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雪翼

致命遊戲（小说）
一、海马舞厅

小馬的聲音隔幾重牆，夾著絲稠的滑音，我推門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好日子不遠了。我的生活將充滿曖昧。在暗影中摸索著開燈：老是半夜三更滑回來，還以爲失蹤了。小馬懨懨的聲音。教人沒法睡。小馬翻轉個身。
小馬是我在海馬歌舞廳搭識的。那天我閑的無來味，喝點酒。在舞廳迷離的光與音得絞織下，小馬濃重的油粉味，見有人推門，徑著迎了過來，我試圖繞開。小馬挨著身邊坐下，可能喝了酒，感到皮膚象燙了一般，雖然隔著衣衫，小馬溫熱的氣息讓人迷醉。嗅著小馬特有的氣息，耳邊響起重金屬的嘶駭聲，混動的身體憋著所有的熱所有的力，象要撕破這橢圓的舞池，象要掙破這裹著的皮囊，發泄所有的快與不快。我與小馬互相探索著，互相摸索、渾然不理這嘈雜的光與影。我們身邊的腳步不停地被旋轉的光切割，小馬的長髮埋在我的雙膝，小馬的腳被誰踩了，小馬把我摟的更緊。

我的胃裏一陣翻騰，我知道不掙氣的酒精在作祟，喝了點酒可能更清醒。我好象游離在海邊，在海灘我被淘天的浪與沫所鎮住，我象孩子一樣、無語地失聲大哭，被巨大的場景所鎮懾，吞噬、糾纏、翻騰、海裏的貝殼被海浪包容、抛上抛下。

陳一平，你看你把我身上弄得象什麽。我醒來時，聽見的第一句話.小馬從我身邊走了過來。我看了一遍小馬。小馬的頭髮還滴著水，一邊梳理一邊說。我剛想出口就想起海馬舞廳的事，下邊的話咽了下去。就這樣我和小馬認識了。我試圖座起來，但渾身酸軟，我的胳膊沒一點肯坐起的意思。小馬掀開厚實的窗幃一角。窗外高樓林立，太陽已經紅彤彤地少了：刺目的光與熱。那邊天很亮，有別于刺目的光亮的渾重之色。小馬盯著，專諸了幾秒。樓下孩子玩著皮球，滾來滾去；稚嫩的聲音，高興地追逐。
小馬隨手挽個髻，鬆散的樣子。她近乎優雅的姿勢。我忘了該咋辦，甚至忘了頭隱隱地痛。小馬徑至坐在梳粧檯，小馬看見鏡子裏的小馬，鏡子裏的小馬在鏡子外的小馬刻意妝扮下，小馬煥然一新。我幾乎挨在身邊，目睹小馬擦臉、修眉、塗口紅、灑香水、所有步驟。我已經沒有這麽專著地，甚至欣賞女人的裝扮。對男人來說又含有沈醉的快樂。小馬看也不看我一眼，拉起精致的手袋。我知道小馬將一步步走下樓，直至一步步踩出的聲音消失。
我試圖熟悉一下，除了是臥室裏簡單的梳粧檯，還有幾件還零亂的堆放的換洗衣服，窗外幾件內衣在風中零亂地飄。在幕色中稍有幾抹亮色。隨後我沈沈地睡去。在睡夢中，迷迷地覺得有誰在嘣蹦地，好象是拍門的聲音，在迷夢中還已爲夢中的場景，又好象有人說話，我翻了身，轉了向。可能有人在我的夢中光顧，可能有人進了小馬的房間，感覺與小馬很熟撚。那身影晃了晃，我不在做夢，睡著了。半天，我感覺又有人進了房間。陳一平，好吃點東西了，懶在床上不想起來。小馬打著哈哈，理亦不理，趕似地把陳一平從被窩里拉起。陳一平還想做出點什麽人已經在地板上。小馬疲憊的神情不言而喻，
小馬的一絲莫明的困頓。在空洞的生活中，誰能主宰。

陳一平賴在家，每天邋裏邋遢，喝茶、翻書報、。涉著鞋，發閑的日子象咀嚼透的口香糖，棄之可惜、嗜之無味，在口腔裏無理地來回。我覺得口腔粘粘得。門窗可能幾天沒開，透著一股黴陰。我躺在沙發，腳擱起。
同事打來電話，公司決定了下崗名單，關照我活動一下，還告訴我該去找誰，淳淳之情從電話那端穿越，那一刻我真得鼻子一酸。我陳一平還有朋友。電話挂斷了，我們甚至約好下午去喝酒。平時，與同事還爭吵過。想起吵過後，我曾經尋機會報復，我爲自己當初的齷粗後悔不已。後來，我又聽同事說起，我下崗是鐵板釘釘的了。陳一平又不會餓死。我想我陳一平不可能這輩子只能這樣。我甚至血脈憤張，頭甚至下意式地昂了昂。但是，後來的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
在樓下小酒館，老闆娘隔著玻離，招呼。老闆娘被油膩熏浸的身體幾乎挨著我。喝了一杯啤酒，人有點醺醺的，盯著啤酒在杯裏，期間，老闆娘親熱地斟了一杯。她旁邊的男人打著哈哈，敬仰式地發煙。
我下意式地想：這男人是她屋裏的，隨後又想可能是她老家的。又自己否定了，這男人眼丹特別，眼儉四周淺黑的暗影。我腦子裏惚現老闆娘與男人快活的場景。臉上露出曖昧的笑。
酒至微醺，我想小馬了。小馬認識許多人，我知道，只要小馬願意，只要小馬願意，小馬磁性的魅力，什麽事情多能發生

