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西席]

浅谈王维描写自然色彩的艺术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 ，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尽入千家散花竹。
这是王维十九岁时做的《桃源行》中的诗句。那绮丽的色彩，幽美的境界，真如图画一般，唤起人们新鲜生动的视官感受，他的这种善于描绘自然风景的卓越才能，受到后世诗人的一致赞叹，苏轼在他的《东坡志林》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的确，作为盛唐时代多才多艺的杰出诗人，王维的创作诗歌的过程中，同时以诗人的灵心、画家的慧眼和音乐家的锐耳来捕捉、表现自然美，这样就形成了独特的“诗中有画”和“百转流莺，宫商迭奏”①的诗歌艺术风格。
本文仅撷取王维精湛诗艺的一叶——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做一番探讨。
（一）
王维主张艺术创作既要“审象求形”，更要“传神写照”，表现出客观物象“别生身外”之神②。大自然本身是由各种景物的形状、色彩和音响组成的。因此，他把色彩描写作为自然山水传神写照的一个重要手段，使色彩成为构成形神毕肖、气韵生动的自然景物形象的要素。试比较分析下面两首名诗。
田园乐（其六）
桃红复含宿雨，
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僮未扫，
莺啼山客犹眠。

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这两首诗都描写了“春眠”“莺啼”“花落”“宿雨”，也表现了几乎相同的隐居生活，但是，采用的艺术手法和创造的意境却迥然不同。
孟诗采用白描，重意。他虽然也提到花鸟风雨，但是并不做细致地描绘，它的境是让读者从诗意中间接地感悟到的。
王诗使用彩绘，重境。诗人在勾勒景物的基础上，进而着色。“红”“绿”两个颜色字的运用，使景物鲜明悦目，然后再加以渲染，深红浅红的花瓣上略带宿雨，色泽更加柔和可爱，雨后空气澄鲜，弥散着清香，使人心醉，碧绿的柳丝笼在一片若有若无的水烟中，更加袅娜迷人。经过层层渲染，细致描绘，自成一幅工笔重彩的美丽图画。
两位艺术大师的名作，一个偏于意，重白描，一个偏于境，重彩绘。各臻其妙。
可见，色彩在王维的诗歌中绝非无足轻重的点缀。诗人调动色彩描写这一艺术手段，正是为了塑造生动传神的自然景物形象，为创造精美的意境服务。
意境是山水田园诗的灵魂，诗人描绘自然景物，其目的是创造情景交融的意境。王维曾指出：艺术家描绘物象要“取舍惟精”③。为了创造精美的意境，他对大自然繁富多丽的色彩素材严格选择，把它们提炼成具有典型特征的视觉意象，然后纳入总体艺术构思之中，使景色与音响有机配合，融为一体。试看《山居秋暝》一首：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歌，王孙自可留。
首联中“空山”二字不仅点出此处是世外桃源，而且还省略了山中树木繁杂的色相，概括了青山给人的清新的色调：山雨初霁，万物为之一新，又是初秋的傍晚，景色之沁人心脾，可以想见。颈联写天色已暝，却有皓月当空；群芳已谢，却有春松如盖。山泉清冽，有如一条洁白无瑕的素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多么幽清明净的色彩啊！这里的空山、明月、清泉、青松、翠竹，即鲜明也体现了初秋新雨后的典型特征，又烘托出诗人理想的境界。既反映了诗人观察的敏锐、精细，也足以见出诗人对色彩素材高度提炼，概括的艺术功力。诗人把这些富有特征的自然色彩同浣女的歌声笑语、竹林喧声有机融合，便展现出一幅色调清新、情趣盎然的世外桃园图。
在大部分诗中，诗人运用穿插、交织的手法，对景色和音响予以巧妙安排和组织，使它们互相呼应紧密配合，合成境境，如：
闲花满岩谷，瀑水映杉松。
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
《韦侍朗山居》
野花、瀑水、啼鸟、归云交替呈现，使读者在耳闻目睹中进入一个清幽而不死寂的山居环境。这类诗作仿佛是以色彩的经线和音响的纬线交织而成的一幅幅织锦。
其他如：“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春中田园作》），“松含风声里，花对池中影”（《林园即事寄舍弟 》），“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沈十四拾遗新竹生读经处同诸公之作），“月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桃源行》），“瀑布松杉常带雨，夕阳彩翠忽成岚”（《送方尊师归嵩山》）等等。这些出色的写景对偶句，声色对出，动静结合，两个句子便能相对独立地展现出一个美的境界。
