将永享爱的铭文.让我亲吻你的眼睛,让我亲吻
你的嘴唇,我要用舌苔摄取你夜晚的守侯,我要用
唇液洗去你手臂的浮尘,我将在长夜安枕它的温柔

[赫菲斯申的轻吟]:尊贵的陛下,我的爱人,地中海
汹涌的海浪为你独一无二的身躯做了洗礼,巴比伦的
鲜花已经做了你皇冠的缀饰,亚美尼亚山是你王座的基石

爱人啊,我愿跪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足迹和大地,亲吻
你的疲惫,抚慰你的颤栗和伤痛,为你铺好床褥,撒上
刚刚绽放馨香的花瓣,以星辰的裸露等候你的脚步轻盈

[亚历山大和赫菲斯申发出了爱的呻吟]我要你的一切,
我要你的一切......我要你赤裸的躯体上,每一块交织的
痕迹,我要你曾经的美妙春光,直到下一个星夜的来临

[亚历山大]:阿喀琉斯充溢着爱的眼睛在星光中闪烁,
[赫菲斯申]:普特洛克勒斯的嘴唇永远是那样的似水柔情,
神啊!请所有的星辰退场,让爱人的缠绵为我点亮夜的深沉


后记:

古老的希伯莱,有一个美丽的少年
美丽的耶路撒冷,有一个圣明的君王
太阳升起来,照亮了佛罗伦萨


《湿落叶》

飘啊飘, 落下来的时候
已经是过了气的残黄
我从来不是金黄色
当绿色开始逐日消褪
我就明白, 生命的气息
在一点一点离我而去

大风刮起, 雨点打来
我的身体沾满了污水
粘进了地上的泥泞
我能做的, 只有牢牢地抓住大地
即使被不断地踩着, 任意地碾过
甚至埋没在淤泥里

残损的叶子会更加支离破碎
污浊侵蚀了我全部的身体
但是我, 必须竭力地继续忍受
我相信,即使我的躯体腐烂了,分解的
养分也将被大地吸收,循着泥土的家园
去寻找根须,滋养它天空下的茎和枝干

真的好难受啊, 我的身体差不多
将要全部消失, 可是我还是不能放弃,
千万不能放弃, 我要拼命地再喘一口气,
根须啊, 你不要哭;叶子们啊, 你们不要哭
我已经准备好永别这寒冷了, 只为能够
来年, 这枝头, 多几片青青的绿色





第 5 名: 界碑
白琳


父亲
是一句乡村土语

孩子
是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唯有我
是立于你们之间的一块界碑
会说两种语言





第 6 名: 后审判
祁鸿升


当我讲起这个故事时,
那辆车已经开出了阳光地带,
永远响在夜色里的鸣笛,
像是女司机最后的呐喊,
再一次震醒了我们麻木已久的心灵。
那天也许很晴朗,那天本该有和平鸽的哨音叫亮云空,
那天女司机开着车,开着她的幸福与憧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但她哪里知道,人生的方向盘有时会突然改变正确的走向,
在太阳的黑子里走失生命的踪影。
三个乘客,三个歹徒,三台早已没有了灵魂与方向的邪恶机器,
他们走向了女司机———漂亮的女司机,
他们要用自己的兽性辗压我们可以称之为青春花朵的女司机。
一辆客车的上空出现了乌云的氛围,情急之中呼救的女司机,
她将希望的锚抛向乘客良知的码头时,
我们看到了死寂的人群里一根根称之为脊梁的东西骨裂的情景,
噤若寒蝉、无动于衷,那些丧失膝盖里黄金的小写了自己人格的生命,
他们正远离作为英雄甚至人的标准。
“住手!”一个瘦弱的青年终于应声奋起,
他要用最细弱的阳光逼近车厢里越发浓重的夜色。
他很快被打倒在地,像另一片花朵,
被秋风吹落在地的洇血花朵,他所代表的正义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正义倒在罪恶的铁拳下更让人心痛?
瘦弱青年再次奋起,他呼喊全车人制止暴行的声音却像粒粒尘埃飘落进死寂的大海。
三个歹徒,三匹被怯懦鼓动着勇气的野狼,
他们将女司机拖进山林草丛,被拖进的还有一群乘客作为人的尊严。
半小时后,三个歹徒带着女司机回来了,
但我们知道一片灿烂的人生云霞已经隐进了大山的沉默和河流的呜咽。
女司机重新坐回了驾驶座位,她坐在痛苦与绝望之上,
不只是贞操的失落,不只是黄昏即将来临的困惑。
车又将行,她赶下那个瘦弱男子,那个敢在凶恶面前亮出人性应有底色的男子。
愤怒让瘦弱的男子成为一头狮子,他不明白这个女司机会投桃报恶,
他吼叫着坚守自己的座位,
在人格的高度上,他还没有学会走下坡路。
但我们看到了原本没有勇气呼吸的乘客同心协力将这辆车上唯一的良心赶下车去,
继续前行的车变轻了,我们知道真正的重金属的人生才会使我们感受到所谓的重量。
歹徒们笑了,乘客们笑了,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扭曲许多原本纯正的人生。
女司机启动了车,启动了静默燃烧着血管的火焰,
她要将车开向另一个重新洗礼人生的方向。
车到了山顶,到了天堂的高度,
加速的车里,闪动过一条条愤怒的闪电,
然后像一片落叶从悬崖上飘落下去,
并像墨色的花朵盛开在第二天当地报纸的头条新闻上,
“伏虎山区昨日发生惨祸,一中巴摔下山崖。
车上司机和十三名乘客无一生还”
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动态的完美审判过程,
我们没有多少理由对这个女司机的庄严宣判说不。
只是悬垂她眼角的泪滴落下来,
滴落平和岁月不再止息的雨季,
让我们难以离开这片潮湿的感知。

而带走黑色的罪恶与一群乌鸦的聒噪,
留下照亮世界的孤独星辰,
这是一个女司机唯一能做的最后抉择。


注: 在国内某地,一个女司机开着一辆中巴客车行驶在公路上,突然被三个歹徒盯上,并强迫女司机下车陪他们“玩玩”,女司机情急呼救,乘客们噤若寒蝉,只有一瘦弱男青年奋起响应,但很快被打倒,女司机被歹徒们带下车进行了污辱,半小时后,女司机与歹徒们一起回到车上,车又将行时,女司机让瘦弱男青年下车,男青年不肯,在众乘客们的协助下,终于赶走了这个 “异类”。直到女司机将车从山顶开向悬崖的一刹那,乘客与歹徒们才明白这个女司机的真正用意:女司机用生命对他们进行了最后的宣判。


第 7 名: 桃花吟
兰语凝嫣


  1、桃花梦
  
是谁,跟在一场雨后
推开了春天的窗,一千种颜色涌现出来
姹紫嫣红,鹅黄柳青,渲染成华丽的背景
而这个季节的主角尚未登台
那是我念念不忘的桃花,含苞待放于梦境之外
  
我该怎样跨过,这命定的水湄
以诗歌为名,请出这些粉红的词根
借一艘宋朝的兰舟,向你的眉眼摆渡
并将那个深藏于心的秘密,向你和盘托出
  
千万不要,不要听信流水的话语
就随意推开我拈花的手
有时一瞬的错过,要用一生的时间重新等候
而红尘万丈,再没有什么风物
能像女子一样心怀纯净,目光温柔
你要赶在蝴蝶醒来之前
就着春光,擦亮掌心,攥紧幸福
  
  2、桃花醉
  
为了你,我虚构了二月春风,三月水路
然后守在桃花坞的渡口,等你经过
  
花季的门扉已打开,花儿一朵一朵开过来
一直开到江南的画舫上,鸟儿轻啼,余音绕梁
我迎着你潮湿的眼光,接过桃花的杯盏
这是千种相思酿成的甘醇,轻轻抿一口,便醉了
是谁在耳边,轻轻地说
握住你的手,我就拥有了整个春天
无数朵桃花涌上来,花香触及骨头,时光无比柔软
  
也请你,饮一杯我的酒吧
三生石上说,这坛女儿红已封藏多年
我要你和我一起醉,哪怕此去经年,泪湿青衫
然后再请你,帮我化个淡妆
粉红一抹,就从眉心画起
从此后,夜夜香梦,我睡在这最后一朵桃花里
  
  3、桃花劫
  
临水而立,看春风又渡
从千里之外的望眼,到我消瘦的肩
青鸟殷勤,已为探看,可我等不及
我要抢在下一场雨来临之前
折下一朵最美的桃花,嫁接上思念
  
打马归来的人,正疾驰在路上
千山万水,掠过无数个驿站
而我的衣袖已渐宽,拢满平平仄仄的诗意
蝶恋花,燕衔泥,采茶煮春碧
却不知该取出哪一阙,让春风捎给你
  
请不要笑我的低眉回首
泪水那么多,已没有地方可以收留
如果说,弱水三千,我只饮你的一瓢
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我愿意借出生命,并用泪水弥补
只要能让我,珍藏起春天所有的桃花
为你铺一条回家的路,香染马蹄,洒满幸福
  
  4、桃花落
  
结一枚青色的相思,桃花飘落
淡定而从容,就像做完了一个美丽的梦
水轻轻地漫过来,将花朵拢在怀中
岸边浣纱的女子,不施粉黛,手捧落红
窈窕的身影漫过烟雨,和着骊歌声声
  
微凉的指尖,拈起的,是最后一缕风情,
我无法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语
弦断之后,再妩媚的句子也无人倾听
莫再说良辰美景,后半阙总要成空
我收起三百诗笺,洗去胭脂,向春天辞行
  
请葬我,葬我在落满长风的山坡
和黛玉的诗词一起,逃过三月的水印
安睡于泥土,深藏于花冢
再不对你的颜,不染你的愁
凭它清风明月,不倚雕栏,不看南山
所谓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不若两忘烟水里





第 8 名: 写给母亲
黎凛


——母亲逝世三周年祭

1)
母亲,你走了快三年了
多少人已经将你忘记,就像忘记生活中的一件物什
哲人说季节可以在一棵树上复活,一枚腐朽的叶子可以在
春天的叶脉上重生!我盼望你在一只牙刷,一把梳子
一根顶针一只茶杯上复活。可迷信的兄弟们早把你用过的东西
扔掉了!他们扔掉你的衣服、套鞋、靴子、老花眼镜
你没有吃完的药片(广告上说得多么神奇而神圣啊
这些你早已厌倦,而我却一直视为菩提的药片啊)
扔掉我们的童谣,谎言,残破的识字课本,你亲手糊在墙壁上
我们泛黄的奖状。就像扔掉一片废纸一枚草叶,扔掉这个社会的
厚道、忠诚、信用、良心,这些你曾反复告诉我的词语
早已稀薄得像雪山之颠的空气
当时间的救世主早已把你忘却
我必须安静地面对时间本身,面对一个虚幻的
称谓,它们多么辽阔,多么悠远
多么空荡荡!你像一团空气,纠缠着我的呼吸
我供血不足的大脑,有时缺氧的心脏
我有时窒息,大口喘气,瞬间的晕厥
手指苍穹,抓不住掠过天边的一根薄薄的鸟羽

2)
现在,我必须时刻练习虚构
从父亲的叙述里,虚构你没有娘家的童年
你的缺乏恒久温暖的乳名。你的被我时常记错的生日
虚构你年轻时的模样、变老的声音与永久的微笑
你做的家常菜,你为我们缝补的衣裳上补丁处的小花
你去世的那年为我纳的千层底上密密的针脚
虚构一场来不及为你举行的70岁生日宴席
我高举的手臂在异乡的天空空空地等待
母亲啊,你来碰杯!
我的杯子里早已盛满香甜的谷酒
那用故乡的雨水与你幽怨的眼神酿就的
琥珀一样的泪

3)
我正在穿越严寒,穿越一场迟迟不肯降临的
暴风雪。把手伸过三年前,和你握紧
握紧你生病的骨头。我颤抖的手指
抚摸你蓬乱的头发与干瘪的肌肤
肌肤下你不愿叫出的疼痛。在一个叫子宫的地方
你曾经多么温柔地抚摸过我,千万遍
带着年轻女人隐秘的微笑,卑微而伟大的所有骄傲
我带着流泪的感觉,温习你曾经幸福的
抚摸。我曾经的生命乐园,父兄们的欢乐谷
现在因为你病变的肠胃而变成你最后的
刑场。我久久地跪在你床前的姿势
竟然得不到上苍的原谅,他把你的痛
加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丝毫减轻你的痛,让一份痛
变成两份,十份,百份,并让我从此咬紧牙
用余生的悲伤扛住,来自暗夜的
哭泣的冲动

4)
一只像乌鸦的黑喜鹊,会让我时常产生幻觉,比如
你去世时,为你守灵,一阵刮过厅堂的稀利索落的风
在风中打转转的纸钱灰。想起弥漫在村庄上空的唢呐声
回家的日子,我穿过你和父亲居住的房子,看见床上拱起的
被窝,你好象还在睡觉,睁着空洞的眼睛,我跪在床前
为你按摩的影子。如果是晚上,我把电灯的开关拧亮
像以前那样,似乎要为你倒一杯开水,之后,把灯光熄灭
我摁开关的手好象被你轻轻地摸了一下。我在生活中已变得
谨小慎微,晚上回家,总是记得去关好门窗,那样的动作
你早已重复了一辈子。晚上每当听到有猫头鹰的叫声
我就担心有人将会离开人世。那只在老家后面竹林里叫的
像乌鸦一样的黑喜鹊(或者像喜鹊一样的黑乌鸦),我后悔
当初没有把它赶走,现在它住进了我的心里,有着黑色的
灵魂,忧郁而高贵,像你瘦小的庄严的背影,镶嵌在我的瞳人

5)
离开故乡的十年间,我的家乡方言已经粗砺,如乡间小径上的
石子。每次回家,我必须首先练习方言,你总是不露声色地
纠正我一些说错的词语,像用磨刀石一样,把我起伏不平的音调
打磨得光滑无比。这样,我才慢慢地回到故乡,像涸辙之鱼
从陆地一步步蹭回水中,杯中的茶叶一片片回到前世的茶树上
我庆幸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你留在我身上的胎记
它至今还保守着你和我之间隐秘的联系
一朵花和一个春天,一颗痣和一种宿命
我手持你赐予我的名片,游走在世界各个地方,让人们知道
我是你的儿子,我是故乡的儿子,也是祖国的儿子
我的全部骄傲,来自你活着时无处不在的卑谦

6)
当我来到这个世界
你用灿烂的笑容迎接我的哭声
我却浑然不觉
当你走的时候
我用痛哭为你送行
你却毫不知情
三十多年的欢乐由一场热泪淋浪的悲哭来
结束,春天的开始也将由冬天来终结
在一朵冬花的颜色上,我构思着
春天的消息,构思着我们的前世,今生
来世

7)
母亲,现在我在为你写一首诗
试图记述你草芥一样孤弱的生命中
那些白莲,飞蛾,盐,烛火与贞洁
那些在得到中失去,在失去中永恒的
我们水草一般彼此纠缠的悲欢,将在来世
继续,繁衍,生息。如你坟墓上相依在风中的小草
我抛弃诗人的名义,在一封你无法读到的
家书上,最后落款一个儿子坚贞的傻傻的
乳名





第 9 名: 雨落在所有的青草上
罗启然


雨无欲无求地落下来
落在所有的青草上
无所顾虑的声音
像羊站在山坡上
吃饱的叫声
均衡 平和 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
我不想念其他
烦躁 痛苦 快乐 梦想……
这个时候
我只渴望看到一匹白马
留驻在青绿深处
低头吃草





第 10 名: 简历
何春仙


这些青果还末成熟。雨总是不期而至
秋天在仰望的目光中沉睡。道路
微微产生倦意。你说梦捏得太紧
会捏疼自己,不如摊开手掌
像躺下的大地,任凭高山一路攀升
但你始终是热爱果园的,这些夭桃
坠落的声音,多么像小巧的刀子
一下下,割得日子,揪心地疼





第 11 名: 水房子(组诗)
玲子


1)

龙头 这固执
的叙述者
一滴一滴
带给我小小的针脚
和蜂巢般的忧伤

黑夜的唇彩
盖上水珠的十字绣
初冬的底片
更深了

2)

水杯是张嘴
它暧昧的睡
在时间的长绳上打坐

就像毂子的点数
它存贮光芒苦雨的词根
有计可施

却始终让下一局
空着

3)

水钻
冰的伴侣从指间溢出

寒抬高了光芒
你抬高了

我最后的墓地

4)

有人醉了
酒水钥匙一样
开启了它的蓝

它昙花的闪念
植入夜的声音

5)

新鲜的水果
让人想象的理由
是它如何走下枝子

对于多种可能
我选择怀抱香气
坐在九月的伤口

守候并且开花


《在三月》

1)

我是不是该句读,把细碎的李花
搬离原来的住处。给她一个新居,朝阳,座北
经历阳光和影子的梳理。那些落下的,带着娇羞
而依旧在枝上的,属于动词,介词,以及讹传
我尽可以佯装不知

2)

如果遇到你,擦肩而过
兴许是最好的隐忍。我的句子有限,突发
抑或是疯长,都不适合冷调的抒情,事务烂掉
从内部,如容器。每天,溢出一点
似乎比装进一点,更容易

3)

雪又起舞,仿佛整天冬季
不够用来哭泣,我没有罗帕。看见温度
之下,箭袖已走到高音。带刀的胡服,在半空
扬起一大片旗语,我尚未回暖,周遭那么迟钝
而有了白色,我们就可以一直安静,如世间天堂的距离

4)

你不妨大哭,在砖墙后面
红杏灼灼,坏的人窃窃私语,他们
画地为牢,带着水晶的链子,一只绿蚁
窥见的真相,胜过你我眼泪包含的虚假
它举起足,说日子掠走了一切,你还停在原地
义无反顾地舔伤,并刻舟求剑





第 12 名: 也是金字塔
白水


题记: 加拿大是个极少战事的国家. TORONTO大学的校园里却醒目的竖立着一面墙似的石碑,
上面刻满在世界大战中死难的"多大" 师生的姓名

狮身, 人面
而那人面恰好是腼腆的女子或
书生, 我茫然
看一个幽灵
脱壳, 遁入
无门之门与一头狮子的血
交媾

*罌粟的红, 如唇
盛开在每年飘雪的日子
那是丘比特之箭
洞开的, 把他的血
绽放在你的胸前

时光隧道早已爬满封尘的蛛网
论文的纸堆却挡不住他的
镜片, 聚焦
毛瑟步枪偏离的准星

‘我痛恨战争’
ST.PARTRICK大道那座名不见经传的教堂
一个女人
在风中呢喃

假如史诗
一定要用血浸泡
假如刻刀
毫不容情地把你留给地狱之火
诺贝尔奖章早已熔为**玛尔斯的盾牌
谁说战争只属于军人?

