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夜来]

狼冢


第一章



　　每当这个季节来临的时候，这片荒野便会陷入无尽的凄凉之中，远远的马尾松林象谁的青丝片片低垂，如果形容一个女人，这绵绵群山和这样的林子就是美丽女人的头部，让人遐想。

进过深山的人都知道，林子里是最安静的地方，即使有各种野兽在生存。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头狼，一头白色皮毛的狼，我的肉体在森林里属于流动着的一棵树，早晚我会重新成为树林的成员，漫长的期待与绝望在捕捉和休眠的替换之间轮回着。
　　
有座不太高的山，那山下就是一个很小的湖，碧绿的湖水常常让我在夕阳下凝眸不语，岁月似乎不能让这湖面变得更大或者再小些，踏在湖边的细砂上饮水，五脏六腑里的浮燥气息也就一直沉下去，陷入这永久沉默的湖。
　　
其实我生活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也真够微妙的，从我隐居在这个山沟里开始已经四个多月过去了，没人会想起我或者挂念我，甚至于所有的人都恨我早点死去，这也不足为奇，我知道别人都以为我已经死掉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曾在后山的一棵小树下便溺。那时候我用脚轻易的就踩死了两只企图爬到树上去的黑蚂蚁，它们高傲而且不屈的意志直到躯体被践踏得粘连在树干上，还牵引着残肢断体极力的扭动。是否你的灵魂可以拯救最后的覆灭呢？我歪着嘴，躲过香烟对眼睛的刺激，然后从容的用小便把两只蚂蚁尸体冲走。

呼吸一口山林中的空气感觉真好。湿湿的，甜甜的味道在鼻孔与腹腔之间流动，双脚也象放松了很多，可以一跃而上蓝天。即使最美的女人喷撒了最昂贵的香水走到我面前，那种诱惑也无法与之比拟。这样鲜活而又透着生命力的感觉也许只有未谙世事的儿童，在早上一觉醒来才会随意挥霍的。

深山里藏匿了一只嘴角滴着血的狼，狼从城市里逃离出来，因为它咬伤了那个石头堆砌起来的繁荣，无情的季节早已被更加无情的血腥标上了注脚。
　　
我爱那个被我抛弃的石质森林，尽管我是狼，并且曾经在那个小小的、南方的城市森林里做过很多伤及同类的事情然后在秋叶稀疏的一个黎明远远的走开，可是在我生存过的28年里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我这样牵挂，当我把蹄子踏在现在留驻的山坡上时，那里，还有我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我在山林里就可以听到他们心里的滴血的声音，一寸一寸的，撕裂我毛绒绒的心。
　　
狼的心也需要跳动。

在幼年的时候我也一样憧憬着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生活，所有的人都在教育我这样的孩子说：“当官发财、当官发财，只有当了官才能发财。”尽管我不懂官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但他们的话语里流露出急切的希望，一头幼狼在瞬间成长为可以替代所有弱者们的精神支柱的时候，理想就已经变了味道，不经发酵的欲望蓬勃而高贵。

从幼儿园起我就常常在我把比我年纪还大的孩子欺负得哇哇大哭，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快乐不是一粒糖或者一个新玩具，我要让所有的孩子都怕我，我把拳脚施加在别人身上我才会有快乐和满足，同样我的学习成绩也是要最好，那张成绩单拿给父母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看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就在温暖的心情中被实现。
　　　　　　　　　　　　　　　　　


第二章



　　现在我决定在向阳的山坡上掘一个墓留给自己，这并不能难住我，地点早就选好了，只要某根神经一经颤动就马上去动手。
　　
平缓的山坡上满是落叶，松软的腐蚀土一踩一个坑，我希望那个将来的墓要面水背山的，早上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我也要醒来，不能象现在这样不分早晚的蜗居在草房里，而湖水要在我面前展现出波光鳞鳞的优美舞姿，看得见山看得见水看得见浓密的树林，我才能安息。
　　
在小屋我的提包里叠放着一张崭新的病历，那是昨天我从医科大附属一院带回来的，我从医院里出来时很仔细很小心的把那张纸折叠好，放进提包，它已决定了我的命运，也决定了将来很多人会幸福，现在我决定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样，让它感受我的心跳，我的每一寸情绪的变化。
　　
耳边还回响着大街上很招摇的警笛声，乡下老农抗着行李很紧张，正小心的沿着商铺墙根走，豪华落地窗的里面站着性感小妞，她们露着修长的腿，白皙的胸脯，每一分钟路边行人投来的目光都会给她们带来金钱，那是开着的花儿，自身要飘散出来香气与脂粉，然后被蜂蝶之类的昆虫所采去，一切所谓的价值观在这里都是蘼费生命的，只有纸币才是最终目的。
　　　　　　　　　　　　　　　
　　岁月既然无法重回到从前，我就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的过去，比如一个沐浴中的人仔细擦洗身体，在不被别人关注的时候就慢慢欣赏身体上细微之处，有疤痕的地方就会被更加小心的擦拭几遍。甚至是抚摸，自怜式的情绪解脱动作。

我读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有四大金钢，我是老二。所谓四大金钢不过是最调皮最能打架的学生，之所以排在第二，是因为我只出谋划策就可以了，除了武力，智谋对我来说是更胜一筹的武器。

我个子稍小一点，但是个子比我高很多的学生也没人敢来和我找不自在，我昂着头走过所有人的面前，有时候也需要昂起头来看别人的脸，这些都不奇怪。

先天生就的狼的性格使我轻易不能流下一滴珍贵的泪水，我轻松的躺在密集的树丛边上，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照射着身边的每一棵小草，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享受平凡。万物平等，自由着，异类之间互相充满柔情的对视或者干脆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有多么的美好。

就这样仰面朝天的睡着，等待夜晚的来临。


第三章


　　
哥四个里老大是留级生，他大概考试从来就没有及格过，他进学校里也好象天生就是为了打架而来的。

老大的舅舅是市里公安局的分局长，两个表哥也都是警察，这且不说，他爸爸是副县长，只要他自己愿意就可以继续在学校里留级直到学校关门倒闭。

老三是个和我一样瘦的小个子，我承认我非常的喜欢他，据我所知他的家庭属于风一吹就要散，雨一打就玩完的那种类型，他的父母各有各的情人，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他回到家里也只能是自己做饭洗衣服什么的，我没见他掉过泪，有时候我会想，怎样才能进入这小子不知道疲倦而刚硬，永无休眠的内心世界呢？

老三任何时候都是挺着胸走路，哪怕是被人砍了几刀之后，也要自己挺着走出去，不要别人扶。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野狸猫的打不垮、吓不跑、斗到死的倔强本性。

我没见过真正的野狸猫，但我吃过野狸猫的肉。我听捉这个动物的人们说，它的体态再稍大一些就比豹子还凶猛，因为孤独与饥饿，它竟然闯到人家里去咬牲畜，其中一个捉到它的人举起粗木棍的时候，这家伙并不知道躲闪的从高处冲跃下来，如果不是棍子先落在它的后腰上，那么咬到的就不只是人的手臂，该是喉咙了。

吃野狸猫的肉时，那人举起缠了厚厚纱布的手说，手掌上的肉被咬穿了，骨头几乎粉碎，那只猫拖着打断了的腰肢在地上爬出去很远。

喝酒吃肉的感觉很好，但那一夜我竟然没有一分钟是睡得安稳的，整夜无眠，但连绵不断的惊怵感使我整个人在天亮时几乎虚脱掉。

猫是邪恶的，也是长命的，老三却很短命。

老四比之我们三个都要特殊一点，他是比我们三个人都要帅的小白脸，长发，高高瘦瘦，细腰乍背的走到哪身后都有一群女孩子在追他，我在想也许他现在应该是最幸福了的吧，他有个平凡而和睦的家庭，两个姐姐都比他大很多，所以他的生活总是被照顾得很好，他自己也很争气，在出校门之后就与我们散伙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然后回到市里做了一名法官。