可见，王维运用色彩描写，使色彩、音响形象和谐融洽，一同构成神采飞动的自然景物形象，为展现统一完美的意境服务。这是王维表现自然色彩的一个重要成就。
（二）
在自然景物形式美的构成要素中，色彩具有特殊的审美效果。马克思曾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④。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心理活动往往都与色彩有关。美国学者阿恩海姆也说：“色彩能力有力地表达情感”⑤。
王维在诗歌创作中，就特别注意发挥自然色彩的表情性和象征性，使自然景物形象意蕴深厚，意境含蓄隽永。
《红豆》通过对红豆的吟咏来表达友谊爱情。诗人借物寓意，选定一个特定的具体形象——红豆，运用象征手法，借助红色的热情、赤诚、强烈的表情倾向，含蓄地表现炽热的相思之情。类似的情形也出现在《辛夷坞》，此诗以红色的表情性，给落寞的环境带来生动和活力。
《渭城曲》是送别诗中的千古名篇，诗人选取客舍和柳枝两件事物，作为送别的场景。客舍本是游子的伴侣；杨柳更是离别的象征。“黯然销魂者别而矣已”离别本是痛苦的，而本诗却不是凄凉。这主要得益于诗人渲染的雨后清新的色彩，青绿具有平静、亲爱、新鲜、爽朗的表情倾向，这使得全诗在些微的伤感之中透露出一种轻快而富有希望的情调。
这首诗设色的特点还在于：青与蓝两种色彩的对比映衬。大自然色彩变化丰富而又谐调，在阳光、空气的作用下，尤其显得色彩斑斓、光影错综复杂，王维总是能把握自然色彩的变化规律，注意提炼出其中的对比因素，相互映衬，使自然景物形象更鲜明、意境更生动。
例如：《早春行》中“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间。”紫与黄、红与绿这两组颜色对比，渲染了欣欣向荣的早春气息，反衬了少女思春之情。其他如“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洛阳女儿行》），“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山居即事》），“绿艳闭且静，红衣浅复深”（《红牡丹》）等等，均能运用景物色相的对比，增强鲜明度。
在王维的山水诗中，不仅有色相的对比，更多的是明暗和浓淡的对比。如：《鹿柴》第3、4句“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当一抹余晖映入幽暗的深林，斑驳的树影照映在树下的青苔上时，那一小光影和天边的幽暗所构成的强烈对比，反而使深林之幽暗更加突出。
王维常常以色彩的浓淡对比来表现天空、山脉的色彩变化，景物前后的空间感、距离感《汉江临泛》颈联：“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以山光水色作为画幅的远景。汉江滔滔远去，好像一直涌流到天地之外，两岸重重青山，迷迷蒙蒙，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以苍茫之山色烘托出江势的浩瀚空阔。诗人只着墨于山色之浓淡变化，却给人以伟丽新奇之感，其效果胜于重彩深抹的油画。再看《终南山》一首：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首联先用夸张手法勾勒终南山的轮廓。颈联写近景。诗人身在山中，朝前看，白云弥漫，仿佛云的海洋，继续走，白云分向两边，回头看白云又回拢来汇成云海。前面是茫茫青霭，走近了又 不知飘向何处。颌联又写远景。立足中峰，但见连绵不断的山脉在阳光下气象万千。可以说，本诗是以景物色彩的浓淡、明暗对比来表现千山万壑的千形万态的典范作品。
自然界由于光源、气候、时令、环境的变迁，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色调。在一定明度，色相的光源色照射下，各种物体表面都笼罩着统一的色彩倾向。王维在提炼自然色彩中的对比因素时，往往能抓住丰富的色彩材料的典型特征，牢牢把握住总的色彩感觉，统一色调，使景物形象和谐，意境浑成。
李嘉祜有诗“水田飞白鹭，夏木转黄鹂。”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不失为以色彩对比点染景物的佳句。王维点化这一句，用在《积雨辋川庄作》中，更胜一筹。他在句中加上“漠漠”、“阴阴”渲染积雨天气下空气和林木空蒙迷茫的色调，画面显得和谐而深邃。再看《新晴野望》：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田。
这一首田园诗描写初夏的乡村，雨后新晴，诗人眺望原野所见的景色：经过雨水的冲涤，空气显得特别明净清新，极目远眺，原野显得格外空旷开阔。远处，可以遥见临靠渡头的城楼。近处，可以看到村边绿树紧连着溪流入河口。这在平日不能看得如此清晰。田野外，银白的河水闪着粼粼波光，因为雨后水涨，晴日辉映比平时更富于层次感。诗人抓住雨后新晴的典型特征，把景色统一在明亮的色调之中，渲染一种健康、明朗的感情。
