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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 千年的沧桑遮不去昔日的辉煌--意大利七日之旅的印象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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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一 五月 01, 2006 2:45 pm   主题: 千年的沧桑遮不去昔日的辉煌--意大利七日之旅的印象
一.说点题外话

  意大利七日行,已经成了记忆中的过去式。如果说七天就想对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有个深入的了解,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其实短短的七天,我们只是在意大利的北部和中部匆匆地转悠了一圈,所见到的也就是为数寥寥的几座城市而已,真是就连走马看花都算不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了七日的亲身体验,倒也难能可贵。一个往日里只在书本里频频相见的国家,如今突然实实在在呈现于眼前,那种感觉和震撼是让人很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怪不得古人要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现在总算懂得这才是句千真万确的至理名言。

  七日的感受要写的太多太多,只是在写之前倒想先说点和这次旅行有关却和自己的感受不太有关的题外话。写这些题外话的目的是为了将自己旅行中的经验教训记录下来,或许会给以后准备前往意大利旅游的华人朋友们作点参考也说不定。不过真有哪位朋友跟着依样画葫芦,结果却吃了亏的话,那在下也只好说声抱歉。因为这里的经验教训只是一人之言,当不得真理来看的。

  我这一家子有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出外旅游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愿意与旅行团为伍。总觉得跟在导游的后面,虽然不愁吃喝不愁玩,但是呆头呆脑地像木偶,被人牵着游景点拍照片,毫无自由可言,也失却了雅兴。这样一来自助旅游就成了一家人的必然选择。

  自助旅游确实不受别人的限制,显得很自由,不过自由也有自由的代价,如果安排不当、计划不周,必然会费时、费钱,玩不尽兴。所以凡是自助旅游的朋友一定会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临行前会对要去的地方做一番详细的了解,而了解的重点又绝对是围着衣食住行这四个字上打转。

  这就说这次意大利之行吧,我在行前一个月就开始寻找有关的资料。通过网上查询,英文的资料那可是垂手可得,从旅游指南到旅游观感一应俱全。反观中文资料就十分匮乏,除了一般的介绍外,很难看到一些实用的信息。每年华人去意大利旅游的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惜愿意动笔写游记的实在寥寥无几。而动笔的各位又多半胸怀大志,总希望留下篇千古咏颂的不朽之作,这样一来旅游中的所遇到的实际状况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让凡夫俗子的我读了如腾云驾雾,高来高去之后还是找不到真正需要的资料。

  其实出门在外自助旅游,最想知道的是当地的一些具体状况。那么到意大利旅游该注意点什么呢?

  第一该注意的大概是当地的气温了。我们在意大利境内时是四月初的两个星期,直接目的地是威尼斯。威尼斯地处意大利的东北部,在我的印象里那里在早春的季节应该蛮冷的。到了那里才知道,当地的气温已经非常适宜。白天在摄氏15、6度左右,如果太阳出来可以达到摄氏20度上下。到了夜晚温度会低一些,但一般也在8-10度。从威尼斯往西到米兰,往南到意大利中部的城市佛罗伦萨气温基本上没有太到差别。所以上身衬衫之外加件厚点的夹克衫,下身一条牛仔裤就基本上足够应付。当然各人的体质对冷热敏感不同,怕冷或怕热者得酌情加衣减衫。不然清涕直流或油汗直冒伤了身不说,还有碍观瞻不是?

  四月上旬的意大利,气候还是多变的。时而风和日丽,时而雷雨交加,甚至还会有蚕豆大的冰雹从天而降。不过雨具倒不必太放在心上,因为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在意大利的古迹又大都被现代的都市簇拥着,旅游的人们完全可以依店凭楼暂避风雨。而且当风雨来时,那满身背着大小伞具的小商贩会适时地出现在你的附近。两、三块欧元就可以买上一把小巧的折叠伞,当然不是意大利制造,看看那made in China的标记,一定会让炎黄子孙们多了份亲切与自豪。

  说完衣着,说三餐。炎黄子孙从来“民以食为天”,走到哪里一个“吃”字马虎不得。不过在意大利,华人们大可放心。因为无论走进哪座城市,都能找得到中餐馆。就连寸土寸金的威尼斯,最少有两家以上很有点门面的中餐馆。相对而言,其价位要比意大利本地餐馆低百分之二十左右。至于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因为我们一家在意大利期间从来没有光顾过中餐馆。原因有二,一是所住之处有厨房设施,早点晚餐自己动手;二是意大利的快餐食品又便宜又合我们的口味,让我们一时有点不再怀念家乡风味了。