现实生活为所有人铺就了一条通向理想彼岸的黄金之路，有人在上面目不斜视的向前奔跑，有人在路边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有的人，朝着深山峡谷而去。可以假设那里有无边的风景，也有生命的惊险，在到达人生终点之前，谁会在乎脚下的方向指到哪里，路上的杂石有多少，谁又能知道前方有多少次跟头要去摔？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直到想不起接下来的事，或者一阵清凉的山风把我从短暂的幻觉中拉了回来，经山风一吹，头发的发根一直到发梢都清醒了许多，这样难得的好状态使身体有了G点的感觉。

不长时间就挖了浅浅的一个小土坑，之后我开始坐下来抽烟。这安静的山林里湿气很大，只要在树下面，摸到哪都有点湿润的意思，不象我在城里的时候那样干爽。

想想我的老大，最先死在我前面的人。





第四章


　　
刘强，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了，可是他死前却不是个命运浅薄的俗人。
　　
十年前我们一同毕业走出学校的时候，我成了待业青年，老大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自己开了个不小的公司，说起他的公司其实就是皮包公司，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他能做得来任何生意，但是他只要把营业执照拿在手里自然就会有人把赚钱生意送上门来给他做。

在最忙的时候我也进了他的公司帮他打理生意，他相信我，所以把最重要的文件和部门交给我管理，时间长了我就发现原来他所谓的做生意只是从某部门弄来批件，然后倒手交给别的公司去做，他只赚这中间的差价，换句话说他能拿来业务，你就拿不到。

毕竟老子英雄儿好汉，一点不假，在那些趾高气扬的部门之间游刃有余的周旋之后，巨额利润滚滚流进他的腰包，平均每年大约有百八十万的利润，虽然进帐很多，可他的花销也太大，没人知道今夜他要花掉多少，也没人知道他把钱都花在了哪里，到年终清算的时候，公司总是亏帐。
　　
刘强是个真正的酒肉之徒，我发现他除了用钱来铺向人生的终点之路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女人，尤其在他父亲倒台蹲大牢之后，他每天都要带着三三两两的女人回家过夜，我难以相信他有什么体力来对付这些女人，可他喜欢这么做，离开女人他好象就活不下去。

我记得刘强为两个女人哭过，第一个是李向丽，我相信这个李向丽绝对是假名。她自己说是湖南某市的科级副局长，下海来到我们这里做生意时认识的刘强，通过生意上的接触后她和刘强就再也离不开谁了。

李向丽大他七岁，是个风韵尤存的少妇很会风骚，刘强之所以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皮肤很白很细腻，另外就是床上功夫还不错，当他象狗一样的狂喘之后，她就要把嘴贴在刘强的嘴上起码要半小时之后才肯放开，他们在一起，不止是金钱和肉体关系，这个人后来也真正的为刘强牺牲了很多。
　　
某一年税务局大检查，刘强的公司因为多年没有上交过一分一毛的税利，所以被吊销执照并且被罚款八十万，如果刘强不能按时交上去罚款，不久他就要面临坐牢的危险。

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因为为官不廉先行一步进到班房去了，他的亲戚尽管势力很大，但已经不能再操纵更多事情，无奈之下刘强做好了到外地潜逃的准备，早先和他一起的酒友赌友也一轰而散，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他搭把手的人。就在刘强深夜潜出家门的时候不幸被蹲坑守候他的公安人员拿下，这小子有时候实在是没有头脑，他席卷了公司里所有的现金10多万，那么大的一个包不仅仅吸引警察的注意，连地头上的小混混们也会动起心思的。
　　
刘强的问题其实就是被抓了个现行，比他还大的案子有的是，只是他走霉运的时候到了，没人帮他，墙倒众人推。

押着他的那几个警察就曾经是与他喝过酒的朋友。

上车和进班房的时候这几个警察都无比威严的一再按住他的脖子不让抬头，刘强苦笑着哀求他们说，“嘿，哥们，给留点面子吧，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朋友，不用这么严肃吧！”那几个警察讪讪的说，“没办法，我们也是执行公务。”
　　
刘强的公司被清查了，还差四十多万的税款。

离最后期限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那个让刘强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李向丽出现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她把自己的公司卖掉还借了一部分正好凑足税款加罚金的那个数，李向丽没说什么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皮包扔在税官面前，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女人，那一刻几乎没人相信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更想不到钱原来就是这么一皮包的纸片子，那么的不值钱。

这个时候，刘强抽动着嘴唇开始往地上瘫倒，李向丽的一包面巾纸也没能挡住他的口角流涎，后来要不是刘强还可以挽着李向丽走路，我差点就以为他纵欲过度导致半身不遂了。



第五章


刘强与那个女人后来一起又生活了一小段时间，估计那个时候李向丽已经把刘强当成生命的一部分。他暂时是惊弓之鸟，而她却一无所有了。这样的日子只能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两个人租住一套房子，平时很少出家门，即使有人看望他们，也只是到门前即止，然后咔嗒一声关上门。

好景不长，刘强是怎么也不会扔掉毒瘾的，李向丽的劝告乃至拼命的阻拦也无济于事。毒瘾发作的时候刘强总是玩命似的打电话找哥们帮忙弄点来，而李向丽先是疯狂砸东西直到砸得屋内再没别的可砸的东西，后来见没有效果就改成自虐，割腕、吞药片或者在室内放煤气。

就在那天刘强好歹满足了要死要活的毒瘾之后，李向丽又一次绝望的拧开煤气时，刘强扔给她一只打火机就走了，他说受不了你的啰嗦，你可以死了。李向丽独自在室内哭了一场又一场，最后她学着刘强的样子，把她能找到的毒品全部吸食掉，然后喝掉两大瓶的白酒。

李向丽死了，那个性欲旺盛而且喜欢孤注一掷的女人寂寞的去了天国。

还有一个女人也曾带给过他温暖和悔恨。一个女个学生，19岁，卫校的在校生。也不知道刘强是怎么把她搞到手的，反正刘强有一次吸毒很惨的时候在戒毒所里被强制戒毒，她来找过他，还抱着一个孩子。

女孩告诉刘强说这是你的骨肉。你为孩子着想的话还是戒了吧，你看看你的儿子，他先天的唇裂还有毒瘾，你明白了吧？

刘强就蹲在墙角呜呜的哭，我相信那一次他也是很真心、很用力的哭。

刘强最终没有戒掉毒品，也没能和那个嫩得象一张白纸的女孩共同生活下去。他还有其他的女人，那些女人中也有吸毒的。于是刘强只和她们混在一起，每天没完没了的吸食毒品，疯狂的滥交，他们有时几男几女在一起睡一张床，把被子滚得象扔在垃圾桶里的废裤头，有需要的时候拉过身边最近的一个女人就上去做爱。

他们成了被排除在动物之外的动物，人类之外的人类，半人半兽的合成体。

因为吸毒，我们的花销大得难以让人相信，那时刚出校园不久的我们并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来吸毒，老大的公司倒闭后我们就浪迹在大街上，象我们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只有挖空心思从别人的腰包里把钱掏出来供自己享受，收帐，收保护费，才能保证养活我们供毒的金钱的来源。
　　
刘强是我们的老大，他的社会关系实在是很复杂，也许他出去与人花天酒地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对象了，谁有呆帐死帐要不回来的三角帐，然后回来和我们计划如果去做这个生意。

通常这个时候我先唱主角，我会通过一些手段调查好对方是否有还钱的能力，以及我们的能力是否可以在他那里实施成功，一旦觉得情况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可以行动了，电话召来几个弟兄，用报纸包着几把砍刀到对方家门前或者公司门前等着，绑架，然后索要还款。

一般情况下我计划的行动很少有失误，而且我也不去计划那些数额小于十万二十万的生意，绑一次人只为了三五千块钱的事我不去做，要做就做值得的大事，有些小额的生意给我们，我也只会再交给下面的小弟去做，收来的帐也就留给他们做劳务了，万八千的帐收来后主家也不会要的，对他们来说给我们这样的生意只不过是借我们的手来修理对方出口恶气而已。 即使收不回来也把他们吓一吓，折腾对方几个月，不死也让他掉一层皮。
　　
手头上钱很充足的时候，自然会自我膨胀一点，我们享受过在总统套房里吸毒，也花高价睡过模特、演员，各种豪华场合以及奢侈的用品在铜臭的驱使下，都成为手下败将，哪怕你是什么高官、明星、巨商大腕，都是一路货色。