在王维的山水诗中，有一首诗——《山中》曾被誉为诗词中的“警绝者”，可算是诗人综合运用多种描写色彩的艺术技巧，创造意境的代表作品。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这首诗写暮秋山色。首句写山中溪水。天寒水浅，蜿蜒曲折的山溪变成涓涓细流，露出磷磷白石。由于抓住天寒山溪的特征，读者不但可以想见它的形状，更可想见它清流晶莹的颜色。次句写山中红叶。在一片浓翠的山色背景上点缀着几片红叶，强烈的对比，引起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珍重流连。三四句写全貌。苍翠的山色浓得几首溢出翠色的水分，以至使诗人产生被这希望的色彩润湿的错觉。
综合上述分析可见：诗人描写色彩时，即提炼自然色彩中红绿、冷暖、明暗、浓淡等对比因素，又抓住共同的典型特征，使之统一在一个色调之中。运用对立统一的辩证手法描写色彩，为创造意境服务。
（三）
诗是特殊的语言艺术，在诗中摹拟自然景物的形、声、色，都要借助于语言文字作为媒介，间接地表现。那么，王维是怎样用文字巧摹色彩的呢？
古典诗人常用颜色字直接摹色。如：“红花”、“绿叶”、“青山”、“白云”等等。相比较而言，使用颜色字单纯地描摹色相比较易把握，而色彩的明度和纯度却常被人忽略。王维用颜色字摹色，不仅描摹色相，更常见的是描摩明度和纯度，如“白水”、“明田”、“绿艳”、“深木”等等。
有时，一句诗中常有两三个颜色字，但仔细推究，实际上并无那么多颜色，有的颜色是假的，他使用颜色字有虚实之分。《早春行》中“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间。”绿草是实景，而燕子栖于草间时，哪见屋檐呢？所以红檐在本句中是虚设。诗中只有一绿色，未免单调，而衬以红色之后，整幅画顿时鲜明、生动起来。又如“古墓成苍岭，幽宫象紫台。”（《过秦皇墓》）中苍岭为实景，而紫台为星名。这是为了渲染神秘悲怆的气氛。诗人用颜色字摹色，常以虚衬实，通过这种手法克服文字直接摹色的不足。
大自然的色彩变化是非常丰富、微妙的，用文字刻板地直接摹色，并非诗之所长，在这一点上，诗歌简直不可能同以颜料、画笔等物质材料来表现景色的绘画艺术相比。诗是一种以语言创造意象，又以意象来暗示、启发、调动人们想象和联想的艺术。王维在创作中能避免语言直接摹色的局限，而努力发挥诗歌暗示象征之特长。他摹色，常用“寓色于景”的手法。例如：“闲门寂己闭，落日照秋草”（《赠相三咏》），“柳色蔼春余，槐阴清夏首”（《资圣寺送甘二》），“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归嵩山作》），“寒塘映衰草，高馆落疏桐”（奉韦太守陟）等等。在这些诗中，诗人并未使用颜色字摹色。然而，由于诗人生动地刻画出了景物形象逼真地渲染了特定的环境气氛，加上各种形容词动词的暗示启发，读者完全可以想象和联想出色彩，以及所表现的感情。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⑥王维曾提出“凝情取象”⑦，因此，他所描写的色彩，不单是目中所见的自然之色，更是浸透他感情的心中之色。“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归嵩山作》），在这一幅傍晚野外的秋景图中，诗人渲染了一组充满黯淡凄凉色彩的景物，反映了诗人归隐途中凄清悲苦的心境。这里所表现的景色，即是客观自然的反映，又被诗人涂上浓厚的禅学寂灭的主观感情色彩。
由于王维善于缘情摹色、寓情于色，我们在他所写的各种景色中，清晰地窥见他感情波澜。
因此，诗人有时就通过自己感情的丝缕，借助创造性地联想和想象，打通五官感觉，例如：“泉声咽危石，日色冷清松”（《过香积寺》），“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读经处同诸公作》），“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以上从触觉角度摹色，而从听觉角度摹色就更多了。“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青溪》），“绿艳静且闲”（《红牡丹》），“落花啼鸟纷纷乱”（《寄崇梵僧》）。这些诗句均能使用通感手法表现自己独特的感受。
王维描绘自然山水，不同于李白、李贺等诗人，着重运用浪漫主义创作方法，以瑰丽的想象、惊人的夸张、奇妙的比喻等表现手法，从大处落笔，抒发热烈奔放的激情；他是写实的，善于捕捉平凡的自然景物，从小处落墨，传达自己细致深入的感受，展示闲静恬淡的心境。他对自然色彩的描摹，同样以写实为主。然而，当他感到如实地描摹自然色彩不足以传达自己独特、强烈的感受时，他也运用奇妙的比喻和大胆的夸张手法，突出渲染色彩效果。如“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送沈子福归江东》），“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辋川别业》），“草色摇霞上，松声汛月边”（《游真悟诗》），“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书事》）。《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中“鳌身映天黑，鱼眼射红波”两句，虚构了两种怪异 景物：能把天空映黑的巨鳌，眼里红光迸射的鲸鱼，同时展现出四种色彩：黑、红、蓝（天）、碧（海），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恢宏阔大的图画。诗人通过瑰丽、奇诡的思想描摹色彩把海上航行的艰险和对友人安危的忧虑传达的淋漓尽致，王维也因此被人称为“诗家射雕手”。
