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一十一月 06, 2006 1:54 am 发表主题: 棋语

　　　　　　　　　　文/　李津
站台街是棋手们云集的地方。在小超市的门口，垒了几块石头，超市老板搁了木头棋盘，四周再摆下几条长凳，这里便聚集了形形色色的象棋爱好者，他们有老有少，工作职务亦不相同，但一蹲在那方寸之间，彼此都没了身份，象征着个人尊严的只有棋艺。胜者像王侯，得意洋洋，败者似寇，垂头丧气。
周围看客阵线分明，楚河汉界，各帮各的执棋人，有支了招好棋的，用着劲咳嗽，生怕没人瞧见，支了臭棋的，身躯就矮下去，头也不抬。
　正在摆棋的是当地两个名人：一个是老常，这几年开煤窑发了大财，人称常百万，开着乌黑闪亮的宝马车来下棋；另一个是老李，这几年频频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人称李作家，他是骑着老式自行车来的。
常百万执红先走，上来就给李作家安了个当头炮，一副进攻的架势。
李作家棋没下就踌躇了。按熟套他当走顺手炮，这样开局可以呈对攻形式，布局上不吃亏，但这顺手炮很难形成和棋，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李作家今天有事要求着常百万，掂量了一番，走了马八进七，以平稳的屏风马开了局。
平常给李作家助威的几个哥们哑了口。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家耐心观看。
常百万见对方没照他惧怕的套路来，心中窃喜，拱卒跃马出车，很快将大车压到了兵行线，下一步可横吃李作家的七步兵，又能压制李作家的马。
开局，常百万占了上风。
李作家运动右侧的人马，企图在中局有所作为。常百万不肯松懈，抢先出车拴住了李作家的无根炮。
周围有人说了：这叫嘛棋？
是冲李作家说的！
　　李作家苦笑。他的文集过了出版社的三审，末了人家来信，问他要出版费，说出版社也走向市场经济了，出个人文集有风险，怕不好卖，作者要担一定的费用。
　　李作家经济窘迫。熟识的人中，只常百万有钱，赞助也好暂借也罢，只好求常百万伸出慷慨之手了，好在款项不是很大。
　　常百万经常出入高档酒店饭馆，吃腻了山珍海味生猛海鲜，连桑那歌舞泡脚按摩什么的也没了兴趣。李作家投其所好，陪常百万玩棋，只要常百万高兴了，这口就好张。
　　有这心态，今天这棋不能赢了，但李作家是市里前五名的角色，不想一上阵就稀里糊涂输个底朝天，他要和常百万下成和棋。
常百万这时候吃掉了李作家的一匹马。
　　这在以往这是不可能的，两人对弈中，李作家没那么快就失子的。
　　常百万高兴了，喊小超市的老板给他上烟拿水。烟当然是好烟，“一支笔牌”的，要两叁张“大团结”呢，水是矿泉水，他那边的支持者,每人一瓶。
老板喜滋滋地给常百万点火。说您今天这棋下得真顺，下一步给他跳上卧槽马算了。
　　常百万说，你懂什么，当务之急是先给老李镇上中炮。
　　旁边拧水盖子的人附和着说，对对对，老李就输掉半盘棋了。
　　常百万的手机响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你在哪儿呢？陪我去做护理吧。常百万说，哎呀我的小宝贝，我正在县里开会呢，开着你的奇瑞ＱＱ自己去吧。
常百万接着电话，随手走了一步。
　　电话里的声音说，不会吧，你肯定又飞到广州去看那个美眉了吧，昨天就没见到你。
　　常百万说，我在开会呢，你瞎说什么，开完会我就去看你。
　　常百万看也没看棋盘上对方走了什么，随手跳了一步马，等他合上了手机盖再一看，坏了，一下子被李作家吃掉了一马一炮。
　　常百万悔棋。说不算不算，我接电话没考虑棋步。
　　有人悄声说，悔一步就算了，不能悔两步。
　　常百万不高兴，观棋不语真君子，外人发什么话？拿回我的炮来，再拿过我的马来，哎，这就对了。
　　李作家把吃掉的一马一炮给常百万退回去，局势仍是对他不利的局面了。常百万接着走出一步好棋，大马一下子踩着了李作家的两个子，李作家不丢一炮就得再丢一马。
　　常百万在脚下吐了口黄痰，用铮亮的皮鞋搓了,哈哈大笑道，什么前五名，什么五虎上将之一，我看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还差不多。
常百万擤鼻涕，拇指和食指捏了，往下一顿，甩在地上，然后在板凳的背面抹了手。
　　长凳子上只坐着常百万一个人了，人都蹲在李作家那一边去了。
　　常百万岔开腿，抽着烟喝着水，嘴里数叨，我说你这臭棋篓子会不会走棋了，走啊，你倒是快走啊。
　　李作家又丢一马。
　　常百万笑得站起来兜裤子。说我先去放放水，然后再收拾你。
　　常百万披着挺阔的西服去了马路对面的墙角，不看行人有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掏出家伙就扫射，一边前后抖着屁股，一边回头喊：嗨，不准开小会，旁边人不许支招。
　　常百万坐回到板凳上的时候，李作家走出了一步好棋，炮打双车。
　　常百万系他的裤腰带，说了你们不许开小会，到头来你们是几个人下我一个，他妈的不是玩意。
　　棋势现在对李作家有利。
　　常百万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另外一只，手机传来的话语说，国土局来人到窑上了，要资源费,给挡回去了。
　　常百万说：就他妈的这样做，老子有钱也不给，我说愣子，你能拖就拖，能哭穷就哭穷，年底我给你长薪。
　　旁边有人喊：该谁走了？不是怕输棋找借口要溜吧。
　　常百万坐了下来，嘛玩意，输？谁输了？离输还远着呢。
　　李作家说，是啊，谁输谁赢现在还不一定呢。李作家再放老常一马，没吃车,只是将了常百万一军。
　　李作家这炮一动位置，常百万的两条车就脱离了险境，常百万连忙压住李作家的手。不许悔棋，落地为死。
　　走出困境后的常百万又乐了。老李，不是我说你，你他妈的棋太臭了，这一炮打两车也看不出来。
　　李作家皱了眉头。
　　常百万又接电话。
　　电话里女声说，老常你哄我，我问过煤炭公司的会计了，县上根本就没开会，我问你，你是不是到北京住你的别墅去了，说，你车上坐着还有谁？有没有那个不要脸的大学生。
　　常百万说，好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好不好，我现在是在家里，老婆就在厨房呢，你嚷嚷个啥呀。
　　常百万刚合上手机盖，另一个手机叫了起来，又是窑上打来的，说保险公司去人了，想要窑上给工人们办人身保险。
　　常百万没好气地对着手机吼：砸死人了得拿钱去摆平,这活着的凭什么也叫老子买单!
　　不给！就是不给！常百万吼着说：他们不是政府，没权利，咱们不用尿那一壶。
　　打完电话，李作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弃棋而去，观棋的人也拍打着屁股散了。
　　那盘没有下完的棋摆在那里，常百万看了半天，李作家最后走了一步杀着。
　　无解。