毕竟刘强真的死了。他死于吸毒后，骑摩托车在汽车轮胎下变为冤死鬼，死就死吧，世界上少了一匹穷奢极欲的狼会变得干净很多，即使他不死，现在还得继续吸毒，在毒烟之下的人生其实就象膨胀起来的烟雾一样，不长久，早晚要散，散得晚反而更加害人害己，令所有的人痛恨。




第六章


　　老大死后不久老三也死了，他暴死于刀斧下，验尸的时候法医说他有点象肉酱。
　　
老三，马立本，一个可以为哥们两肋插刀的人，终于带着一身的血污去天国了。
　　
我不得不承认老大死的时候我没掉泪，而老三的死却让我趴在床上用棉被捂住头痛哭了一场。三傻子，我的好哥们，如果你有灵魂就回来告诉我，极乐世界里有没有义气二字？
　　
老三的死源于他的冲动和义气用事。马立本并不是个无能之辈，当我们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他就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那个年代的人好象都怕敌视的目光，如果有谁用直钩钩的眼神看另一个人，那就是要开扁了，看什么看？找病啊？

小马就是这样的人，为此他差点失去一条腿。
　　
学校里并不就是真正的洁净之地和世外桃源，我们的学校常常有校外的人来捣乱，外人来校园一般是为了追女孩子或者寻仇什么的，校与校之间经常有纷争然后互相敌视和攻击，在早一些时候，学校之间的大伙拼也是经常有的事。
　　
马立本就爱为人出头。班上有一个农村来的学生，这人清高自傲但是成绩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谈起了恋爱，据说他为了和一个女孩在一起竟然想放弃自己一直想考去的学校，校园里的爱情总是这样让人忘乎所以。

那女孩的家人知道后就去那男孩的家里找他家人谈话，可是他家人也无法说服这一对，没办法只能说不管了，那女孩的家人一生气就找了些人，堵在人家门前想要个说法，不然就放火烧了房子，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马立本的耳朵里了，这小子调集了二三十人弄了几辆车就去了人家的村里，其实他不太懂，农村里很多人都是一族的族亲，沾亲带故的很多亲戚。

那家人一看架式不好赶快喊来了几乎全村子的人，农民打架善于用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眼看着这阵式不妙，马立本他们立即倒车向回跑，可是田间地头的路太窄车子跑不起来，慌急之下车轮陷入路边的农田里，被后面赶上来的村面把车砸得破碎不堪，更不幸的是，马立本就在这辆车里，他被人用锄头打破了头敲断了腿，还有一个他的弟兄被当场打死。法不责众，尽管想了很多办法，人死了就是死了，数百上千个村民没一个承认参与这次事件的，也没人能说清倒底是谁下的死手，反正事情随时间推移慢慢的被搁下了。
　　
马立本在医院里的时候我们都去陪护过他，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和疼得叱牙裂嘴的样子，老大二话没说就去找人买了几包白面给他吸进去，止疼是止住了，我们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也开始试起毒品，起初只是熬夜很累用来解乏的，再后来就渐渐上了瘾，一直到现在，活着的人还是离不开这个东西。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很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并不能都属于你。以前我不明白，我坚信很多东西我可以拼过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哪怕拼了这少年的命，无知者无畏这句话有了具体的体现。
　　
秋天一直是我所厌烦的季节，就好象热闹的聚会之后马上就要散场的那种气氛，同样，我可以去车站接一个人，但却不愿去为另一个人送别。

一片叶子落在地上的时候也许会有人为它伤感，所有的叶子一齐落下的时候又有谁能为谁怜惜呢？



第七章



老大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老三和老四开始频繁的接触，做为一名法官的老四平时已经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混了，他懂得洁身自好并且尽力维持我们之间的旧交情，这些年来的这些事我们也有所感觉，也能接受的。我们有事的时候尽量不去找他，怕的是给他添了麻烦。

有些事就象冥冥之中都有安排，轮到你头上的事你就会有预感吧，老四给过老三不少钱，而且也劝过他戒掉毒品，马立本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命硬，浮萍无根，是不用为到处飘零而劳心费神的。
　　
应该说是老四先惹上麻烦的。那是他在主办一件案子的时候无意之中得罪了另一帮黑社会的人。起初市里一位头头打电话给老四，叫他在那件案子上研究研究，说案子里面有重要内情，当时他的单位法院里正在调整一批中层领导干部，他柳如是的大名很有可能列在其中。

奈于这个电话的压力老四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他一生最大、最错误的决定，他把天平倾斜向了市里那位头头的亲属，结案的时候，被重判的一方放出话来，说柳如是这人你回去就准备后事吧，一个月之内就让你死无全尸。
　　
后来事情渐渐明朗起来，那位市里头头的亲属因为赌博上的一点小事与黑社会发生了冲突，白道与黑道之间本来可以通过对话很轻松的解决问题，可是那人仗着白道的势力很大就没有瞧得起对方，开始黑社会那帮人按规矩不去直接与他进一步冲突。

事情本来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稍稍平静一些了，那位白道人物忽然心血来潮指使派出所的人抓了两个黑道的人进去，意思是要给黑道个警告，他是惹不起的人物。这样一来，黑道上的兄弟们当然要找他出来谈事情找个说法，一言不和他们就在酒店里大打出手，闹出了轰动一时的血洗大案。
　　
黑社会的人放出风后，柳如是直接去找的马立本，而我当时因为被强制戒毒还关在戒毒所里。马立本没有说什么，他从那时起就暗中跟随，寸步不离的盯着柳如是，从上班下班到吃饭睡觉陪了一段时间，暂时还没有什么迹象，马立本与柳如是渐渐放松了戒备。

一次去桑拿浴后在酒店里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东北老客。这几个人是流窜惯犯，被黑社会找来的职业杀手，他们两个人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对方不动声色的下手了，几把砍刀和匕首同时向柳如是的身上招呼过去，马立本这时候本能的抬起手臂来抵挡，一瞬间他的手臂就被砍断，然后他就用自己的身体护在柳如是的身体上，他的这个举动还真的保住了柳如是的生命，他自己却连声音都没哼出来，当场毙命。
　　
事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柳如是都没有上班，他变得很沉默，并且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闷着抽烟，烟雾暂时可以包围一个人的心情，但是却不能永久给人安定的感觉，走了的人和留下的人，都是一阵烟，风一吹就会散。

　　现在可以轮到我了，我象狼一样逃离了人群，躲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来。有时候我想起从前的理想就禁不住哑然失笑，如果我努力也可以象柳如是一样上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然后成立温馨幸福的小家庭。这是命运，是机缘，让我变成了一匹狼，狼注定了是凶残的动物。


第八章


这一次在我黑白色调的眼睛里，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往事，父母慈爱的手臂永远环绕在我的肩头，老师用粉笔为我铺就通往未来的路，鲜花，和艾丽的笑容，肝癌晚期确诊通知书，以及我为自己已经掘到一半的坟墓。
　　
很多人不会想到我这样的人找个正经的工作是这样的简单。

我伪造一份新生就业推荐表便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去上班，月薪2800元，标准的白领，从此我的生活似乎进入了又一个新的阶段，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过去的我。

他们谦逊有礼的表情下面是你我互不相关的内心世界，只要工作上的接触然后在其他事情上就相安无事了。可惜这并工作并不能留住我的心，我常常怀念和弟兄们横行在家乡那个城市里的时光、那样的生活；现在的月薪也不足以养活我吸毒和奢华的生活，我更不能忍受人与人之间在现代节奏里的漠不关心，以及尔虞我诈。

如果真的有一所学校是教人们怎样恢复做人的本性的话，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比我更需要进去看看，现代文明使人们更趋向于自我与虚伪，而人们却还做着同样一个虚伪的梦。