（三）
中国古代诗人很早就善于从色彩方面摹写自然景物，总的说来，这是随着作家的审美能力和艺术表现能力的不断提高而有其从低到高，从粗到精的发展过程的。
《诗红•秦风•蒹葭》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借白茫茫的蒹葭渲染出一种迷离的气氛。《诗经•邶风•绿衣》中“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己。”以绿意黄掌总染心中的忧伤。但是《诗经》中的诗篇写景不多，而且大多是借景抒情，通过摹色以抒情的诗句就更少。魏晋以来，诗歌中的景物描写有所必展。如曹植的《赠徐干》“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公宴》“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王粲《七哀诗》“山冈有余英，岩阿增重阴。”左思《招隐》“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等等，更显示出诗人对他们之方面技巧和表现手法越来越熟练。谢灵运奠定山水诗派，以刻画景物著称。他的一些写景名句，如“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入彭蠡湖口》），“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等，观察入微，形象鲜明，色彩鲜艳。自谢灵运以来，诗歌“情性渐隐，声色大开”（沈德潜《说诗睟语》）⑧在写景摹色的艺术上多少有所探索和发展。如谢眺《登三山还望京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设色更加清秀俊丽……到了隋唐，在众多诗人的妙笔下，大自然更显得七彩纷呈，五色迷目，表现自然色彩的手法日益变化多端，艺术上已日趋成熟。
在盛唐诗人中，王维身兼诗人、画家和音乐家，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他一方面接受绘画艺术取景设色的艺术技巧的影响，另一方面向文学遗产学习，广泛吸收和借鉴丰富的艺术养料。仅从表现自然色彩这一点看，王维的诗就明显受到《诗经》、曹植、谢灵运、谢眺等人的影响。王维继承和发展了他们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取得胜于前人的艺术成就。以谢灵运为例：他描写自然色彩较细致、鲜明，但是常常过分的错采镂金。王维克服了这些缺点，首先，他把色彩描写作为创造意境的重要艺术手段，发挥色彩的表情性，使情景交融，为创造意境服务。其次，他能对自然色彩严格地选择、提炼，运用对立统一的辩证手法描写色彩。第三，他能运用寓色于景、缘情摹色、通感、比喻、夸张等多样化的语言技巧表现色彩。从而，登上了表现自然色彩艺术的高峰，对发展古典诗歌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作出重要贡献。

注释：
①《史鉴类编》，转引自《唐诗论丛》，P138
②王维：《为画人谢赠表》，清•赵殿成《王右承集笺注》卷十七
③王维：《皇甫岳写真象赞》，清•赵殿成《王右承集笺注》卷二十
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
⑤转引自《文学写作技巧七十题》P188
⑥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十引张噪语，转引自《名家解读唐诗》P277
⑦王维：《裴右丞写真赞》，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卷二十
⑧沈德潜《说诗卒语》卷上，转引自《名家解读唐诗》P282
*文中所引王维诗句均出自清•赵殿成注《王右丞集》
*文中所引《诗经》中的诗句均出自余冠英注《诗经选》
*文中所引曹植诗句均出自余冠英注《三曹诗选》
*文中所引王粲、左思、谢灵运、谢眺诗句均出自《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参考文献：