我看见我的灵魂倒伏
在你的脚下, 这
是怎样一种情愫
把你和我
一同揉进了冰冷的石头

苏格兰的风笛此刻空悬着
没有人给我讲诉那遥远的故事
夜, 静悄悄的
这是灵魂与灵魂的对话
所有的语言
都在对视中化为泪水
月光柔柔的洒下来
吻着你
无法抹去的伤痕


注: *每年11月, 加拿大人会在胸前佩带罌粟花, 纪念战争中的死难者.
**在古罗马神话中,把火星比喻为身披盔甲浑身是血的战神“玛尔斯”。


第 13 名: 江上
缪立士


江 不是春江
时值深秋 江面空旷
江风如刀
灰蒙蒙的天空低低地压住原野
水 也不是绿水
浑浊 污黑
游着两只鸭子
一只灰黑
另一只也灰黑

它们叫声凄凄,显得
孤单无助
有时 把头和身体埋进水中
只露出一点点灰黑的尾巴
在这世上,我们孤单渺小
与鸭子无异
有时 也得把头深深低下
如果没有了爱,你要悲伤
我也要悲伤





第 14 名: 致睢阳
木易沉香


我已经记不起你给予过的细节
还有属于我们的枝叶与幸福天堂
它们只能在流失的春天里舞蹈
或者在萧瑟的秋意中
弹奏丰满 独唱忧伤

我一直庆幸 还有永远的景致
那些流水,沙砾 始终咯在我的心口
无论它们有多么的沉静,慌乱
比如烛影依岸 又比如摇红过江
亲人,你每一次晃动 我都会隐隐作痛

四月,触手的罂粟
锈死三月桃花的灰烬
打开你 打开时光与梦的旅程
火焰盛大 似日光
第一枝花骨 你不能作为假相存在
我的意象是这样蒙胧

欲望成熟 落魄圆满
你注定要完成风华绝代的使命
正如西去的阳光储满了橘黄
亲人,即使丝锦断裂 红尘蒙羞
我仍然可以在梁园
或者千山之外病入膏盲





第 15 名: 《广 告》
王 翠


(一)
插在 喜欢的节目间
却不是 美丽的逗点

(二)
一条虚假的广告 播放在
打假的新闻后

(三)
亿万人面前 堂皇地撒谎
却赚了个 盆满钵满





第 16 名: 西河桥
离离


十年前我赞美过它,写到它下面的水
有些污垢,有绿苔,有原生态的植物根系
我们从它上面经过,西河桥,当时多么娇小
十八岁的样子,害羞地藏着小手
1998年的秋天,天气有些潮湿
我和他再次过桥,就在桥的中央
他仿佛要说点什么,他要说点什么呢
西河桥,隐藏了我们那么多的心思
它内心的河,现在已经干涸





第 17 名: 《夜夜歌起花开》
Coolkid




当疲倦到衰老的深蓝色天空 随着群山 巨石般下沉
她将火红的黄昏 涂满双唇 流淌水润
在惆怅的微风中 对着奔驰远去的地平线
她撩起翠绿的长纱裙 撅起肆无忌惮的白臀

瞬间绽放的夜晚
诸神搓麻
满街的小狗身穿鱼网的丝袜 纵酒狂欢
迷醉与融化之余 一边佩带面具般的面膜一边集体倒地手YIN后入眠

我要用三个房子的时间 用力地想你 哪怕——
你仍旧孤独在密封的古树里 幻想一百个春天清晨里的露水
月儿圆圆似银盘高悬 老人们背上记忆的行囊 挤满列车 驶向数十年之前
月儿圆圆似青春少年 孩子们手哪棉花糖 跳跃于烟火璀璨的画面中间 笑容如朝阳灿烂



打开一条大河之门的开关
浑身写满酸楚的鱼儿 下跳上穿
两岸上 大火冲天
稚嫩的长草拼命地叫喊

遍体鳞伤的三眼怪兽 在月光下感悟人生 在日光下打滚撒欢
突然有一天
他被全山上下的野猪疯狂追赶 猪牙似利刃 寒光闪闪
他惊慌得从峰颠一溜烟儿逃到平原 头上帖着珍珠般的汗

一只温暖的小鸟被一颗无色的子弹刹时钉在半空 血流满面
带红的羽毛翻飞 浮浮沉沉 像峡谷里一场浓雾的忘我表演
哭声传得好远 贯穿几个世纪 都依然清晰可辨
挣扎的爪子颤抖着诉说廉价的疼痛 石砌的耳朵永远听不见



我把友情与爱情 理想与信仰 荣誉与快乐 诺言与帆船 统统放进 大大的冰箱
我把大大的冰箱 放在我那小小的却滚烫的心里
我把我那小小的却滚烫的心 献给你



成排的汽车亮着头灯 组成 夜里奔行在立交桥上的甲壳虫大军
橡胶的轮胎碾过血肉的骏马 只需要 0时0.03分
乞讨的老汉怀抱一脸笑容的碧眼红唇的冲气娃娃 未曾见过 苦闷的真身
多彩的电视满腹广告 说服你相信 90岁的老太太也能够发春

小男孩问爸爸:“什么是卫生巾?”
爸爸希望小男孩在18岁以后可以懂得如何避孕
小女孩问妈妈:“什么是真爱情?”
妈妈希望小女孩的第一次可以留给她那拥有金山的老公

高楼如箭 射向天空
来之不易的家 是飞向幸福的飞艇
透明的木头长进光滑的皮肤中 相信罐头里的吻
肉感的双腿之间 明亮地通向银制的子宫



今天早上 你送我一朵芳香的 玫瑰花
今天晚上 你送我一只芳香的 安全套



钻戒。存折。房子的产权证。领带。高跟鞋。驾照。润唇膏。网站。美梦。值班。三轮车。天桥。
车票。咖啡。科罗娜。床。水龙头。手表。验超机。影院。教堂。车间。田野。镰刀。拖拉机。棉被。
穷光蛋。充值卡。商场。皮衣。富翁。
呵呵,哈哈,哼哼,哦哦。



挂于睫毛上的大灯笼是黑暗之狼那贪婪的眼睛 时刻准备着
要吃掉 成千上百的少年心
公交车吞饱裸体男女 如绿潭中一头醉酒游荡的鲸
跌入清澈见底的午后 篮子般密布迷宫

深渊里的少女用黄叶与浴巾一起编织英俊王子的身影
护肤露里的表盘旋转成一轮铜月 云雾沉默不动
白墙上雕塑出泥泞的笑脸 像翱翔中怀旧的风筝
她赤身伏于千秋的枝头 眺望 远处射来铺天盖地而来的毒蜂



你拍一 我拍一 男孩都有小鸡鸡
你拍二 我拍二 女孩乡下种白菜
你拍三 我拍三 镜花水月光棍汉
你拍四 我拍四 利剑难断绵情丝
你拍五 我拍五 痛苦幸福同屋住
你拍六 我拍六 人奔天涯水自流
你拍七 我拍七 多少好汉没有妻
你拍八 我拍八 蛤蟆整容变青蛙
你拍九 我拍九 借酒消愁乐不休
你拍十 我拍十 飞流直上三千尺



我用呼啸的秋天 裁碎少年的欢乐
以一种 慈祥的表情
于360只冷冻保鲜的傍晚
耗去一场走出失恋的光阴

他在广阔无边的背上 刺满沸腾的地狱
咬紧 牙关
双手高举大旗与地球仪
直视湛蓝天边数十道曲折的绝望彩虹

你还是不忍拔去 下身的插头
章鱼爪子般 缠绕全身的头发
蔓延出浩瀚的黑海 席卷叠浪升空
遍地众灯闪烁 漫天暴雨如洪

谁在朝夕之间痴呆地偷窥弹孔般的星辰——是谁啊?是谁!
谁在日夜之间长久地迷恋两秒钟的兴奋——是谁啊?是谁!
谁在悬崖下的爱情之泽内 万劫不复——是谁啊?是谁!
谁在指甲上的温柔之锅内 化为灰烬——是谁啊?是谁!

铅字击穿玻璃窗 篡改耕种牙根的大地紧紧环抱干涸的村床
铁蘑菇下的大象 翻阅红蚂蚁的JING液 硕大的鼻子骤然笔直如滴血的樱枪
城池晶莹在白皙的背后 庞大地破土而出 随即成排地嚎叫着坍塌成岁月的电影
巨鹰眨眼间掠过无数发凉的头顶 洒下串串通红似针的哭声 扎入每一颗不知所措的心



夜夜 歌起 花开





第 18 名: 与 父 书
熊焱


1)

这时钟的滴答之音、这生命轮回
这一生我也无法偿还的爱和罪
我害怕它们,害怕黑夜、沉睡、灯枯油尽
父亲啊,这匆促的光阴
让你一天天地瘦弱、衰老,无比昏聩
你走在我身边,佝偻着,喘息着
不再像我的父亲,而像我的儿子了

所以我要像儿子那样爱你
又要像父亲那样疼你
父亲啊,这样的日子已越来越少

2)

我曾把你当成了敌人、挑战的擂主
当成了我要推翻的君主和权威
父亲啊,那时我多么嫉妒你坚硬的拳头
嫉妒你发号施令的威风
以及你享有的孩子们的尊重和妻子的温柔

我就私下里磨刀霍霍,练习弹弓
我就私下里咬牙切齿,发誓要将你打倒在地
我跟你争吵、赌气、报复、暗中使劲
甚至我嫌弃你的贫穷和疲惫
嫌弃你的委琐和卑微
好几次了,我都拒绝在大街上与你同行
又拒绝在同学的面前承认你的身份
父亲啊,我就这样一次次地伤害着那个爱我的人
这些我成长中犯下的错、付出的代价
是我血液里的毒药、我骨子中的麻醉剂
让我们痛过之后又爱了,爱过之后更爱了

3)

这么多年了,我们还互不服输,无法和解
你风烛残年,还那么偏执、任性、小脾气
越来越像个孩子
父亲啊,我就这样活在你的爱里
你也这样活在我的爱里

我相信,以后我的儿子也会像我当年对你那样
我们冲突、顶嘴、明里暗里地较量
像惺惺相惜的仇人和对手
又像肝胆相照的兄弟和朋友
父亲啊,这都因为他跟我一样拥有你潮湿的眼神
拥有你的脾性、血型、那一颗柔软而温顺的心

4)

人活一世,草长一秋
父亲啊,你看那石头下的青草和缝隙中的蚂蚁
你看那扑火的飞蛾和病枝生长的盆景
它们多像你啊,父亲,这坎坷半辈
这穷困一生,你耗尽的热血、汗水和眼泪
就是晚年里你每天按时服用的中药啊

而我不能为你祛痛止疼,还跟你斗嘴和较劲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活在城市
活在我越来越深的自私和虚荣里
我热衷聚会,乐于扎堆
我以忙碌为借口,以疲惫为理由
懒于陪伴你吃饭、聊天和散步
父亲啊,这一生你就是我最大的债主
那只为付出的爱,让我这一生成为了最大的富翁

5)

如果真有来生,我就要你做儿子我做父亲
那时我教你识字、处世,热爱世界和母亲
我还要像你今生教我的那样,教你流血不流泪
一辈子都要善良地活、坚强地走
父亲啊,流年似水,时光如电
趁你健在的今天,请允许我以一个父亲般的口吻
像教导孩子似的说说我的心理话:少喝酒,少抽烟
不要熬夜,多多锻炼身体,我的老迈的父亲啊

6)

现在请让我写下一个滚烫的词汇,深入你脸上的
斑点、皱纹,和时时发作的胃病、关节疼
请让我掏空身子,装下你一生的
爱情、命运、贫穷,和奔跑的青春
父亲啊,我已错过了很多年的光阴和机会
就在你生命的黄昏里,请让我好好地爱你吧
爱你白发上的霜雪,爱你皮肤下的涟漪
爱你胸腔中像惊雷般爆炸的坏脾气……

7)

终有一天,你将离我而去
但你并未走远。父亲啊,那时你是以我的名字
活在人间。百年之后,我又以我的儿子的名字
活在人间。两百年后,我的儿子又以他儿子的名字
活在人间……父亲啊,其实我们一直在一起
以这相同的血液、姓氏、胎记
以这人间的大爱、真情,以及与生命相关的东西
代代相传,生生世世





第 19 名: 《这个冬天不下雪》
刘华明


1.比远方更远

是什么比远方更远?
当天堂沦为废墟 众神逃离
当一片海注入蔚蓝中的蔚蓝
让一只鹰独享安宁
当一首诗在冥冥中飞翔
等待一束闪电击穿想象
当一双鞋在梦里
提前抵达春天的现场

我曾预约为落叶送行
那么远的异乡就要被漂泊覆盖
薄薄的尘世如一张黄纸
亲人们在黑暗中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却看不清前方的路途
秋风送来的信笺多么冰冷
它让我无法穿越预定的荒凉
一场大雪埋葬了远方的足迹
埋葬了青草的声音
埋葬了比远方更远的
一个人内心的孤独和忧伤

2.初春

花朵还未开放
蝴蝶的梦已渐渐透明起来
薄薄的月光走过初醒的的枝头
窥探春天的消息

迎风打开的不只是这个轻盈的夜晚
还有来自暗处的一声鸟鸣
它在春天的路口蓄谋已久
直至羽翼丰满
直至所有的事物慢慢苏醒

没有什么可以停留
炊烟的旗帜关闭了夕阳的门庭
满天的星子相拥而泣
为了那个老去的冬天
为了那些徘徊在风雪中的逝者

云正在聚集 雨将落未落
我漂浮在自己的命运里
像一粒微尘
等待着阳光的抚慰

3.春天

虚拟的天空
藏着云影的暗合、阳光的层裂
和一匹马奔跑的嘶鸣
若有若无的花香
撑开蝴蝶弯曲的想象

只需一个眼神的传递
春天 就会在枝头燃起火把
照亮蛰伏的梦境

我一直在听青草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待流水的回答
我一直把候鸟寄养在远方的诗行里
以期啄出明媚的春天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月亮 自会静静地爬上屋檐


4.时间的河流

在时间的河流中逆行
那赤裸的风吹不熄我骨子里的灯火
和灯火里跳动不安的灵魂

没什么能阻止秋风的脚步
一群鱼蟹在落叶的哭声中化为泥土
一群燕雀迷失于遥远的幻梦
而我 还在用闪电飞翔
飞过黑暗和阴霾
飞过沧桑的年轮

我想我还活着
活在一个明媚的传说中
靠理想、信念和一个诗人的执着在两个世界行走
就像打白天与黑夜两张牌
我只能以巧取胜

过去的 把它高高挂在枝头让月光慢慢洗礼
未来 在第一缕阳光下茁壮成长
现在 我座在钟表里弹着吉他
成为时光必经之人

5.这个冬天不下雪

这个冬天不下雪
只有一群候鸟飞来飞去
却找不到着陆的理由

夕光普照
像命运在涂鸦
在我余生的画卷里斟满流动的风景
或明或暗 或喜或悲
或在金黄中褪尽苍白的底色

街道开始发炎
仙人掌的芒刺在季节的额头刻出深深的刀痕
一枝梅不停地仰视 忘记了开放和飞翔

这个冬天不下雪
干涩的北风吹走白云的碎片 吹来流感的基因
一辆满载雪花的马车从可可西里日夜兼程
在梦的通道狂奔

我在天地间踱步
不能上天 不能入地
只能多余的站在那
等待天空 短信的回音





第 20 名: 《鸟鸣穿透身体,像一粒子弹》
离开


鸟从不知名的远方,飞来
鸣叫,在你日日必经的南园
穿上了新绿衣裳,那些枝叶
透过围栏,两只蝴蝶在花丛中嬉戏
身心有些许疲惫,在这个暮春
体会一种凉,漫过第三十四条小溪
像山中的隐者,你不再渴念繁华
一天天度过,波澜不惊。你看
粒粒都那么饱满,树上的那些野果
子曰:“不舍昼夜,逝者如斯乎”
弹一首清越的曲子,恳求鸟鸣击中我的心脏

《我要在静寂的春天喊你》

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乌云密布
要把整座小城围困。清明已过
在四月,春天快要睡下去的时候
静静地孤坐在岩石,草丛边
寂寂的是残壁、废墟,倦飞的蝶
的确,我们都需要火把,照亮内心的幽暗
春天啊,我真的无力把你抱起,和你言语
天黑之前,请允许我再一次
喊出所有亲人的名字,不要沉眠
你的道路宽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只有一片小叶槐开在春天》

只要春天没有失约,没有移走这棵槐树
有一个人就会走近,触摸她的老树干
一场雨过后,山那头更绿了
片片含情脉脉,那些新吐的叶
小时侯,我总爱摘下她们,吹成曲调
叶子,她也有七阶音符
槐树已经很苍老了,经不起更多的风雨
开始的时光,我们都很怀念
在千山万水后,倦鸟归巢
春光明媚,你已没有太多感言
天亮之前,让我们在梦中相见,欢愉。

《雪夜,月影婆娑》

天气转冷,这样才更像冬天。如果下雨
落在屋瓦上,就会滴答作响。足够刺骨了
这满城的风,衣衫越吹越薄

还是下雪比较好看。红梅开在北园一角
游人如织。雪停止飘舞,银白的世界
给世人安慰。黄昏,潜入大街小巷
或进了高楼和低矮的旧屋

天色终究是要暗下来的
独行于雪夜的异乡人,深一脚,浅一脚
与月光,踩不成一条回家的路





第 21 名: 《月光下的花园》
杨海军


暴雨过后
大地多么新鲜!
那行走的还魂草、苦麻菜、蒲公英
还有奔跑着的打碗花
这些我深爱着的小精灵
请你们加快些步伐

我还要告诉在家中沉睡的
那些胆怯的小晰蜴
在草叶下避雨的红晴蜓
在花蕊中做梦的小甲虫
巨大的黑已经过去
你们都出来吧---

你们---
要在我指定的时辰来到我的花园
我要让骄傲的桃花背过脸
让野蛮的刺玫闪到路边
并为你们垂下粗大的手臂
让阵势浩大的槐树们发出喝彩的掌声

还有,躲在时光里的小人儿
多少年了
你一直在月光的深处看着我
我要揭开薄如蝉翼的轻纱
亲手搀你出来
我们一起坐在精灵们中间
今夜,让你做最幸福的女王

时辰到了,月亮出来了
让我熄灭第38支蜡烛
并点燃一支新的
在精灵的欢呼声中
打开那块在时光里沉寂多年的水晶

《冬天的早晨》

让我来叙述这个冬天的早晨
一场大雪带来的孤独和苍茫
洁白的轻纱笼罩四野
波浪起伏
像微风推动的故乡哈拉巴湖

一只鸟掠过
甩下细碎的玻璃
父亲也是一只鸟
他从雪里走出来
抖抖老树皮一样的翅膀
他早都飞不动了
我知道他心里的恨

他笨拙地挥动手中的锹
身后的路从屋里晃出来
蹒跚得像个鸭子
每年冬天他都这样铲着
路越铲越窄越铲越孤独
他说现在他不需要铲得太宽了

让我来叙述这个冬天的早晨
一场大雪带来的孤独和苍茫
那个铲雪的老人
缓慢而低沉的身影
像玻璃上一条移动的水流
我看见无来由的风
在父亲的路上吹来吹去
扬起的雪掀动父亲的帽子
他捂着头缩着脖子眯着眼
脸上的表情悲悯得让人心疼

父亲啊
请收敛起脸上的泪水
好让我的泪水流淌在你的脸上

《关于那个老人》

我要写写在冬日墙根下
晒太阳的那个老人
写写他风中飘飞的白发
跌落的牙齿留下声音的缺口
写写沉睡在他脸上皱纹里
那些能飞的东西 
浑浊双眼里那些无法隐藏的忧伤

我还要写他手中的那把琴
在黄昏的时候
它就会打开栅栏
那群奔跑的时光的野马
和那朵花一起走下梯子
我还要写他此时痛苦的表情
像被风吹皱了的翅膀

我还要写他多年以前流下的泪水
那些从命运身上飘落的叶子
重新拾起它们
拾些这些悲悯和沉重
就像他从山东赶往山西的羊群

我还要写到他的爱
写到那个叫荷叶的女人
她的脸上写满苦菜的颜色
写她从外乡一个叫南山崴的村落出发
他们赶着各自的羊群
在秋天叶子上的某条脉络里相遇

写完这些我要写到他的现在
此刻他抱着那把琴
斜倚在朝阳的墙根下
闭着双眼
嘴角淌着涎水
好像父亲家的那头老得不能再老的牛

《灯光下的桌子》

灯光下的桌子多么像故乡的哈拉巴湖
我看见它微起的波澜
水面上升起的宁静
晃动着时光的影子

我看见大风吹动山坡上的村庄
点七爷将牛群赶往山岗
我看见春天的大路上
盛开的马蹄莲跳跃
像一朵朵幸福的浪花

而正午宁静成一片叶子
它的上面蜿蜒着虫子一样的小路
中间的那条
谁的呼唤
像一盏灯给时光的身上留下伤口

我看见早晨的天空不断升高
在夜晚它的翅膀沉落堆成山林
我看见沉睡的哈拉巴湖
像一片槐树叶子被大风吹往山下





第 22 名: 《电线上的丝袜》
绝壁孤侠


晃动有时是暧昧的
静止也是
比青草密,比你的指甲长
一团线的乱。用力抽,会紧
用力往上提,或者撕下
编织物裂开,物理的部分
空气是这样的。她也是

有弯曲的表面
你住了进去,蒙面人住了进去
扶着腰,迈碎步。借用她的侧面
借她贴膏药
你一直吹,把她吹胀。有压迫感
橡皮筋或者弹簧,他和她互为反作用
有爆炸事件发生。有风拂过,有舌头
风是假的,舌头不是

他抱紧她。它抱紧他
他把她脱下来
他或者她,都是多余的
都是蚂蚁在啃树皮
他浑身的茧在破
山坡缓慢,果子在长,摇摇欲坠
一只狐狸经过桃林
她留下绒毛,留下暗示或者语气词

倒立,可能的圆柱体
她围着电线杆转来转去
很薄,可以拉长或者缩短
把他勒得生痛
风不是这样想的。你也不是

《在公园的木椅上》

把腰弯下去,再弯下去
跟椅子的曲线吻合
在手指生出木梢或铁钉
整个下午,他把自己钉在靠背上
一个人的弯曲,从此有了依靠
在公园安静的角落
培植苔藓、菌类
在椅子上隐身
没有经过岗亭和斑马线
没有经过出租物或居委会,以及职业介绍所
也没经过公园入口处一个趿拖鞋、穿睡衣
动作轻缓的少妇的放牧
他缓慢的靠下去,靠下去
进入一棵树的睡眠

《马路边的疯子》

整个上午,他围着一根木桩
大笑。绕圈子
那根木桩的成立是曲折的
他绕过梯子、家具,进入一座森林
而森林的年轮像圈套
有时是戒子、轮子
有时是一枚公章的圆
马路消失。他是怎么进入木桩的
把公章还给森林、轮子还给马路
把戒子还给木桩
他围着木桩奔跑、跳舞。有时是木桩围着他
用木桩剔牙齿,驱赶身上的毛毛虫
那些围观的人跟他不一样
他们被他牵着,还没进入圈子
他们疏于想象。逻辑混乱





第 23 名: 我要告诉你:这里的空气(组诗五首)
多飞


《我要告诉你:这里的空气》


不能把整个加拿大给你带过来,不知该怎么
给你介绍加拿大
发张照片给你吧,我就住在那里

白房子前有翠绿的塔松,翠绿的塔松前是艳丽的红枫
你看见,墙很白,树的叶脉都很清晰,洁净得发亮
脚下厚厚的草坪已经泛黄
画面上如果没有我,你会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天堂吗

曾经,在那种宗教题材油画上看到的祥和、宁静
这里俯拾皆是
让一双视线连着长江的眼睛,大雾茫茫
而这种已植入草木茎叶,渗入墙体屋顶和人的骨髓
的洁净、宁静,我不知是经济的力量还是宗教的力量
但这些都不是我要传达给你的

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里的空气
这里的空气,清洁、透明,不染纤尘
这看似无足轻重的空气,我们却时刻都要呼吸


《冷寂的冬天》


冰雪交加的夜晚
寒风从北极横扫过来
认真清除任何可能残留的温暖
认真得要想从我的体内
挤出最后一口热气

而该清除的是堆了一屋的寂寞
我被寂寞挤出来听风吼
而风的吼声却把寂寞扩大
扩大得覆盖了雪原



《对一个词的理解》


……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缩在树洞里数雪花
或者跳上树枝,望望远处雪停没有
是只松鼠或鸟多好啊