  说到意大利食品,大家一定会联想到比萨饼。在北美的朋友们可能对它很熟悉,因为这里做比萨的店比比皆是。如果人在北美经年却没尝过这种饼的话,一定会让人当成怪物来看。不过如果在北美吃了比萨饼,以为那就是意大利风味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记得在米兰的那个中午,我们按照英文的旅游指南去了一家比较家常的意大利餐馆。点餐时自然而然地想到比萨饼,可惜菜单上没有实物照片,加上照应我们的小姐英语十分勉强,所以疑疑惑惑地点了个比萨饼。等到端上来才大吃一惊,说是一份的比萨,居然是一个直径达五、六十公分的大圆饼。制作方式和北美的完全不同,首先是饼薄如纸,虽然这样说有点夸张,但是五毫米左右的厚度和北美饼厚一寸有多的状况一比,相信大家看了也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其次是用料讲究,蘑菇、菠菜、虾仁等等尽是鲜货,就连那一片片火腿肉也看得出是真材实料,决非是罐头制品滥竽充数。如此的比萨饼可说是色香味俱全,难怪去过意大利的朋友会再三告诫我一定要尝尝正宗的比萨饼。

  除了比萨外,作为快餐的三明治也颇有特色。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里,卖三明治的小铺随处可见。现做现卖的三明治排列在玻璃橱柜里任顾客挑选,价格在2到4欧元之间。三明治的做法也很简单,用法式面包从中间切开夹入各色肉片和生菜叶、西红柿片等。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当顾客购买之后,店主们通常会增加一项额外的服务:帮顾客将三明治的面包放进烤炉里烤热烤脆。如此一来,三明治吃起来颇为酥脆,加上凉凉的菜肉内馅,会给人一种很特别的口感。如此价廉物美的餐点,相信再挑剔的朋友也会屈尊将就的。

  吃好还要住好,旅游在外的人们能睡个好觉一定会觉得幸福无比。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外出旅游受到许多限制,而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时间的限制。当然是个富豪又没有工作在等着做的,尽可以浑然忘时地纵情游乐。可是这世间上,钱也不多、时也有限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这样一来,大家在有机会出游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将行程排的满满的。短时高效的旅游安排往往给人带来比平时上班还累的感觉,所以晚上的睡眠就成了恢复身心俱疲的唯一方法。当然人的年龄也是个因素,年青气盛者随处可安,随着年龄渐长对睡眠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在意大利,其实有着各种等级的旅馆和住处可供选择。那些五星四星三星的hotel自不用我去多说,选择它们的人除了要注意旺季淡季的价位和有无客满外,其他没有什么需要烦神的。

  在欧元坚挺的现在,不少人希望可以找到价格相宜的住处。其实这也不难,在整个欧洲,到处都可以找得到这样的住处。首选之处是被华人称为“青年旅馆”的hostel,说这是“青年旅馆”也不能没有些道理,这类旅馆的应运而生全是因为欧洲各国的年青人自古就喜欢游学游工。欧洲的各国大都称不上幅员辽阔,各国的民众“故土难离”的思想远没有中国老祖宗们来得根深蒂固。说来也奇怪,中国的老祖宗们也说:“人挪活,树挪死”的老话。可是说归说,做却不肯做。最后封关锁国,让喜欢“行万里路“的欧洲人打了个满地找牙。时乎命乎谁能说得清楚?

  打住打住,我说着说着就走了题,赶快回头说hostel。欧洲的年青人喜欢跑,但是再有能耐也抵不住生理现象,白天跑得再远,晚上还得睡觉。要睡觉就得有地方,天作被地做床浪漫倒是浪漫,不过那已经是我们老祖宗――原始人的专利了。偶尔效仿一下倒也无妨,真的让大伙返祖归真的话,大概没几个受得了。可是有句老话这样说的:“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这对自古到今的欧洲年青人来说,也是“放之四海皆准”之理。怎么办?好办。城镇民居、乡野农舍都成了年青游者们扣门求宿之地。那些好客的家庭自然开门留宿,还会让客人共进晚餐早点什么的,客人临走也会留下些自己付得起的住宿费用。久而久之,这种互利互惠的家庭式旅馆就发展起来,其中的一个分支就是今天在欧洲很受旅客欢迎的hostel。


 虽然直到今天,入住hostel的还是以年轻人为多,但它已经不是年轻人的专属,在我曾经留宿过的hostel里曾经见到年过七旬老人,他们长期住在里面,用养老金支付住宿费用。Hostel在欧洲应该被看成是一种既干净又方便还廉价的旅馆,其规模大小不一,上了规模的可以有数层楼面,而且跨国连锁;小不点的可以是一套两室一厅公寓中的一间套房。无论大小,hostel都具有几个特点:一是hostel一房之中,有数张上下铺的单人床,住宿按床计费,一夜10-20欧元不等。如果一家四、五口想独居一室也不难,多加一至两床的费用即可。这样的价格比起其它旅馆来是不是划算很多?别以为那里床铺不堪入睡,实际上,在你入住的那天,床上的上盖下垫全都新换过,比起一般的旅馆还要干净许多。二是有共用的厨房、浴室和厕所。其中厨房大概是华人们的最爱了,里面厨具、餐具基本配齐。做顿米饭,弄个小炒外加个鸡蛋汤,一定让你美滋滋地忘了身在异乡。