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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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王维描写自然色彩的艺术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 ，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尽入千家散花竹。
这是王维十九岁时做的《桃源行》中的诗句。那绮丽的色彩，幽美的境界，真如图画一般，唤起人们新鲜生动的视官感受，他的这种善于描绘自然风景的卓越才能，受到后世诗人的一致赞叹，苏轼在他的《东坡志林》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的确，作为盛唐时代多才多艺的杰出诗人，王维的创作诗歌的过程中，同时以诗人的灵心、画家的慧眼和音乐家的锐耳来捕捉、表现自然美，这样就形成了独特的“诗中有画”和“百转流莺，宫商迭奏”①的诗歌艺术风格。
本文仅撷取王维精湛诗艺的一叶——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做一番探讨。
（一）
王维主张艺术创作既要“审象求形”，更要“传神写照”，表现出客观物象“别生身外”之神②。大自然本身是由各种景物的形状、色彩和音响组成的。因此，他把色彩描写作为自然山水传神写照的一个重要手段，使色彩成为构成形神毕肖、气韵生动的自然景物形象的要素。试比较分析下面两首名诗。
田园乐（其六）
桃红复含宿雨，
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僮未扫，
莺啼山客犹眠。

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这两首诗都描写了“春眠”“莺啼”“花落”“宿雨”，也表现了几乎相同的隐居生活，但是，采用的艺术手法和创造的意境却迥然不同。
孟诗采用白描，重意。他虽然也提到花鸟风雨，但是并不做细致地描绘，它的境是让读者从诗意中间接地感悟到的。
王诗使用彩绘，重境。诗人在勾勒景物的基础上，进而着色。“红”“绿”两个颜色字的运用，使景物鲜明悦目，然后再加以渲染，深红浅红的花瓣上略带宿雨，色泽更加柔和可爱，雨后空气澄鲜，弥散着清香，使人心醉，碧绿的柳丝笼在一片若有若无的水烟中，更加袅娜迷人。经过层层渲染，细致描绘，自成一幅工笔重彩的美丽图画。
两位艺术大师的名作，一个偏于意，重白描，一个偏于境，重彩绘。各臻其妙。
可见，色彩在王维的诗歌中绝非无足轻重的点缀。诗人调动色彩描写这一艺术手段，正是为了塑造生动传神的自然景物形象，为创造精美的意境服务。
意境是山水田园诗的灵魂，诗人描绘自然景物，其目的是创造情景交融的意境。王维曾指出：艺术家描绘物象要“取舍惟精”③。为了创造精美的意境，他对大自然繁富多丽的色彩素材严格选择，把它们提炼成具有典型特征的视觉意象，然后纳入总体艺术构思之中，使景色与音响有机配合，融为一体。试看《山居秋暝》一首：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歌，王孙自可留。
首联中“空山”二字不仅点出此处是世外桃源，而且还省略了山中树木繁杂的色相，概括了青山给人的清新的色调：山雨初霁，万物为之一新，又是初秋的傍晚，景色之沁人心脾，可以想见。颈联写天色已暝，却有皓月当空；群芳已谢，却有春松如盖。山泉清冽，有如一条洁白无瑕的素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多么幽清明净的色彩啊！这里的空山、明月、清泉、青松、翠竹，即鲜明也体现了初秋新雨后的典型特征，又烘托出诗人理想的境界。既反映了诗人观察的敏锐、精细，也足以见出诗人对色彩素材高度提炼，概括的艺术功力。诗人把这些富有特征的自然色彩同浣女的歌声笑语、竹林喧声有机融合，便展现出一幅色调清新、情趣盎然的世外桃园图。
在大部分诗中，诗人运用穿插、交织的手法，对景色和音响予以巧妙安排和组织，使它们互相呼应紧密配合，合成境境，如：
闲花满岩谷，瀑水映杉松。
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
《韦侍朗山居》
野花、瀑水、啼鸟、归云交替呈现，使读者在耳闻目睹中进入一个清幽而不死寂的山居环境。这类诗作仿佛是以色彩的经线和音响的纬线交织而成的一幅幅织锦。
其他如：“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春中田园作》），“松含风声里，花对池中影”（《林园即事寄舍弟 》），“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沈十四拾遗新竹生读经处同诸公之作），“月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桃源行》），“瀑布松杉常带雨，夕阳彩翠忽成岚”（《送方尊师归嵩山》）等等。这些出色的写景对偶句，声色对出，动静结合，两个句子便能相对独立地展现出一个美的境界。