其实,雪停不停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有那么一望
加拿大的冬天,下不下雪
都冷



《唯一的原因》


有积雪,也有日照
冷,很冷
却依然有灿烂的阳光。晴朗的日子
天很蓝,我们的视线可放到天边

说这些没有任何隐喻。我们
从雾蒙蒙、阴霾沉沉的环境过来
之所以能忍受
冷和孤独
那是唯一的原因



《知 己》


一蓬草!鲜嫩夺目
我停下车,向它走去

光秃秃的黄土坡绵延起伏
这蓬草,它吃什么?
忽地一阵微风
草叶轻轻颤动

哦,它在吸食阳光
吸食阳光

我感激地望望蓝天,然后
席地而坐
怕惊扰了它,我默默无语
许久,悄悄离去

至今
我仍把那蓬草引为知己





第 24 名: 活着
鲁绪刚


秋天已经开始拥挤 镰刀提着风
而我一直站在山坡 守着鸟鸣 蝶翅
守着叶子消瘦 守着一枚果子
坠落或者成熟
我要悄悄把黄昏领走 马车装来星星的梦

可是 我的泥土亲戚 高粱兄弟
活在你们中间我是有福的人
我恨我不是一滴雨 一阵风
可以直接走进内心 只能像一棵草
举着露珠 不至于在夜晚走失





第 25 名: 站在草色温暖的中心(组诗)
红萼无语


1 继续绿吧

站在温暖的中心,我听见小草
与风儿对语:该绿的时候就绿吧
绿着就是资格,绿着就是胜利,

生命里有多少这样繁茂的机会?
那些寒霜里荒凉的记忆
潜伏在渐暖的水温里,时时提醒我们
药粉和绷带,仍在虎视眈眈健康的日子

2 绿遍荒野

掬一把春天的阳光,花朵们
生长幸福.这是幸运存在着的绿
我们已在大地的微笑里,学会感恩
学会把疼痛,隐藏于永不回流的溪水

那么好吧,亲爱的
让我们都做一片暖润的绿意.忘记
生活的刀霜雪剑,忘记漫飞舞的雪花
这些生产寒冷的温柔杀手
走到哪里,我们就把花香带到哪里
走到哪里,我们就把春色带到哪里

3 笑看沧海桑田

亲爱,这是旧梦复活的春天
灰暗的时光偶尔也会十分仁慈
也会让我们在疼痛中享受生命的甘美
看吧,山峰已白发转青
从死神里逃亡的小草们,正把春色
奉献给憔悴不堪的山岭

时光染红了脚下的流水
亲爱,让我们,抖落一肩尘屑
以浮云般的悠闲,春花般的妩媚
阳光般的鲜活,春雨般的暖润
滋养往后瘦骨粼峋的时光吧

我们将站在草色温暖的中心
笑看忧伤如何仓皇出逃,笑看阳光
如何照亮曾经阴暗的大地

《幸福状态》

我看见梨花又开了
在阳光下开着
开得多么干净,多么舒服
好像一点没去想
凋谢的事





第 26 名: 父亲
太阳岛


山路
大山的一根肋骨

天天啃骨头的人
他是我的父亲

也许
这就是父亲一直干瘦
胖不起来的
主要原因





第 27 名: 《像一阵风吹过…》
孤夜赏雨


没发现有任何的征兆,我就老了
抗着愚钝的锄头 蹲在墙角 看太阳泪流满面
这些年我一直渴望着闭上嘴巴
迫切的想 成为别人眼中沉默的石头
我经历的那个夜晚 风雨无数,即使这样
我还是一心守护着我们油绿的田园 等你归来
假如 明天醒来我依旧想你,并不小心喊出了你的名字
愿你没有任何的感觉
像一阵风,吹过你飘逸的发





第 28 名: 《南浔的秋天》
陆华军


水是有营养的,南浔的秋天
一个女孩拆出了一个女人
和一个新生的婴儿

百间楼,下午,阳光有些冷了
码头显得踏实
水边的鸟显得灵动
人们沐浴在一种喜悦又安祥的气氛里

这里是南浔的秋天,地地道道
深巷里的背影和莲池残荷
是否有同一种喻意
杂乱的天线伸向天空
在询问外面的世界

生命是一片叶子——落叶
我在刷上了“拆”字的老墙边寻思
一叶知秋
那决不是南浔的秋天
一座叫"通利"的桥,走过去三十秒
走过来三十秒
而南浔的秋天,走过去一千年
走过来又一千年

《古民居》

雨水一落下来就旧了
在瓦脊间奔走相告
烟囱 站得高
却望不透这紧紧挨着的古老

多少年了
水和女人挨着
爷爷的叹息和墙角的绿叶
挨着
民居和农历中的日子挨着
古意与民风挨着

多少年
蛛网和夜幕下的灯火挨着
爷爷和爷爷的爷爷挨着
少女和少妇仅一夜之隔
紧紧挨着

季节和季节挨着
一回头 雨水停止了
我说燕子 喜爱和你挨着
我说雁子
热爱和你挨着

《枕河》

这一坛酒叫女儿红
这一个夜晚叫女儿红
十八年的春风吹进喜悦的门楣
吹开脸上的花
这一夜的红灯笼
可以息上一息了

老桥
人家热闹
河不是枕头
能把河当作枕头的人
是被水乡醉倒的人

等水边柳也醉了
在静谧中摇来晃去
最后一艘走过的船
把吵闹的星星搬到
远远的天上

河不是枕头
河是最软的枕头





第 29 名: 七日
陈忠坤(loveyouzhang)


(一)

第一日的你是美丽的天使是善良的女神
我是平静的湖你就是漾起我波心的荷
爱的女神把爱神之箭射穿我的胸脯射穿我的灵魂
从此,魂灵脱离了那负累的躯壳肆无惧惮
我化成风化成雨化成无边的月亮之光,女神之光
你似月光一样飘渺一样暧昧一样让我溶解
我说爱你就得让你成为西飞的云筝成为空中的云
成为娇艳的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蝶
你若是一朵玫瑰我就是那花茎上的刺
用我的全部用我的魂灵用我的生命为你建造一座牢固的墙
把你护在里头不允许任何人将你触碰
第一日我死了我的爱开始燃烧
燃烧成熊熊烈火从此你不再怕夜

(二)

第二日的你是神月亮形的马,是神马背上盛开的花
孤独的世纪将诞生一个伟大的诗人一首永恒的诗
一首永恒的情诗即将开始就要结束
女神把月亮之光撒下你从此娇美无暇你从此自由
你像飘散的云不愿守住一方水土守住一片天空
我的信仰凝固成一滴水附于你的云背上
信仰死了我也要跟随你飘向任何方向任何地方
我的豪情似瀑布,柔情似水,满腔的激情
压抑成无边的戈壁,我要用戈壁要用戈壁
把你守在一座浩瀚的城
我的爱就像月亮之光女神之光撒在你的周围化成戈壁的石
沙漠就要来临大地即将成为废墟
你若是一朵玫瑰我就是那花茎上的刺
我将在沙砾中为你生长一片雨露一片阳光

(三)

第三日的爱是古希腊的神话,是南飞的鹊
我是一首永恒的诗我将用生命的全部为你谱曲
爱寂寞成孤星紫兰花凋零成爱的音符
蚂蚁尖叫着召唤夏日的蝉鸣
我在瀑布旁,用我洁净的灵魂为你捧护
一阙一阙的流水撞石,然后为你吟唱
如果爱一个人不能让一个人幸福只会让一个人痛苦
第三日的我将绽放成一朵昙花在盛开后即可凋零
溶成大地之泥,化成一潭清水托付你的娇茎
你是一茎荷孤傲立于水上
第三日成了夕阳成了夕阳就意味我的第三日就要消失
消失就等于消亡就意味第三日将成为一片惨红挂在西边
我留不住光辉挡不住夕阳

(四)

第四日来了,是因为你乘上了风信子的翅膀
你要像夸父去逐日从此去远航去流浪
爱你就不能守着你就不能给你城墙
你要是西飞的云筝我便永远不是守着你的纤绳
我是一阵风一阵来自世纪的风要将它吹断也就可以让你自由
我柔情的爱不再似月亮之光只能选择暗淡
只能凝固成我心中漫无边际的愁蔓延蔓延……
第四日是狂欢之日,是自由之日,是爱的升华,爱从此有了方向
可是第四日我不再为夕阳落泪,因为我已经心伤,肠断
我只能作为太阳在你的头上每日将你远远守侯
无法企及的情感让我燃烧成一团火直至消失
我愿意就这样从此消失

(五)

我从此消失,不再出现在你的第五日
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就是那只蜻蜓
在雷声中嘶哑地叫
用自己的双翼护住那朵风雨中的玫瑰
第五日我并没有消失,我是世纪之伟大诗人
我在为你谱曲也在为你写一首永恒的诗
即使玫瑰花在我的泪落前已经枯萎
我愿意和童泯的溪水一起去数它的瓣
第五日的爱神之箭射穿我的胸脯也射穿我的灵魂
我的魂灵从此脱离躯壳化作清风一阵
吹过山谷吹过森林吹过春天也吹过冬天吹过你所在的每个地方
你永远也感知不了因为我已经消失
但我的情感依然挚热没有消亡

(六)

第六日的爱是最幽圣的爱,是最纯上的爱
你若是一朵玫瑰我便是你花瓣下的叶
又绿又纯托付你的花盘
第六日是最痛苦的一日,夕阳的惨红注入了我的血液
我的热泪汇成海洋汇成女神之像屹立在前方
你的伤疼在我的心坎你的泪落在我的脸庞
我要离开因为我留不住光辉我挡不住夕阳
厮守着不可能的爱就像扯一条解不开结的布
我溶噬于夜的黑只敢用双眸守护一方宁静
信仰死了孔雀不再向东南而是向西北翩翩而去
我扯一帆船在巨浪中躲藏住身影从此随风浪消逝
你若是西飞的云筝我成了东飞的雁

(七)

第七日的爱情是一张微薄的纸
写上了记忆的惨红也在一具火焰中消失
第七日是爱,是陌生,陌生就是升华了的爱情
在静夜里用无眠的双眼也望不穿暗夜
到底是谁总是喜欢在夜半沉痛地敲打古老的钟,声声回响
我从此消失从此不再出现在你前面
紫檀的琴声和着溪水和小鸟斗唱
我想躲进一片幽林,找一个宁静的寺庙
让心灵获取一份清净只是想把你忘却
因为信仰已经死了,信仰不再,信仰已经死了
是醉人的酒,天天让我沉醉
只想用木鱼将岁月敲碎
不料敲醒了的沉痛的情感在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的每时,每刻,蔓延……





第 30 名: 我们的家乡
海湄


1.尾声

荒凉的人走了,来了一朵桃花
大多数时候,她一边爱
一边忘记,一边移栽春风一边
想念萧索的颜色,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是记不住年龄的叙述者
我只记得山坡上的村庄和凹凸的
台阶,它们从东山
拾级而下,一直把我延伸到
很远的地方

我一直打算写一首长诗,一首
忧郁的、完整的,背景淡蓝、带麦秸味儿的
家乡童话,写山坡上的父亲和他
呈现的斜角遮住了道路
我带着淹没的部分,时常想
花不停的开
不停的把熟悉的世界带走
只剩下房屋,剩下幽幽的山路和
老桃树,一切都似有似无

2.走

我打算把梨握出的水,一口一口的吞下
此刻,村中央的百年老井
藏着悠远的声音,石榴在树上红着
小米的香气遮住一个女人
的脸,她花白的头发
一直颤抖个不停,我听话的把小名和
尘土,都挂在门闩上
远方会锈在上面,会在门与门之间
保留缝隙

折断的柳枝,在柔软的手里
摆动着,与雏燕相反
我选择春天离去,先是龙口、再是大连
等灶台下再度有火的时候,会融化
一场大雪下完整的
脚印,即便山蛇、青蛙、山药都
没有解冻,渤海湾银色的花
也会一直的开,在夜晚
像摇碎的月光和梦

3、虚脱的河流

你不愿意披露真实的一面,不愿意重提旧事
清晨还没有坠地
对岸的狐狸,笑容古怪而又多疑
故事从这里开始,一直讲到
老槐树身上黑色的洞,那时槐花还没熟
一串串的吊在天上,它们
一部分被我吃掉,还有一部分会跟着我走
过潍坊,过西安、过北方
过浪荡不羁的生活
想起家就想
狐狸、槐花、热炕头

你酝酿的情绪来自风暴,更多时候来自
曲折的经历,假如你没有企图
我也没有,我们可以谈谈鱼
无鳃、平坦、直立、抑郁、被鳞束缚
偷偷把泪划进河里
在尚不完整的舟楫旁,面孔潮湿
在细长的航道和一块磨盘
大小的伤疤上,写在外
无月光
天涯共此时

4.我是你身上灰色的补丁

出生之前,我闯荡江湖的本领不为人知
那时,你给予我的衣服
狭小而又温暖,我用了几年的时间
认识出门,又用了几年的时间练习登高
昨天,我带着名字和
一件旧银器,一块民国时期的银元
走向风雪弥漫的站台,像
一条从绿色桑叶上
掉下来的蚕

我不肯把行走说成蠕动,尽管我很像人群里
胆小的虫子,我甚至不敢提到
每一个人都有的故乡,我怕沙河的水
穿过单薄的堤坝,也怕家乡
的石榴花辗转而落,让一个凄凉的梦
客死在他乡,我使劲
克制住降落的欲望,学着城市的样子
耸耸肩,叹口气,并不觉得灰色有多么唐突
时不时牵牵嘴角,像
被风扯动一样





第 31 名: 《帝国的第一把匕首》
余刃


[斯德哥尔摩的黄昏]

‘无论有多高大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处——’
‘先生!我经常告诉我的学生
人们必须追寻真和美
必须使作品达到极致
只存在一种画
就能把毫无瑕疵的美和完善呈现到人们眼前
如同委罗内塞和提香的作品一样’

梅拉沦湖与波罗的海的交汇处
14粒璀璨的小珍珠
北欧洲的威尼斯
悲剧的种子,斯德哥尔摩的黄昏。
一种极度痛苦却又非常真实的内心
——第七幅向日葵
为了它,我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由于它,我的理智有一崩溃
这些都没有关系

黄昏中的妇女村姑,乡间丛林的静瑟
威廉·阿道夫·布格罗
罗马奖学金,比不上那些骚动的色彩
与他的感情相对应——我的兄弟!
在我三十七岁的时候
在我把这些印象真正植入灵魂以后
改造,扦凿,高举旗帜
摒弃,忘我。对你的感受——斯德哥尔摩!

托尔斯泰愤怒了!
那群无知的家伙,缺乏宗教的沉重——
哦,夜晚的咖啡馆
哦,星夜
哦,乌鸦群飞的麦田
——臃肿的肉体,维纳斯的诞生
不是真正的宗教,它不如我的癫痫症
吹海螺的男子,拥抱在一起的婴孩
黑海豚 珍珠蚌壳等等

我告诉你,站在斯德哥尔摩的黄昏
你也无法领略这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深绿色的天花板 血红的墙体
瑰丽而不规则的梦魇
金色的地板
压迫 压迫,把黄金逼进血液
让它散发高贵的力量!斗争!继续斗争!

斯德哥尔摩并不拒绝肉体
斯德哥尔摩应放低姿态,像颗大珍珠
应该有阴郁感 窒息感 应该更加疯狂和激荡
应该适当反抗 不安。
在斯德哥尔摩
或许不能看见高大的白杨树
山谷的村庄 和一路旋转爆发的恒星 行星
出自内心 忠诚于肉体 灵魂
也试图激进地超越——那些无辜的太阳系

[帝国的第一把匕首]

它不想杀戮
至少不想在棕榈丛中做这些
至少不能踏着夭亡婴儿的尸骨
玻利维亚的特种兵
被流放到亚马逊的热带丛林里
种族主义在那里并不盛行
那里有蟒蛇

第一把帝国的匕首
可以杀死一条蛇
切开它的腹部
像残杀一条蜿蜒的河流般
从它的内部取出消蚀的铁器
鱼骨化石和眼球

土著人来了
全身插满鸟类羽毛的土著人来了
酋长来了 部落首领来了
长矛来了 原始的弓箭来了
咒语来了 法师来了
蛇毒来了
你扛着一顶帝国的机枪

面对这些
你也顾不上抹去嘴角的血
为了生存!用一把帝国的匕首
挟持酋长
倘若是英国兵或是美国兵
他们一定缴械投降

倘若是俄罗斯大兵
倘若是伊拉克斗士
倘若是在独立日
你想想
他会怎么做
你杀了他们的圣物为了生存
那条巨大的灵蟒
你取出里面的献祭的婴孩
那些也即将被消蚀的软骨

这把匕首堪称帝国第一
用你来配上它
使它成为帝国的一件圣物
最后你没有费一颗弹药
把酋长杀死
用这把帝国的匕首
哈 鸟的羽毛来了
赤身裸体的黑妻子来了

手杖来了
新鲜的血来了
那把帝国的机枪被挂起来
在这片丛林里
他们都是你的
包括所有金钱豹 母象群
舞蹈是你的
宗教是你的
你可以废除那些祭祀日

引领你的人民
造出新文字 新语言
编写史诗 结绳记事
争战于各个部落 当英雄领袖
却要放弃用铅弹杀戮
开轰炸机
部署国家防御
残杀平民 用无敌的合金
从三维开始推进等等

[木墙记]

那本诗集——黄昏纪念册
不是波士顿以北
茂密的丛林里有河流牧场
有一群木马
顶着火红的鬃毛食火
这里该不会有地下情和异教徒

这是比脸部更真实的木雕
我和丰满的妻子
牙齿脱落的老人和吸毒的儿子
一副画相互匹配的两部分
两块相似的马蹄铁——
虚拟的木墙

那些质感是可以触摸到的
虽然不比骨肉真实
我们即将无限接近
有人也将变得无限地薄
可能觉察不到自己即将起飞
把血红的纸片掏出来

甚至忘记它应有的标志符
就飘到了半空

[静静的顿河]

'女人晚熟的爱情并不像紫色的花
却像是道旁迷人的野花'
哥萨克的头颅像种子一样,肖霍洛夫说
哦,静静的顿河
今夜,无论如何我要完成一部挣扎的断代史
写下寡妇 战士 水手 和独白
顿河以外,1928年以后的十二年里
我都在阴郁地生活 播种 也远离过爱情和城堡

[米沃什手记]

我不见了,轻而易举
你放下台阶让我上去,一个空中花园
我这个侏儒,撑着手杖扑到你的怀里
在你怀里

尖叫,比你安抚我的声音
更凄厉。那些律法不允许我哭泣!
判我的手稿入狱——
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向你做最后的坦白

[伊豆半岛的孩子]

在伊豆半岛 淡紫色哀伤的岛
我正在想像一次温泉旅行,把日本海
划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温暖的水
中间一部分像我手中的绿蜥蜴
最后一部分像我手中的雪,日本国静冈县的雪
一样冰凉

伊豆半岛的孩子不遵循大人的
逻辑,把木笤帚当白马 安上铁蹄
呼呼踏出狭长的国土,孩子们玩弄着一把军刀
一枚废弃手雷 炸弹
伊豆的孩子心灵很纯净,我理解这点

故乡的伊豆,大海和森林 流放地
制造船舶的大叔们,伊豆的孩子们追赶马车
追赶会变戏法的江湖艺人
伊豆有舞女,长大后我才明白这点
那些关于她的徒劳的叙述





第 32 名: 《梦回西汉》
黑马


从西汉的背影中,从故乡到根,
到泥土,我捕捉到了这种错乱
和影子固执的隐语
时光在大地上开着幸福的花
汉王,我是否错用了你的眼睛
我是否再次错失了琴韵
登高的梦境,和翅膀

猫从枝头上睁开了双眼
像无数浪花抓住一个人的心跳
那些柔软的篝火
那些铿锵的火车碾过铁轨的声响
黄昏,从叶子上吹送香气
从有大风的西汉吹来辽阔

太阳太阳,我请求你
将我埋葬在这茫茫大风之中
秋天的年轮和倒影,秋天的子民
你们是我内心最潮湿的那一部分
兵戈铁马踏碎了岁月的梦境
我成为苏北一块不易熔化的黑铁

闪烁的星空下,期待一场大雨
当轮船切开这世界的恨
风尘仆仆的玉米是一群赶海的人
我再一次低头捧起海水
像一只忧伤的麋鹿,锋利,孤独

你还俯在我的肩上,像一双翅膀
在破碎的梦境里放声歌哭
大风,还在以秋天的名义扫荡
蓑衣和弓箭还在背上滴着水
我抬头恍惚看见了西汉的繁华
夜幕中燃起的万千烛火

泥土作埙,轻轻地吹着一个人,
一直把她轻轻吹进眼泪
吹成陶罐,或者棺木。有一天
人们不幸发现了这对破碎的瓷器
泪水啊,古老黄河高举的泪水
那已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故乡啊,请撼动我金黄的稻谷
骨头在哭,火焰在哭





第 33 名: 《醉是夜成都》(组诗)
tyw


《宁静的府河轻轻解开幢幢楼影和喧嚣》

直觉告诉我,那只大手正缓缓地抚摸过来
掌心的血是冬日里温暖的太阳

这温暖的爱抚是我童年就缺失,又至今
都十分强烈的渴望

雪在成都的西面北面飘落,无雪的成都
阴霾沉沉的冷,每个白天都像临近黄昏

冬日的艳阳是这个城市的节日
我一直保持着一颗期盼这个节日的童心

宁静的府河轻轻解开幢幢楼影和喧嚣
在隆冬时节,安祥地奶绿了两岸的树和草

金杯菊饮着不断斟满的阳光,竟有
那么多无限眷恋的蝴蝶化着三色堇,在这里安家

府河、南河是母亲的两条手臂,冬天
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晒太阳

《平落平乐》

不只是横着一道秦岭,不是一句万水千山就能概括
地理的重峦叠嶂,和时光的湮没
一条“南方丝绸之路”
被遗忘
平乐,在被遗忘的平凡、平淡、平静中
享受着快乐

那时的鸟死了,那时的风散了
而它们偶然遗落的一粒种子,在乐善桥头
独木成林
后来的人满怀敬意,仰望这棵沧桑的古榕

水涨水落,白沫江从天边来,流向天边去
古榕树叶黄叶绿,枝干从历史的那头绿进历史的这头
不经意间
时空交汇的坐标,在骑龙山平乐

那时的灌木和野草的后代,收藏了
史称“南方丝绸之路”的“茶马古道”
满目苍翠的古道至今仍像修竹,一节一节绿向天涯
当年溅起的马蹄声声,已固化为颗颗卵石
而它那曾经繁华的北方兄弟此时在茫茫黄沙中梦驼铃