似乎我们已经生存在一个很理想的世界中，只要我自己可以舒服的享受着小资生活。

就象很多人热衷于到野外去旅游，在没有人迹的地方才不会有心理上被欺诈的感觉，很放松，很放松。就在这样每天昏昏噩噩的混日子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到过的东西，一个人的生活简单而寂寞，但是我再也不用为街上尖锐的警笛声而担惊受怕，也不必为自己想到的这些东西不符合现代人的思维而自惭形秽，我就是我，暂时混迹于人类群体之中的一匹狼。
　　
孤独寂廖的日子过得真快，我在公司里不动声色的做了一段时间的之后，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我毫无顾忌的对她讲些离奇的笑话，或者偶尔亲密的约她共渡周末，做一些她喜欢的事。而她只会静静的听着，时而叹息时而惊讶，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狼。

她不知道有一种披着人皮的狼，及狼吃过小羊的历史。她一直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对爱情她只知道命运会派给她一位白马王子。我于是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白马王子，我是一匹白颜色皮毛的狼，我这样的狼是最凶险。
　　
她叫艾丽，与我同在公司的另一个部门，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涉世未深的一个清纯女孩。

我们接触不久就开始了同居关系，我也曾明确的告诉过她我只是与她同居和保持性伙伴的关系，因为我这样的人不可以给她一个归宿和承诺，我没资格。

艾丽痴痴的看着我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想办法让你快乐，让你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我其实没有想到过要离开艾丽重出江湖，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再去做一头狼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第九章

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打电话，不是打给我的父母，他们当我是已经死掉的心肝宝贝。

他们不再认可现在的我，所以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打电话给他，那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江老师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瘦高的个子不修边幅，稀疏花白的头发永远向着另一边倾斜着，走路颤微微的样子。

我对江老师的爱戴早在读书其间就已经达到铭刻于心的程度了，那时候尽管我逃课打架吸毒，但是我的功课一直还不错，所以江老师用慈父般的情感对待着我，他期待着我可以早日长大成人，在他的心里我长大后就可以改邪归正，然后成为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他的希望在高考的时候两次落空之后，他也没放弃过我。第一次高考我差四分就可以进大学去读书，他就鼓励我复读一年，那时候他唇边的水泡比我父母嘴角上起的水泡还大还多。第二年高考的时候我刚好进入录取分数线，但是命运没有因此而给我一次做正常人的机会，后来被我证实了，我被人花钱顶下来。那一夜，我与江老师通宵对饮，我也头一次听到江老师骂了娘。
　　
与江老师通过电话后我又回了一趟生我养我的那个城市。我一进江老师的家门，就发现他已经老得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他和师母一样在我面前无尽无休的流眼泪和拍大腿，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读到的只是绝望和极度的悲伤。

原来就在我和江老师通电话的前不久，他们的独生子江月被人酒后开车撞死了。江月还有半年左右就可以大学毕业回来参加工作，不幸的是他回到父母身边实习的时候遇到车祸，被人酒后驾驶从人行道上把江月撞进了路边店铺的橱窗里。肇事人后台特别硬，只拿出一万元给江月办完后事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尽管江老师走访了许多部门，但人家都以种种借口简单打发掉这老两口，一个月下来心力交瘁，江老师和师母几乎没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信心。
　　
回到故乡小城的第三天，我就独自联系到了肇事人并单独与他会了面，这人叫司路，其实是认识我的。我离开家乡一段时间后，他对我就没有多少感觉了，似乎我已经成了废人，毕竟我已经不是以前横行于市的那种状态，他没必要顾忌我的多少面子。

谈话很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要求他赔偿江老师二十万，并且当面向江老师夫妻道歉和谢罪，他也很爽快，从皮包里拿出两万元现金，并开出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他告诉我说这些你拿去，以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也再不要来找我，关于江老师儿子那个事，钱我只能出这么多，以后要是你有事用钱可以来找我，三五十万不在话下。另外你再告诉江老师一声，不要再去有关部门上访了，没有什么用的。说完话司路就扬长而去。

我看看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轻轻的笑了一声，有种气息从肺腑里里沸腾起来直到喷涌出鼻孔。
　　
我又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临走前做了三件事。




第十章


第一件事，在我亲生父母家门前站了一夜，并且一直倾听着里面轻微的做晚饭的声音与电视的音响混合在一起，然后渐渐安静下来直到熄灯很久。
　　
第二件事就是我到司路家里找了他，提出我要从他那里拿十五万来用，他轻蔑的笑了笑把一包现金扔到我手里，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拿了我的钱可以走了，但是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找到你的头上你可要为我出点力的。

我走出他家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对他的老婆说，这样的人我拿点钱可以象狗一样的使用他，随时可以让他为我卖命，叫他给我舔脚趾他都得去照办无误，就是让他把亲爹亲妈杀了都行。

我在他家门前站了一小会然后再次敲门进去，趁他开门的时候，我一脚把他踹得趴在鱼缸上，她的老婆在卧室门前举着双手到耳边，象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意外的是后来司路那小子竟然从壁橱里拿出一枝猎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叫嚷着让我跪下。我轻蔑的抬起左臂挡开枪管，翻手又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他爬起来和我撕扯，我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把水果刀，等他和他老婆都冲过来的时候，只一下就刺进了他的心脏，接着刺倒他的老婆。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很清醒，即使在翻走他家里所有现金的时候，我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第三件事就是我到银行把六十五万人民币和两万七千美元以江老师的名义存好，在一个夜晚我把装有存折的信封悄悄塞进江老师家的门缝。

我没有回到公司所在的城市，我用路边的公用电话与艾丽通了一会电话，我告诉她说，我要走了，我身体不好，要去外地的大医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对不起，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是低低的抽泣，夜色很暗，马路上的车流也很多，虽然路灯的光线把这个城市照耀得美仑美奂，但我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就离我越远，曾经喧噪的东西都会调落下来，我的生命，我的青春，我的爱人，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要成为我一个人寂寞的时候，翻捡记忆的一张卡片。
　　　　　　　　　　　　　　　　　
　　一切都要过去了，现在我独自隐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已经四个多月，我思念故乡的父母与老师朋友，还有我的艾丽。

昨天我拿回来的那张崭新的病历就快要把我与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里了，还能说什么呢？不能单单用遗憾或者其他某个词汇来形容。
　　
浅浅的土坑现在已经初步具备坟墓的样貌了，这是一匹狼为他自己准备好的，还有多久可以睡进坟墓呢？半月或者最多两个月？狼掘土累了，再一次坐下来吸烟想心事，等待恢复体力后就会完成最后一点工程。

晚期肝癌，一个隐晦的字眼此时象疯狂的火焰一样跳跃在眼前，又象一把利刃悬在头上，似乎要烧去什么，斩断什么，那么就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要不要来一段墓志铭呢？如果需要，该写点什么留给后人观看？倘若不是吸毒和奢侈、纵欲的生活太多，也许不会意识到晚期肝癌的字眼会落到自己头上。

假如当初没有父母师长那样的溺爱宠幸，也许现在狼也可以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市民，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或者当初与哥们朋友不是过分的放纵行为，也不会沦落到杀人越货逃避到深山老林的惨状。

坟墓是自己为自己准备的，一个呈现规则形状的土坑里将要埋葬很多过去，可是有一些东西无论如何也带不进坟墓的，空想只能再浪费一点时间。



尾声
　　
最后的一些日子里，狼说，我要捐献出自己的眼角膜和其他能够有用的器官，曾经被狼伤害过的人们，不求你们宽恕什么，但求我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少为你们做一些有用的事，一个生命来过这个世界，尽管这个生命活得如何龌龊可耻，尽管他的齿痕深深的印在了很多辛苦生活着的人们的心上，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投入到他不相信的轮回中去。
　　
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碧绿的湖水依然无言，这段文字就作为送行的一杯酒吧，祝走好，来世做人。
　　　　　　　　　　　　


　

[[夜来]]

