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夜来

整理近期的82首请批评

◎ 桃花开

何必生于岛上，山中一日千年
带点风声水起就更好了

桃枝说桃花是三笑的祸端
用足力气，使北方开出大片的诚实

粉红色的隐喻里藏着刀
和箭，等待力士折取这一枝新人

桃花眼底有暗河在滔滔的流
那把扇子呢，是不是折到了东风以外的春天去

你我都是生活在桃源中的苗条和伟岸
在颜色的废墟之上，诗心犹存

◎ 豹

我相信豹子是个美丽的女孩
我说衣服套住了我的欲望
说着说着，就想送给她一盆成年夜来香
我在花枝上站着睡觉
从不觉得豹子是个极度震撼的花朵
描绘豹的速度时让人几乎崩溃
豹子看见我了也不予理睬
它信任奔跑时的黄沙
紧随其后的落日和沙棘丛的倒影
连雨季节还没来，远处的水源在草地上结了一块痂
可怜的豹子游荡到终点
也没找到配偶，和一块带斑纹的天

◎ 拍照

往死里疼，再多一些似是而非
近一点，注意这些面孔
就要拍照了手脚还那么紧张
连笑起来的时候都是过于沉重和庄重的
你对自己的薄情寡义
不是，悔而又悔吗
现在请抓紧一张胶片
把想说和不想说的都覆盖上去
象当年，来不及构思就爱了一样疼

◎ 一团阴影带来的快感

给泥土带来雨水，给我回忆里
添加庞大而虚幻的芭蕉树，山岚正弥漫于对岸
川南的竹海，血腥与记忆之间
出现一片模糊的痛快

是时候给眼睛涂抹辛辣香料了
出卖过的勇气，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我只剩下失语和血迹
用以清除汪洋大海中的蝉声

我从未捕捉过蝉，但它了解若干年前
我如何作为礁石参照江水的流动

◎ 别误会

我还有一点时间坐在这里
想别人，看枯叶蝶变成的妖魅落在我的烟头上

他们都相继离去了
是福还是祸
熟悉的面孔在他们的话语里
飘来飘去，左右为难

今天我大可不必关心鸟
也不关心翅膀和时间以外的天空
妖里妖气的女子，正在处理腹中死胎

◎ 大雪过后

抽出枝条中隔年的疲惫
叶子与睡梦分离
我看见沉郁的芳香正涂抹给三月的艳阳
一万条丝线，十万种跳跃

我看见神鱼金红色的
脊背，正犁开夕阳下的暗流
神秘的花瓣和她
所钟情的土地，突显着零乱的疤痕

◎ 平面

那不是皮肤，以囊括做为重点
白色的马群跑过白色以外
跑过绝口不提的内心
因此它是古典的，它的罪过遥不可及
永不和檐下滴水亲密交叉
就象光明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温暖
受挤压才进入身体
慌张的马群跑出事物的内核
有小小的暗示给自己，并平铺突如其来的惊诧

◎ 克隆

有一些是未知的，必要的。
比如你把石油、矿石
森林和海洋翻版至无限
这样多好。但逝去的生命是被锯子分裂出去的种子
也可能是临时让你体验痛苦的美意
就象杯子是杯子自己的胸怀
树林是树林的玩偶
那只鸟还会沿着轨迹再飞数圈吗
把故事重新活过一遍，石头也会郁郁寡欢

◎ 倒春寒

我从夜晚深处掏出一把钥匙
寂寞的人失去悲悯之心
他不听自己的呼吸，不拥抱陈年的影子
他种下的水蜜桃要好多年
才能开口说话。他把毕生要说的话
翻盖成一口贮水的窖
还有一群孩子在野外嗷嗷待哺
不能再说起那个夏天了
欢愉之言带来的美，容易被说成事实

◎ 想

我岣偻着腰坐在山坡前抽烟
我看到恍惚的树影投下来
焦黄焦黄的山脊上
蹲伏着凶猛的兽吞食早晨和夜晚

一片瘦骨嶙峋的时光，很快飘过去了
山不说话，浮云不说话
女人和孩子正幸福的变老

◎ 远去的

他生命的一部分是水
另一部分是黑洞
他用眼睛养活水鸟并为全世界的树种命名
法国梧桐，龙爪槐或是银杉
什么都好吧。在傍晚把自己当做静悄悄的一棵树
希望它存在并富有生机
我们如两片不相关的叶子互相漠视对方
水份，空气，阳光甚至爱，从头到脚
从现实到永恒，只需要就那么招招手