李津06年8月15于张家坡

通讯地址：山西省高平市友谊街长乐巷一排一号。
邮政编码：048400

刘云云 · 发表于: 星期一十一月 06, 2006 3:38 am 发表主题:

通过一盘棋的描写，就把一个无良窑主的嘴脸活灵活现地刻画出来了，好文，欣赏了，支持一把！

主持 · 发表于: 星期一十一月 06, 2006 8:53 am 发表主题:

电话里女声说，老常你哄我，我问过煤炭公司的会计了，县上根本就没开会，我问你，你是不是到北京住你的别墅去了，说，你车上坐着还有谁？有没有那个不要脸的大学生。

　　老常说，好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好不好，我现在是在家里，老婆就在厨房呢，你嚷嚷个啥呀。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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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 · 发表于: 星期一十一月 06, 2006 8:53 am 发表主题:

最后走了一步杀着。无解。

Great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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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二十一月 07, 2006 7:34 pm 发表主题:

谢谢二位的审读,也谢谢主持的精华鼓励.这篇小文我是在一种新的尝试,用完全没有心理描写的方式去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老李的开头想找老常借钱,到不借了,走了,通过下棋表达出.
对于结尾,主持很厉害的.我原本最后一句是没有的,只需要写到杀着无解就行了,可有考虑到许多不会下棋的朋友读不懂,又加了一句.老李赢了.此句虽然多余,但是也谓双关语.尚能一用.
还请读过此文的朋友们指教.在下谢谢了.

主持 · 发表于: 星期三十一月 08, 2006 9:10 am 发表主题:

不谢.

谢谢李小舟的精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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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 · 发表于: 星期三十一月 08, 2006 9:13 am 发表主题:

I like this - maybe you like, too.

打完电话，观棋的人都起身拍打屁股散开了 - 老李赢了。

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弃棋而去，那盘没有下完的棋摆在那里。

老常看了半天。

老李最后走了一步杀着。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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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三十一月 08, 2006 7:46 pm 发表主题:

喜欢这样研究小说

主持 · 发表于: 星期四十一月 09, 2006 11:49 am 发表主题:

喜欢这样研究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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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四十一月 09, 2006 9:47 pm 发表主题:

呵呵,确实如此.如果这样去研究长篇小说的话,春花秋月何时了

icecanadaice · 发表于: 星期四十一月 09, 2006 10:04 pm 发表主题:

确实不错，值得探讨。多谢。

司马策风 · 发表于: 星期二十一月 14, 2006 4:31 am 发表主题:

生动，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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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五十一月 17, 2006 7:28 am 发表主题:

谢谢云云、主持、icecanadaice、司马诸兄

主持 · 发表于: 星期五十一月 17, 2006 2:42 pm 发表主题:

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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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舟 · 发表于: 星期三一月 10, 2007 1:14 am 发表主题:

又校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