可见，王维运用色彩描写，使色彩、音响形象和谐融洽，一同构成神采飞动的自然景物形象，为展现统一完美的意境服务。这是王维表现自然色彩的一个重要成就。
（二）
在自然景物形式美的构成要素中，色彩具有特殊的审美效果。马克思曾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④。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心理活动往往都与色彩有关。美国学者阿恩海姆也说：“色彩能力有力地表达情感”⑤。
王维在诗歌创作中，就特别注意发挥自然色彩的表情性和象征性，使自然景物形象意蕴深厚，意境含蓄隽永。
《红豆》通过对红豆的吟咏来表达友谊爱情。诗人借物寓意，选定一个特定的具体形象——红豆，运用象征手法，借助红色的热情、赤诚、强烈的表情倾向，含蓄地表现炽热的相思之情。类似的情形也出现在《辛夷坞》，此诗以红色的表情性，给落寞的环境带来生动和活力。
《渭城曲》是送别诗中的千古名篇，诗人选取客舍和柳枝两件事物，作为送别的场景。客舍本是游子的伴侣；杨柳更是离别的象征。“黯然销魂者别而矣已”离别本是痛苦的，而本诗却不是凄凉。这主要得益于诗人渲染的雨后清新的色彩，青绿具有平静、亲爱、新鲜、爽朗的表情倾向，这使得全诗在些微的伤感之中透露出一种轻快而富有希望的情调。
这首诗设色的特点还在于：青与蓝两种色彩的对比映衬。大自然色彩变化丰富而又谐调，在阳光、空气的作用下，尤其显得色彩斑斓、光影错综复杂，王维总是能把握自然色彩的变化规律，注意提炼出其中的对比因素，相互映衬，使自然景物形象更鲜明、意境更生动。
例如：《早春行》中“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间。”紫与黄、红与绿这两组颜色对比，渲染了欣欣向荣的早春气息，反衬了少女思春之情。其他如“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洛阳女儿行》），“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山居即事》），“绿艳闭且静，红衣浅复深”（《红牡丹》）等等，均能运用景物色相的对比，增强鲜明度。
在王维的山水诗中，不仅有色相的对比，更多的是明暗和浓淡的对比。如：《鹿柴》第3、4句“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当一抹余晖映入幽暗的深林，斑驳的树影照映在树下的青苔上时，那一小光影和天边的幽暗所构成的强烈对比，反而使深林之幽暗更加突出。
王维常常以色彩的浓淡对比来表现天空、山脉的色彩变化，景物前后的空间感、距离感《汉江临泛》颈联：“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以山光水色作为画幅的远景。汉江滔滔远去，好像一直涌流到天地之外，两岸重重青山，迷迷蒙蒙，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以苍茫之山色烘托出江势的浩瀚空阔。诗人只着墨于山色之浓淡变化，却给人以伟丽新奇之感，其效果胜于重彩深抹的油画。再看《终南山》一首：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首联先用夸张手法勾勒终南山的轮廓。颈联写近景。诗人身在山中，朝前看，白云弥漫，仿佛云的海洋，继续走，白云分向两边，回头看白云又回拢来汇成云海。前面是茫茫青霭，走近了又 不知飘向何处。颌联又写远景。立足中峰，但见连绵不断的山脉在阳光下气象万千。可以说，本诗是以景物色彩的浓淡、明暗对比来表现千山万壑的千形万态的典范作品。
自然界由于光源、气候、时令、环境的变迁，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色调。在一定明度，色相的光源色照射下，各种物体表面都笼罩着统一的色彩倾向。王维在提炼自然色彩中的对比因素时，往往能抓住丰富的色彩材料的典型特征，牢牢把握住总的色彩感觉，统一色调，使景物形象和谐，意境浑成。
李嘉祜有诗“水田飞白鹭，夏木转黄鹂。”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不失为以色彩对比点染景物的佳句。王维点化这一句，用在《积雨辋川庄作》中，更胜一筹。他在句中加上“漠漠”、“阴阴”渲染积雨天气下空气和林木空蒙迷茫的色调，画面显得和谐而深邃。再看《新晴野望》：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田。
这一首田园诗描写初夏的乡村，雨后新晴，诗人眺望原野所见的景色：经过雨水的冲涤，空气显得特别明净清新，极目远眺，原野显得格外空旷开阔。远处，可以遥见临靠渡头的城楼。近处，可以看到村边绿树紧连着溪流入河口。这在平日不能看得如此清晰。田野外，银白的河水闪着粼粼波光，因为雨后水涨，晴日辉映比平时更富于层次感。诗人抓住雨后新晴的典型特征，把景色统一在明亮的色调之中，渲染一种健康、明朗的感情。