◎ 想

我并不想把草坪描绘成天空
他们是各自存在的
梦境从不单独来
所以他们又是铺天盖地的
两棵互相遥望的树把绿和蓝寄过来

又寄回去，而我们幸运的看到了
比他们更忙碌的风

◎ 另外的过程

乌鸦经过一只蝴蝶，乌鸦横切了
湖面上的空气，下面是琴声
年代久远的琴谱正在失血，失魂，失去花色纹理

不签名的流弹已穿过焦尾琴
险些截去某根手指
无罪的关节，和手势

一万个雨点儿将落未落
太庞大了些，云层上穿透宁静的鸟
遮住海，被摘除的弦音一片一片弹起，一片一片跌落

◎ 观景

朋友，或者一颗胡桃
从天空骑走了乌云
剩下发光的丝绸，用来铺垫另一处冷漠
可我不是阳台上走来走去的风
终年张开大口吹出行人
在污浊的阳光中停留，扮成有刺耳警笛声的怪物
就象贴在墙上的陈年旧报纸
总有一点哑。不被庇护的时间
遭遇独自漂走的河流

◎ 我的骨头

现在把我抛入沸腾，将我切割或洞穿
让我象一匹马横行在汹涌的浪头
现在我卸下皮肉，从每一根毛孔里释放出笑声
我可以笑得连自己都感到胆寒，但那不是仅有的
我会问你“吃透我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你回答——“是黑暗”
那么你可以再敲出我的骨髓
剥离我骨骼中的钙
应该横着断的，唯有这一根

◎ 假想敌

我朝冬天走过去，朝着冰雪
向过冬的熊亲切问候
我给它新鲜的蘑菇
雨水，和肥美的罗鲱鱼
我的影子保持谦逊，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不得不早出晚归
提前进入角色
而我到达理想中的战场后
熊却长出翅膀，飞走了

◎ 致命的邂逅

雨点回来了
南方的芭蕉树和金属光泽的阳光
迎接她。
以不动声色的方式
敲我的窗子，敲我的牙齿
敲出水中镜与镜中花
夏威夷的某个岛，使我相信
所有花朵和希奇古怪的名字
都是一个清晨，一滴凝露，或者一阵风

◎ 今晚打老虎

夜晚从眼睛里跳出来
吃人，吃所有不能被白天带走的事物
吃掉生命力，时光和它的叶子

礼拜日之前不下雨
不下雨，就不能洗净灵魂
就会有无数双手，在老虎的眼睛里煜煜生辉

何况那些秘密不是我们种植的
在老虎面前真相也会被擦去
就象老虎不吃肉的时候，我们了解恐惧，但什么都不说

◎ 回家

与天气无关，即使细小的雨
也会磨出来几寸锋芒
别犹豫。
穿过潮湿与暧昧
这些秋景的走廊持续空白
火车飞驰而过，把节奏也变成目标
稍有些扭曲，但不纷乱
一粒种子路过谁，从家经历家
迷而不返

◎ 等

一步是天涯，迈出去
就成为别人的身体
有镣铐，盔甲或夏天的颜色

当斧头落向树木
伤痕就穿透血，向着心脏横移三寸

我停在自己的影子里
如果我不说
天就不亮，不会顺着水声
长出爱。

◎ 清茶辞

我必须从水中穿透脉络
回到你的泥土，根系
澄静天空和高山缭绕的云雾
譬如精确到清明酉时，默诵三声奔雷
就长出一芽两叶
黑暗之中那些苏醒的茶树
无法被春寒加进注脚
香城不在海面之上
不高入云端，不耽守迷局
两个灯芯隔室相望许久，残茶已浸透线装书

◎ 斗茶辞

把风收紧，把琴藏好
把仕途和大宋煮进一泓舒缓的山溪水
如今只要红的，白的，绿的叶
乃至发黄的毛边纸
展开一盅两件，黑眼睛里装着
香气如兰，从此楚河汉界只有骈指之隔
他们说啜甘咽苦而存天性
这一品，看见江山如画，春秋倒流

◎ 那些花儿

左一朵、右一朵
花儿都跑了，在无人认领的地方
悄悄捂住脸红
而我无法爬上那架梯子
悬空的双脚垂到地下
泥土，蚯蚓，紫色的蝴蝶
它们都不关注艳遇
我的午后寂寞如往日
戴着校徽的孩子们跑过马路
天还那么蓝
花儿们冲上云霄

