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岚瑟 · 发表于: 星期一一月 10, 2005 10:34 am 发表主题: 墨雪（玄幻）

■文/岚瑟

我眼中的世界很简单，只有黑色与白色。所以，我喜欢一切纯净的东西，比如，黑色的山，白色的雪，还有——黑白的棋。

当许多人都痴迷于乌鹭戏秤的时候，我却心系于连珠。同样的黑白，不同的，只是连珠更为简单明晰，而我，喜欢简单的，纯净的……

我叫兰，不过当我入主连珠坛，接手“墨雪”以后，我就如历代的坛主一样，改名叫墨雪。于是，我的本名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如果不是曛还一直坚持着叫我兰，恐怕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还有“兰”这个名字。曛常常说，兰这个名字才适合我，素雅高洁，淡然纯净，却是馨香的，不会像“墨雪”一样，只让人觉得孤寂、寒冷。每次她这么说，我便笑笑。名字，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又何来如此多的讲究？

曛，一个我向来当作妹妹般疼爱的女孩，陪着我一起来到这个四季飘雪的连珠坛，帮助我打理坛中的事务。然而，即使亲密如她，却也无缘知晓“墨雪”为何物。因为“墨雪”，是镇坛之宝，也唯有每代的坛主，才能有资格接触“墨雪”。至于其他人，顶多只能从“墨雪”这个名词来猜测它到底是何样的宝物。

或许，也正是因为它的神秘，使得外界对它的传言沸沸扬扬，扑朔迷离。每年，都有许多人，不远万里来到连珠坛，一路过关斩将，只为能与我对弈一局，若是我输了，那么，“墨雪”也将易主。百年来的规矩如此，“墨雪”，永远只属于最强者！然而，连珠坛高手如云，自我入主连珠坛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突破重重关卡与我交手。记得曾经有一次，我几乎以为我要动手了，然而，方才摆开棋盘，却听到外面送来的消息——那人败了，败给了曛。曛有那么强的棋力吗？我不记得了……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甚至，我似乎忘记了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我叹了口气，最近，我的记忆似乎总是有些模糊。我想，或许不用多久，我连为什么到这里来，都会忘记的……

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呢？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好像真的已经有些模糊了……

“师傅，这个世界，只有黑色和白色吗？”

“当然不，这个世界，有许多许多的颜色，红、黄、蓝、橙、绿、紫……”

“可是，师傅，我为什么只能看到黑色和白色？我想看到其他的颜色，师傅，你教我看其他的颜色好吗？”

“兰儿，这个……我教不了你……”

“为什么！师傅？为什么你不愿意教我？”

“不是师傅不愿意，是师傅做不到……”

“那么，兰儿永远也看不到其他的颜色了对吗？”

“这……或许……‘墨雪’能帮助你……”

“墨雪？墨雪是谁？”

“墨雪，是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说的墨雪指的不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拥有的物……宝物！”

“墨雪是宝物？！那它一定能让我看见其他的颜色！师傅，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得到它？”

“好好跟我学棋吧，等你的棋艺天下无敌的时候，你就能得到它！”

“好吖好吖，师傅快教我下棋……”

哦……是了，我是因为要看到其他的颜色，才努力学习连珠的。最终，我也确实成功了！十五年苦练，独自闯上连珠坛，将无数高手斩落马下，赢了上一任的坛主，而后，接手“墨雪”。可是，既然我成功了，为什么我还是只能看到黑色和白色？

是啊？为什么呢？等等，“墨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好像不记得了？我不是坛主吗？我不是“墨雪”的主人吗？为什么连我都会不知道？我有些艰难地晃了晃脑袋，隐隐觉得太阳穴有些发涨。雪已经没过脚面了，风冷得刺骨，我瑟缩了下，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转身回墨雪阁。

推开竹门，我轻轻唤了声：“曛，曛你在吗？”

然而回应我的，只是呜咽的风声。

我觉得有些难受，可又说不出原因。只是目光游弋着环顾室内，空荡荡、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气。我抿了抿唇，将目光停留在那个古朴的书架。几个青瓷瓶，几本旧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偏偏又吸引着我的脚步下意识地靠近。

当我冰冷的双手攀上书架的时候，我才猛然记起来，书架上是有机关的，那后面的密室里，就藏着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墨雪！我将书架上那个最小的青瓷瓶胡乱扭转了几下，看似沉重的书架便悄无声息地缓缓移开。其实，我并不记得如何打开机关，然而手却下意识地动作着，仿佛那已经是个熟练到根本无需多作思考的动作。可是，如果这样，那我应该已经进过很多回密室了，为什么我却还会遗忘呢？

我皱着眉，瞪着原来被书架隐藏着的石门，踌躇着要不要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不安，似乎石门背后，有些什么我不愿意看到的秘密，潜意识里阻止着我挖掘它。可是很快，心中的好奇和疑惑便占了上风，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石门。

一股湿冷的雾气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再走进几步，朦胧的水气中，我看到密室里，唯有一汪深潭，静静地蒸腾着雾气。

我想起来了……虽然外界对“墨雪”有过诸多猜测，可是，我相信，谁也不会想到，“墨雪”竟然是一口潭。

当然，那不是普通的潭。墨雪潭下，有着两股泉眼——“墨”和“雪”。“墨”每天喷涌出滚烫的黑水，而“雪”则恰恰相反，不断涌出雪白的冰水。冷热相激，这也是为什么密室里终年雾气不散的原因。当然，那不是最神奇的，最神奇的，是“墨”和“雪”喷出的水花，竟然会不断变幻，在水面上组成各式的连珠棋局。