在欧洲,无论用欧元还是英磅,都会让你觉得贵得要命。上馆子吃一顿晚餐,一人最少也得花上10个欧元。可是到当地的超市里转一下,会发现从牛奶到鸡蛋,从肉食到蔬菜,其价格都不是很贵。买上十几欧元的东西回来自己做,一家数口的晚餐丰盛而有情趣。出门在外能有个烧烧煮煮的地方是不是很开心?三是hostel多半会还有个读书写字的地方,让住客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天马行空。近些年来hostel大都加了上网的电脑,规模大的会独辟一室做电脑房,按时收上网费用。规模小的在厅里加根线,自带电脑上网或者向房主借个电脑也不难。通常小规模的hostel会不收上网费用,大概是为了弥补书房不足之缺憾吧。

  家庭式旅馆的另外一个分支就是B&B。这样的旅馆就更家庭化,多半是一个家庭腾出一、二间的房子来租给客人,通常会加上一顿免费早餐。当然和hostel比起来会不便许多,但是价格上又更有吸引力。对低预算的旅游者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除了上述的住宿方式外,还有其它诸如旅房互换、教会住宿、暑寒假时期大学宿舍外租等等不一而足。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它一选。

  如何找这些资料?good question!会上网吗?相信会,能见到我这篇文章的一定已经在网上。那上Google、yahoo或者MSN一查包您满意而归。当然那些旅馆还都得预先登记,直接进到它们的网页就知道如何办了。

  住宿解决以后,就只剩下个行的问题。其实别说在意大利,就是在西欧的任何一个国家行都不算是个问题。首先是铁路四通八达,可以带你到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城市。客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几乎是每小时一班,如果不能直达目的地,可以到就近的中转站换乘。铁路时刻表可以在火车站附近的小书报摊上买到,也可以从车站里的自动售票机上查询。自动售票机设有六种语言,只可惜没有中文。所以你最好要能看得懂英文。只要你将要去的目的地和时间打进去,售票机会立即将那天的各个班次以及在何处转车的车次时间全都显示出来,你大可用纸笔作个记录,也好省下买时刻表的几个欧元。铁路系统的方便快捷应该算得上欧洲的一大特点,

  不过也有几点需要注意的。一是坐上了不是目的地城市为终点站的火车时,一定要特别注意别坐过了。许多大城市附近的卫星城也以大城市的名字作开头,因为是意大利文,很难看懂是什么意思。火车多半不作到站广播,就算有时候做也听不懂。解决办法之一是注意到站的时间。火车一般都很准时,万一误点的话也只要按误点的时间顺推,因为它是不会在中途加快赶时间的。再者可以告诉乘务员,让他或者她到站提醒。一般来说乘务员们多少懂点英语。

  另外别在意大利境外买连票。初看起来不用欧元好象便宜,实际上是得不尝失,不仅会将自己套牢没了灵活性,而且票价还不包括所有的车种,像特快的“欧洲之星”就需要另加车费。就是一般火车如果要预定座位的也得补加手续费。最好的办法是现买现坐,火车一般是不会非常满坐的,而且大的车站还有特别窗口为15分钟以内要开车的班次卖票,所以赶车的朋友们可以不必排长队。

  除了火车,据熟悉的朋友讲,还可以买汽车连票。他们说那样比火车更省。不过我没有试过,不知为不知,只在这里一笔带过,给看官们一个信息。

  不知不觉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题外话,也不知合不合看官们的口味。如果嫌我不够高来高去,且稍安勿躁,接下来的几节里,或许也会故作深沉也不一定。
  主题: 笼内笼外 (六 完结篇)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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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日 二月 26, 2006 6:00 pm   主题: 笼内笼外 (六 完结篇)
“师傅,师傅…”

老板娘有点不知所措的声音,让中年人从回忆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他连忙擦了擦眼角,侧过脸去避开老板娘那探寻的目光:“哦…,这鸟卖吗?”

“…,卖,当然卖!”

“多少钱?”