◎ 金银花

我并不知道所谓开花的日子
有多少花瓣可以摘取

闲适的手在墙上投下阴影，做出逃跑的动作
花香漫上来，我才知道已经过了
心里的终点在身后
象灰尘飘逝，不可触及的远

那就听着脚步声，带来一些椭圆形的爱
我给双眼昼和夜的变化
看到未来，你不能再次发出的讯息

◎ 紫罗兰

在一些事物的内部下雨
总是淋漓尽致，或者菌类丛生
比如我爱着鲜脆多汁的关节
把它们切下来，插进泥土
而我只睡了一个白天
就看到淡粉色的风
吹过威尼斯的城，她不香，她不躲闪凌厉的热带风暴
她悄悄的摧折倒伏，她的紫静若处女

◎ 沉默

再换一杯新茶
叶子绿得能张开一个沸腾的春天

左手加入右手。同样温度

仍然是青草满山坡
一只、或一群的小羊数自己

豆荚里的红，不睡
也不动

只是再也不能多说的静
从天上，一片一片掉下来

◎ 残酒小令

为什么不把酒酿造成固体的
象咖啡中投入一颗
方糖，与苦涩暗自周旋
或与牙齿碰撞后决裂成的快感
无须痛饮。

也许酒还是芳香气体
喷雾状，等春风一吹就醉倒你们
现在还没有经过三月三
我只爱着雪花

◎ 上冻

一座空空的城，和几只麻雀
在互相的世界里飘
天色锈蚀得不成样子
但没有人说什么
没有值得说出来的理由
我也不说话，我只看墙角那一片孤叶
被紧紧的抓在枯枝上
不在乎遭遇阳光还是冰雨
风走过的时候，天空就呜呜的响

◎ 疼

一条很象样的道路
被绣花鞋们挤占
放在上面的光阴企图丈量我的双脚
但我象花儿一样开着
象花一样把心房裂成一瓣
又一瓣，我的身体已远遁他乡
伤口是我成长中的成长
无人识破

◎ 风

风不是我的
子夜里的一根骨头，从肋边脱落
某些声音也簌簌落下
但那确实是我言不由衷的话
和我的心，从唐三彩身上
每一年，剥落一寸
直到剥落我每一分疼痛
不再喜形于色

◎ 根之书

层层叠叠的乱，投进树丛
根从土地里探出身子
与阳光碎片热情拥吻，叶子们屏住呼吸
不让一粒种子被风吹走
也没有人涂改表情
下午的谈话，正轰轰烈烈的失去水份

◎ 火枪手的爱情

火药，弹丸，眼睛，手指
一只逃进森林的野兔
或者真丝石榴裙
我不是左仆射，决杀千里之外的一只鹰
丰盛的晚宴，调侃，周末舞会
之后戴上白手套
与大腹便便的侯爵在后花园
谈妥价钱
交换五十步的爱情

◎ 圣山的火焰

——“我抚摸过那些人类的表情，所以我很肮脏”

我不要你的百年芳菲
今生只被你点醒一次就够了

面对风和日丽能说什么
圣山在远处，不施舍温暖

只对生命保持简单和雪白
那树林，歌喉，赶赴疲倦的约会

谈死亡和比较之后的遗憾
火种被栽种在彼岸，时时发芽

◎ 暖冬

我装做满不在乎，提起猎鹿季节
休渔期。象所有的人一样目不转睛
默读没有及时送达的报纸

门，呼吸，张开一只小鸟的嘴
吞吐一口凉、一口热的身影

四周那么安静
连暗香都浮动得不够广阔
还原到清溪，疏影更加模糊
可能触及灵魂以外的冷
我看见哀哀的荒草伏在路边哭泣

现在就说远游吧，那么亲切和香如故
一转身，关外麦苗齐膝，汉水流域油菜花金黄

◎ 海岸烟花

我钟情于划破黑暗
一些事物，因此而美

这些梦，暗地里着起了火
茫然四顾的波涛
泛泛的重复着生老病死

而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烟花
慌不择路的挤破宁静
向从未被尊重
仅仅是瞬间破灭的
被撕裂的光明，做个道别

无所谓开放还是终止
最大的理由是放弃上升，眩目的死

◎ 城外的雪

我被包括在将冷未冷的空气中
符号简单，肢体僵硬
一只麻雀就能带走的欲望
没有迷底。

悬而未决的裁定，终生
不能获取放逐

忘掉悲怆，雪是老迈的雨水
忘掉覆盖和消融，忘掉跋涉在不下雨的泥泞
请忘掉，残存的绿

请飞完天空
请换上更轻盈的翼
读雪，我只需要一本无字的书

◎ 金色的大海

航程不长不短，正好经历一次
满月大潮，比如风，南沙群岛中的暗礁
皱巴巴的海湾和海盗船
旗也猎猎的响
并接受风雨，黑夜和白日
坚贞不渝的漂泊，到达开满桃花
和蔓陀萝的深幽之处
金色的沙滩就会洗得细细的
季风漂过的天空也金黄
在夕阳背后，寄居蟹疾速的奔向潮头