狼冢


第一章



　　每当这个季节来临的时候，这片荒野便会陷入无尽的凄凉之中，远远的马尾松林象谁的青丝片片低垂，如果形容一个女人，这绵绵群山和这样的林子就是美丽女人的头部，让人遐想。

进过深山的人都知道，林子里是最安静的地方，即使有各种野兽在生存。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头狼，一头白色皮毛的狼，我的肉体在森林里属于流动着的一棵树，早晚我会重新成为树林的成员，漫长的期待与绝望在捕捉和休眠的替换之间轮回着。
　　
有座不太高的山，那山下就是一个很小的湖，碧绿的湖水常常让我在夕阳下凝眸不语，岁月似乎不能让这湖面变得更大或者再小些，踏在湖边的细砂上饮水，五脏六腑里的浮燥气息也就一直沉下去，陷入这永久沉默的湖。
　　
其实我生活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也真够微妙的，从我隐居在这个山沟里开始已经四个多月过去了，没人会想起我或者挂念我，甚至于所有的人都恨我早点死去，这也不足为奇，我知道别人都以为我已经死掉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曾在后山的一棵小树下便溺。那时候我用脚轻易的就踩死了两只企图爬到树上去的黑蚂蚁，它们高傲而且不屈的意志直到躯体被践踏得粘连在树干上，还牵引着残肢断体极力的扭动。是否你的灵魂可以拯救最后的覆灭呢？我歪着嘴，躲过香烟对眼睛的刺激，然后从容的用小便把两只蚂蚁尸体冲走。

呼吸一口山林中的空气感觉真好。湿湿的，甜甜的味道在鼻孔与腹腔之间流动，双脚也象放松了很多，可以一跃而上蓝天。即使最美的女人喷撒了最昂贵的香水走到我面前，那种诱惑也无法与之比拟。这样鲜活而又透着生命力的感觉也许只有未谙世事的儿童，在早上一觉醒来才会随意挥霍的。

深山里藏匿了一只嘴角滴着血的狼，狼从城市里逃离出来，因为它咬伤了那个石头堆砌起来的繁荣，无情的季节早已被更加无情的血腥标上了注脚。
　　
我爱那个被我抛弃的石质森林，尽管我是狼，并且曾经在那个小小的、南方的城市森林里做过很多伤及同类的事情然后在秋叶稀疏的一个黎明远远的走开，可是在我生存过的28年里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我这样牵挂，当我把蹄子踏在现在留驻的山坡上时，那里，还有我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我在山林里就可以听到他们心里的滴血的声音，一寸一寸的，撕裂我毛绒绒的心。
　　
狼的心也需要跳动。

在幼年的时候我也一样憧憬着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生活，所有的人都在教育我这样的孩子说：“当官发财、当官发财，只有当了官才能发财。”尽管我不懂官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但他们的话语里流露出急切的希望，一头幼狼在瞬间成长为可以替代所有弱者们的精神支柱的时候，理想就已经变了味道，不经发酵的欲望蓬勃而高贵。

从幼儿园起我就常常在我把比我年纪还大的孩子欺负得哇哇大哭，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快乐不是一粒糖或者一个新玩具，我要让所有的孩子都怕我，我把拳脚施加在别人身上我才会有快乐和满足，同样我的学习成绩也是要最好，那张成绩单拿给父母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看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就在温暖的心情中被实现。
　　　　　　　　　　　　　　　　　


第二章



　　现在我决定在向阳的山坡上掘一个墓留给自己，这并不能难住我，地点早就选好了，只要某根神经一经颤动就马上去动手。
　　
平缓的山坡上满是落叶，松软的腐蚀土一踩一个坑，我希望那个将来的墓要面水背山的，早上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我也要醒来，不能象现在这样不分早晚的蜗居在草房里，而湖水要在我面前展现出波光鳞鳞的优美舞姿，看得见山看得见水看得见浓密的树林，我才能安息。
　　
在小屋我的提包里叠放着一张崭新的病历，那是昨天我从医科大附属一院带回来的，我从医院里出来时很仔细很小心的把那张纸折叠好，放进提包，它已决定了我的命运，也决定了将来很多人会幸福，现在我决定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样，让它感受我的心跳，我的每一寸情绪的变化。
　　
耳边还回响着大街上很招摇的警笛声，乡下老农抗着行李很紧张，正小心的沿着商铺墙根走，豪华落地窗的里面站着性感小妞，她们露着修长的腿，白皙的胸脯，每一分钟路边行人投来的目光都会给她们带来金钱，那是开着的花儿，自身要飘散出来香气与脂粉，然后被蜂蝶之类的昆虫所采去，一切所谓的价值观在这里都是蘼费生命的，只有纸币才是最终目的。
　　　　　　　　　　　　　　　
　　岁月既然无法重回到从前，我就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的过去，比如一个沐浴中的人仔细擦洗身体，在不被别人关注的时候就慢慢欣赏身体上细微之处，有疤痕的地方就会被更加小心的擦拭几遍。甚至是抚摸，自怜式的情绪解脱动作。

我读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有四大金钢，我是老二。所谓四大金钢不过是最调皮最能打架的学生，之所以排在第二，是因为我只出谋划策就可以了，除了武力，智谋对我来说是更胜一筹的武器。

我个子稍小一点，但是个子比我高很多的学生也没人敢来和我找不自在，我昂着头走过所有人的面前，有时候也需要昂起头来看别人的脸，这些都不奇怪。

先天生就的狼的性格使我轻易不能流下一滴珍贵的泪水，我轻松的躺在密集的树丛边上，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照射着身边的每一棵小草，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享受平凡。万物平等，自由着，异类之间互相充满柔情的对视或者干脆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有多么的美好。

就这样仰面朝天的睡着，等待夜晚的来临。


第三章


　　
哥四个里老大是留级生，他大概考试从来就没有及格过，他进学校里也好象天生就是为了打架而来的。

老大的舅舅是市里公安局的分局长，两个表哥也都是警察，这且不说，他爸爸是副县长，只要他自己愿意就可以继续在学校里留级直到学校关门倒闭。

老三是个和我一样瘦的小个子，我承认我非常的喜欢他，据我所知他的家庭属于风一吹就要散，雨一打就玩完的那种类型，他的父母各有各的情人，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他回到家里也只能是自己做饭洗衣服什么的，我没见他掉过泪，有时候我会想，怎样才能进入这小子不知道疲倦而刚硬，永无休眠的内心世界呢？

老三任何时候都是挺着胸走路，哪怕是被人砍了几刀之后，也要自己挺着走出去，不要别人扶。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野狸猫的打不垮、吓不跑、斗到死的倔强本性。

我没见过真正的野狸猫，但我吃过野狸猫的肉。我听捉这个动物的人们说，它的体态再稍大一些就比豹子还凶猛，因为孤独与饥饿，它竟然闯到人家里去咬牲畜，其中一个捉到它的人举起粗木棍的时候，这家伙并不知道躲闪的从高处冲跃下来，如果不是棍子先落在它的后腰上，那么咬到的就不只是人的手臂，该是喉咙了。

吃野狸猫的肉时，那人举起缠了厚厚纱布的手说，手掌上的肉被咬穿了，骨头几乎粉碎，那只猫拖着打断了的腰肢在地上爬出去很远。

喝酒吃肉的感觉很好，但那一夜我竟然没有一分钟是睡得安稳的，整夜无眠，但连绵不断的惊怵感使我整个人在天亮时几乎虚脱掉。

猫是邪恶的，也是长命的，老三却很短命。

老四比之我们三个都要特殊一点，他是比我们三个人都要帅的小白脸，长发，高高瘦瘦，细腰乍背的走到哪身后都有一群女孩子在追他，我在想也许他现在应该是最幸福了的吧，他有个平凡而和睦的家庭，两个姐姐都比他大很多，所以他的生活总是被照顾得很好，他自己也很争气，在出校门之后就与我们散伙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然后回到市里做了一名法官。