黄昏的天空,云奔若马
疾驰的云,把我们拉向历史的深处
妻子的高跟鞋,清脆地叩着古镇的石板路
宁静悠远,小街若箫
屋檐下早亮的灯笼将我们的身影请进一户户洞开的木门

《醉是夜成都》

晚风带着微醺的气质
好酒的滋味,令满天星斗旋转……醉落、坠落
夜成都璀璨。灯光、星光,光线迷离

伏特加,闻其名苍凉的西伯利亚
在浓酽的酒味中弥散
伏特加+橙汁,便是被荒原逼进陌生的木屋
美艳野性的女主人面庞被炉火映出温柔

威士忌,一款很烈的酒,净饮
几乎是烧着喉咙下肚
芝华士+冰绿茶+苏打,结果
在一股仙风道骨的茶香中,酒精悄然而入

每杯酒里都泡了一条虫子,一口把酒吞下
再狠狠地将虫子喷出,酷!
龙舌兰+柠檬+盐,喝起来感觉很江湖

喝过吗?兰姆酒+毡酒+汤力水
两款酒都很清澈,合在一起仍平静如水
两款酒都很烈,混在一起火焰熊熊
喝酒人知道水火相容

不勾兑,原度高粱酒经温酒壶酝酿
再放一两颗青梅
懂得的,意味深长勾画出古典境界
不懂,就饮那浓郁品那柔和

以二锅头做基酒,七色冰二锅,口感清冽
七种好酒、七种颜色、七种滋味、七种心情
奇异怀想“蓝色妖姬”,无穷追忆“金色池塘”
炽烈表达“红色恋人”中式鸡尾酒
绚丽夺目

夜成都一只酒杯
便可实现绕地球一周的万国游
高一脚低一脚从百花潭到锦里就横跨了欧亚大陆
沿锦江便可登陆美洲

凝神酒杯,满眼起雾
雾气腾腾中丰满漂亮的酒作坊女主人,在忽明忽暗的灯影下
令女人是花的说法凋谢、飘落
女人,就是女人,是美、是醉,只要品过
就留下一生也挥之不去的香

拥着心爱的女人,像饮酒一样踏着云朵
火的性格
隐于水的形体
从殷商至唐宋,被时光蒸发于今
莹莹一滴
千年

只为
让你一饮而尽
一饮而尽,是蛇、是狐、是妖……
是前世从我手中跌落的夜光杯

借着酒,我常穿越时光,在岁月的血管里
左一脚千年右一脚百年,深一脚浅一脚
或跌跌撞撞,或飘飘摇摇
有谁知道,酒的世界
水是火的衣裳,剔透的纱衣为饮酒人
飞舞、飞翔
今夜我浮在纯净的液体,浓酽的月光上,问夜成都
这是哪?是玉林?芳邻?还是桐梓林?





第 34 名: 《家》
晓雾


一开始
我的家是一枚小小的茧
里面住着我的爱人

春天来了
我的爱人是一只蝴蝶
把我的家搬到一朵花里
我就在一朵花里
看着爱人的翅膀


《牵手》

声音从空中落下来
我走过熙熙攘攘的市区
在这个午后 所幸的是
还没有于沉闷的空气中忘却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土地上正在进行着的
一切美好或者苦难的事物
就像早已安排好的道具
定格在这个午后

许多年以后 会有人说起
从这个午后开始的转变
就象说起一个新鲜的早晨


《路上》

那些石头 树木 花草各怀心事
却又露出迷茫的神情
很多时候 我们交谈或者沉静
就有一些声音和一些会动的文字
深入他们的身体内部 成为影子

这时候爱人说出鸟巢
说出枝子以及其他





第 35 名: 《和一场雪相依为命》(组诗5首)
戚寞


《南方的雪》

柔软。洁白的语言
紧紧覆盖住某一段岁月
被修饰过的流年。被修饰的往事
被修饰过的红砖碧瓦。放牧步伐
放牧心灵。看漫天的鹅毛轻轻飞舞
梦想如此轻盈。你缓缓飘进眼眸,落入
掌心。如幻,如三月无暇的花朵。如
心房上明亮的灯光。此刻,南方无言
南方拥挤的街道无言。那泥土里等待的
春天,也默默无言。


《和一场雪相依为命》

有什么不好呢
就这样悄悄的融入旷野
融入透明的意境,融入那
暗暗等待的视线。宁静后过。鸟儿
开始欣喜的奔走,树木颤动。春天的
气息,已不再是宿梦里繁华的预言。举起
双手,我们的青春直指云霄。此刻,我昂首
只在无言的悉簌里落泪。只拥抱天堂
透明的白净,与你相依为命。


《顶着雪花行走》

照旧是沉默。沿着
熟悉的道路,缓慢行走。
四周温柔的音符流淌,韵律舒缓
在自由的氛围里,惆怅无声落下
那清凉的呼吸,跳跃的天空。那
漫天舞动的精灵。无法抑制的喜悦
大步走向前方。破碎的陈旧,消失的
暗淡。迎着洁白,有谁能看见鹅黄,有谁
能看见雪花深处葱翠的绿?


《在雪花里想你》

多少的心动。场景圣洁
万物宁静。安坐在晶莹的童话里
此刻,我缓缓打开时光,打开清透的
如水年华。打开童话里水晶般
剔透的意象。看见你布满金色阳光的
笑容,眼眸葱茏。那氤氲的影子里开满
娇媚的花朵。我们握紧手心,在静谧的
夜里种植月亮。穿过田野,我们就在湛蓝的
天空上喂养鱼儿。在诗意的云朵下
写下火红的永远。


《等待春天》

洗净迷茫。洗净暗淡
洗净最后一片糜烂的落叶
我们踮高脚步,以想象的目光
撑起低矮的天空。之后,我们轻轻
摘下太阳,摘下明蓝,摘下黄昏里
无可比拟的酒红。我们在炊烟里绘画
在溪水里播种欢歌,面朝东方。我们
一起呼唤那温柔四溢的鹅黄





第 36 名: 洛阳散曲
乌衣婷


1)

多新鲜,三月如水
你变成一条鱼儿,在洛河之南
游去游来。春风鬼鬼祟祟
无非皱起两三圈波痕
引诱你探头张望──你目光短浅
懒得回忆东周、汉魏以及五代十国
民间一向流传悲歌,小心肝
你要懂得拒绝上岸,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适当囤积水草:我对卑微深怀敬仰
不要提及故都的太多不幸
有人仅需你保持最初的鲜活
用鱼鳍朝我遥遥舞蹈

2)

现在,我只想到满城牡丹
花下藏着你的笑容
至于仰韶、王湾、尸乡沟和三汉冢
那里四处走动的陌生人
看不到你。他们热衷眼高手低
谈论着墓葬、金银或玉器
我却喜欢尾随你的影子
原谅你反复走失。随意站在阳光下
我们对尘世暂时挪开一些
力所不及的关怀。你快乐地惊扰牡丹丛
不顾及蜜蜂,不想何时风雨欲来
为我传递消息──
“生活,还是热爱它吧,微笑真好!”

3)

离开洛阳是被注定的
禅钟响了九下,如烟,又像彻夜未散
你沿街撒下过客的俊模样
轻声喊着某个名字
我不再辨别着方向,丢颗红樱桃
惹得你突突心跳:别嗤笑这些小机巧
城门是开着的,很多人都在赶路
他们习惯抵达景点,忽略周围甜蜜的过程
你看,我学会了牵小手,哼河南梆子
不紧不慢。直到列车西出阳关
我停歇在小旅馆,猛烈喝酒。一晃啊
便是此去经年,有关洛阳的醉意
恰如其分,不多不少





第 37 名: 《苍茫大地》(组诗3首)
仲彦(土家族)


《大山脉》

阳光,
点燃大地
巨大的血红大鼓
轰 隆。苍凉的声音,像岩浆划破挤压抗争的
嘎斯特地貌。大山脉
嗄嗄作响的四肢和血肉,愤怒地
腾跃而出……一群绿色的亲人为了青春和热血而把辉煌的舞蹈
种进熊熊大火

阳光山脉,在如血的地火中
怀抱着热泪盈眶的歌舞
在大地之上艰难痛苦地错动
一生的命运
古老而又荡人心魂

在火光照耀下捧读如血的经典。浩浩长风翻阅着横无际崖的山峦
一堆堆石头,在大地
血 写 成 字。这沉甸甸的诗行,浩气长存
像山鹰,在危崖上高蹈

太阳旋转着,燃烧着,一团团呐喊的火焰
从世上越过
痛痛的家乡。在巨大的火焰的王国,在火红浸透的大风中央
昂指长天的山峰
历经劫难的身体
在天空寻找着
一个烧火人
怆血的山歌飘在大风之上


《大峡谷》

最初的激情过后,这条大峡谷,坐在云贵高原身边
看见英雄
长满的长剑和胡须
在人世间飘荡。这是最辉煌的一日
太阳驶过
暗红色头顶,霞光万道,宇宙的歌声
从长天降下
沧桑的四肢……时间,隆隆滚动着转盘
使一切身体活过来。手捧 朗朗乾坤
太平盛世

大风飞扬。云气,裹挟着风中的尘土
堆垒成迎风怒放的嘎斯特地貌,澧水泱泱
洗刷雪峰山以西的亿万年融岩。悬棺,岩画,
和一串串山火的脚印
刻满宽广的额头

楚地带有浓郁巫性文化的
沧海桑田
古老而又荡人心魂

天空继续挥舞,一团团阳光
悲壮涂染的苍茫群山
掀动热血澎湃的铜锈的浪潮。野歌一束束
在阳光下摇荡
心醉神迷的舞姿。山鹰荡漾的

天空,云层铺满道路
  岁月,一行行走动
    今生和来世

大峡谷沉默极了
  也激动极了
巨石倾述的千万种理由,在云遮雾绕中现出
骄傲的面容。一幅幅岩画,为了明天
好好地活下来
许多英雄和战车。这世界依旧把感情放在
梦想的光芒和中心

大峡谷,面朝四面八方放飞
一只只山鹰和明天,
山鹰,流动的天空的雕像
流淌奋斗激情的语言,火畲在大地
高擎生命的大旗,流光溢彩的红,
吞吐烈焰的红

大歌大舞的红,四散开来,英雄的长剑和胡须
敲打深埋泥土的事物。它们挤压着,蓄积着
象炽热岩浆,跨越亿万年光阴,使一切毁灭,使一切构建
  使一切不朽


《雄鹰》

一只雄鹰飞离山巅,羽翅载满的阴影
爆炸开来,天空,黑色的火焰,闪电般
爆 炸 开 来。四面八方的碎片,四面八方流动的
黑色火焰,点燃大地上往来奔突的河流,山梁 燥动不安的
大风的灵魂
在痛苦中站起来。不停呜呜旋响的歌声
伸出双手,大河上下,翩翩翔舞的
梦想的挣扎和舞蹈,种满沿途成长的生命

一切都沧桑依旧,万物怀抱着
云贵高原上
莽莽苍苍的丘陵,这群武陵山峰
混沌中乌云正激烈疯狂地扭动和膨胀。透过物质和电流
我看见雄鹰撞破的悬崖
挂在生存与死亡的极地。大风高悬,一代代山峰
在大风之中高悬。闪电鸣雷喘息着,涌动着 吞吐着亿万年
时空绞杀的光阴
精神不老,灵魂不老,理想穿梭在洪荒太古

一团睡醒的骨头,恍若发光的天体,流淌的
凝重的肉身
双手撕开苍穹
一片血红和黑暗,陷入酱紫的泡沫的海洋
冲撞着,挤压着,越来越多的暗流聚拢来
我所看见的天空,是一锅黑色的爆炸在互相挣扎

  越来越多的爆炸
    在长天走动

千万条闪电,在隆隆滚滚的武陵山上空,展翅翱翔
鹰翅怀抱的山巅
怀抱着天空和苦难
怀抱着激情和呐喊──面向苍天射去
雄鹰朝天空弹射如一匹风驰电挚的光芒
雄鹰融进火焰里了,腾跃着搏击,骨头在燃烧
血脉在贲张
信念与天空,血肉相连





第 38 名: 观赏
琳子


哦,坐着这一地腐叶,我们是幸福的。我们
两个鞋底干净的小女人,我们
生育过的屁股结实肥美,坐着田野的高处。





第 39 名: 土地的视角(组诗)
空灵部落


■ 红土地

大山的骨骼是青的。渗出的血
浸润了辽阔的土地

我看见,崛起的石头
不愿意就这样风化
咬着牙,像祖父般坚毅

泥土红了。祖母也说不清
只知道红高粱是家族的精魂
在北宋的雨里,开始红润

于是,酿出的酒红在了天边
在天边,年华老去


■ 三分地

像贴在胃上的药膏
一直治愈不了长年的隐痛
三分地。面色苍白

宋长贵出走了。在苏州的建筑工地
他常想起丢荒的三分地
也许已是父亲那荒芜的胡须

父母年迈,失去了劳力
农资,水和种子都是问题

他说:我不丢荒土地
就会丢荒儿女


■ 翻土

厚土。在他祖父翻过之后
他父亲和牛一起翻
随后,他翻着翻着就不翻了

放下烟袋的父亲
依然翻着土
经历着
土地由厚变薄的体验

如今。他有一种感觉
那曾翻过的泥土
已漫漫盖过,老人的头顶


■ 回望

看到太阳赤祼的舞者
立在地球边上
又腾空而起

早行的他简装上路
丢下了,年迈的老母
和在梦中也会撵路的儿子

回望,只是一声叹息
渗在道路的根部
期待来年能够发芽。摇曳


■ 老眼

故土干裂了
像一块已经断裂的磨盘
停止了运转

青烟,撕裂着天空
为那第一滴雨
开出一条条来路

你的背,依然驼着
在老迈的石井里
盯到了,混浊的老眼
和生命的底线





第 40 名: 《夜晚的诗歌坚守在河之上》
郑国防


在一朵盛开的花前
岸边的女子打开五月的情怀

临水的日子
月光需要洁净的器皿
装满我的五味子和别离的忧伤

夜晚的诗歌坚守在河之上
在灯盏的尽头
等你归来
临窗回眸这年的流水
我看到并歌颂的一切事物
都是真实而不真切的
夜,风中的眼睛
读不懂我的寂寞

走进尘埃
在爱与痛光与影悲与欢的过程中
咬一口年轻的爱情
说不出的疼就像一枚青苹果

风一样的年华去了
其实我还在路上
准备迎接春天





第 41 名: 《幽蓝》
魔头贝贝


1)
那天晚上我们翻墙来到
校外月光下的麦地。
白天这里人多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再往前走点就是条小河
但我们没再往前走。
坐在麦地里
听虫子唧唧。
周围没有一个人
我们什么都没做。

多年后我经历了很多
当时令我激动的身体。
很多人——
有的已永远离开。
现在我终于感到美好就是那些当时可以企及
却未曾发生过的事。

3)
一个小孩子不知不觉变成了
整个成人世界的一粒灰尘。
深夜送走宾朋
醉意朦胧
旁边妻子轻轻打鼾
我感到陌生。

我感到怜悯环绕我在我
经历的每个地方——
火车站
歌舞厅
拘留所......

因为牙齿和睾丸
我在天空下忙碌。
睡去
醒来。
看见早晨慢慢变黑却从未看见自己
里面的洁白。

4)
从地球上醒来雨
再次敲打窗外的铁皮屋檐
柳树微微泛绿。
十年
泥土继续生长庄稼
掩埋尸骨
手腕勒痕早已消失
但镣铐仍未解脱。

暴晒的监狱墙根我好象还跪在那里。
好象进入
一个缓缓收紧的绳套
带着那些强迫给自己的东西。
用三分钟挤脓汁
漫长无比。

这些事物不会使白头发惊讶如同傍晚渐渐
暗淡的光使他们安详。
太晚了
来不及了
我在我的阴影里就象
人在世界中。

17)
多雨的日子
楼底下爬山虎
突然就青翠地伸到了眼前。
我放下书
走进客厅
陪你看电视。
他们在屏幕里忧愁
接吻
生病
因为爱着而流下泪水。
因为长久生活在一起
我和你默默无言。

夜晚降临。
隔着窗纱
那些藤蔓黑黢黢地一片。
我离开电脑
走进客厅
陪你看电视。
破灭的憧憬
辛酸的美好
使你眼眶禁不住湿润。
而有时候你会禁不住
哈哈哈哈地笑我也跟着
嘿嘿嘿嘿地笑。

关上门
灭掉灯。
听着
水滴自房檐滴答滴答......
梦中
另外的世界来到了。
我和你
两个脑袋里互相隔开的世界
溢出了我们长久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我们不知道满月已经破开云层
到处都是
明晃晃的寂静。

22)
我住的这栋楼房紧挨公路
以前是庄稼地。
更早更早以前
五月
九月
我和刘涛常常来这儿偷摘豌豆蚕豆和毛豆。
头顶星辰闪烁
远处狗叫静寂。

的确已经发生
虽然不可思议——
我没料到多年后我会在此喝酒写诗
而你在隔壁看电视。
时光滴答滴答流走
花谢花开
有时我拎着酒瓶在楼顶踱步
对转瞬即逝感到恐惧。

一本从未完全展开的相册
——我和你
两种永不可能互相置换的内心。
从你的腹部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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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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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10-12
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九月 06, 2007 2:34 pm    发表主题: 未贴完, 引用并回复

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版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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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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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10-12
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九月 06, 2007 3:01 pm    发表主题: 这首还好, 我改一下. 引用并回复

界碑

白琳


父亲
是一句乡村土语

孩子
是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唯有我
是立于你们之间的一块界碑
会说两种语言


-----------------------

改:



是一句乡土话

孩子
是一句普通话


是立于他们之间的一块界碑
会说那两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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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县令<BR>(一不小心,做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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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福建厦门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九月 06, 2007 8:46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简洁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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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生命,热爱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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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人生,前途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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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01-13
帖子: 3402
来自: 温哥华

帖子发表于: 星期四 九月 06, 2007 9:57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我看了结果也很失望。大量散文化语言的诗歌获奖,只能说明大量在网络上浏览的读者

其实还不大懂得诗歌的几个要术。除了白水等少数几位诗人的诗歌语言较为简洁,还算是诗

歌语言,包括较为成熟有才气的诗人杯中冲浪,他的想象构思都很出色,但语言过度的散文

化我以为至少不能算成功。其他的诗人就无太大必要多说了。

遗憾!可惜!
_________________
博客: 阳光下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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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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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3:48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当代华语诗人,大陆1976----

海外,1949----

写长诗的不在少数,照你们的说法,就都不懂诗歌了

即使是"唐代",有李白,杜甫的短诗,也有白居易的<长恨歌>

前面,还有<孔雀东南飞><木兰辞>

而在国外,从古到今,写长诗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都是不懂诗歌的了?


洛夫,还写了3000行的<漂木>!


最后进行编辑的是 迪拜 on 星期六 九月 08, 2007 9:30 pm, 总计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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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2006-10-12
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10:05 am    发表主题: 讨论有益, 谢谢 引用并回复

如果我没错的话, 您是中投者之一, 这不影响我们的探讨, 用证据来说明.

我说的"长"和长诗是两回事. 前者是句子长拖拖拉拉, 后者是句子并不长, 简洁.

举例:


句子长

--------------;--------;--------'-------------------
--------------,--------.-------------,---------------------;------------------;---

------------;------------,----------------------,------------------------------------------------------------------------------,
-------------------------------------------------------
--------------;--------;--------'-------------------
--------------,--------.-------------,---------------------;------------------;---


长诗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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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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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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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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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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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关键还不是这种分行形式, 而是语言的弹性, 张力, 凝练程度和和谐的节奏. 中选作品多半行文松松垮垮, 脉搏虚弱.

至于谁的作品, 我不在意, 纪宇的长诗<风流歌> 写法是不错的, 虽然内容陈旧了.



一、什么是风流

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
我心中的情丝象三春的绿柳;

风流哟,风流,谁不爱风流?
我思索的果实象仲秋的石榴。

我是一个人,有肉,有血,
我有一颗心,会喜,会愁;

我要人的尊严,要心的颖秀,
不愿象丑类一般鼠窃狗偷!

我爱松的高洁,爱兰的清幽,
决不学苍蝇一样追腥逐臭;

我希望生活过得轰轰烈烈,
我期待事业终能有所成就。

我年轻,旺盛的精力象风在吼,
我热情,澎湃的生命似水在流。

风流呵,该怎样把你理解?
风流呵,我发誓将你追求;

清晨——我询问朝阳,
夜晚——我凝视北斗……

遐想时,我变成一只彩蝶:
“呵,风流莫非指在春光里嬉游?”

蒙胧中, 我化为一只蜜蜂:
“呵,风流好似是在花丛中奔走。”

我飘忽的思潮汇成大海,
大海说:“风流是浪上一只白鸥。”

我幻想的羽翼飞向明月,
明月说:“风流是花下一壶美酒。”

于是,我做了一个有趣的梦,
梦见人生中的许多朋友——

他们都来回答我的问题,
争辩着,在八十年代谁最风流。

理想说:“风流和成功并肩携手。”
青春说:“风流与品貌不离左右。”

友谊说:“风流是合欢花蕊的柱头。”
爱情说:“风流是并蒂莲下的嫩藕。”

道德说:“风流是我心田的庄稼。”
时代说:“风流是我脑海的金秋”……

风流哟,风流,请你回答:
这样的理解是不是浅陋?