◎ 真相

……“我要返回肉身
我还对尘世寄予希望”

这是一群麻雀正在麦垛
周围，使用农夫的表情
现在我们从泡沫中，回到地面与孤独的灯光汇合
并一同老去，我们是木头

而风在头上，不破的城在渴望
和黑暗中交替闪现
皮肉下面忽然烧起熊熊大火

◎ 瓦罐

你是顽固的，我提着水
在一处新桃绿柳丛中把灰烬运离静止

从泥土到清晰的逃脱，换成印象
而你不可以再次被草根抓住

却可以成为容器和水，食物，智慧之书
从辽远的年代里生出皱纹或者边缘上长出智齿

如果有幸回到原处，在石堆中成为碎片
那就静默着想想泥土，水和火，一种命运

◎ 空房子

掐紧，熄灭，我随你起伏
一只虫子被咳嗽卷走
我又进入自己的掌纹去寻找红色羽毛的鸟

它闪过我的天空
仅仅是擦出一道没有血迹的伤

我抬头看看漂浮不定的
琐碎的爱情钮扣们
想给她雨，给她整面山坡的红杜鹃
还有一座房子，里面睡着我

安详的数着吃草的羊
我从未抚摸过它们的存在
暗伤一明一灭，我重新开始磕睡

◎ 恶毒之花

飞鸟捱不过冬天
或者捱过冬天却制造出了纯粹
恍惚的东西适可而止
比如交叉双臂，搬动石头

露出蟠龙山下静默的火
奔腾跳跃的龙爪槐

夜生活中失眠的人，给不出恰当的比喻
而我不能上岸眺望遥远
身后是海，退入极深的朦胧

我只是叹息，被曼妙藤箩抓住的心
每一分钟都滴着热爱
翠绿和雪白已无从选择

◎ 缓缓的，和安静的

我不在意时光的流去

她已把我遗忘
我将她藏进眼睛——黑的和白的
一个富有，一个传神

她伤害的是枯萎的树枝
残败的寂静，和一枚雪花
刚刚摔碎的声音

有些叹息留在
无人荒岛和海滩上

我背着影子出走，独自远行

◎ 窒息的瓦片

抬头就能看到屋顶
黑漆漆的瓦
有雁阵的尊严，把天空镶嵌出晴朗

我在瓦片上触摸呼吸
但不排斥流云
飞离的琐碎，和这一小片宁静

我希望流动
不管雨水，哭泣，还是街边的梧桐树被摘去籽实

一只黑猫跳上墙头
蝴蝶飞走了，去他乡做蛹
天空继续低垂，昨天和黑瓦一样湿润

◎ 南方

水袖，雾或者云彩
蓝色的冰，以及有关狐的传说
远远望着夜和飘移的岛

南方是我不愿多想的绿草地
口含一撇水墨兰花叶
离开家，离开节日和熟睡
这幸福的时刻
总是和长满房间的
蛛网一样
挂着谙熟的灰尘

◎ 火狐狸

捉住它，凝视
放它在指缝里燃烧
舔净它的泪，用百草养至大雪

赏雪时候，不必吟哦诗经
装满一支香囊，即可
江山如画

写完雪赋再放它走
火种跑进眼睛
雪地那么白，晨钟暮鼓

◎ 一面湖水

我的银河在天空中荡漾
收不回来，象骒马跑进田野，带走缰绳
所以我需要鱼群游过
换成一种深藏不露的呼吸

不然紫色的花，开得昏昏欲睡
香气漫过山坡后变成一面静止的湖
等待去湖边，洗衣的少女

只是当时的花还在，香在途中，未曾散去
骒马不回来，我的银河继续飞

◎ 老房子

这里有院子，冬天会落下一些麻雀
觅食，或者在雪地上撒点野
还有一棵从山东带来的香椿树
春天用竹杆摘下嫩叶炒鸡子
煮面条，拌凉菜，下酒
院子里的人有大声咳嗽和吵架的习惯
但是夜晚都睡得很踏实
养一两只小狗叫几声，平安一年
反正幸福是什么没有人怀疑过
也不怀疑下个春天
动迁之后，劳燕飞向哪里
只希望这个冬天别太冷，来年的屋檐下，仍然有燕子的巢

◎ 荒芜

沙棘是瘦弱的，被一阵掌声惊倒在地
就象驼队的铃声被风吹走
地址全无，现在喝光最后一口水
开始唱花儿和信天游
掉队的是个戏子，独自磨刀
他不说话，不理睬风景
另外一座塞外石窟里面睡着先人，舍利子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说出了“积沙成塔”
如果不是，人群中剔光了须发的人
我亦不能在此，逐渐减少疼痛