陳一平在海馬舞廳。陳一平在海馬舞廳滿世界地找小馬。舞廳小姐先後親呢地拉著，陳一平開了所有包房，包間裏的小姐與先生象戀人，無所不有激情，他們被突然的驚擾，象年少的偷情者，被長輩突然的撞見，臉上惚現不依不佬與難以表達的表情。悻悻的，又含有意猶味盡的惱怒。暗暗的光剪出他們摟抱後怯怯的，象做錯事的孩子。我回到大廳的時候，給小馬打了電話，電話佬是占線，有位小姐與先生手牽著手，光與影的節奏，在大廳旁邊的眼睛，在大廳旁邊的腿、身體的交插換動。我的精心期待的電話始終沒有通，我被流行歌曲的刷子刷了一遍，粘粘地，渾身難受。他們旁若無人，親呢地回到座位。
就此，我座在角落肆虐著，思念小馬。甚至再沒人來搭理。陳壹平看見同事的珠光領帶，而後是他的臉，閃閃的影。臉上架著的眼鏡，挽著小姐，高大的小姐幾乎拖著同事本來瘦小的身軀，恨不得挨在身上。小姐醒目的口紅象五月的草莓，鮮豔欲滴。陳依憑欲過去，想你王八，我怎麽攤上你這麽個同事，恨不的狠狠地砸一頓老拳。同事溫文有禮、同事彬彬有禮、同事熱情、大度，他的在辦公時的認真。小陳，同事熱情的臉湊了過來，同事磁性的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同事的手按慰快捷地拍在我的肩。陳依憑不由自主地和他握了握手。他們象一對親兄弟。我心裏唾駡，並不停地怨狠自己。同事架輕就熟地挽起小姐。消失在囈語的舞廳。
我在角落裏自得地喝茶，在明滅的光線中不停地舉起茶杯，以此來控制內心不斷的湧起的失落，我甚至覺得這世界變了，變得不可理解。
有人牽挂，既累又煩，但不煩不累又空了。

他媽的。陳一平暗罵不絕。在這世上還有什么能讓人不煩不累？茶葉沫在齒與齒之間，有點淡而淡的無趣味。陳一平掏出牡丹牌煙，他覺得該緩緩氣，他知道現在小馬無論無何是找尋不到的不如吸支煙。
老婆帶著孩子。放假就往丈母娘處鑽。一去沒了電話。好似我陳依憑沒了。結婚已三年多些。當初粘粘糊湖的日子好似遙遠，遙遠的摸不著。剛剛在一快，特別休息，老婆粘著粘著約他逛，約他狂，約他瘋；陳一平想這似時間最快的，就是所謂快樂與所謂的幸福吧。老婆头常依在肩上，所谓小鸟伊人似的。不依不饶的。常使些性耍些小计谋。
老婆是小學教師。到了該嫁人時，也覺得嫁人了，鄰居撮合。
覺得差不多，雙方父母翻了日曆，黃道吉日那天排場一天。在骨頭散架，親朋酡紅的臉在街燈與稀疏的星光下，拐過街角，結束。落幕。陳依憑僵遲的笑臉松落，在最後的一班朋友騎摩托戴上鋼盔時，陳依憑看了老婆一眼。光影下的老婆身姿嬴弱而綽約。紅色的旗袍，黑色的盤發。我心攸忽一熱，緊走一步，緊捏住她的手，她的手指與陳依憑的手指交叉一起。
就爲這刻，我覺的在這世上有了感覺。好象自己是男人了。過去的日子真是糟蹋。親朋好友酒桌上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到老諸如此類的話與此一握相比，是蒼白虛僞做作的。陳依憑我也如此說過。
陳依憑每天準時下班並逐漸燒得一手好菜。老婆逐漸豐腴，陳依憑也表現不錯，領導放話：老科長也該退休頤養天年啦。言下之意…。在這不大不小的廠裏科裏也該論著我陳依憑。
下崗了。下崗了起先沒有一絲絲得朕兆，機器不響，早上象趕集似的上班，熙熙攘攘的熱騰被風吹跑。
陳依憑腦子裏一片混屯。牡丹煙燃至。他習慣性地抓茶杯。
續水。續水。陳依憑喊。吧台閃出一女子，提著熱水瓶，穿過大廳晦暗的光亮，她的熱騰騰的身子和熱水瓶一般傾斜著，陳依憑甚至瞟見衣衫微敞白色的奶罩帶。熱水注入。望著女子離去的被柔曼的樂曲所包裹的影子。我想小馬在哪兒？我忽然恨自己。恨自己這麽窩囊。同事溫文卻有力的身影與聲音。同事有力的安慰明顯帶有居高臨下的意味。老科長有次臨下班特意對我說：小陳，下班後咱們好好聊聊，聲音響亮。弄得辦公室裏的小張、小餘擡頭盯了我。我好象有點害羞又好象把目光下意識地亮起，我的預感告訴我，我陳依憑的好日子來啦。那天老科長的話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有坐上科長的位子。陳依憑下崗。是第一批下崗。
陳依憑在舞廳裏四處遊蕩，在角落裏看著小姐與先生們，他的眼睛透過牡丹煙繞繚、迷離的光影、以及柔曼的曲調。海馬舞廳能包容萬象。誰發明了舞廳？是看不見的手在召喚？是雄性的荷兒蒙在主宰？貴賤、高尚、職權、身份、…在光與影，聲與曲的混動中，支離破碎。我們被舞廳切割，更願意被切割

草稿04年7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