风流哟,风流,请你开口:
你有没有不变的标准让我恪守?

二、风流的自述

我就是风流,我就是风流,
我是僵化的敌人,春天的密友。

我象一朵鲜花,开在枝头,
我象一个姑娘,目光含羞;

我象一只牡鹿,跳涧越沟,
我象一头雄狮,尾摇鬃抖。

有时,我是无影的,象清风徐徐,
有时,我是有形的,似碧水悠悠;

有时,我化作新娘秀发上一段红绸,
有时,我变成战士躯体上一副甲胄;

有时,我是明眸里的一丝火花,
有时,我是笑靥上的一涡蜜酒;

有时,我是铁马冰河风飕飕,
有时,我是气吞万里雄赳赳;

更多的时候我不是饰物和形体,
我是内心里对美的热烈追求!

人类多长寿,我就多长寿,
我比甲骨文的历史更加悠久。

我曾和屈原一起质问苍天,
我曾与张衡共同观测地球;

张骞通西域,我在鞍前,
鉴真东渡海,我在船后。

我曾陪花木兰替父从军,
我曾跟佘太君挂帅御寇;

多少回呵,我随英雄报深仇,
一声吼:“不扫奸贼誓不休!”

多少次呵,我伴志士同登楼,
高声唱:“先天下之忧而忧”……

血沃的中原呵,古老的神州,
有多少风流人物千古不朽!

花开于春哟,叶落于秋,
历史不死呵,又拔新秀——

君不见:江山代有才人出?
现代人比祖先更加风流!

什么三点秋香,什么拚生觅偶,
这样的风流韵事,已显陈旧;

什么题诗红叶,什么葬花土丘,
这样的爱情传奇,早就听够。

八十年代呵,要有新的歌喉,
要唱新的风流歌谁来开头?

从迎春花的小嘴巴,到火车头的喇叭口,
风流进行曲在昂天鸣奏!

三、我和风流

一场动乱,我们喝下自己酿的苦酒,
风流也被看成是毒蛇猛兽。

我心灵的土地,堆满石头,
我感情的河床,渴得难受。

整整十年,在沙漠上跋涉,
我渴望一块有水有草的绿洲。

面对现代科学,我神情茫然,
象一个刚刚走出森林的猿猴。

人生之路呵,可惜不能重走,
青春逝去呵,只有伤痕遗留。

我曾经消沉,我曾经执拗,
自以为把人间的一切都“看透”。

我一度沉湎于虚荣的引诱,
错把赶时髦当作风流——

借一架录音机替我遣忧,
靠一把六弦琴把灵魂拯救。

西服加领带,裤子喇叭口,
哪管贴身的破衬衣有领无袖;

皮鞋能照影,头发抹足油,
谁知我脚下的袜子露着趾头。

跳舞呀,我尽情地跳,
不惜在打蜡地板上旋晕了头;

溜冰呀,我随意地溜,
但愿在轻松愉快时忘记忧愁!

可这样的日子呀,也不能长久,
昨天的时髦呀,今天已落后;

那扫地面的喇叭裤已不新鲜,
那催人睡的流行曲我已听够。

风流呵,你不常在街头巷尾嬉笑,
也并非老是在舞会里逗留;

舞曲是生活之歌的一个间奏,
没有完整乐曲,间奏何用之有?

娱乐是生活之书的一页插图,
没有鸿篇巨制,插图何以附就?

红尘呀,谁能看破?
看破不过是悲观自弃的一个借口;

未来呀,谁能猜透?
猜透不过是妄自尊大的一个理由。

真正的风流究竟是什么呀,
我又参沉思中皱起眉头……

四、真正的风流

这才叫风流,这才叫风流,
敢于和残酷的命运殊死搏斗!

这才叫风流,这才叫风流,
在历史的长河上驾时代飞舟!

在枪口下揭穿造神者的阴谋,
把一腔滚烫的血洒在荒丘;

在棍棒下祭奠好总理的英灵,
让无数朵洁白的花开在胸口!

把祖国请到世界体坛的领奖台上,
让她听一听国歌的鸣奏;

把红旗插在珠穆朗玛的最高峰,
让她摸一摸蓝天的额头!

在地雷密布的山口请战:“让我先走”,
在完成任务撤退时高喊:“我来断后”!

性能还不稳的新歼击机,我去试飞,
烟云尚未散的核试验场,我去研究。

象雷锋那样热爱平凡的工作岗位,
不管到哪里,都是一台车头;

象焦裕禄那样关心灾民的柴米盐油,
纵然是死了,也要浩气长留!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今朝,就是实现理想的战斗——

炉前激战,酿一炉红酒,
遥举金杯,为祖国祝寿;

海上疾驶,抖一条白绸,
浪献哈达,赠四海五洲。

在西德考博士学位,对答如流,
一片绿叶舒展,预示金秋;

去美国作旅行讲学,切磋研究,
一枝红杏出墙,满园抖擞……

竞芳争艳呵,是花的风流,
傲雪凌霜呵,是松的风流;

北斗的风流是指示方向,
卫星的风流是环绕地球。

我们是人,钟天地之灵秀,
我们风流似天长地久;

我们干的是各行各业,
我们对风流却有共同的追求:

“一口清”,是查号话务员的风流,
“一刀准”,是肉店售货员的风流;

“神刀手”,是女修脚工的风流,
“描春人”,是清洁队员的风流……

我们要让服装和心灵同样美丽,
我们应使物质和精神同样富有!

从劳动中提取欢乐作为报酬,
从奋斗中夺来胜利当成享受。

呵,每一条无法解释的现象,
都可能是一门新兴学科的入口;
每一项成绩都靠汗水浇就,
每一个问号都可能“曲径通幽”!

劳动、创造、进步——无止无休!
爱真、爱善、爱美——不折不扣!

这是真风流哟 ,这是真风流,
把时代的彩笔紧握在手。

绘四化之图,建幸福之楼,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铺锦叠绣!

让人民说:他们受过挫折,摔过跟斗,
可他们把时代的使命担上了肩头;

让历史说:他们善于思索,敢于战斗,
不愧是中华民族的一代风流……

一九八O年四月二十八日晨于青岛




风流歌之二

一、 再唱风流歌

写风流哟,赞风流,五度春秋,
当年的《风流歌》可曾陈旧?

恋风流哟,爱风流,情满歌喉,
今天唱《风流歌》,谁来带头?

五年呵,大河奔腾,鱼龙竞游,
风涛里奋进着多少飞舟;

五年呵,帆乘风行,船击水走,
激流中一批人才造就--

现实里的"牧马人",算得上风流,
逆境中二十年,把心理学研究;

"当代的保尔",不愧为风流,
在生活的沙漠上开拓理想的绿洲。

华山抢险的英雄,是群体的风流,
在紧急的时刻把壮歌高奏;

如鱼得水的新厂长,是企业的风流,
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挺胸昂首。

是风流的时代哟,时代的风流,
把一曲《风流歌》,播向九州!

此刻,窗与窗对开,心和心通邮,
秋风吹过你,也吹过我的胸口。

一只只鸿雁,把门轻叩,
衔来青山的回声,潮汐的问候;

"风流爱我们,我们爱风流,
朋友呵,新的风流歌何时写就?"

望东西南北中,竹绿松翠花事稠,
再唱风流歌,怎分谁先谁后?

看工农科教文,致力改革争上游,
风流最属谁?难评孰劣孰优。

我思哟,想哟,感到才情不够,
我写哟,改哟,时常捉襟见肘……

苦恼中,一包泥土飞到我的案头,
捧着它,像把祖国河山捧在手。

这泥土,寄自老山前线的壕沟,
土里有誓言,更有战士的追求。

握握它,一块块弹片咬我手,
闻闻它,一阵阵硝烟呛我口。

一道闪电划过我思索的云头,
战士,战士才堪称风流的魁首!

我的心飞向老山,飞向南疆,
顿时,胸中响起了枪鸣炮吼。

我要替战士,唱血染的风流,
第二支《风流歌》,为战士独有!

二、 血染的风流

……血流得够多了,可还在流,
三角带已扎不住我重创的伤口;

……血流得太多了,可还要流,
急救包已难急救我垂危的战友。

方才在写家信,请客血染衣袖,
圆珠笔还夹在他被炸断的手;

刚刚在说北京,转眼弹裂身首,
此生不能去英雄碑前把影留……

我不愿意死,死不瞑目,
不甘心就这样被死神劫走!

我爱生活,爱得情深意厚,\'
我想亲人,想得心都颤抖。

战斗间隙,依在坑道闭目神游,
梦幻中又映出心上的镜头:

母亲瞩望着我,伫立在村口,
怎忍心让她的白发再添新愁;

妻子挂记着我,为我担忧,
我作河床,她的爱才能欢快地奔流。

刚出生的儿子不需要我的勋章,
有我,他才会有一个完整的中秋;

我看见了梁大娘,看见了玉秀,
一个花环,怎能罩住千百个坟丘。

猛然间,一阵枪声把我惊醒,
我转身抓起枪,投入战斗--

祖国需要我,她的领土要我坚守,
于是,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脑后:

以身排雷,为了胜利我敢粉身碎骨,
"向我开炮",我像王成一样大声怒吼!

身绑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拉响爆破筒,和阵地共存共留。

我死了,阵地上找不到我的尸首,
泥土中渗进了我的忠诚和血肉;

我死了,化作老山上白云悠悠,
死也搂着祖国的山峰不肯放手。

祖国,你看见我的遗书了吗?
血染的信封,装在血染的衣兜:

"年迈的妈妈,不要为我把泪流,
为国捐躯,江山不倒儿不朽;

"亲爱的妻子,不要为我把心揪,
愿你重获得幸福,在改嫁之后……

"未见过面的儿子呀,别怨爸爸,
爸爸是军人,军人不能让祖国蒙羞;

"爸爸爱你,爱你妈妈和奶奶,
正由于爱,才使我血洒荒丘……"

三、 两种风流

就在这时候,在你拉响爆破筒的时候,
北海的划船已载不动过多的温柔;

美丽的花伞,轻拂着杨柳,
人面与花影在水面上漂游。

就在这时候,在你身中数十弹的时候,
浦江的石凳已被爱神一条条占有;

喃喃的情话,相偎相搂,
拥抱和接吻使月儿也觉得害羞。

剧场在演《天鹅湖》,梦一样轻柔;
舞厅正跳迪斯科,青春在旋扭……

差别竟然这么悬殊,注定要--
有人流血牺牲,有人安乐无忧!

生活就是如此现实,时刻是--
有人慷慨赴死,有人笑上酒楼。

既然战斗已开,国门要守,
不是我流血,就是你血流;

"那就让我流吧,祖国,
穿一身军装,就要有军人骨头。"

既然门外有盗,必须战斗,
不是你断头,就是我断头;

"那就让我去吧,妈妈,
是祖国之子,就该和祖国同仇!"

你们是清醒的,清醒如高山昂首,
你们是理智的,理智似江河东流。

不就是为了祖国的安全吗?
你们才视死如归,粉身御寇;

不就是为了祖国的安全吗?
你们才披荆斩棘,血写风流。

你吻别刚四个月的婴儿,来钻山沟,
枪林弹雨中把伤员抢救;

同志的伤口连着你的心口,
伤员一声呻吟,你的心一阵难受。

你护理不停,你唱歌不休,
熬红了眼睛,唱哑了歌喉……

梦中,你又听见儿子的哭声,
醒来却把全部母亲的温情献给战友!

你临近复员了,未婚妻频频招手,
妹妹来信说,家乡富得流油……

为你做了家具,为你盖了小楼,
新买的汽车等你回去大展身手。

可战斗开始了,是走还是留?
你把不该你挑的担子抢上肩头!

头顶炮火如网,路面地雷似豆,
你驾驶的"解放"在火海里遨游。

你死了,死在未婚妻望眼欲穿的梦里,
死在小妹妹为你布置新房的时候……

你大学毕业了前程如锦似绣,
为什么又考进军校,重学再修?

女朋友说你"傻",和你分手,
男同学怪你"痴",将"自作自受"。

可你走上前线,带兵战斗,
一块饼干分着吃,一支香烟传着抽。

大学生的价值该怎样衡量,
战争的天平,能称出他们的操守!

此刻,听听他们的心声吧,
生者和死者有些什么要求?

"我最大的愿望是去首都一游,
把笑脸定格在天安门城楼。"

"我最高的索取是得到诗一首,
不要用\'傻大兵\'来亵渎我的灵柩!"

"社会的承认,是我最高的褒奖。"
"人们的理解,是我最大的渴求!"

"亲人在我身边,打仗何曾怕断头!"
"祖国在我身后,化作尘埃也风流!"

四、 比风流更风流

南疆的风,在我胸中吹,
南疆的水,在我笔下流。

滚烫的老山土,一颗一粒都作证,
血红的木棉花,一朵一枝全开口。

说战士的精神,花也泪下,
讲战争的残酷,山也颤抖。

这是建设时期,人们习惯于伸手,
做一分贡献,应得一份报酬;

这是和平年代,生活布新除旧,
有权力劳动,就有权力享受

战斗是局部的,局部的战斗,
可局部的往往是更激烈的交手。

天涯万里,容易被后方忘在脑后,
论功行赏,不该遗漏却常会遗漏……

只因为,虽然你那方天,弹雨纷飞,
可他这方地,花茂林幽--

发明创造者,可申请专利,
战士的"专利"就是流血抛头!

他超产的五件衬衣得到了奖金,
你排第五百零一颗地雷时被炸飞血肉。

一百个战士慷慨赴死,眉不皱,
为了夺回母亲衣襟上一个纽扣;

一千名勇士严阵以待,雄赳赳,
为了保证祖国一朵花不被贼偷……

男儿的阳刚,女儿的娟秀,
在这里交织成战士的风流;

女儿的风流,男儿的风流,
都踏着硝烟,踏着战鼓的节奏。

是你们,写下了最美的诗,
是你们,扣出了最好的球!

是你们,在酿造生活的美酒,
是你们,保卫着真正的风流。

大地的卫士,你们比大地还富有,
风流的屏障,你们比风流更风流!

人民作证:关于理想,关于追求,
你们的理解比现实高上一筹;

历史作证:关于献身,关于风流,
你们给中国青年带了个好头……
1985年9月18日写于青岛 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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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歌之三

一、三唱风流歌

说风流吆,唱风流,情飞九州,
第二支《风流歌》,又不胫而走。

追风流吆,赶风流,各领千秋,
《风流歌》已赢得无数个朋友。

诗情心头涌,如箭在弦上扣,
一旦射出就不再归作者私有。

读者的期待,变成我的担忧,
三唱《风流歌》要再等多久?

我好像伴唱者被推到台中,
在灯光和众目下已顾不得害羞。

……进军誓师,应痛饮三杯美酒;
……登台唱歌,该连唱三曲风流!

第三支《风流歌》我还没有想好,
可热心的朋友已在替我运筹。

福建的读者寄来水仙的花球,
他们把春光和建议一起付邮:

请写海外赤子,难忘故国中秋;
凝固的梦,有清泉半杯芽即抽。

天山的来信载着雪莲的温柔,
他们用秋色和深情撞我胸口;

请写各族青年,汗水浇出绿洲,
瓜果飘香时,看金银满沟……

身虽已离职,心却没有退休,
不能架桥铺路,也把夜色巡守。

盲姑娘的来信又使我心灵颤抖,
虽是豆蔻年华,却从来未见豆蔻;

我是残疾人,却有不残的爱和忧,
没有完美的身体也要唱完美的风流!

情比春风暖哟,信似雪花稠,
来自云南,要自海青,来自广州……

有人建议写矿工,将阳光采掘;
有人让我写医生,把生命挽救;

有人让我写教师,将自身奉献;
有人让我写海员,把世界周游。

特区人夸深圳,改革与开放齐飞;
伐木者赞林区,百鸟共晨曦和奏……

唤八面来风,吹开胸中的层楼,
我该怎样提纲携领,不落窠臼?

只要写“一”,就可能把"万"遗漏,
生我养我的热土上峰峦竞秀!

可读者的情谊有多么深厚,
要我不唱风流,除非血凝笔锈。

纵然不能像“飞天”散花在云头,
也要学子规,啼血而不休……

一、时代与风流

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风流,
伟大的风流是伟大的改革造就。

我思索一九六六——一九七六,
剿灭风流,造成日历溅血的春和秋;

我唱过一九七六——一九八六,
三写风流,靠怎样的巨笔承前启后?

我渴望把时代大潮的浪花解剖,
我呼唤最先吟唱风流的诗界泰斗。

我姓苏,从来不敢妄称是东坡之后,
可苏东坡的大江在我胸中奔流。

江水闯三峡,过白帝,奔海口,
老前辈呵,你恰似江中砥柱长留!

是你举杯问青天,明月几时有;
是你赋诗表心迹,但愿人长久。

可你吟唱的“风流”事过境迁
词典上的概念也显得太旧。

邀请苏居士,再回故国漫游,
看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何等风流;

“……我们是石油工人,铝盔上风急雨骤,
孤东会战,从四面八方汇集到黄河下游。

“中国最年轻的土地,一片沙洲,
只见黄蓿菜的影子向海滩摆手。

“一声令下,我们开始了“滚动开发”,
五十五部钻机同时怒吼。

“地下的太阳河把我们引诱,
我们血管里半是热血半是原油。

“战井喷,舍生忘死成为活的雕像,
打深井,夜以继日敢把地球钻透!

“黄河哟,高昂起希望的龙头,
听一曲新的大合唱,高唱风流!”

“……我是现在探险者,去长江漂流,
皮筏子陷江底我壮志未酬。

“我的考察笔记还没有写完,
征服天险的梦被旋涡卷走……

“我没有死,我的灵魂化一朵浪花,
霜晨月夕,在波峰上招手。

“于是,后继的勇士们上来了,
脚踏长江源头追朔历史源头。

“意志组装的密封船昂扬下水,
漂流的是理想,漂流的是追求。

“虎跳峡水急,金沙江壁陡,
可我们心中的风流歌直重霄九!”

“我是一个青年教师,钻进野山,
自费考察野人已八个春秋。

“行囊背在肩上,遗言装在衣兜,
我随时可能把身体喂了野兽。

“神农架的雨淋,葛川江的风抽,
餐风饮露更使我面黄肌瘦。

“睡觉身绑树上,伤病只能自救,
地震和塌方也没有让我后退。

“为了祖国,为了解开野人之迷,
我几次被当成逃犯盘查拘留。

“舍身探索才能体会到真正的风流呵,
为科学吃苦是我最大的享受……”

“……我是自愿到拉萨的北京大学生,
骑自行车去报到,把河山看够。

“B——L计划,盘古没有,
一路考察民俗民风把社会研究。

“露宿荒山野岭,和狼比过耐久,
我的双目菁菁,狼眼绿光幽幽。

“只能邀月作伴,月又被云劫走,
就着孤独的篝火描画心中的锦绣。

“踏平千辛万苦,终于凯歌高奏,
我把北京的朝霞载到布达拉宫门口……”

愿生如夏花之灿烂,为美奋斗,
愿死如秋叶之静美,尽快腐朽。

化作春泥更护花,美将再生,
何须风吹落花上枝头,过分要求。

请苏轼为现在人修该词句:
大江东去,浪淘不尽,千古风流!

三、改革的风流

有冷热不均的温度就,就有风生;
有高低不平的地表,就有水流。

心对着开放的世界,我正沉思;
面迎着改革的现实,我正探究——

昨天的封闭禁区,今日随意行走,
改革开垦出新观念的犁沟;

过去的“旁门左道”,如今已被普遍接受,
发展的逻辑在这里布新除旧。

可改革远不如想象的那样顺溜,
带血的脚正受阻于荆棘和壕沟。

封建意识和不正之风如螃蟹一篓,
撕扯着,钳加着,纠缠不休……

你创多少成绩就有多少诅咒,
你革多少弊端便惹多少怨仇。

你在阵前拼,有人在墙上瞅,
需要批“右”时你又是天生的“右”。

活靶由你当,枪在他们手,
任你做身摸都有人暗中鸷肘。

告不倒的好厂长呀,你何错之有,
只因为精干就被庸才当作对手。

有的厂长无路可行,像山堵门口;
有的企业无计可施,如落井之牛。

改革的征途有无数次搏斗,
历史的大路下铺着献身者的血肉!

有人悲叹:“他生未卜此生休。”
有人放歌:“一息未断仍风流!”

“我是旗杆,总要把旗杆举过顶”,
“我是锥子,纵然先烂也要出头!”

“登山做挑夫”,“驾船我当舵手”,
“站立我学桥墩”,“载重我是车轴”!

路也漫漫呵,云也厚厚,
中国又走到一个新的路口......


四、齐唱风流歌

是时候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政治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

是时候了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国家体制的改革岂能常有!

改革出人才,改革出领袖,
改革出效益,改革出风流。

山唱风流歌,唱绿肥红瘦,
用陇上的“花儿”,陕北的信天游;

水唱风流歌,唱巨轮轻舟,
借黄河船工喊,长江纤夫吼。

朋友呵,请你们续写各自的风流,
以雄浑的交响乐代替我竹笛的独奏。

昆仑吹铜号,蛾眉做鼓手,
五指山的五指往琴弦上揉……

唱珠海的渔女,草原上的骑手,
唱无愧的风流人,为民解愁!

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的,算不得风流;
双耳塞豆不闻雷鸣的,实在是浅陋!

知会咬文嚼字背死书的,是假学问;
能文能武能应变的,是真优秀!

只知以权谋私整别人的,是野心家;
能工能商能开拓的,才最风流!

莫抱怨,你碗里的是菜,他盘里的是肉,
饭锅饭碗都将和你的成绩挂钩;

别灰心,你禀赋不佳,他得天独厚,
綦而不舍就能够把金石碉楼!