◎ 冷美人

你是冷的，操琴的手
在大鱼身上滑动
泛有瓷器的光泽和锻铁的声音
迅速流淌，一切都安然无恙
空旷之中睡着白的
天池或者羊群，那些亮光
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深邃，不可触摸，正如流星的碎片
溯流而上，或者顺流而去

◎ 毒蘑菇

我不是我，也不是天意
在这些松散的木屑
充分腐化之前，我可以是一簇毒蘑菇
等待被夜露打湿
被饥饿的小兽吞咽
或者干脆被踩成泥泞的烂汁
但我不可能是你中毒后永远的幻觉
天空在推进，我暂时的灿烂如花

◎ 雷雨

这么说我还活着
高架桥，国道，及蛛网的缝隙间
怀揣一封寄不出去的信而四处张望
雷雨总是乘机而来
我甚至忘了惊慌一下
连表面上愕然都没有，无数只乌鸦就冲天而起
它们夺去了我要表达的情感
我的信被恢复成白纸
所有文字纷纷从天空撒落

◎ 经过春天

给你鲜草最初的贞洁吧
给你，都给你
连同你的喜欢和微笑都扔进一次祝福

但你不需要流淌着
蜜糖的电话
给你我的姆指
为了消除你在旅途上的恐惧
及时到达开满鲜花的城
现在就开始种植天空，种植海和旷野

◎ 简约（精短组诗）

①　看见荷花

草响，午后的阳光似水
遍地丢着上帝的钥匙
一条笔直的公路
直起脊梁，挺进稻田深处
从几只青蛙跳上岸的地方偶然看到
诗，和少女的脸
自由的镶嵌在池塘里

②　渴

茶叶送人了
雕花的南泥壶摔成上午和下午
而中间状态停顿
望着快速逃离的日子
石榴，无花果，烂西红柿
从心里流出火来
角色重复，无一幸免

③　动

乖张一次，吐口绝色和美艳
这些词语的芳踪
自己出来，趁着南风
小艳阳，汩汩流淌的血
把身形彻底绿一下
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正注视着你，此时格外的冷静

④　短信

突然想把一条短信发出去
从此以后，假装对手机视而不见
对黑夜心安理得
就象把我的心发射给她
不用附加惦念，我只需要她把内容读了又读
把自己的心抱了又抱

⑤　死亡

死不是终结，是开始
死亡后面的枝条在暴风雪中，长长的想
而我看见，枝头鼓起的叶蕾和白色的疲惫
春光，因此而重叠得更加清晰

⑥　暴风雪

暴风雪淹没了地面上的强者
暴风雪背负着病人在飞
暴风雪一无是处
除非在停止后
有一片雪花，晶莹的湿润了一下

⑦　简约

无法怀疑生命可以疼痛的理由
名词都在飞。

从一条船
到另一条船需要跨越
全部的水，我竟然视而不见

⑧　小棉袄

纽扣，对襟，大小不等
卷三片叶子对付寒流
最好再有些颜色
塞进去水，花朵，和恋爱的禽鸟
生活就圆满了

地上开着彩棉
天上飘着云
雪在外面温暖如斯

⑨　扇

空山和鸟鸣都旧了
新绿一点点，还在手中

把江山赠与美人
加点摺皱
摇一下
问世间，得清风几许

⑩　信

现在要关上一扇门
关住荷塘月色
雨声，蛙声
被遗漏的编年史

只写一封家书
扔在窗前,等待束锦成灰

⑾ 小睡

把灯关掉，把篝火熄灭
把所有明亮塞给失语
再抓住一只溜进夜晚的爬虫
使之八爪朝上假死一次

⑿ 藏

一万个方向，有路，阳光和手
从身体里向外掏出信仰
而我找不到某个轮廓
安放时间之轮，和天堂入口

⒀ 流浪者

瓶子是空的，它装不下我
漫天的星斗被偷走
在天亮时我扔下空瓶子
我看见一具尸体发出散碎的光

⒁

黑洞

给大地留下一些眼泪
绿色的风，吹得外面空空如也
我看到一截枝条足够柔软
从窗子里伸进来，在更大的世界里飘

◎ 钉

给我一颗钉子
在挣扎时不忘使命
在噪音中钉住誓言
在奔跑中钉住节奏
在温度计上钉住沸腾
在风车上钉住原野
在麦田里钉住萌芽
在天空中钉住雨点
在大坝上钉住水
在胸口钉住爱
在水中钉住鱼
钉鱼的尾巴
钉眼睛内部
钉不可能之物