现实生活为所有人铺就了一条通向理想彼岸的黄金之路，有人在上面目不斜视的向前奔跑，有人在路边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有的人，朝着深山峡谷而去。可以假设那里有无边的风景，也有生命的惊险，在到达人生终点之前，谁会在乎脚下的方向指到哪里，路上的杂石有多少，谁又能知道前方有多少次跟头要去摔？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直到想不起接下来的事，或者一阵清凉的山风把我从短暂的幻觉中拉了回来，经山风一吹，头发的发根一直到发梢都清醒了许多，这样难得的好状态使身体有了G点的感觉。

不长时间就挖了浅浅的一个小土坑，之后我开始坐下来抽烟。这安静的山林里湿气很大，只要在树下面，摸到哪都有点湿润的意思，不象我在城里的时候那样干爽。

想想我的老大，最先死在我前面的人。





第四章


　　
刘强，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了，可是他死前却不是个命运浅薄的俗人。
　　
十年前我们一同毕业走出学校的时候，我成了待业青年，老大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自己开了个不小的公司，说起他的公司其实就是皮包公司，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他能做得来任何生意，但是他只要把营业执照拿在手里自然就会有人把赚钱生意送上门来给他做。

在最忙的时候我也进了他的公司帮他打理生意，他相信我，所以把最重要的文件和部门交给我管理，时间长了我就发现原来他所谓的做生意只是从某部门弄来批件，然后倒手交给别的公司去做，他只赚这中间的差价，换句话说他能拿来业务，你就拿不到。

毕竟老子英雄儿好汉，一点不假，在那些趾高气扬的部门之间游刃有余的周旋之后，巨额利润滚滚流进他的腰包，平均每年大约有百八十万的利润，虽然进帐很多，可他的花销也太大，没人知道今夜他要花掉多少，也没人知道他把钱都花在了哪里，到年终清算的时候，公司总是亏帐。
　　
刘强是个真正的酒肉之徒，我发现他除了用钱来铺向人生的终点之路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女人，尤其在他父亲倒台蹲大牢之后，他每天都要带着三三两两的女人回家过夜，我难以相信他有什么体力来对付这些女人，可他喜欢这么做，离开女人他好象就活不下去。

我记得刘强为两个女人哭过，第一个是李向丽，我相信这个李向丽绝对是假名。她自己说是湖南某市的科级副局长，下海来到我们这里做生意时认识的刘强，通过生意上的接触后她和刘强就再也离不开谁了。

李向丽大他七岁，是个风韵尤存的少妇很会风骚，刘强之所以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皮肤很白很细腻，另外就是床上功夫还不错，当他象狗一样的狂喘之后，她就要把嘴贴在刘强的嘴上起码要半小时之后才肯放开，他们在一起，不止是金钱和肉体关系，这个人后来也真正的为刘强牺牲了很多。
　　
某一年税务局大检查，刘强的公司因为多年没有上交过一分一毛的税利，所以被吊销执照并且被罚款八十万，如果刘强不能按时交上去罚款，不久他就要面临坐牢的危险。

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因为为官不廉先行一步进到班房去了，他的亲戚尽管势力很大，但已经不能再操纵更多事情，无奈之下刘强做好了到外地潜逃的准备，早先和他一起的酒友赌友也一轰而散，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他搭把手的人。就在刘强深夜潜出家门的时候不幸被蹲坑守候他的公安人员拿下，这小子有时候实在是没有头脑，他席卷了公司里所有的现金10多万，那么大的一个包不仅仅吸引警察的注意，连地头上的小混混们也会动起心思的。
　　
刘强的问题其实就是被抓了个现行，比他还大的案子有的是，只是他走霉运的时候到了，没人帮他，墙倒众人推。

押着他的那几个警察就曾经是与他喝过酒的朋友。

上车和进班房的时候这几个警察都无比威严的一再按住他的脖子不让抬头，刘强苦笑着哀求他们说，“嘿，哥们，给留点面子吧，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朋友，不用这么严肃吧！”那几个警察讪讪的说，“没办法，我们也是执行公务。”
　　
刘强的公司被清查了，还差四十多万的税款。

离最后期限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那个让刘强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李向丽出现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她把自己的公司卖掉还借了一部分正好凑足税款加罚金的那个数，李向丽没说什么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皮包扔在税官面前，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女人，那一刻几乎没人相信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更想不到钱原来就是这么一皮包的纸片子，那么的不值钱。

这个时候，刘强抽动着嘴唇开始往地上瘫倒，李向丽的一包面巾纸也没能挡住他的口角流涎，后来要不是刘强还可以挽着李向丽走路，我差点就以为他纵欲过度导致半身不遂了。



第五章


刘强与那个女人后来一起又生活了一小段时间，估计那个时候李向丽已经把刘强当成生命的一部分。他暂时是惊弓之鸟，而她却一无所有了。这样的日子只能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两个人租住一套房子，平时很少出家门，即使有人看望他们，也只是到门前即止，然后咔嗒一声关上门。

好景不长，刘强是怎么也不会扔掉毒瘾的，李向丽的劝告乃至拼命的阻拦也无济于事。毒瘾发作的时候刘强总是玩命似的打电话找哥们帮忙弄点来，而李向丽先是疯狂砸东西直到砸得屋内再没别的可砸的东西，后来见没有效果就改成自虐，割腕、吞药片或者在室内放煤气。

就在那天刘强好歹满足了要死要活的毒瘾之后，李向丽又一次绝望的拧开煤气时，刘强扔给她一只打火机就走了，他说受不了你的啰嗦，你可以死了。李向丽独自在室内哭了一场又一场，最后她学着刘强的样子，把她能找到的毒品全部吸食掉，然后喝掉两大瓶的白酒。

李向丽死了，那个性欲旺盛而且喜欢孤注一掷的女人寂寞的去了天国。

还有一个女人也曾带给过他温暖和悔恨。一个女个学生，19岁，卫校的在校生。也不知道刘强是怎么把她搞到手的，反正刘强有一次吸毒很惨的时候在戒毒所里被强制戒毒，她来找过他，还抱着一个孩子。

女孩告诉刘强说这是你的骨肉。你为孩子着想的话还是戒了吧，你看看你的儿子，他先天的唇裂还有毒瘾，你明白了吧？

刘强就蹲在墙角呜呜的哭，我相信那一次他也是很真心、很用力的哭。

刘强最终没有戒掉毒品，也没能和那个嫩得象一张白纸的女孩共同生活下去。他还有其他的女人，那些女人中也有吸毒的。于是刘强只和她们混在一起，每天没完没了的吸食毒品，疯狂的滥交，他们有时几男几女在一起睡一张床，把被子滚得象扔在垃圾桶里的废裤头，有需要的时候拉过身边最近的一个女人就上去做爱。

他们成了被排除在动物之外的动物，人类之外的人类，半人半兽的合成体。

因为吸毒，我们的花销大得难以让人相信，那时刚出校园不久的我们并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来吸毒，老大的公司倒闭后我们就浪迹在大街上，象我们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只有挖空心思从别人的腰包里把钱掏出来供自己享受，收帐，收保护费，才能保证养活我们供毒的金钱的来源。
　　
刘强是我们的老大，他的社会关系实在是很复杂，也许他出去与人花天酒地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对象了，谁有呆帐死帐要不回来的三角帐，然后回来和我们计划如果去做这个生意。

通常这个时候我先唱主角，我会通过一些手段调查好对方是否有还钱的能力，以及我们的能力是否可以在他那里实施成功，一旦觉得情况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可以行动了，电话召来几个弟兄，用报纸包着几把砍刀到对方家门前或者公司门前等着，绑架，然后索要还款。

一般情况下我计划的行动很少有失误，而且我也不去计划那些数额小于十万二十万的生意，绑一次人只为了三五千块钱的事我不去做，要做就做值得的大事，有些小额的生意给我们，我也只会再交给下面的小弟去做，收来的帐也就留给他们做劳务了，万八千的帐收来后主家也不会要的，对他们来说给我们这样的生意只不过是借我们的手来修理对方出口恶气而已。 即使收不回来也把他们吓一吓，折腾对方几个月，不死也让他掉一层皮。
　　
手头上钱很充足的时候，自然会自我膨胀一点，我们享受过在总统套房里吸毒，也花高价睡过模特、演员，各种豪华场合以及奢侈的用品在铜臭的驱使下，都成为手下败将，哪怕你是什么高官、明星、巨商大腕，都是一路货色。