在王维的山水诗中，有一首诗——《山中》曾被誉为诗词中的“警绝者”，可算是诗人综合运用多种描写色彩的艺术技巧，创造意境的代表作品。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这首诗写暮秋山色。首句写山中溪水。天寒水浅，蜿蜒曲折的山溪变成涓涓细流，露出磷磷白石。由于抓住天寒山溪的特征，读者不但可以想见它的形状，更可想见它清流晶莹的颜色。次句写山中红叶。在一片浓翠的山色背景上点缀着几片红叶，强烈的对比，引起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珍重流连。三四句写全貌。苍翠的山色浓得几首溢出翠色的水分，以至使诗人产生被这希望的色彩润湿的错觉。
综合上述分析可见：诗人描写色彩时，即提炼自然色彩中红绿、冷暖、明暗、浓淡等对比因素，又抓住共同的典型特征，使之统一在一个色调之中。运用对立统一的辩证手法描写色彩，为创造意境服务。
（三）
诗是特殊的语言艺术，在诗中摹拟自然景物的形、声、色，都要借助于语言文字作为媒介，间接地表现。那么，王维是怎样用文字巧摹色彩的呢？
古典诗人常用颜色字直接摹色。如：“红花”、“绿叶”、“青山”、“白云”等等。相比较而言，使用颜色字单纯地描摹色相比较易把握，而色彩的明度和纯度却常被人忽略。王维用颜色字摹色，不仅描摹色相，更常见的是描摩明度和纯度，如“白水”、“明田”、“绿艳”、“深木”等等。
有时，一句诗中常有两三个颜色字，但仔细推究，实际上并无那么多颜色，有的颜色是假的，他使用颜色字有虚实之分。《早春行》中“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间。”绿草是实景，而燕子栖于草间时，哪见屋檐呢？所以红檐在本句中是虚设。诗中只有一绿色，未免单调，而衬以红色之后，整幅画顿时鲜明、生动起来。又如“古墓成苍岭，幽宫象紫台。”（《过秦皇墓》）中苍岭为实景，而紫台为星名。这是为了渲染神秘悲怆的气氛。诗人用颜色字摹色，常以虚衬实，通过这种手法克服文字直接摹色的不足。
大自然的色彩变化是非常丰富、微妙的，用文字刻板地直接摹色，并非诗之所长，在这一点上，诗歌简直不可能同以颜料、画笔等物质材料来表现景色的绘画艺术相比。诗是一种以语言创造意象，又以意象来暗示、启发、调动人们想象和联想的艺术。王维在创作中能避免语言直接摹色的局限，而努力发挥诗歌暗示象征之特长。他摹色，常用“寓色于景”的手法。例如：“闲门寂己闭，落日照秋草”（《赠相三咏》），“柳色蔼春余，槐阴清夏首”（《资圣寺送甘二》），“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归嵩山作》），“寒塘映衰草，高馆落疏桐”（奉韦太守陟）等等。在这些诗中，诗人并未使用颜色字摹色。然而，由于诗人生动地刻画出了景物形象逼真地渲染了特定的环境气氛，加上各种形容词动词的暗示启发，读者完全可以想象和联想出色彩，以及所表现的感情。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⑥王维曾提出“凝情取象”⑦，因此，他所描写的色彩，不单是目中所见的自然之色，更是浸透他感情的心中之色。“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归嵩山作》），在这一幅傍晚野外的秋景图中，诗人渲染了一组充满黯淡凄凉色彩的景物，反映了诗人归隐途中凄清悲苦的心境。这里所表现的景色，即是客观自然的反映，又被诗人涂上浓厚的禅学寂灭的主观感情色彩。
由于王维善于缘情摹色、寓情于色，我们在他所写的各种景色中，清晰地窥见他感情波澜。
因此，诗人有时就通过自己感情的丝缕，借助创造性地联想和想象，打通五官感觉，例如：“泉声咽危石，日色冷清松”（《过香积寺》），“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读经处同诸公作》），“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以上从触觉角度摹色，而从听觉角度摹色就更多了。“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青溪》），“绿艳静且闲”（《红牡丹》），“落花啼鸟纷纷乱”（《寄崇梵僧》）。这些诗句均能使用通感手法表现自己独特的感受。
王维描绘自然山水，不同于李白、李贺等诗人，着重运用浪漫主义创作方法，以瑰丽的想象、惊人的夸张、奇妙的比喻等表现手法，从大处落笔，抒发热烈奔放的激情；他是写实的，善于捕捉平凡的自然景物，从小处落墨，传达自己细致深入的感受，展示闲静恬淡的心境。他对自然色彩的描摹，同样以写实为主。然而，当他感到如实地描摹自然色彩不足以传达自己独特、强烈的感受时，他也运用奇妙的比喻和大胆的夸张手法，突出渲染色彩效果。如“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送沈子福归江东》），“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辋川别业》），“草色摇霞上，松声汛月边”（《游真悟诗》），“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书事》）。《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中“鳌身映天黑，鱼眼射红波”两句，虚构了两种怪异 景物：能把天空映黑的巨鳌，眼里红光迸射的鲸鱼，同时展现出四种色彩：黑、红、蓝（天）、碧（海），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恢宏阔大的图画。诗人通过瑰丽、奇诡的思想描摹色彩把海上航行的艰险和对友人安危的忧虑传达的淋漓尽致，王维也因此被人称为“诗家射雕手”。
