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西原

花生地

一天天，日渐熟败的花生地
在山坡上睡了很久

秋天的下午
阳光安静
母亲的花生地里，长满了大草

在这几亩荒败的土地里
一捆捆花生秧子，高高摞起

母亲一直低着头
在花生地里拔草
直到镰刀割破双手
母亲才失声痛哭

深秋的田野

秋天深了
风声响起
每一个深秋的黎明
我都要在田野里
秘密，挖一口井

深秋季节，河流干枯
受伤的老虎
要在井里喝水
天空的鸟群
要在井里，看见
自己的翅膀
路过的人们
要在井里洗净自己的脸
让自己空空荡荡

风吹过一片红薯地

风，从一片红薯地里
悄悄吹起

在地里打架的两个人
一个是父亲
一个是姐姐

红色的晚风
从他们的身旁吹过
他们的脚下的田埂上
落了些草叶

夜色慢慢降临
没有人再听见
姐姐抽泣的声音

香椿树已经倒下

香椿树已经倒下。

一群羊，走近
香椿树倒下的空地
啃了几口树叶
抬头叫了几声“咩咩”

那棵倒下的香椿树
叶子开始枯黄

香椿树，依旧
树根朝南，树梢朝北
默默躺在那里
没有声响

镇子里的木匠，拿来锯子
把这棵香椿树，截了两半

在暮色苍茫里洗手

傍晚的时候
我们来到河边
安静洗手

谈起农业的时候，有人
抱怨庄稼
他们用刚洗过的手
抓起一把泥土
大声说话

远处的杨树林

远处的杨树林里
青苔爬满石头
野葡萄独自开放
多么荒凉

三叔，从青海
牵来一匹骆驼
慢慢走过

九月的风刮过
杨树林沙沙作响
有一群人，在树林里
烧光了树叶
空手而归

村庄里有炊烟升起

村庄里升起的炊烟
是一群白鸽子
在天空煽动羽翅

炊烟经过头顶
我回头看见
身后的村庄里
几个猎人，挑着黄鹿
采来蘑菇

月亮升起以后
村里的人们，开始杀鹿
妻子生火烧水
孩子们早已睡熟

稻草垛

母亲还能堆草垛的，那一年
父亲去了兰州

父亲走后
母亲还在堆草垛
她站在草垛上
回头看了看
被父亲掏空的盐罐

从那以后
每个下雨的黄昏
母亲都要打着灯笼
在草垛周围打桩

青口镇

今天我独坐麦芒
　　一头母兽一脸迷茫
九月的村庄
　　夜草朗朗月亮光光

　　秋天的故乡打麦的女郎
　　母兽的羊场禽畜兴旺
女郎的头发伸得老长

　　多少牛车犁过田川
多少母兽一脸迷茫

　　青草高高叶儿招招
哪些壮丁耕地种粮
哪些女子织布放羊

　　一垛稻谷摞成山冈一只铜盆叮当叮当
　　泥土多么芳香酒窖多么光芒
　　多少岁月多少店铺
多少年代久远的豆腐坊

　　孩童放纸鸢老人遛街巷
　　男丁造房舍女子打粮忙
　　我的故乡我的月光

笑声扬扬拔菜宰羊
　　妻子走在北方的田埂上丈夫牵牛把粮装
　　多少安详的村庄多少收割的高粱
　　生在青口镇老在青口镇
　　

芦苇荡

一只柴鸟
从芦苇荡里，窜起
柴鸟飞走以后
芦苇荡里
一天天荒凉

芦花开放的季节
镇子上的人们
从芦苇荡里
割走大捆的芦苇

入冬以后
他们要用芦苇篾子
裹起死去的孩子

青口河

深秋的青口河
一片苍茫
老人们，撑起
毛竹筏子
划到河中央，打捞
淹死的水鸟

青口河一天天泛滥
河面一天天涨高
捕鱼的人们
白天闷在家里，等待
河水在黄昏以后退去

夜晚的青口河
洒满星光
水面上荡漾的黄金
不是星星
是河岸人们的眼睛

路过村庄附近的菜园

霜降前后
我路过村庄附近的菜园

这几亩没人料理的菜园
长势不再兴旺
白茫茫的菜地
尘土不再飞扬

这几亩菜园里
有白菜，还有土豆
白菜叶子上，还有些以前的露珠
土豆已被拔光
田垄上残留的，腐败的土豆叶子
让我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伤

野菜花

今年秋天，村里的人们
常谈起青口河
常谈起青口河边的野菜

母亲说，野菜花开了
父亲还没回来
我说，野菜花开败了
父亲就会回来

从那以后
母亲每天到野菜地里浇水
每天都要，晾晒
父亲用过的棉被

野菜花枯败了的，这个冬天
父亲还没回来
我只能看见
母亲逐渐弯曲的脊背
和她满脸的泪水

2005.9.7晚
2006.6.26夜
2006.6.27
西原，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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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人类的生存，恢复人类的本初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