我赞赏东梅秋菊夏荷春柳,
他们都在所处的季节里独占鳌头;

我歌唱天高地阔日暖月柔,
他们都替万物的竞争提供了自由。

蓝天风流哟,给每一缕霞光以色彩,
鹰鹤齐飞,同唱“白云千载乐悠悠”;

大地风流哟,地面上春种秋收,
地心火热,钻一口深井就喷油;

大海风流哟,给每一颗水滴以活力,
白航奋进,浪花里飞出无数只海鸥。

人民风流哟,水能载舟能覆舟,
推动历史,民主和科学是左右手。

我就是人民,人民在齐心奋斗,
民心将铸九鼎,证明改革之不朽;

我就是历史,历史之路正在翻修,
未来车轮滚滚,载着一代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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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 多向非马先生学习. "惜字如金."

中国的确在解放后没有几个出色的诗人, 国外的诗歌翻译过来多不是诗歌.
我也读过原文英语诗歌, 拖拖拉拉, 不值得学习. 请继续讨论.
_________________
一只大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黑夜便成了我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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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按察使
(天,你是斑竹吧?)
三品按察使<BR>(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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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12:03 pm    发表主题: 古诗歌句后加标点, 分不分行写, 对诗歌节奏影响不大. 引用并回复

比如: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是一样的.


但如果按新诗写法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和上面是不一样的. 后者在首句末停顿时间较前者长. 因为分行句末如无标点, 停顿时间比逗号长, 比句号短.

所以, 标点符号影响诗歌的节奏.




孔雀东南飞

 
  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
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
三日断五疋,大人故嫌迟。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
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共事二三年,始而未为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
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
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娶。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
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
吾已失恩意,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
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
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违我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
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
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
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
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
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
物物各具异,种种在其中。
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
留待作遣施,于今无会因。
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当。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谢阿母,母听怒不止。
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
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
受母钱币多,不堪母驱使。
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
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通口。
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
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
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
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
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
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
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
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
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
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
兰芝怼阿母,儿实无罪过。
 
阿母大悲摧,还家十余日。
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
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
便言多令才,阿母谓阿女。
汝可去应之,阿女含泪答。
兰芝初还时,府吏见叮咛。
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
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
徐徐更谓之,阿母白媒人。
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
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
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
说有兰家女,丞籍有宦官。
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
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
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
老姆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
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
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
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
谢家事夫君,中道还兄门。
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
虽与府吏约,后会永无缘。
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
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
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
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
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
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
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
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
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
流苏金缕鞍,斋钱三百万。
皆用青丝穿,杂采三百疋。
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
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
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
莫令事不举,阿女默无声。
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
移我琉璃榻,出置前厅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
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
暗暗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
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
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
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
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
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君得高迁。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
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
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
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
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
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
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
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
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
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
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
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
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
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
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
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声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
愿借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
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
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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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你是斑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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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6:48 pm    发表主题: 和古诗比, 发现<风流歌> 也不简洁 引用并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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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7:14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简洁是一种美,但简洁是一种艺术风格,不是唯一的艺术标准。不“简洁”也可以很美。诗经时代没有纸张,也没有印刷术,从成本上讲应该简洁才对。但《诗经》很多章节并不简洁,最明显的是段落之间的重复。

艺术最重要的是整体效果。天上的云,林间的鸟,既不简洁又无章法,人们照样喜欢。

以上面举的《木兰辞》为例: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一点也不简洁。以下的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够简洁的了。但专家公认这几句是文人在翻译时篡改的,搞得民歌不名歌。

艺术讲究天成, 讲究神韵, 讲究奇思。寻章摘句是雕虫小技,只能缘木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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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904

帖子发表于: 星期五 九月 07, 2007 7:35 p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谢谢讨论.

简洁是一种美,但简洁是一种艺术风格,不是唯一的艺术标准。不“简洁”也可以很美。诗经时代没有纸张,也没有印刷术,从成本上讲应该简洁才对。但《诗经》很多章节并不简洁,最明显的是段落之间的重复。

艺术最重要的是整体效果。天上的云,林间的鸟,既不简洁又无章法,人们照样喜欢。

-----------------

不“简洁”也可以很美。对其它艺术也许成立, 就诗歌而言, 这话经不起推敲. 如果<诗经>不简洁, 同样不美, 我没读过<诗经>. 这里的简洁应该是凝练的意思.
诗歌贵在凝练, 这是诗的第一属性. 不凝练的诗歌不可能有美的整体效果." 因为语言无弹性和张力. 天上的云,林间的鸟,既不简洁又无章法,人们照样喜欢。" 这和诗歌是两回事. 人们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有诗歌的属性. 诗歌是用心雕刻过的艺术, 不是在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请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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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九月 08, 2007 2:32 am    发表主题: 引用并回复

唐代的诗歌在中国,可以4句传千古

但是,放眼到世界:

有《荷马史诗》《浮士德》《神曲》《瑭璜》《叶甫根尼.奥涅金》

全都是诗歌巨作,

达到10000行,而且,绝对不简洁

20世纪,影响巨大的《荒原》《四个四重奏》同样绝对不简洁

而,于坚的《0档案》更是“特别累赘”

但是,丝毫不影响它们的诗歌地位


所以,可以阐述你“欣赏什么,喜欢什”

但是,不要因为你不认可

就说“是一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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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发表于: 星期六 九月 08, 2007 10:59 am    发表主题: 谢谢.我对西方的诗歌读的很少,因为多半是小说,这是中国诗歌小 引用并回复

说化的根源.

西方不是诗歌的称.  我读过ELIOT的一些诗歌,语言无张力,近似于小说.不能因为他们是名人, 我们就说YES. 不简练的诗歌不可能是好诗.对松松散散的诗歌,说NO.从这次中投结果,就知道ELIOT成名的原因了. 大众包括一些所谓的诗人不懂诗歌, 凭思想感觉投票.我不用读下去, 下面的诗歌一定是渲染思想的. 读头两行就够了. 诗歌一开始就如果那么地缓缓陈述,没有波澜, 象静静的湖.诗歌应该多抒情,象大河奔流,有湍有急.

关键是语言要凝练富于张力. 
不是我不喜欢,哪位愿意花时间读完下面的诗歌,我佩服.于坚的诗歌,我很少读,他也是"回车家,"出名不等于成名.


艾略特诗歌精选


作者:艾略特




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

如果我认为我是在回答
一个可能回到世间去的人的问题,
那么这火焰就将停止闪烁,

人说从未有谁能活着离开这里,
如果我听到的这话不假,
那我就不怕遗臭万年来回答你。

那么就让咱们去吧,我和你,
趁黄昏正铺展在天际
像一个上了麻醉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
让咱们去吧,穿过几条行人稀少的大街小巷,
到那临时过夜的廉价小客店
到满地是锯屑和牡蛎壳的饭店
那夜夜纷扰
人声嘈杂的去处:
街巷接着街巷像一场用心诡诈冗长乏味的辩论
要把你引向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那是什么?”哦,你别问,
让咱们去作一次访问。

房间里的女人们来往穿梭
谈论着米凯朗琪罗。

黄色的雾在窗玻璃上蹭着它的背,
黄色的烟在窗玻璃上擦着鼻子和嘴,
把舌头舔进黄昏的各个角落,
在阴沟里的水塘上面流连,
让烟囱里飘落的烟炱跌个仰面朝天,
悄悄溜过平台,猛地一跳,
眼见这是个温柔的十月之夜,
围着房子绕了一圈便沉入了睡乡。

准会有足够的时间
让黄色的烟雾溜过大街
在窗玻璃上蹭它的背脊;
准会有时间,准会有时间
准备好一副面孔去会见你要会见的那些面孔;
会有时间去干谋杀和创造,
也会有时间去让那些在你的盘子里
拿起或放上一个疑问的庄稼汉干活和过节;
有你的时间,也有我的时间,
还有让你犹豫不决一百次的时间,
一百次想入非非又作出修正的时间,
在你吃一片烤面包和喝茶之前。

房间里的女人们来往穿梭
谈论着米凯朗琪罗

准会有时间
让你怀疑,“我敢吗?”“我敢吗?”
会有时间掉转身子走下楼去,
带着我头发中央那块秃斑——
(他们准会说:“瞧他的头发变得多稀!”)
我的大礼服,我的硬领紧紧地顶着我的下巴,
我的领带又贵重又朴素,但只凭一根简朴的别针表明它的存在----
(他们准会说:“可是他的胳膊和大腿多细!”)
我敢惊扰
这个世界吗?
一分钟里有足够的时间
作出一分钟就会变更的决定和修正。

因为我对它们这一切早已熟悉,熟悉它们这一切——
熟悉这些黄昏,晨朝和午后,
我用咖啡勺把我的生命作了分配;
我知道从远远的那个房间传来的音乐下面
人语声随着那渐渐消沉的节奏正渐趋消寂。
 所以我还该怎样猜测?

我早已领教过那些眼睛,领教过所有那些眼睛——
那些说一句客套话盯着你看的眼睛,
等我被客套制住了,在墙上挣扎扭动,
那我该怎样开始
把我的日子和习惯的残余一古脑儿吐个干净?
 我还该怎样猜测?

我早已熟悉那些臂膀,熟悉它们一切——
那戴着手镯的臂膀,赤裸而白皙
(可是在灯光下,长满了层浅棕色的软毛!)
是衣衫上飘来的芳香
弄得我这样离题万里?
那些搁在桌边,或者裹着围巾的臂膀。
 我还该怎样猜测?
 我又该怎样开始?

…… ……

要我说,在黄昏时分我已走遍了小街狭巷
也观看了那些穿着衬衫在窗口探出身子的孤独的男人
从他们的烟斗里冒出的烟?……

我真该变成一副粗厉的爪子
急匆匆穿过静寂的海底。

…… ……

而且这午后,这黄昏,睡得多安静!
让修长的手指抚慰着,
睡熟了……倦极了……或者是在装病,
张开身子躺在地板上,在这儿,在你和我身边。
喝过茶,吃过糕点和冰淇淋,难道我就会
有力气把这瞬间推向一个转折点
尽管我哭过了也斋戒过了,哭过了也祈祷过了,
尽管我已经看见我的头颅(稍微有点秃了)给放在盘子里端了进来,
我可不是先知——这一点在这儿无关紧要;
我已经看到我的伟大的时刻在忽隐忽现地闪烁,
我也看到了那永恒的男仆拿着我的上衣在暗暗窃笑,
总之一句话,我害怕。

那么到底值不值得,
喝过了酒,吃过了果酱和茶以后,
在杯盘之间,在人们对你和我的闲聊之间,
值不值得带着微笑
把这件事就此一口啃掉,
把这世界捏成一个球
然后把它滚向一个使人窘困的问题,
说:“我是拉撒路,从死去的人们那儿来,
我回来告诉你们一切,我要告诉你们一切。”——
要是有个人,她一面把枕头往头边一塞,
 却说:“那压根儿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压根儿不是。”

到底值不值得这样,
值不值得为此破费功夫,
经过多少次日落,多少个庭园和多少微雨迷濛的大街小巷,
经过多少部小说,多少只茶杯和多少条裙裾曳过地板以后——
还要来这一套,还有那么多吗?-----
要说出我真想说的意思根本不可能!
可是仿佛有一盏幻灯把神经变成图案投射在屏幕上;
这值不值得破费功夫
如果有个人,放上一只枕头或者甩下一条头巾,
一面向窗子转过身去,却说;
 “那压根儿不是,
 那压根儿不是我的意思。”

…… ……

不!我不是哈姆雷特王子,也不想成为王子;
我是侍从大臣,一个适合给帝王公侯出游
炫耀威风的人,发一两次脾气,
向王子提点忠告;毫无疑问,是个随和的爪牙,
恭顺谦虚,以对别人有用而感到高兴,
精明,细心而又慎微谨小;
满脑子高超的判断,只是稍微有些迟钝;
有时,的确,近乎荒唐可笑——
有时,差不多是个丑角。

我老啦……我老啦……
我要穿裤腿卷上翻边的裤子。

要不要把我的头发在后脑分开?我敢吃下一只桃子吗?
我要穿上白法兰绒的长裤,在海滨散步。
我听到美人鱼在歌唱,一个对着一个唱。

我可不想她们会对我歌唱。

我看见她们乘着波浪向大海驰去
一面梳理着风中向后纷披的波浪的白发
当大风乍起把海水吹成黑白相间的时候。

我们因海底的姑娘而逗留在大海的闺房
她们戴着红的和棕色的海草编成的花环
直到人类的声音把我们唤醒,我们便溺水而亡。

汤永宽 译



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夏天来得出人意外,在下阵雨的时候
来到了斯丹卜基西;我们在柱廊下躲避,
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
喝咖啡,闲谈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
而且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
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什么树根在抓紧,什么树根在从
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
你说不出,也猜不到,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
枯死的树没有遮荫。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
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只有
这块红石下有影子,
(请走进这块红石下的影子)
我要指点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风吹得很轻快,
  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撘荒昵澳阆雀业氖欠缧抛樱?/P>
他们叫我做风信子的女郎敚?/P>
棗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我说不出
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
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马丹梭梭屈里士,著名的女相士,
患了重感冒,可仍然是
欧罗巴知名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带着一副恶毒的纸牌,这里,她说,
是你的一张,那淹死了的腓尼基水手,
(这些珍珠就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贝洛多纳,岩石的女主人
一个善于应变的女人。
这人带着三根杖,这是撟謹,
这是那独眼商人,这张牌上面
一无所有,是他背在背上的一种东西。
是不准我看见的。我没有找到
撃潜唤仕赖娜藬。怕水里的死亡。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绕着圈子走。
谢谢你。你看见亲爱的爱奎尔太太的时候
就说我自己把天宫图给她带去,
这年头人得小心啊。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
在那里我看见一个熟人,拦住他叫道:撍勾妫
你从前在迈里的船上是和我在一起的!
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
还是忽来严霜捣坏了它的花床?
叫这狗熊星走远吧,它是人们的朋友,
不然它会用它的爪子再把它挖掘出来!
你!虚伪的读者!棗我的同类棗我的兄弟!

[NextPage]



哭泣的姑娘
——哦姑娘你叫什么……



站在楼梯顶的平台上——
靠着花盆——
织啊,在你的头发里编织阳光——
痛苦而惊奇,你把花抓起
仍到地上,转过身
眼中含着难以猜透的怒意,
但是织啊,在你的头发里编织阳光。

因此我但愿他走开,
因此我但愿她站着忧伤,
因此他但愿自己不在
好象灵魂离开遍体鳞伤的肉体,
好象理智把用旧的肉体抛弃。

我得找到
一种方法,无比轻捷巧妙,
一种方法,我俩都能理解,
简单,不确定,象握手,象微笑。

她转身走了,但随着这夏日天气,
好多天,追逼我的想象,
好多天,好多时光:
她臂上披着头发,手里抱着鲜花,
我真不明白他们怎能在一起!
怕是我丢失了一个姿态,一个手势。
有时这些想法仍然能惊起
苦恼的午夜与安宁的正午。

赵毅衡 译

[NextPage]

对弈

她所坐的椅子,像发亮的宝座
在大理石上放光,有一面镜子,
座上满刻着结足了果子的藤,
还有个黄金的小爱神探出头来
(另外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背后)
使七枝光烛台的火焰加高一倍,
桌子上还有反射的光彩
缎盒里倾注出的炫目辉煌,
是她珠宝的闪光也升起来迎着;
在开着口的象牙和彩色玻璃制的
小瓶里,暗藏着她那些奇异的合成香料——膏状,粉状或液体的——使感觉
局促不安,迷惘,被淹没在香味里;受到
窗外新鲜空气的微微吹动,这些香气
在上升时,使点燃了很久的烛焰变得肥满,
又把烟缕掷上镶板的房顶,
使天花板的图案也模糊不清。
大片海水浸过的木料洒上铜粉
青青黄黄地亮着,四周镶着的五彩石上,
又雕刻着的海豚在愁惨的光中游泳。
那古旧的壁炉架上展现着一幅
犹如开窗所见的田野景物,
那是翡绿眉拉变了形,遭到了野蛮国王的
强暴:但是在那里那头夜莺
她那不容玷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沙漠,
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
“唧唧”唱给脏耳朵听。
其它那些时间的枯树根
在墙上留下了记认;凝视的人像
探出身来,斜倚着,使紧闭的房间一片静寂。
楼梯上有人在拖着脚步走。
在火光下,刷子下,她的头发
散成了火星似的小点子
亮成词句,然后又转而为野蛮的沉寂。

“今晚上我精神很坏。是的,坏。陪着我。
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
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

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
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
“这是什么声音?”
     风在门下面。
“这又是什么声音?风在干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
         “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
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珍珠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的脑子里竟没有什么?”
                  可是
噢噢噢噢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音乐——
它是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我就照现在这样跑出去,走在街上
披散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该作些什么?
我们究竟该作些什么?”
     十点钟供开水。
如果下雨,四点钟来挂不进雨的汽车。
我们也要下一盘棋,
按住不知安息的眼睛,等着那一下敲门的声音。

丽儿的丈夫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毫不含糊,我自己就对她说,
请快些,时间到了
埃尔伯特不久就要回来,你就打扮打扮吧。
他也要知道给你镶牙的钱
是怎么花的。他给的时候我也在。
把牙都拔了吧,丽儿,配一副好的,
他说,实在的,你那样子我真看不得。
我也看不得,我说,替可怜的埃尔伯特想一想,
他在军队里耽了四年,他想痛快痛快,
你不让他痛快,有的是别人,我说。
啊,是吗,她说。就是这么回事。我说。
那我就知道该感谢谁了,她说,向我瞪了一眼。
请快些,时间到了
你不愿意,那就听便吧,我说。
你没有可挑的,人家还能挑挑拣拣呢。
要是埃尔伯特跑掉了,可别怪我没说。
你真不害臊,我说,看上去这么老相。
(她还只三十一。)
没办法,她说,把脸拉得长长的,
是我吃的那药片,为打胎,她说。
(她已经有了五个。小乔治差点送了她的命。)
药店老板说不要紧,可我再也不比从前了。
你真是个傻瓜,我说。
得了,埃尔伯特总是缠着你,结果就是如此,我说,
不要孩子你干吗结婚?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说起来了,那天星期天埃尔伯特在家,他们吃滚烫的烧火腿,
他们叫我去吃饭,叫我乘热吃——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请快些,时间到了
明儿见,毕尔。明儿见,璐。明儿见,梅。明儿见。
再见。明儿见,明儿见。
明天见,太太们,明天见,可爱的太太们,明天见,明天见。

[NextPage]

火诫

河上树木搭成的蓬帐已破坏:树叶留下的最后手指
想抓住什么,又沉落到潮湿的岸边去了。那风
吹过棕黄色的大地,没人听见。仙女们已经走了。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河上不再有空瓶子,加肉面包的薄纸,
绸手帕,硬的纸皮匣子,香烟头
或其他夏夜的证据。仙女们已经走了。
还有她们的朋友,最后几个城里老板们的后代;
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
在莱芒湖畔我坐下来饮泣……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我说话的声音不会大,也不会多。
可是在我身后的冷风里我听见
白骨碰白骨的声音,慝笑从耳旁传开去。
一头老鼠轻轻穿过草地
在岸上拖着它那粘湿的肚皮
而我却在某个冬夜,在一家煤气厂背后
在死水里垂钓
想到国王我那兄弟的沉舟
又想到在他之前的国王,我父亲的死亡。
白身躯赤裸裸地在低湿的地上,
白骨被抛在一个矮小而干燥的阁楼上,
只有老鼠脚在那里踢来踢去,年复一年。
但是在我背后我时常听见
喇叭和汽车的声音,将在
春天里,把薛维尼送到博尔特太太那里。
啊月亮照在博尔特太太
和她女儿身上是亮的
她们在苏打水里洗脚
啊这些孩子们的声音,在教堂里歌唱!

吱吱吱
唧唧唧唧唧唧
受到这样的强暴。
铁卢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黄雾下
尤吉尼地先生,哪个士麦那商人
还没光脸,袋里装满了葡萄干
到岸价格,伦敦:见票即付,
用粗俗的法语请我
在凯能街饭店吃午饭
然后在大都会度周末。

在那暮色苍茫的时刻,眼与背脊
从桌边向上抬时,这血肉制成的引擎在等侯
像一辆出租汽车颤抖而等候时,
我,帖瑞西士,虽然瞎了眼,在两次生命中颤动,
年老的男子却有布满皱纹的女性乳房,能在
暮色苍茫的时刻看见晚上一到都朝着
家的方向走去,水手从海上回到家,
打字员到喝茶的时候也回了家,打扫早点的残余,点燃了她的炉子,拿出罐头食品。
窗外危险地晾着
她快要晒干的内衣,给太阳的残光抚摸着,
沙发上堆着(晚上是她的床)
袜子,拖鞋,小背心和用以束紧身的内衣。
我,帖瑞西士,年老的男子长着皱褶的乳房
看到了这段情节,预言了后来的一切——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着的客人。
他,那长疙瘩的青年到了,
一个小公司的职员,一双色胆包天的眼,
一个下流家伙,蛮有把握,
正像一顶绸帽扣在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头上。
时机现在倒是合式,他猜对了,
饭已经吃完,她厌倦又疲乏,
试着抚摸抚摸她
虽说不受欢迎,也没受到责骂。
脸也红了,决心也下了,他立即进攻;
探险的双手没遇到阻碍;
他的虚荣心并不需要报答,
还欢迎这种漠然的神情。
(我,帖瑞西士,都早就忍受过了,
就在这张沙发或床上扮演过的;
我,那曾在底比斯的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最卑微的死人中走过的。)
最后又送上形同施舍似的一吻,
他摸着去路,发现楼梯上没有灯……

她回头在镜子里照了一下,
没大意识到她那已经走了的情人;
她的头脑让一个半成形的思想经过:
“总算玩了事:完了就好。”
美丽的女人堕落的时候,又
在她的房里来回走,独自
她机械地用手抚平了头发,又随手
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片子。
“这音乐在水上悄悄从我身旁经过”
经过斯特兰德,直到女王维多利亚街。
啊,城啊城,我有时能听见
在泰晤士下街的一家酒店旁
那悦耳的曼陀铃的哀鸣
还有里面的碗盏声,人语声
是渔贩子到了中午在休息:那里
殉道堂的墙上还有
难以言传的伊沃宁的荣华,白的与金黄色的。

长河流汗
流油与焦油
船只漂泊
顺着来浪
红帆
大张
顺风而下,在沉重的桅杆上摇摆。
船只冲洗
漂流的巨木
流到格林威治河区
经过群犬岛。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伊丽莎白和莱斯特
打着桨
船尾形成
一枚镶金的贝壳
红而金亮
活泼的波涛
使两岸起了细浪
西南风
带到下游
连续的钟声
白色的危塔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电车和堆满灰尘的树。
海勃里生了我。里其蒙和邱
毁了我。在里其蒙我举起双膝
  仰卧在独木舟的船底。

“我的脚在摩尔该,我的心
在我的脚下。那件事后
他哭了。他答应‘重新做人’。
我不作声。我该怨恨什么呢?”