但不要把钉子钉给天上的云
它多么渴望
永远不要停下来

◎ 大独裁者

我可以心存乌有
想一个符号
隔着铁笼抚摸老虎下颌
它不发怒，也不离开
它胡须间荒芜得只剩下新长的斑纹
而我已经年老
望见夕阳就会禁不住叹息
没有青春就算了
拿去我的冲动和领地
雌性配偶
我愿向一只羊唯唯诺诺
例如遭遇旱情和诅咒
我还能做什么
没有翅膀和尾鳍
的日子，我怎么想

◎ 静物

他是阿基米德的浴缸
他是罗丹手中着了魔的雕刀
他是塞尚和凡高最后吸过的烟头
他是弗洛伊德少年时的鞋
他们不重要了。

他们被叙述到历史中去
沉睡得象个弃婴
仅有的一个软支点
另一端，没有人走动
疼痛的智齿
无缘无故丢失
圣母院忽略了圆穹顶
天使们在寂寞里飞
石膏、油彩
欲望之火
向日葵做为静止的态度
燃烧得正旺。

◎ 自画像

我附和冬天咳嗽的声音
老人，孩子，患了感冒的鱼群
一声低过一声
就象夜里
集体打出疑问

而没有答案，你所看见的
隆冬的马车终于来了
他没有礼物送给

夜，他们从你而清晰
从花瓣和极易
惊醒的梦里折断你
消失的木陀螺
荧火虫，一个一个
挂在墙上被风干

如果我能喊
就喊春天
喊一串成熟的果实
透出希望，就能喊醒你

◎ 独自去偷欢

别要求台阶顺从脚步
它们是睿智的，简洁和一言不发的
除非纵火，整个夜晚空无一人

杯子还在原处旋转
喝水的人从三月里开掘隧道
他将离开大汉，到大唐去
带着离乱和独立的树，跑上台阶

这一切的发生悄无声息
木制的，铁皮，或石头构成的格局
使我看见妖人的手指

看见斑斓的时光
只是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眸
里面闪烁的陶陶然
他们说着——“回忆不是幸福”

◎ 门

失眠出去了，抑郁症出去了
药瓶和药片还在
老迈的钟表每走一步
都掉落一些时间的叶子
不能痊愈的病
只顾张着大口呼吸
现在石头进来了
野兽进来了
小鸟在外面找钥匙
很多人丢掉旷野
躲进门，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分别
把自己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吃掉，另一部分埋葬
门的抒情方式我们不懂
我们知道过程而忽视未来

◎ 遗失的欢爱

下一场雪吧，我在故乡
无法挽留一行脚印
就下雪吧，下到无奈
和荼蘼,把方向交给指南针

把时间还给圣诞老人，把树木退归夏季
而我现在就跑到阳光下

跑出被黑暗围困的房间
阻挡一枚铁钉，锈蚀于木板的可能
去年曾有几场雨水
流过，现在它们更象一条条
僵直的死蚯蚓，倒挂在钉子上

被寂寞放大，被一个老年拾荒者
把双手抄进衣袖里
然后抬头看了看街边的树
继续沉睡。

◎ 十二个情人只有一种疼痛

我相信一粒灰尘
坚忍和持久
信仰的拉力附着在身体里
生锈，让人神志不清

你不知道我的底细
仅仅为自己敲打墓志铭
理由是不够的
我被风拌倒
在自己的影子旁
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斑驳的阳光使午后昏昏欲睡
十二个幸福的桃子排列成
不间断的链条
这是不能确定的偶然
桃李生春风