对于学习连珠的人来说，“墨雪”真的是至宝，可是对于我，它除了用来欣赏，却没有更多的价值。是的，“墨雪”很神奇，可是我既然有能力入主连珠坛，还有什么棋局是没见过的呢？“墨雪”演示的那些变化，我早已熟稔于心，它对于提高我的棋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更别说对我的眼睛有什么益处了。

当我知道“墨雪”的秘密后，我是那样的懊丧失望。可是，自从我出师后，师傅就失踪了，我也再无从询问。所以，我只能每天守在潭前，反复琢磨“墨雪”是否还有更深的什么秘密。甚至，我曾取出墨雪潭的水清洗双眼和饮用，可一切，却都没有改变。我眼中的世界，依旧是单调的黑白……

叹了口气，我不再去想那些抑郁的往事，转过身，想退出密室。可是，隐约的，又觉得似乎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了。我用力摇了摇头，再次环顾密室，猛然发现，今天的雾气又薄又冷，往时总是如沸腾般鼓着水泡的墨雪潭，也异样的沉寂。

这是怎么了？我锁起眉头，碎步走向墨雪潭。薄雾里，我竟看到潭底，沉着一具纤细的尸体。

我瞪大了眼，抖着唇，不可置信地喃喃念着：“曛……曛……你怎么在这里？曛……”

我全身虚软，无力地瘫倒在地，那些失落的记忆，却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头脑。

“曛，你赢了他？”

“是的，兰。”

“曛，我从不记得你有那样好的棋力……”

“兰……我……”

“曛，你在隐瞒我些什么吗？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为什么连你都要隐瞒我？”

“兰……我……兰……你真的很希望见到其他的颜色？”

“那当然，这是我的梦，甚至可以说，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追求！……”

“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只有黑白两色也没什么不好。没有色彩，世界会简单清澈很多……”

“可是，同样也会单调枯燥很多！”

“哎……兰……如果你真的希望……”

“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呵呵……兰……我随便说说而已！对了，你不去看看‘墨雪’吗？今天你似乎没去过……”

“嗯……好吧……曛，师傅失踪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隐瞒……”

“呵呵……明白……我最亲爱的兰……”

“那……好了，我先去了……”

“兰，要幸福的……”

…………

我以为，这次去看“墨雪”，一定还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是，我错了，我看到了，真正的奇迹！

潭中两色的水，竟然融和在一起，画出一个完整的八卦。我正诧异于这变化，却发现，当我凝视那流动的八卦图的时候，它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向我的脑中灌输着各样的信息。很多信息，我来不及捕捉，有些对我至关重要的，却轻易地占据了我的头脑。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师傅——曛的父亲，竟然就是上一任的坛主！而所有的坛主一旦战败被接替，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因为，“墨雪”的秘密太重要，而唯有尸体，才能保证永远不会泄漏机密。

我的泪，汹涌而出，师傅……那样悉心教导我、关爱我的师傅，竟然是在用他的生命换取我看到色彩的希望！

弥漫的泪水，冲刷不走接踵而至的信息。

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墨雪”只属于最强者，因为只有最强者，才能真正看到“墨雪”所创造的奇迹。“墨雪”，不止是宝物，更是神物！拥有了它，也就拥有了世界，可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只可惜，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为也是“墨雪”，告诉了我，我并不是这世上最强的。一直以来，曛的棋力，都在我之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无法参透“墨雪”的奥秘。因为，我本就没有这个资格！那么，现在我有资格看到“墨雪”的真正秘密了，就只能说明……曛已经……

我发疯一样冲出密室，于是，我的眼中，终于出现了除去黑与白以外的另一种颜色——红色——那样鲜艳，也是那样绝望的红色——血的颜色！

曛躺倒在血泊中，刺目的红色，衬得她的双颊愈显苍白、几近透明；微微上扬的唇角，竟仿佛还在微笑。我缓缓跪在曛的身旁，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只是怔怔地陪伴着曛，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冰冷，我才醒过神来。慌忙打来最清澈的水，细致地为曛梳洗换装，满意地看到她还是那样的美丽，与生前几无二致。

散落的血衣中，飘出一纸素笺，星点溅落的血迹，仿佛是特意点染的红梅。我抖着手，拾起信笺。那娟秀的墨迹，似乎还没有干透。

这个世界本不是单纯的黑和白，这世上的事，也不会如连珠般黑白是非分明，不是输就是赢。人事是复杂的，所以，从来没有绝对的对，也从来没有绝对的错，一切的选择，都源于自己……

我攥着信笺，轻轻抱起曛，摇晃着走进密室。“墨雪”还在旋转翻腾，可是我的头脑已经一片空白。我将曛轻轻地放入潭底，用她的身体堵住“墨”泉，八卦图霎时消失，翻腾的“雪”泉使得墨雪潭的水瞬间降温，我缓缓地抽出双手，静静地伫立在旁，看着“雪”泉迅速地为曛制造出一个天然的水晶棺……

我毁了“墨雪”，却并不遗憾。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是一件好事。遗忘，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既然师傅和曛，都是希望我幸福的，那么，我就一定要幸福的。所以，我选择，遗忘……

可是遗忘，也似乎并不容易，看我现在，又想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慢慢的，慢慢的，总会忘记的……

我微笑地看了一眼“沉睡”的曛，缓缓走出密室。当密室的门再次合上的那刻，我告诉自己，继续遗忘！

我眼中的世界很简单，只有黑色和白色。虽然简单，却很美，因为我喜欢这两个颜色，淡然、纯净……

我喜欢在白色的雪中静静地坐着，看远处黑色的群山。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不过我喜欢这里四季飘扬的雪；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从哪里来，可是却似乎从来没有追究的欲望。

偶尔，会有一些远方的来人，问我是不是墨雪。是吗？我不知道。然而确实，他们口中的“连珠”，我是完全不懂的……

我只知道黑色的山，白色的雪……还有什么？……没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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