毕竟刘强真的死了。他死于吸毒后，骑摩托车在汽车轮胎下变为冤死鬼，死就死吧，世界上少了一匹穷奢极欲的狼会变得干净很多，即使他不死，现在还得继续吸毒，在毒烟之下的人生其实就象膨胀起来的烟雾一样，不长久，早晚要散，散得晚反而更加害人害己，令所有的人痛恨。




第六章


　　老大死后不久老三也死了，他暴死于刀斧下，验尸的时候法医说他有点象肉酱。
　　
老三，马立本，一个可以为哥们两肋插刀的人，终于带着一身的血污去天国了。
　　
我不得不承认老大死的时候我没掉泪，而老三的死却让我趴在床上用棉被捂住头痛哭了一场。三傻子，我的好哥们，如果你有灵魂就回来告诉我，极乐世界里有没有义气二字？
　　
老三的死源于他的冲动和义气用事。马立本并不是个无能之辈，当我们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他就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那个年代的人好象都怕敌视的目光，如果有谁用直钩钩的眼神看另一个人，那就是要开扁了，看什么看？找病啊？

小马就是这样的人，为此他差点失去一条腿。
　　
学校里并不就是真正的洁净之地和世外桃源，我们的学校常常有校外的人来捣乱，外人来校园一般是为了追女孩子或者寻仇什么的，校与校之间经常有纷争然后互相敌视和攻击，在早一些时候，学校之间的大伙拼也是经常有的事。
　　
马立本就爱为人出头。班上有一个农村来的学生，这人清高自傲但是成绩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谈起了恋爱，据说他为了和一个女孩在一起竟然想放弃自己一直想考去的学校，校园里的爱情总是这样让人忘乎所以。

那女孩的家人知道后就去那男孩的家里找他家人谈话，可是他家人也无法说服这一对，没办法只能说不管了，那女孩的家人一生气就找了些人，堵在人家门前想要个说法，不然就放火烧了房子，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马立本的耳朵里了，这小子调集了二三十人弄了几辆车就去了人家的村里，其实他不太懂，农村里很多人都是一族的族亲，沾亲带故的很多亲戚。

那家人一看架式不好赶快喊来了几乎全村子的人，农民打架善于用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眼看着这阵式不妙，马立本他们立即倒车向回跑，可是田间地头的路太窄车子跑不起来，慌急之下车轮陷入路边的农田里，被后面赶上来的村面把车砸得破碎不堪，更不幸的是，马立本就在这辆车里，他被人用锄头打破了头敲断了腿，还有一个他的弟兄被当场打死。法不责众，尽管想了很多办法，人死了就是死了，数百上千个村民没一个承认参与这次事件的，也没人能说清倒底是谁下的死手，反正事情随时间推移慢慢的被搁下了。
　　
马立本在医院里的时候我们都去陪护过他，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和疼得叱牙裂嘴的样子，老大二话没说就去找人买了几包白面给他吸进去，止疼是止住了，我们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也开始试起毒品，起初只是熬夜很累用来解乏的，再后来就渐渐上了瘾，一直到现在，活着的人还是离不开这个东西。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很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并不能都属于你。以前我不明白，我坚信很多东西我可以拼过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哪怕拼了这少年的命，无知者无畏这句话有了具体的体现。
　　
秋天一直是我所厌烦的季节，就好象热闹的聚会之后马上就要散场的那种气氛，同样，我可以去车站接一个人，但却不愿去为另一个人送别。

一片叶子落在地上的时候也许会有人为它伤感，所有的叶子一齐落下的时候又有谁能为谁怜惜呢？



第七章



老大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老三和老四开始频繁的接触，做为一名法官的老四平时已经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混了，他懂得洁身自好并且尽力维持我们之间的旧交情，这些年来的这些事我们也有所感觉，也能接受的。我们有事的时候尽量不去找他，怕的是给他添了麻烦。

有些事就象冥冥之中都有安排，轮到你头上的事你就会有预感吧，老四给过老三不少钱，而且也劝过他戒掉毒品，马立本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命硬，浮萍无根，是不用为到处飘零而劳心费神的。
　　
应该说是老四先惹上麻烦的。那是他在主办一件案子的时候无意之中得罪了另一帮黑社会的人。起初市里一位头头打电话给老四，叫他在那件案子上研究研究，说案子里面有重要内情，当时他的单位法院里正在调整一批中层领导干部，他柳如是的大名很有可能列在其中。

奈于这个电话的压力老四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他一生最大、最错误的决定，他把天平倾斜向了市里那位头头的亲属，结案的时候，被重判的一方放出话来，说柳如是这人你回去就准备后事吧，一个月之内就让你死无全尸。
　　
后来事情渐渐明朗起来，那位市里头头的亲属因为赌博上的一点小事与黑社会发生了冲突，白道与黑道之间本来可以通过对话很轻松的解决问题，可是那人仗着白道的势力很大就没有瞧得起对方，开始黑社会那帮人按规矩不去直接与他进一步冲突。

事情本来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稍稍平静一些了，那位白道人物忽然心血来潮指使派出所的人抓了两个黑道的人进去，意思是要给黑道个警告，他是惹不起的人物。这样一来，黑道上的兄弟们当然要找他出来谈事情找个说法，一言不和他们就在酒店里大打出手，闹出了轰动一时的血洗大案。
　　
黑社会的人放出风后，柳如是直接去找的马立本，而我当时因为被强制戒毒还关在戒毒所里。马立本没有说什么，他从那时起就暗中跟随，寸步不离的盯着柳如是，从上班下班到吃饭睡觉陪了一段时间，暂时还没有什么迹象，马立本与柳如是渐渐放松了戒备。

一次去桑拿浴后在酒店里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东北老客。这几个人是流窜惯犯，被黑社会找来的职业杀手，他们两个人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对方不动声色的下手了，几把砍刀和匕首同时向柳如是的身上招呼过去，马立本这时候本能的抬起手臂来抵挡，一瞬间他的手臂就被砍断，然后他就用自己的身体护在柳如是的身体上，他的这个举动还真的保住了柳如是的生命，他自己却连声音都没哼出来，当场毙命。
　　
事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柳如是都没有上班，他变得很沉默，并且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闷着抽烟，烟雾暂时可以包围一个人的心情，但是却不能永久给人安定的感觉，走了的人和留下的人，都是一阵烟，风一吹就会散。

　　现在可以轮到我了，我象狼一样逃离了人群，躲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来。有时候我想起从前的理想就禁不住哑然失笑，如果我努力也可以象柳如是一样上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然后成立温馨幸福的小家庭。这是命运，是机缘，让我变成了一匹狼，狼注定了是凶残的动物。


第八章


这一次在我黑白色调的眼睛里，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往事，父母慈爱的手臂永远环绕在我的肩头，老师用粉笔为我铺就通往未来的路，鲜花，和艾丽的笑容，肝癌晚期确诊通知书，以及我为自己已经掘到一半的坟墓。
　　
很多人不会想到我这样的人找个正经的工作是这样的简单。

我伪造一份新生就业推荐表便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去上班，月薪2800元，标准的白领，从此我的生活似乎进入了又一个新的阶段，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过去的我。

他们谦逊有礼的表情下面是你我互不相关的内心世界，只要工作上的接触然后在其他事情上就相安无事了。可惜这并工作并不能留住我的心，我常常怀念和弟兄们横行在家乡那个城市里的时光、那样的生活；现在的月薪也不足以养活我吸毒和奢华的生活，我更不能忍受人与人之间在现代节奏里的漠不关心，以及尔虞我诈。

如果真的有一所学校是教人们怎样恢复做人的本性的话，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比我更需要进去看看，现代文明使人们更趋向于自我与虚伪，而人们却还做着同样一个虚伪的梦。