生出甜蜜的汁水
或者太阳和勺子，两件不相干的事物
互相摩擦，结了垢

而我喜欢严密的木质门
藏在里面或外面
彼此揣摩表情
我爱上门，和门所阻止的流动
那种静止的
停留在空气中的冷

自相矛盾着，呼喊的痛楚
可以带来忧郁，亢奋
被子弹命中的快感
提前坠落于尘埃

移动的风和指尖的颜色
似乎小到微观
小得秘密无处不在
它隐忍，它艳丽

它存在于，我的十二个情人当中
和集体逝去的小果实
如今我再次把门打开一条缝
让自己从门后溜走
象一阵风
轻轻把门关上

◎ 灯影

整个下午坐在原处未动
我用眼睛搬弄风情
我让灯花偶尔发出一两声脆响
时间的火，吐出一再被我们克隆的日子

骨头和肉的空隙里跑动着风
黑暗的四周住满了人

那么多的小影子爬上青烟
飞一样离去，大声嚎叫
我试图关掉一切与明亮有关的因素
使自己疼得稳妥一些

终于我抬头看了看
灯在灯影里，时间在时间之外
没有什么能够回到从前

◎ 在琴声响起的地方

水里长出灯光
游动，但不走远，没有人间的温度
开花的故事不结果
让你记得香，模糊的颜色
红了又红

我不再骑马射猎或远游
长剑生锈，朱笔放秃
只和歌姬一道养蚕

田野里剔不净的胡须
一沾上炊烟
就老得难懂乡音

瘦马吃草
它不抬头也不说话

我们都不说话
瑟缩在冬天里听琴
冰冷的河水一路跌倒

◎ 狂欢

重新站在秋天面前
果实远去，我的种子成熟如铁

拒绝荒凉的办法
是把白色涂黑，搬走晨雾
一家房客的黯然迁徙
也顺便带走了灯光

孤独的人有两个时间
在荒芜中跳舞
向前去的，和被折断的

都是芦花般轻软
向前去的气息芳香
被折断的通体透明

◎ 野湖

我需要一些空气
微冷，低速，夹带哀伤
和无人动过的草叶子
还需要一个湖
能浸泡一截
不知年月的断崖

另外再有些石头
大河，完整的远古冰川
挂着牛骨饰品的部落
和穿草裙的女人

她们必须以湖为家
不厌其烦的保存火种
在我从胸中咳出黑暗之后

我忘记了飞，我被湖面上的阳光
和火种灼伤眼睛
现在我继续平静如水
从此只做一个多情的人

◎ 下一个村庄

我坐在十月里敲花鼓
影子不动，身体已经打马下山
看一阵秋风沉入河底
鱼群瞬间长大
这可恶的，阳光，水草
欢欢喜喜娶亲的人
把财富藏进城市
村庄只剩下老人妇女
和孩子，几千年的炊烟
就要崩断了
河流与我的马蹄声
越来越轻，接近渺小
我在村口小路上
望一只低飞的云雀
它悲伤的叫一声
也许同路，但不回头

◎ 不渡，不渡

风从上面压下来
风向促使河流低头
或者转弯
一段古老的
碑文，盖住死者的头骨
地壳微温，刀子长不过三寸
秀才的前身
可能死于异乡
可怜的寒号鸟还在瑟缩
夜色隐于无形
荒草，丛林，古冢
庄园之外废弃的战场
全部都锈迹斑斑
而枫树火红
一封家书飘摇着
挂在褪色的竹林里
抱简耕读的人
无意功名