“在马该沙滩
我能够把
乌有和乌有联结在一起
脏手上的破碎指甲。
我们是伙下等人,从不指望
什么。”
    啊呀看哪
于是我到迦太基来了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主啊你把我救拔出来
主啊你救拔

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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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的死亡

腓尼基人弗莱巴斯,死了已两星期,
忘记了水鸥的鸣叫,深海的浪涛
利润与亏损。
      海下一潮流
在悄声剔净他的骨。在他浮上又沉下时
他经历了他老年和青年的阶段
进入漩涡。
      外邦人还是犹太人
啊你转着舵轮朝着风的方向看的,
回顾一下弗莱巴斯,他曾经是和你一样漂亮、高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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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的话

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
花园里是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
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
又是叫喊又是呼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的
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他当时是活着的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经是活着的现在也快要死了
稍带一点耐心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岩石而没有水而有一条沙路
那路在上面山里绕行
是岩石堆成的山而没有水
若还有水我们就会停下来喝了
在岩石中间人不能停止或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土里
只要岩石中间有水
死了的山满口都是龋齿吐不出一滴水
这里的人既不能站也不能躺也不能坐
山上甚至连静默也不存在
只有枯干的雷没有雨
山上甚至连寂寞也不存在
只有绛红阴沉的脸在冷笑咆哮
在泥干缝猎的房屋的门里出现
      只要有水
  而没有岩石
  若是有岩石
  也有水
  有水
  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
  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间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
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朝前望那白颜色的路的时候
总有另外一个在你身旁走
悄悄地行进,裹着棕黄色的大衣,罩着头
我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是在你另一边的那一个是谁?

这是什么声音在高高的天上
是慈母悲伤的呢喃声
这些带头罩的人群是谁
在无边的平原上蜂拥而前,在裂开的土地上蹒跚而行
只给那扁平的水平线包围着
山的那边是哪一座城市
在紫色暮色中开裂、重建又爆炸
倾塌着的城楼
耶路撒冷雅典亚力山大
维也纳伦敦
并无实体的

一个女人紧紧拉直着她黑长的头发
在这些弦上弹拨出低声的音乐
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里
嗖嗖地飞扑着翅膀
又把头朝下爬下一垛乌黑的墙
倒挂在空气里的那些城楼
敲着引起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还有声音在空的水池、干的井里歌唱。
在山间那个坏损的洞里
在幽黯的月光下,草儿在倒塌的
坟墓上唱歌,至于教堂
则是有一个空的教堂,仅仅是风的家。
它没有窗子,门是摆动着的,
枯骨伤害不了人。
只有一只公鸡站在屋脊上
咯咯喔喔咯咯喔喔
刷的来了一炷闪电。然后是一阵湿风
带来了雨

恒河水位下降了,那些疲软的叶子
在等着雨来,而乌黑的浓云
在远处集合在喜马望山上。
丛林在静默中拱着背蹲伏着。
然后雷霆说了话
DA
Datta:我们给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
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
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
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了
这是我们的讣告里找不到的
不会在慈祥的蛛网披盖着的回忆里
也不会在瘦瘦的律师拆开的密封下
在我们空空的屋子里
DA
Dayadhvam:我听见那钥匙
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
我们想到这把钥匙,各人在自己的监狱里
想着这把钥匙,各人守着一座监狱
只在黄昏的时候,世外传来的声音
才使一个已经粉碎了的柯里欧莱纳思一度重生
DA
Damyata:那条船欢快地
作出反应,顺着那使帆用桨老练的手
海是平静的,你的心也会欢快地
作出反应,在受到邀请时,会随着
引导着的双手而跳动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那片干旱的平原
我应否至少把我的田地收拾好?
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
然后,他就隐身在炼他们的火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象燕子——啊,燕子,燕子,
阿基坦的王子在塔楼里受到废黜
这些片断我用来支撑我的断垣残壁
那么我就照办吧。希罗尼母又发疯了。
舍己为人。同情。克制。
  平安。平安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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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星期三节
(选一首)


因为我不希望再转动
因为我不希望
因为我不希望转动
企求这些人的赠与和那些人的富裕
我不再努力去争取这些事情
(为什么老鹰还要展开翅膀?)
为什么我要哀伤
那日常的王朝的消失的权柄?

因为我不希望再知道
那有作为的一刻的脆弱的荣耀
因为我不去想
因为我知道我将不会知道
那一个真正的暂刻的权柄
因为我不能到那儿去啜饮
尽管树在开花,泉水在流,因为一切都不再有,

因为我知道时间总是时间
地方总是而且只是地方
所谓真实的只在某个时间
并只在某个地方是真实的
我高兴事情是现在这样
我弃绝圣者的脸
我弃绝真理之声
因为我不能希望再转动
因此我欢欣于建立某些结构
以便在那上面欢欣

企求上帝给我们仁慈吧
我企求让我忘记
这些使我对自己讨论得太多
解释得太多的事体
因为我不希望再转动
就让这些话来回答
那已做过和不再做的一切吧
愿审判我们不要过重

因为这些翅膀不再是飞翔之翼
只不过用来拍击空气
这空气而今完全变小和干枯
比意志更小更干枯
教给我们关心和不关心
交给我静止坐着。
为我们罪人祈祷吧!在此刻和死时
为我们祈祷吧,在此刻和死时。


注:“灰星期三”是复活节前基督教40天大斋期的第1天。这一天在教堂礼拜时,牧师在教众额上用灰画一十字,并且向他说:他不过是灰尘,终究也将化为灰尘。在《创世记》中,上帝也向亚当说过类似的话(第3章,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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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首四重奏

焚毁的诺顿

纵然语言为人所共有,但多数人立身处世仿佛各有其到。
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完全一样的。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
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
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
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
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
过去可能存在的是一种抽象
只是在一个猜测的世界中,
保持着一种恒久的可能性。
过去可能存在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那条我们从未走过的甬道
飘向那重我们从未打开的门
进入玫瑰园。我的话就和这样
在你的心中回响。
       但是为了什么
更在一缸玫瑰花瓣上搅起尘埃
我却不知道。
      还有一些回声
栖身在花园里。我们要不要去追蹑?
快,鸟儿说,快去寻找它们,去寻找它们
在花园角落里。穿过第一道门,
走进我们的第一个世界,我们要不要听从
画眉的欺骗?进入我们的第一个世界。
它们就在那儿,神态庄严而不可窥见,
在秋天的燠热里,穿过颤动的空气,
从容不迫地越过满地枯叶,
鸟儿在呼唤,于那隐藏在灌木丛中
不可闻见的音乐相应和,
那没有被人看见的眼光转过去了,因为玫瑰
露出了花容美姿已被人窥见的神色。
它们在那儿仿佛是我们的客人
受到我们的接待也在接待我们。
它们彬彬有礼地伫立在空寂的小径旁。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走进黄杨木的圆形树丛,
俯身观看那干涸的水池。
干涸的水池、干涸的混凝土、围着褐色的边,
水池里注满了阳光变幻的水,
荷花升起了,悄悄地,悄悄地,
池面从光芒的中心闪现,
而它们在我们身后,映照在池中。
接着云朵飘过,水池又变为空虚。
去吧,鸟儿说,因为树叶丛中躲满了孩子
他们兴冲冲地藏在那儿,忍住了笑声。
去吧,去吧,去吧,鸟儿说:人类
忍受不了太多的现实。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过去可能存在的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在终点。



大蒜和蓝宝石陷在泥里
阻塞了装嵌的轮轴。
血液中发着颤音的弦
在永不消失的伤疤下歌唱
安抚那早已忘却的战争。
动脉里的舞蹈
淋巴液的环流
都表现为星辰的流驶
在树梢中升向夏天
我们在摇动的树枝上空
在那斑驳的树叶上闪耀的光华中
移步前行,耳听得下面湿润的土地上
捕捉野猪的猎犬和野猪一如既往
在继续他们追逐的模式
但在群星中又归于和解。

在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既无生灵也无精魂;
但是不止也无动。在这静止点上,只有舞蹈,
不停止也不移动。可别把它叫做固定不移。
过去和未来就在这里回合。无去无从,
无升无降。只有这个点,这个静止点,
这里原不会有舞蹈,但这里有的只是舞蹈。
我只能说,我们曾在那儿呆过,但我说不出是哪儿。
我也说不出呆了多久,因为这样就把它纳入时间。

内心超脱了显示的欲求,
解脱了行动和苦痛,也解脱了内心
和身外的逼迫,而被围拥在
一种恩宠之感,一道静静的白光之中,
徐徐上升而有凝然不动,集中
在它部分的狂喜
达到圆满的过程中,才领悟到
它那部分的恐惧已经消失。
但是过去和未来的羁绊
交织在变化着的软弱的躯体中,
卫护着人类既不飞升天国也不堕入地狱
这两者都非血肉之躯所能忍受。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只容许有少许的意识。
能意识到就不在时间之内
但是只有在时间之内,那在玫瑰园中的瞬间,
那雨声沥沥的凉亭里的瞬间,
当烟雾降落在通风的教堂里的瞬间,
才能忆起;才能与过去和未来相及。
只有通过时间才被征服时间。



这是愤怼不满的地方
以前的时间和以后的时间
都沉浸于一片朦胧的光影里:既没有日光
赋予形体以明澈和静穆
把暗淡的阴影化为疏忽易逝的美
以暖地旋转暗示人生悠悠,
也没有黑暗使灵魂净化
剥夺一切去消感官的享乐
洗涤情感以摈绝尘世短暂的情爱。
既非充实也非空虚。只有一抹微光
闪摇在一张张紧张的饱经忧患的脸上
都因为心烦意乱而毫无意义
神情无所专注而极度冷漠
冷风劲吹在时间之前和时间之后
人和纸片都在风中回旋,
孱弱的肺叶呼吸出入
不健康的灵魂把嗳出的麻木
吐入枯萎的空气,被风卷带着掠过
伦敦的阴沉的山岗,掠过汉姆斯蒂德
和克拉肯韦尔、坎普顿和普特尼,
海盖特、普林姆罗斯和拉德格特。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的黑暗一片
不在这颤抖的世界里。

再往下去,只是往下进入
永远与外世隔绝的世界,
是世界又非世界,非世界的世界,
内部黑暗,剥夺了一切
赤贫如洗,一无所有,
感觉已枯竭的世界,
幻想已远走高飞的世界,
精神已失去作用的世界;
这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
也是一样,不在运动之中
而是避开运动;但是世界却怀着渴望
在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的
碎石路上前进。



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
乌云卷走了太阳。
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铁线莲?
会纷披下来俯向我们吗;卷须的小花枝头
会抓住我们,缠住我们吗?
冷冽的
紫杉的手指会弯到
我们身上吗?当翠鸟的翅膀
以光明回答光明以后
现在已悄然无声,光明凝然不动
在这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



语言,音乐,都只能
在时间中行进;但是唯有生者
才能死灭。语言,一旦说过,就归于
静寂。只有通过形式,模式,
语言或音乐才能达到
静止,正如一只中国的瓷瓶
静止不动而仍然在时间中不断前进。
当乐曲余音袅袅,那不是提琴的静止,
不只如此,而是两者共存,
或者说结束于开始,
结束和开始永远在那儿
在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
万物永远存在于现在。语言
在重负之下,损伤,迸裂,有时甚至破碎,
而在压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
或者因为措辞不当而腐朽,不会在原处停留,
不会停留不动。尖厉刺耳的声音
叱责、嘲笑或者只是絮叨
受到的攻击总是试探的声音,
是葬仪舞蹈中哀声哭喊的影子,
是郁郁不乐的凯米艾拉的高声悲号。

模式的细节是运动,
正如以十级阶梯的形状表现的那样。
欲望本身就是运动
而不在与它值得想望的本身,
爱本身是静止不动的,
只是运动的原因和目的,
无始无终,也无所企求
除非在时间方面
被纳入了限制的形式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猛然间,在一道阳光中
即使此时有尘灰飞扬
在绿叶丛中扬起了
孩子们吃吃的笑声
迅疾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
荒唐可笑的是那虚度的悲苦的时间
伸展在这之前和之后。 

汤永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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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科克
  一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隆替演变
屋宇建起又倒坍、倾圮又重新扩建,
迁移,毁坏,修复,或在原址
出现一片空旷的田野,或一座工厂,或一条间道。
旧石筑新楼,古木升新火,
旧火变灰烬,灰烬化黄土,
而黄土如今已化为肉,毛,粪,
人和兽的骨,麦秆和绿叶。
屋宇有生也有死:有建造的时候
也有供生活和蕃衍生息的时候,
有给大风吹落松弛的窗玻璃
摇动田鼠在来回奔驰的护壁板
吹起绣着沉默箴言的破挂毡的时候。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此刻阳光
掠过空旷的田野而隐去,留下深巷
任繁密的树叶把它掩住,你在暮色苍茫中
倚着岸堤,一辆货车从身边驶过,
深巷固执地向村里伸展,在炙人的暑热中
村子已摧入梦乡。在暖烘烘的氤氲里那燠热的光
被灰色的石头吸收了,而不是折射。
大丽花丛沉睡在空阒的寂静中。
等待着早来的枭鸟。
在空旷的田野
假如你不走得太近,假如你不走得太近,
在一个夏天的夜半,就就能听到
那轻柔的笛子和小鼓的音乐,
看见他们围着篝火跳舞,
男人和女人结对而舞,着是在举行婚礼——
一种庄严而方便的圣礼。
一双双一对对,必然的结合,
他们互相手拉手或臂膀挽着臂膀
表示情投意合。一圈又一圈地围着篝火
或加入舞伴们的圆圈,或穿过熊熊火焰
婆娑起舞,质朴而严肃,或发出村野的笑声
提起穿着笨拙的鞋子的沉重的脚,
泥脚,沾着沃土的脚、
沉浸在村野的欢乐——那久远以来
在地里滋育谷物的人们的欢乐之中。
他们按着生命的不同季节安排生活一样。
有四季更替和星辰出没的时间
有挤奶的时间和收获的时间
有男人和女人匹配成婚的时间
也有野兽交配的时间。两脚提起和放下。
吃和喝。拉撒和死亡。

东方破晓,另一个白天
又为炎热和寂静作准备。晨风在海上
吹起了波纹,掠海而去。我在这里
或在那里,或在别处。在我的开始中。


  二

迟留的十一月
需要春天的困扰吗?
需要夏暑的创造物
和那脚下缠绕的雪花吗,
需要那一心想扶摇直上
却由红变灰终于跌落下来的蜀葵,
需要那盖满了初雪的凋零的玫瑰吗?
流驰的星星敲响了雷声隆隆
好似意气洋洋的战车
部署在群星会集的战斗中。
天蝎星攻打太阳
直打得太阳和月亮沉落
彗星暗暗哭泣而流星飞驰
追逐在一阵旋风中旋转的苍穹和大地
在冰雪君临大地之前旋风就将世界
卷向燃烧着的毁灭之火。

这不失为一种表达方式——但不太令人满意:
用一种陈旧的诗歌形式进行一次转弯抹角的研究,
而把人们始终留在一场跟语言和涵义
作无法容忍的扭打中。诗歌无关宗旨。
这并不是(重新开始)人们过去所期待的。
人们多年期待的东西,它的价值将是什么,
多年企望的平静,秋天般的平静
和老年的睿智,这一切又将有什么价值?
音容消寂的前辈他们遗赠给我们的只是欺骗的诀窍,
他们是骗了我们还是骗了他们自己?
平静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愚騃,
睿智不过是懂得一些已经失效的秘诀,
对他们在黑暗中窥视黑暗
或置黑暗于不顾都没有什么用处。
在我们看来,来自经验的知识
似乎只有一种有限的价值。
知识把一个模式强加于人,然后欺骗人,
因为模式在每一瞬间都是新的
而每一瞬间又都是对我们以往的一切
作出一次新的骇人的评价。我们只是因为欺骗
已不再能伤害我们,才没有受骗而已。
在人生的中途,不禁在旅程的中途
而且是全部历程,我们都在黑暗的森林中,荆棘中,
在沼泽的边缘,那里没有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受到各种魔怪和虚幻的光明的威胁
引诱你去冒险。别让我听取
老年人的睿智,不如听他们的愚行,
他们对恐惧和狂乱的恐惧,他们对财产的恐惧,
对属于另一个人,属于别人或属于上帝的恐惧。
我们唯一能希冀获得的睿智
是谦卑的睿智:谦卑是永无止境的。

屋宇房舍都已沉入大海。

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


  三

啊 黑暗 黑暗 黑暗。他们都走进了黑暗,
空虚的星际之间的空间,空虚进入空虚,
上校们,银行家们,知名的文学家们,
慷慨大度的艺术赞助人、政治家和统治者,
显要的文官们,形形色色的委员主席们,
工业巨子和卑微的承包商们都走进了黑暗,
太阳和月亮也暗淡无光了,哥达年鉴
证券市场报和董事姓名录都黯然失色了,
感觉冷却,行动的动机也已经消失。
于是我们大家和他们同行,走进肃穆的葬礼,
不是谁的葬礼,因为没有谁要埋葬。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让黑暗降临在你的身上
这准是上帝的黑暗。正如在剧场里
为了变换场景,灯光熄灭了,
舞台两厢一阵沉重的辘辘声,在黑暗里
随着一番黑暗的动作,我们知道
群山,树林,远处的活动画景
还有那显目而堂皇的正面装设都在移走——
或者象一列地铁火车,在地道里,在车站与车站之间停得太久
旅客们交谈之声纷起,又逐渐消寂于静默,
而你在每张脸孔后面看到内心的空虚正在加深
只留下没有什么可想的恐惧在心头升起;
或者像上了麻醉以后,头脑清醒却无所感觉——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耐心等待但不要寄予希望,
因为希望会变成对虚妄的希望;
耐心等待但不要怀有爱恋,
因为爱恋会变成对虚妄的爱恋;纵然犹有信心,
但是信心、爱和希望都在等待之中。
耐心等待但不要思索,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思索:
这样黑暗必将变得光明,静止也将变成舞蹈。

潺潺的溪水在低语,冬天有雷电闪烁。
野百合花和野草莓没有被人赏识,
花园里那曾回想过当年狂喜的笑声
如今尤未消寂,但是在要求并暗示
死亡与降生的痛苦。
你说我是在重复
我以前说过的话。我还要再说一遍。
要我再说一遍吗?为了要到达那儿,
到达现在你所在的地方,离开现在你不在的地方,
你必须经历一条其中并无引人入胜之处的道路。
为了最终理解你所不理解的,
你必须经历一条愚昧无知的道路。
为了占有你从未占有的东西,
你必须经历被剥夺的道路。
为了达到你现在所不在的名位,
你必须经历那条你不在其中的道路。
你所不了解的正是你所唯一了解的,
而你所拥有的正是你所并不拥有的,
而你所在的地方也正是你所不在的地方。


  四

受伤的医生挥动着钢刀
细心探究发病的部位;
在流血的双手下我们感觉到
医生满怀强烈同情的技艺
在揭开体温图表上的谜。
我们仅有的健康是疾病
如果我们听从那位垂危的护士——
她坚定不移的关注不是使我们欢欣
而是提醒我们和亚当蒙受的灾祸,
一旦灾祸重临,我们的病必将变为沉疴。

整个世界是我们的医院
由那个不幸的百万富翁资助,
在那里,如果我们的病况好转,
我们就将死于专制的父爱的关注,
它须臾不离引导着我们,不论我们身在何处。
冷意从两脚间升向膝盖,
热度在精神的弦线中歌词。
如果使我暖和起来,那么,我准会在
寒冷的地狱之火中站立而冻僵,
炼火的烈焰是玫瑰,而浓烟是多刺的荆棘。

滴出的血是我们唯一的饮料,
血腥的肉是我们唯一的食粮,
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乐于称道
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结实而又健康——
同样,尽管如此,我们称道这个星期五好。


  五

我就在这里,在旅程的中途,已经有二十年——
二十个大半虚度的年月,介于两次大战的年月——
试着学会使用语言,而每一次尝试
都是一次完全新的开始,也是一次性质不同的失败,
因为你不过是为了叙述那已经不必再叙述
或者你已经不想再那样叙述的事情
而学习怎样驾御语言的。所以每次冒险从事
都是一次新的开始,一次用破敝的装备
向无法言述的事物发动的袭击,最后总是溃不成军
只留下不准确的感觉乱作一团,
一群没有纪律的激情的乌合之众。
而那需要你用气力和谦逊去征服的一切,
早已被那些你无法企及的人们
一次或两次,或好多次所发现——但是没有竞争——
只有去找回那已经失去的东西,
但一旦找到又重新失去,又去寻找,
这样循环反复的斗争。而现在似乎处于
不利的条件之下。但也许既无所得也无所失。
对于我们,唯有尝试自己,此外则非我们所能为力。