（三）
中国古代诗人很早就善于从色彩方面摹写自然景物，总的说来，这是随着作家的审美能力和艺术表现能力的不断提高而有其从低到高，从粗到精的发展过程的。
《诗红•秦风•蒹葭》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借白茫茫的蒹葭渲染出一种迷离的气氛。《诗经•邶风•绿衣》中“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己。”以绿意黄掌总染心中的忧伤。但是《诗经》中的诗篇写景不多，而且大多是借景抒情，通过摹色以抒情的诗句就更少。魏晋以来，诗歌中的景物描写有所必展。如曹植的《赠徐干》“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公宴》“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王粲《七哀诗》“山冈有余英，岩阿增重阴。”左思《招隐》“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等等，更显示出诗人对他们之方面技巧和表现手法越来越熟练。谢灵运奠定山水诗派，以刻画景物著称。他的一些写景名句，如“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入彭蠡湖口》），“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等，观察入微，形象鲜明，色彩鲜艳。自谢灵运以来，诗歌“情性渐隐，声色大开”（沈德潜《说诗睟语》）⑧在写景摹色的艺术上多少有所探索和发展。如谢眺《登三山还望京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设色更加清秀俊丽……到了隋唐，在众多诗人的妙笔下，大自然更显得七彩纷呈，五色迷目，表现自然色彩的手法日益变化多端，艺术上已日趋成熟。
在盛唐诗人中，王维身兼诗人、画家和音乐家，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他一方面接受绘画艺术取景设色的艺术技巧的影响，另一方面向文学遗产学习，广泛吸收和借鉴丰富的艺术养料。仅从表现自然色彩这一点看，王维的诗就明显受到《诗经》、曹植、谢灵运、谢眺等人的影响。王维继承和发展了他们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取得胜于前人的艺术成就。以谢灵运为例：他描写自然色彩较细致、鲜明，但是常常过分的错采镂金。王维克服了这些缺点，首先，他把色彩描写作为创造意境的重要艺术手段，发挥色彩的表情性，使情景交融，为创造意境服务。其次，他能对自然色彩严格地选择、提炼，运用对立统一的辩证手法描写色彩。第三，他能运用寓色于景、缘情摹色、通感、比喻、夸张等多样化的语言技巧表现色彩。从而，登上了表现自然色彩艺术的高峰，对发展古典诗歌表现自然色彩的艺术作出重要贡献。

注释：
①《史鉴类编》，转引自《唐诗论丛》，P138
②王维：《为画人谢赠表》，清•赵殿成《王右承集笺注》卷十七
③王维：《皇甫岳写真象赞》，清•赵殿成《王右承集笺注》卷二十
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
⑤转引自《文学写作技巧七十题》P188
⑥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十引张噪语，转引自《名家解读唐诗》P277
⑦王维：《裴右丞写真赞》，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卷二十
⑧沈德潜《说诗卒语》卷上，转引自《名家解读唐诗》P282
*文中所引王维诗句均出自清•赵殿成注《王右丞集》
*文中所引《诗经》中的诗句均出自余冠英注《诗经选》
*文中所引曹植诗句均出自余冠英注《三曹诗选》
*文中所引王粲、左思、谢灵运、谢眺诗句均出自《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参考文献：
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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