◎ 酒味

轻轻。我端起它，月亮在里面
看起来光年不够长
质量和比重仅仅是个名词

外乡是一些树影和风
但是没有时间了
错过我脸上的皱纹
以倾听为生，从各种缝隙中

伸出手，继续给十指游移的空间
树影落下来，被风吹走
它们脸红得互不相干

我听着虫鸣喝掉这味道
但不看自己的眼睛
我只想着水，和安静的词语

◎ 自杀史

靠近他的黑暗，铁轨明亮如潮
用火柴点燃的温暖
谁都不能说出自然与丰富

烈焰下的向日葵
荼糜不止，两个陌生人
在身体里相互折磨
他们都未听到春天的呼吸

放下刀和从耳朵上收割的
颜色。可是寂静正穿越这五秒
被写出的时间

这空空如也的世界很有节奏
风和思考的速度
不被驯服，且无疾而终

◎ 从明亮处赶来

我不能为你设置屏障
奔跑的风，纯粹到只剩下一条弧线
和蝴蝶样花纹的云

冷空气从远处来
敲打虚弱的夜
那个幸福的人正在倾听
幸福，翅膀的声音忽远忽近
被一场大雾所淹没

都是冷的，月光和水
也都是亮的，初冬的窗花
瓷器光泽逐渐年轻

别说出我的凉，和厌倦
有眼睛在就可以了
而你正在赶来
从明亮处极速的飞奔

◎ 赋闲

想掏出一截乡间小路
扔进村落，叫什么沟都无所谓

一定要有泉眼和草蛇
还有白眼皮的毛驴
任性时在冰河上跑几圈

那个农民看上去冷静如树
光秃秃没有印象

他把冬天埋进咳嗽
很大声的回音，连天空都低垂得厉害

反正只有一个太阳，早上升起
晚上落下，如此往复循环

◎ 冷湖

现在觉察还不算晚
我所钟爱的白云，一朵一朵的碎了
然后，一片一片的燃烧

黑暗从四面八方零落
它搬取我的灵魂

我用十年时间长成一棵树
我可以一直看着，汪洋之神

被送进眼睛，和秋水一起涌动
春潮扎根时声息皆无
如果世界上没有了雷霆

你这个，一袭素衣的女子
将永远藏着我的剑
不再出鞘，无所谓寒冷

◎ 现实主义的哀伤

我可以如此叙述
一种状态，有关生存和个人履历
或者耳熟能详的问候语

也不得不与季节
交换脸色，并适时打个冷颤

当时草往上长，雪向下飘
我正在中间怅然若失

现在轮到幸福
象花儿一样
越开越远，越想越堕落

问题是季节早已老了
不远处还是昨天

◎ 无题

绝不说破蜡烛
那点苦闷
不跟面具后面的人说
土里埋藏着
多少个日子和种子
任何一种假设都可能绿起来
而私心又是不得已
不情愿
逃成一片海
我在滴水中爬进爬出
做许多次蠢事
流别人的泪
花自己的心
现在要求你收起爱
吐出爱时的痛
能不能还回尺璧
化腐朽为神奇
有什么必要呢

◎ 远行

一朵意外的云要飘浮半生之久
才能降下太阳雨
雷声和雨点落地时的不情愿
早已路人皆知

他发疯时抛下的热情
已熄灭成灰。
你不必休正火焰外围的高度
我早就看到你所说的远方，正嫁祸于春天

你一说“轻如白草，飘若浮尘”
我就知道有人将要远行

远处的事物不能清晰如我
无法透支你想要的
干净与纯洁，你高而不可触摸的枝
正一节一节败退

◎ 无题

这不是一把年纪的枝叶
但是一堆暗自生长的虬根
不是张青和孙二娘
种下的菜园子
他们是一枝黯然的羽插在指逢中间
怎么也摇不出春风来
现在就爱上诗人
一起折叠江湖
弯曲时空，做一只苹果等待四月的花事
另外再加进来妖娆的笔迹
阳光，抽水马桶和电
然后爱她，并给她玫瑰
十万公里半径算不得什么
外景也不是很宽阔
总有心要逃跑的
那些预谋已久的铁轨

◎ 静物

——我又回到某幅静物之中

野鸡飞过雪地前
写好了竹字，一笔一笔的很清晰
邻家小妹的红靴子
也惊慌的跑
我跟不上往事。

她倏然长成了某个词语
她的孩子在跑跳
这一切多象带音乐的贺卡
一年一年，被翻开

又一句一句
被合上。

是静物吗？
我摸不到某年某月的脸
有感觉，并且很疼痛

◎ 墓志铭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
火车汽笛的倾听者
独自发胖的守夜人
还是酗酒、嗜睡、患有未来抑郁症的流浪汉

他说城市尚可，他说自由尚可
他竟然可以看见穿行在
傍晚与欧式步行街的乌鸦
在嘴角噙住冷笑
这突然寒冷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发现了坟墓以外的冰川

墓志铭是事先写好的，理应过时的
不计算毕生冲动，一次次封闭复活
当亡魂开始蠢蠢欲动
遣送的路上，有雷暴隐隐尾随

◎ 假寐

看路边的风景而已
或者被风景路过

这颗风干的牙齿从幼年长到老年
还不够颓废，不够斑驳。智齿上的釉质
毫无意义。
对于一把椅子
及坐在上面的人来说
窗外的事物
总是壁垒艰森，残忍和荣耀
有相似之处。

而我要去找一块发光的
青石。
在上面睡了
天气转暖之后潮水洗白月光
喊一声
我就在岸边
摇摇摆摆的醒来

◎ 玩偶

——“关闭所有的门！”
暖空气找不到入口，也不轻易结束某个人

天空泯灭了悲情主义的石头
耗费那么多的力气
山茶花在北方绽放着
安之若素。
既来之，则开放之
颜色已经打开到八九成

不怕被风吹走
灵魂。比照西伯利亚来的冷镜子
照个透彻。是人是鬼，是花花绿绿的潜规则
一概视为移动的影
而在身体之上，拒绝换季

◎ 谢幕

有人把根扎进椅子
有人尽情享受，菠萝蜜旁边的爱情
往高高的舞台上扔枯枝
黑色的，一出矫情的默剧表演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献出去的
美貌，肢体，愿珍爱如海
他们全都闪烁着母性

舞台上面是挂错了的世界地图，而我哪都不想去
守着空的楼船，不擅越经纬
一张博大的网罩住
我的夜
时局躬身而退
其取式不同凡响

◎ 隐患

许久不穿硕大的水鞋
外面还在下雨
我试图与二月的两翼交涉自由，但没有想到
另一种可能，在来路上绕过极光

一种潜在的湿润跟随我
血流不止。我的耳朵在某夜
高潮之后失聪

第几次了，掌纹停止更换密码
灼伤、隐蔽受毒之心
现在我可以进入
极地深处
而针芒始终不离开
心跳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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