似乎我们已经生存在一个很理想的世界中，只要我自己可以舒服的享受着小资生活。

就象很多人热衷于到野外去旅游，在没有人迹的地方才不会有心理上被欺诈的感觉，很放松，很放松。就在这样每天昏昏噩噩的混日子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到过的东西，一个人的生活简单而寂寞，但是我再也不用为街上尖锐的警笛声而担惊受怕，也不必为自己想到的这些东西不符合现代人的思维而自惭形秽，我就是我，暂时混迹于人类群体之中的一匹狼。
　　
孤独寂廖的日子过得真快，我在公司里不动声色的做了一段时间的之后，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我毫无顾忌的对她讲些离奇的笑话，或者偶尔亲密的约她共渡周末，做一些她喜欢的事。而她只会静静的听着，时而叹息时而惊讶，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狼。

她不知道有一种披着人皮的狼，及狼吃过小羊的历史。她一直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对爱情她只知道命运会派给她一位白马王子。我于是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白马王子，我是一匹白颜色皮毛的狼，我这样的狼是最凶险。
　　
她叫艾丽，与我同在公司的另一个部门，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涉世未深的一个清纯女孩。

我们接触不久就开始了同居关系，我也曾明确的告诉过她我只是与她同居和保持性伙伴的关系，因为我这样的人不可以给她一个归宿和承诺，我没资格。

艾丽痴痴的看着我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想办法让你快乐，让你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我其实没有想到过要离开艾丽重出江湖，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再去做一头狼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第九章

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打电话，不是打给我的父母，他们当我是已经死掉的心肝宝贝。

他们不再认可现在的我，所以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打电话给他，那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江老师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瘦高的个子不修边幅，稀疏花白的头发永远向着另一边倾斜着，走路颤微微的样子。

我对江老师的爱戴早在读书其间就已经达到铭刻于心的程度了，那时候尽管我逃课打架吸毒，但是我的功课一直还不错，所以江老师用慈父般的情感对待着我，他期待着我可以早日长大成人，在他的心里我长大后就可以改邪归正，然后成为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他的希望在高考的时候两次落空之后，他也没放弃过我。第一次高考我差四分就可以进大学去读书，他就鼓励我复读一年，那时候他唇边的水泡比我父母嘴角上起的水泡还大还多。第二年高考的时候我刚好进入录取分数线，但是命运没有因此而给我一次做正常人的机会，后来被我证实了，我被人花钱顶下来。那一夜，我与江老师通宵对饮，我也头一次听到江老师骂了娘。
　　
与江老师通过电话后我又回了一趟生我养我的那个城市。我一进江老师的家门，就发现他已经老得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他和师母一样在我面前无尽无休的流眼泪和拍大腿，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读到的只是绝望和极度的悲伤。

原来就在我和江老师通电话的前不久，他们的独生子江月被人酒后开车撞死了。江月还有半年左右就可以大学毕业回来参加工作，不幸的是他回到父母身边实习的时候遇到车祸，被人酒后驾驶从人行道上把江月撞进了路边店铺的橱窗里。肇事人后台特别硬，只拿出一万元给江月办完后事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尽管江老师走访了许多部门，但人家都以种种借口简单打发掉这老两口，一个月下来心力交瘁，江老师和师母几乎没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信心。
　　
回到故乡小城的第三天，我就独自联系到了肇事人并单独与他会了面，这人叫司路，其实是认识我的。我离开家乡一段时间后，他对我就没有多少感觉了，似乎我已经成了废人，毕竟我已经不是以前横行于市的那种状态，他没必要顾忌我的多少面子。

谈话很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要求他赔偿江老师二十万，并且当面向江老师夫妻道歉和谢罪，他也很爽快，从皮包里拿出两万元现金，并开出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他告诉我说这些你拿去，以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也再不要来找我，关于江老师儿子那个事，钱我只能出这么多，以后要是你有事用钱可以来找我，三五十万不在话下。另外你再告诉江老师一声，不要再去有关部门上访了，没有什么用的。说完话司路就扬长而去。

我看看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轻轻的笑了一声，有种气息从肺腑里里沸腾起来直到喷涌出鼻孔。
　　
我又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临走前做了三件事。




第十章


第一件事，在我亲生父母家门前站了一夜，并且一直倾听着里面轻微的做晚饭的声音与电视的音响混合在一起，然后渐渐安静下来直到熄灯很久。
　　
第二件事就是我到司路家里找了他，提出我要从他那里拿十五万来用，他轻蔑的笑了笑把一包现金扔到我手里，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拿了我的钱可以走了，但是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找到你的头上你可要为我出点力的。

我走出他家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对他的老婆说，这样的人我拿点钱可以象狗一样的使用他，随时可以让他为我卖命，叫他给我舔脚趾他都得去照办无误，就是让他把亲爹亲妈杀了都行。

我在他家门前站了一小会然后再次敲门进去，趁他开门的时候，我一脚把他踹得趴在鱼缸上，她的老婆在卧室门前举着双手到耳边，象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意外的是后来司路那小子竟然从壁橱里拿出一枝猎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叫嚷着让我跪下。我轻蔑的抬起左臂挡开枪管，翻手又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他爬起来和我撕扯，我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把水果刀，等他和他老婆都冲过来的时候，只一下就刺进了他的心脏，接着刺倒他的老婆。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很清醒，即使在翻走他家里所有现金的时候，我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第三件事就是我到银行把六十五万人民币和两万七千美元以江老师的名义存好，在一个夜晚我把装有存折的信封悄悄塞进江老师家的门缝。

我没有回到公司所在的城市，我用路边的公用电话与艾丽通了一会电话，我告诉她说，我要走了，我身体不好，要去外地的大医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对不起，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是低低的抽泣，夜色很暗，马路上的车流也很多，虽然路灯的光线把这个城市照耀得美仑美奂，但我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就离我越远，曾经喧噪的东西都会调落下来，我的生命，我的青春，我的爱人，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要成为我一个人寂寞的时候，翻捡记忆的一张卡片。
　　　　　　　　　　　　　　　　　
　　一切都要过去了，现在我独自隐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已经四个多月，我思念故乡的父母与老师朋友，还有我的艾丽。

昨天我拿回来的那张崭新的病历就快要把我与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里了，还能说什么呢？不能单单用遗憾或者其他某个词汇来形容。
　　
浅浅的土坑现在已经初步具备坟墓的样貌了，这是一匹狼为他自己准备好的，还有多久可以睡进坟墓呢？半月或者最多两个月？狼掘土累了，再一次坐下来吸烟想心事，等待恢复体力后就会完成最后一点工程。

晚期肝癌，一个隐晦的字眼此时象疯狂的火焰一样跳跃在眼前，又象一把利刃悬在头上，似乎要烧去什么，斩断什么，那么就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要不要来一段墓志铭呢？如果需要，该写点什么留给后人观看？倘若不是吸毒和奢侈、纵欲的生活太多，也许不会意识到晚期肝癌的字眼会落到自己头上。

假如当初没有父母师长那样的溺爱宠幸，也许现在狼也可以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市民，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或者当初与哥们朋友不是过分的放纵行为，也不会沦落到杀人越货逃避到深山老林的惨状。

坟墓是自己为自己准备的，一个呈现规则形状的土坑里将要埋葬很多过去，可是有一些东西无论如何也带不进坟墓的，空想只能再浪费一点时间。



尾声
　　
最后的一些日子里，狼说，我要捐献出自己的眼角膜和其他能够有用的器官，曾经被狼伤害过的人们，不求你们宽恕什么，但求我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少为你们做一些有用的事，一个生命来过这个世界，尽管这个生命活得如何龌龊可耻，尽管他的齿痕深深的印在了很多辛苦生活着的人们的心上，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投入到他不相信的轮回中去。
　　
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碧绿的湖水依然无言，这段文字就作为送行的一杯酒吧，祝走好，来世做人。
　　　　　　　　　　　　


　

[天之涯]

一声叹息

[[谁爱谁]]

一声叹息

[雪翼]

夜来
拜读大作。语言清晰。好。
似可再丰实些。骨头强健！
见笑。
问好。

[[雪翼]]

夜来
拜读大作。语言清晰。好。
似可再丰实些。骨头强健！
见笑。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