家是我们出发的地方。随着我们年岁渐老
世界变为陌路人,死与生的模式更为复杂。
那已与我们隔绝——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
不是那感情强烈的瞬间,而是每瞬间都在燃烧的一生,
不仅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且也是
那些如今无法辨认的古老石碑的一生。
有在星光下的黄昏时刻,
有在灯光下的黄昏时刻
(在灯下翻阅相片薄的黄昏)。
为此时此地无关紧要之际,
爱最近乎它自己。
老年人应该是探索者,
此地或彼地无关大局,
我们必须静静地继续前进,
越过黑暗的寒冷和空阒无人的废墟,
越过波涛的呼啸,大封的怒号,
海鸟和海豚的浩淼大海,进入另一个感情的强度,
为了获得更进一步的一致,更深入的交流。
在我的结束中是我的开始。



[NextPage]

干燥的萨尔维吉斯


  一

我不太了解神明;但我以为这条河
准是个威武的棕色大神——阴沉,粗野而又倔强,
忍耐只能到一定侧过年度,起初人们把他认作一条边界;
有用,但不值得信赖,像是个商业的运输人;
此后只成了桥梁建造则面临的一个问题。
问题一旦解决,这个棕色大神就几乎
被城市的居民淡忘——尽管他依然难以平息,
保持着他的四季和愤怒,作为破坏者,作为唤起
人们但愿忘怀的过去的提示者。得不到机器
崇拜者的尊敬和抚慰,只是等待着,守望着,等待着。
他的律动出现在托儿所的卧室里,
出现在四月庭院中繁茂的埃朗萨斯树丛里,
出现的秋天餐桌上葡萄的芳香里,
和在冬天夜晚煤气灯的光圈里。

河在我们中间,海在我们周围;
海也是大地的边缘,它波涛滚滚
拍向花岗岩,它把暗示它在远古和不久前的创造
星星点点地抛向岸滩:
星鱼,鲎,鲸鱼的脊骨;
在水潭里,它给我们的好奇心
留下了更纤巧的海藻和海葵。
它抛起我们失落的东西,那破烂的渔网,
捕捉龙虾的破篓,折断的船桨
和异域死者的褴褛的衣衫。海有很多种声音,
很多神明和很多声音。
盐在多刺的玫瑰上,
雾在冷杉树林中。
大海的嚎叫
和大海的呼喊,是不同的声音
常常能同时听到;帆索的哀鸣声,
海面上巨浪翻滚的恐吓和爱抚,
远处的惊涛在花岗岩的齿缝中的排击声,
还有为海岬逼近而发出的警告的呜咽声,
这些斗士大海的声音,还有掉头朝向归途的
发出尖啸声的浮标和海鸥:
在悄无生息的浓雾的压力下
那从容不迫的巨浪敲响了
隆隆钟声,报告着时间,但不是我们的时间,
一种时间
比天文钟计量的时间更古老,
比那些烦恼而焦虑不安的女人们计算的时间更古老,
她们长夜不寐,计算着未来,
试着把过去和未来拆散,解开,
又把它们重新拼合在一起,
在夜半和黎明之间,当过去已变为一场欺骗,
未来已成为没有未来,在四更之前
时间停歇,时间变成永无终了的时候;
巨浪滔滔,现在是这样,有始以来也是这样。
钟声
铿锵



   二

这无声的呜咽,这秋花的悄然谢去,
花瓣飘落从此凝然不动,它们的终极在哪里?
沉船的残骸随波漂泊,白骨在岸滩上祈求,
那向宣布灾难临头的通告
发出无从祈求的祈求,,
这一切的终极在哪里?

一切了无终极,不禁如此更有那
随未来的时日而接触而来的后果,
当人生的无情岁月已落入你一度以为
最可信赖的事物的碎片之中——
因而最恰当的对策莫如舍弃的时候,
感情却兀自沉湎于往昔。

最后还有出于对自己的气力不济
而产生无济于事的自豪和怨恨;
驾一叶小舟漂泊海上,任凭海水从裂隙徐徐漏入,
那无所依附的眷恋可能北看作无所眷恋;
还有那最后的通告的钟声发出不可争辩的呼喊时
默默无语的谛听。

何处是渔夫的归宿,他们驶进
风的尾势,雾霭在那里瑟瑟颤抖?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海洋的时代
或者一个不是漂满了废物的海洋
或者一个不可能有一个目的地的未来,
像过去的岁月那样。
我们应该想起他们一如既往在戽水,
在张网和拉网,当那东北风势减弱吹过
永不变化也永不销蚀的浅提,
或者在船坞领取鱼钱,晒晾风帆;
而不应该想象他们在作一次毫无收益的出航,
打一网经不起审查的捕捞。

那无声的呜咽永无穷期,
那秋花的谢去,没有痛苦也没有运动的痛苦的运动,
海的冲卷和漂流的沉船残骸,
白骨向它的上帝死神的祈求,这一切都永无穷期。
只有圣母报喜节那一声几乎是不可能
却又是唯一苦难祈求的祈求。

当你年岁渐老,那过去
仿佛已有了另一种模式,不再只是一个结果——
或者甚至是一种发展:后者是部分的谬误,
受到肤浅的进化论思想的怂恿,
而在常人的心目中变成否认自己的过去的一种手段。
赏心乐事的瞬间——不是康泰之感,
功成名就,夙愿已偿,无忧无虑或感受到亲人之爱,
甚至不是享用一顿丰美酒宴,而是猛地或然彻悟——
我们有过这种经验,但没有领会其中涵义,
而懂得涵义就是在我们能赋予幸福以任何意义之外
在不同的形式中恢复以往的经验。我以前说过
在涵义中复活的以往经验
不仅是一个人一生的经验,
而且是多少世代人的经验——不要忘记
其中有的很可能根本无法言喻:
返顾典籍记载的历史的信念后面,
回转头去,只须稍稍返顾一下,
就看到那远古的恐怖。
现在,我们终于发现痛苦的瞬间
(至于是否出于误解,我们一向
寄希望于虚妄,或畏惧于不当畏惧的,
在不是我们要谈的问题)都与时间所具有的永恒性
一样永恒。在一点我们在别人的(与我们有关,
几乎像我们身受的一样)痛苦中领会得更深。
因为我们自己的过去被行动和汹涌的激流淹没了,
而别人的苦恼却始终是一种经验,
确凿无疑而又不为接踵而来的时间所磨损。
人们变化,微笑,而痛苦常在。
时间这个破坏者也是时间这个保存者,
就像这条运载死亡的黑人、牛棚和鸡笼的河,
就像苦涩的苹果和苹果上留下的齿痕一样。
而嶙峋的礁石在永不宁息的流水中
浪花冲刷它,浓雾掩蔽它;
风平浪静的日子,它不过是一块标石,
在适宜航行的气候永远是一个确定
航道的航海标志,但当阴沉忧郁的季节
或当它暴怒的时候,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三

我有时怀疑克里希纳说的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在别种涵义之外——或者同一件事的另一种说法:
未来是一支消寂的歌,一朵殷红的玫瑰,或者是
一株为那些还没有到这里来表示悔恨的人们
留下的永志悔恨的薰衣草,
压在一本从未翻开却已发黄的书页之间。
而向上的路就是向下的路,向前的路就是回头的路。
你不能面对它而神色自若,但在件事却是确切无疑的,
时间不是治病的医生,病人已一去不复返。
当列车启动的时候,旅客们安顿下来
开始品尝水果、翻阅书刊和公务函件
(前来给他们送行的人们也离开了月台),
随着漫长时刻催人欲睡的节奏
他们的脸色从悲痛舒展为轻松。
旅人们,向前行进吧!在不是从过去
逃往不同的生活,也不是逃往任何未来;
你们不是刚才离开那个车站的人群
也不是行将到达终点的人们,
当渐行渐窄的铁轨在你们后面并成一线;
当你们的机声隆隆的轮船甲板上
谛视着船首劈开的波浪在你们后面扩展开去,
你们不会想到“往者已矣”
或者“来者可追”。
夜阑时分,在帆缆和天线里
有歌声在反复吟唱(虽然在低声细语的时间弦琴
既非为耳朵而弹奏,也未形之于任何语言):
“向前行进吧,你们这些自以为在航海旅行的人;
你们不是那望见港湾渐渐消失的人们,
也不是行将离船上岸的人们。
这里,在海岸这边和更远的海岸之间,
当时间已经隐退,请用平等的心怀
思考过去和未来。
在这既不是行动也不是无所行动的瞬间
你们不妨听取这句忠告:‘在死亡的时刻
一个人不论他的意志专注什么样的
生存地位’——那是一次行动
(而死亡的时刻则是每一瞬间),
它必将在别人的生命中开花结果:
因此不必考虑行动的成果。
想前行进吧。
啊 航海的旅人们,啊 海员们
你们来到港口的人们,你们的身体将经受
大海的考验和判决或者不论遭到
什么事故的人们,这里就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地。”
克里希纳就这样在战场上
劝告阿尔朱纳。
不是永别,
而是扬帆前行,航海的旅人们。


  四

圣母啊,您的神殿屹立在海岬之上,
请您为所有船上的人们,
为那些以渔业为生涯的人们,
也为那些与一切合法的海上交通有关
以及指挥他们的人们祈祷吧。

请您也为那些送别了儿子或丈夫
启程出海,他们还没有回家的女人们
再作一次祈祷吧:
Figlia del tuo figlio,
天国之后。

也为那些曾在船上,却在沙滩上,在大海的嘴唇里
或在那来者不拒的黑暗的喉咙里
或不论何处,只要是永恒的天使敲响
大海的钟声传不到他们的地方
最后终止了航行的人们祈祷吧。


  五

跟火星通话,与神灵交谈,
报告海妖的行为,
观测天象预卜未来,查看祭牲的内脏以释神谕,
或从水晶球中观察幻象,
从签名的笔迹看出病症,从手掌的纹路
追溯身世经历和从手指想起悲惨不幸;
用签卜或茶叶祛除凶兆,用纸牌解释
不可避免的事故,揣摩五角星形的图象
或靠服巴比妥酸打发日子,或把反复出现的想象
解析为前意识的各种恐惧——
由此探索出生、死亡或梦境;所有这些
都是平素的消遣和药物、报刊的特写报道,
而且也将永远如此,其中有些尤其如此,
当国家陷入危难和困惑不决的时候,
不论是在亚洲的海岸还是在艾琪韦尔大街。
人们的好奇心总爱探究过去和未来,
而且在这方面锲而不舍。但是领悟
那无始无终与时间的交叉点,却是圣者的职业——
也不是职业,而是他们为了爱、热忱、无私和自我屈从
而殉道的一生中的一种给予和取受。
就我们多数人来说,我们有的不过是被我们虚度的
瞬间,在时间之内和时间之外的瞬间,
不过是一次消失在一道阳光之中的心烦意乱,
没有被人赏识的野百合花香,或是冬天的闪电
或是飞溅的瀑布,或是听得过于深切
而一无所闻的音乐,但是只要乐曲余音未绝,
你就是音乐。这些不过是暗示和猜测,
暗示后面跟着猜测;其余就是
祈求,遵奉,修持,思索和行动。
猜出一半的暗示,懂得一半的赠予,是基督化为人身。
这里,各种生存地位不可能取得一致
是确实无疑的,
这里,过去和未来
已被征服,并且获得和解,
在这里行动不过是目前被驱动的事物的另一种运动,
运动的始源并不在于它本身之内——
而是受魔鬼的力量,地下的
力量的推动。而正当的行动
也不受过去与未来的约束。
对我们多数人来说,这是决不可能
在这里实现的目标;
我们仅仅是没有被击败而已,
因为我们还在继续尝试;
如果我们的暂时返归本源能滋育
(离紫杉树并不太远)
那意义深长的土地的生命,
我们,终将感到心满意足。



[NextPage]




小吉丁

  一

仲东的春天是它自己的季节
漫漫永昼而到日落却一片湿润,
悬在时间中,在极圈和回归线之间。
当短暂的白昼因为寒霜和火成为最明亮的时刻,
匆促的太阳点燃了地上和沟里的冰,
在无风的冷冽中那是心的热,
在一面似水的镜子里
映照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在就是晌午时分之所以令人眩目而一无所见。
灼热的光比柴枝的火更烈比火盆更旺,
激起麻木的精神:没有风,只有圣灵降临节的火
在这一年的黑暗时节。在融化和结冰之间
灵魂的活力在颤抖。没有大地的气息
或者有生命之物的气息。这是春天季节
但不是在约定的时间之内。现在树篱
因为雪花短暂开放而一时满身素白,
一次比夏花绽放更突然的花开,
既未含葩待放也不会凋零谢落,
不在世代蕃衍的计划之内。
夏天在哪里?那不可想象的
零度的夏天?

如果你到这里来,
选择你可能选择的路线
从你可能出那里来的地方来,
如果你在山楂花开的时候到这里来,
你会发现五月里,树篱又变白了,
飘散这迷人的甜香。
到旅程的终点都一样,
如果你像一位困顿的国王夤夜而来,
如果你白天来又不知道你为何而来,
那都一样,当你离开崎岖的小径
在猪栏后面拐向那阴暗的前庭和墓碑的时候。
你原先以为是你此行的目的
现在不过是意义的一层贝壳,一层荚
只要有什么目的能实现的话,目的才破壳而出。
或者是你原先根本没有目的
或者是目的在于你是想象的终点之外
而在实现的过程中已经改变。另有一些地方
也是世界的终点,有的在海的入口
或者在一片黑暗的湖上,在沙漠中
或者在一座城市里——
但是在地点和时间上,这里是最近的地方,
现在和在英格兰。

如果你到这里来,
不论走哪条路,从哪里出发,
在哪个地方或哪个季节,
那都是一样:你必须抛开
感觉和思想。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教诲自己,或者告诉什么新奇的事物
或者传送报告。你到这里来
是到祈祷一向是正当的地方来
俯首下跪。祈祷不只是
一种话语,祈祷者头脑的
清醒的活动,或者是祈求呼告的声音。
死者活着的时候,无法以言词表达的,
他们作为死者能告诉你:死者的交流思想
超乎生者的语言之外是用火表达的。
这里,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交叉点是英格兰,
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决不而且永远。



  二

一个老人衣袖上的灰
是焚烧的玫瑰留下的全部尘灰。
尘灰悬在空中
标志着一个故事在这里告终。
你吸入的尘灰曾经是一座宅邸——
墙、护壁板和耗子。
希望和希望的死亡,
这是空气的死亡。

在眼睛之上,在嘴巴里
有洪水和干旱,
止水和死沙
在争斗着谁占上风。
坼裂的失去元气的泥土
张目结舌地望着徒然无益的劳动,
放声大笑而没有欢乐。
这是土的死亡。

水和火取代
城镇、牧场和野草。
水和火嘲弄
我们拒绝奉献的牺牲。
水和火也必将腐蚀
我们遗忘的圣殿和唱诗席的
已经毁坏的基础。
这是水和火的死亡。

在黎明来临前无法确知的时刻
漫漫长夜行将结束
永无终止又到了终点
当黑黝黝的鸽子喷吐着忽隐忽现的火舌
在地平线下掠飞归去以后
在硝烟升腾的三个地区之间
再没有别的声息只有枯叶像白铁皮一般
嘎嘎作响地扫过沥青路面
这时我遇见一个在街上闲荡的行人
像被不可阻挡的城市晨风吹卷的
金属薄片急匆匆地向我走来。
当我用锐利而审视的目光
打量他那张低垂的脸庞
就像我们盘问初次遇见的陌生人那样
在即将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见一位曾经相识、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师
突然显现的面容,我恍惚记得
他既是一个又是许多个;晒黒的脸上
一个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
既亲密又不可辨认。
因此我反复了一个双重角色,一面喊叫
一面又听另一个人喊叫:“啊!你在这里?”
尽管我们都不是。我还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只是一张还在形成的脸;但语言已足够
强迫他们承认曾经相识。
因此,按照一般的风尚,
双方既然素昧平生也就不可能产生误会,
我们在这千载难逢,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
交叉时刻和谐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逻。
我说:“我感到惊异是那么轻松安适,
然而轻松正是惊异的原因。所以说,
我也许并不理解,也许不复记忆。”
他却说:“我的思想和原则已被你遗忘,
我不想再一次详细申诉。
这些东西已经满足了它们的需要:由它们去吧。
你自己的也是这样,祈求别人宽恕它们吧,
就像我祈求你宽恕善与恶一样。上季的果子
已经吃过,喂饱了的野兽也一定会把空桶踢开。
因为去年的话属于去年的语言
而来年的话还在等待另一种语调。
但是,对于来自异域没有得到抚慰的灵魂,
在两个已变得非常相像的世界之间
现在道路已畅通无阻,
所以当我把我的躯体
委弃在遥远的岸边以后
我在我从未想到会重访的街巷
找到了我从未想说的话。
既然我们关心的是说话,而说话又驱使我们
去纯洁部族的方言
并怂恿我们瞻前顾后,
那么就让我打开长久保存的礼物
褒美你一生的成就。
首先,当肉体与灵魂开始分离时,
即将熄灭的感觉失去了魅力
它那冷漠的摩擦不能给你提供任何许诺
而只能是虚妄的果子的苦涩无味。
第二,是对人间的愚行自知表示愤怒的
软弱无力,以及对那不再引人发笑的一切
你的笑声受到的伤害。
最后,在重演你一生的作为和扮演的角色时
那撕裂心肺的痛苦;日后败露的动机所带来的羞愧,
还有你一度一位是行善之举,
如今觉察过去种种全是恶行
全是对别人的伤害而产生的内疚。
于是愚人的赞扬刺痛你,世间的荣誉玷污你。
激怒的灵魂从错误走向错误
除非得到炼火的匡救,因为像一个舞蹈家
你必然要随着节拍向那儿跳去。”
天色即将破晓。在这条毁损的街上
他带着永别的神情离开了我,
消失在汽笛的长鸣声中。



  三

有三种情况发生在这同一片树篱,
往往貌似想像其实截然不同:
对自身、对物和人们的依附,
从自身、从物和人们的分离;以及在这两者之间
产生的冷漠,它与前两种相似,犹如死与生相似,
处于两种生涯之间——不绽开花朵,处于
生的和死的苦恼之间。这正是记忆的用处:
为了解脱——不是因为爱得不够
而是爱超乎欲望之外的扩展,于是不仅从过去
也从未来得到解脱。这样,对一个地方的爱恋
始于我们对自己的活动场所的依附
终于发现这种活动没多大意义
虽然决不是冷漠。历史也许是奴役,
历史也许是自由。瞧,那一张张脸一处处地方
随着那尽其是能爱过它们的自我
一起,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而在另一种模式下更新,变化。

罪是不可避免的,但是
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如果我又一次想起这个地方,
又一次想起那些人,他们并非全都值得称道,
既非直系亲属也非性情和善之辈,
却是一些具有特殊才能的人,
他们都受了一种共同的思潮的感召,
而联合在把他们分裂为营垒的斗争中;
如果我在黄昏时分想起一位国王,
想起三个和更多的人被处决在绞刑架上
还有一些死后默默无闻的人
在其他地方,在这里和国外,
我也想起一个双目失明悄然死去的人,
为什么我们纪念这些死去的人
就该胜于纪念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呢?
这不是重新去敲响往昔的钟声
也不是召唤一朵玫瑰的幽灵的咒语。
我们无法复活那些古老的派别
我们无法恢复那些古老的政策
或者跟上一面古老的皮鼓敲击的鼓点。
这些人,和反对他们的那些人
和那些他们反对的人
如今都接受了无声的命令
归入一个单一的团体。
不管我们重幸运的人们继承到什么
我们已经从失败的人们取得了
他们不得不留给我们的一切——一种象征:
一种在死亡中得到完善的象征。
因此,通过动机的纯化
凭着我们祈求的理由
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四

鸽子喷吐着炽烈的恐怖的火焰
划破夜空,掠飞而下
烈焰的火舌昭吿世间
它免除了死者的过错和罪愆。
那仅有的希望,要不就是失望
在于你对焚尸柴堆的选择或者就在于柴堆——
通过烈火从烈火中得到涤罪。

是谁想出这种折磨的呢?是爱。
爱是不熟悉的名字
它在编织火焰之衫的那双手后面,
火焰使人无法忍耐
那衣衫绝非人力所能解开。
我们只是活着,只是悲叹
不是让这种火就是让那种火把我们的生命耗完。



  五

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
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每个短语
和每个句子只要安排妥帖(每个词都各得其所,
从它所处的位置支持其他的词,
文字既不羞怯也不炫耀,
新与旧之间的一种轻松的交流,
普通的文字确切而不鄙俗,
规范的文字准确而不迂腐,
融洽无间地在一起舞蹈)
那么每个短语每个句子都是一个结束和一个开始,
每首诗都是一篇墓志铭。而任何一个行动
都是走向断头台,走向烈火,落入大海
或走向一块你无法辨认的石碑的一步:
而这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我们与濒临死亡的人们偕亡:
瞧,他们离去了,我们与他们同行。
我们与死者同生:
瞧,他们回来了,携我们与他们俱来。
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
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
不能从时间得到拯救,因为历史
是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一种模式,所以,当一个冬天的下午
天色渐渐暗淡的时候,在一座僻静的教堂里
历史就是现在和英格兰。

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
我们将不停止探索
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
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
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
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
就是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
在最漫长的大河的源头
有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
在苹果林中有孩子们的欢笑声,
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
并没有去寻找
而只是听到,隐约听到,
在大海两次潮汐之间的寂静里。
倏忽易逝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
一种极其简单的状态
(要求付出的代价却不比任何东西少)
而一切终将安然无恙,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当火舌最后交织成牢固的火焰
烈火与玫瑰化为一体的时候
_________________
一只大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黑夜便成了我的光明.

poemking.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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