“师傅,看得出来您是行家。这鸟如今金贵着呢,金色羽翅不展不显的,爱养的主喜欢讨这藏金不露的彩头,所以供不应求。”谈到生意老板娘真能口若悬河:“这不我这里只剩下这一只,可别以为是挑剩,是昨天就进到这一百零一只。不瞒你说,进价就高。师傅您如果成心买,我也就给个成本价,100块您拿走。”

话才说完,只见中年人已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来,从中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来。老板娘接过钱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懊恼。惊讶的是这中年人居然如此不懂得现在国内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规矩,懊恼的是竟然没有再狮子大开口一点。不过怎么说今天这第一笔也算是赚满了,心里开心脸上带笑:“师傅,让我用盒子给你将鸟装起来…”

就在这时,那笼子里的鸟发出一声带着喉音的轻鸣。中年人闻声一震:“有鸟食吗?”

“哦…,有有有。”老板娘连忙拿出一小袋鸟食:“您看,正准备添食呢,不想您来给耽误了。”

中年人没有答话,抓了一把放在手心里。然后将鸟笼打开,将手伸进了笼子。那鸟掀了掀翅膀,却不十分惊恐。歪着小脑袋看了看那手心里的鸟食,犹豫片刻就一步跳进来,旁若无人地啄食起来。中年人将手慢慢地退出鸟笼,小鸟只顾进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身处自由天地之中。中年人托着那鸟,眼神里带着满足。

一会功夫,鸟食已尽。小鸟立在主人的手里看看周围又看看主人,中年人用手去理了理那鸟的羽毛,鸟往后退了一步,迟迟疑疑地没有挥动翅膀。中年人突然将手伸出了鸟铺的围栏,然后将手用力向上一托。小鸟终于懂得了主人的意思,一边扑腾着翅膀向天空中飞去,一边留下长铃一串。

目送着中年人头也不回地离铺而去,老板娘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钱,确定那是张真钞之后心才放了下来。



一只古色古香的漂亮鸟笼挂了起来,里面的小鸟正在进食,一付安然自得的模样。挂笼的老板娘一脸的喜气:“都说鸟养久了有灵性认主人,我一直不信。卖了这么多年的鸟,没想到你今天给我开了眼。给那人将你放了,你居然飞了回来。想想惭愧,以前嫌你卖不掉占地,没想你既给我进笔大钱还不忘旧情。就凭这,往后你就是这镇店之宝。卖了谁都留着你!吃吧吃吧,别急,悠着点。”

望着那小鸟,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扭过头去对着里间:“孩子他爹,下次进货别忘了多要点这本地的雀儿!”
  主题: 笼内笼外(五)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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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日 二月 26, 2006 5:59 pm   主题: 笼内笼外(五)
果然小鸟转过身来,脑袋冲向了主人的方向。男孩心里一喜,嘴里的口哨声也柔和轻快起来。小鸟听着望着突然轻轻地回应了一声,略带喉音的轻鸣对男孩来说真的太熟悉不过了,每当笼中鸟食无多时,小鸟总会对着他这样鸣叫。

“小鸟准是饿坏了。”男孩在心里自言自语,可这一想连带着自己也饥肠辘辘起来。他无从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但从太阳已经照在身后来看,一定已经过了正午。早饭都没到嘴怎么能不又累又饿?只是男孩顾不上自己,心里反而对那树上的鸟儿心痛不已。他缓缓地将左手抬起,伸进右手提着的鸟笼中,摸出些鸟食来。原本想撒在前面的地上去引鸟下树,可惜杂草丛生实在找不到如何空地。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摊开手掌。男孩从来就没有试过让鸟停在他手上的经验,现在权当碰碰运气。

小鸟还真有了动作,它从高枝上慢慢地飞跳而下。不过到了离开地面最低的枝头时又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眼睛东看西看的就是不肯再飞一步。男孩知道自己的招数已尽,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他一边吹着若有若无的口哨,一边一动不动,期盼着鸟儿能再飞一步。

僵持之间,男孩似乎发觉小鸟歇脚的树枝有些动静。他定神细望,不由大惊失色,原来是一条半大不小的蛇正沿着树枝向小鸟悄悄地游去。因为蛇的肤色几乎与树一般,别说是鸟察觉不到,就连男孩都险些忽略。如今蛇离开鸟不过二、三米的距离,小鸟的生死全在一线之间!

男孩急了,慌忙之间六神无主。他摇晃起手来,希望小鸟警觉起来。可是小鸟好像被他的动作搞糊涂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这当间只见那蛇已经开始将身子蜷缩成S形状,一付准备就绪扑向猎物的模样。

千钧一发,男孩大喊一声,手中的笼子飞了出去!笼子砸在树干上四分五裂地散落到了河里,蛇也从树上窜跳下来一头扎进了水中无影无踪,那小鸟带着一串轻铃的鸣叫向河东飞去,转眼之间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男孩跌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主题: 笼内笼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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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日 二月 26, 2006 5:58 pm   主题: 笼内笼外(四)
当年这里身后是颓废的城墙,面前的小河也就是岁月磨耗下荒芜一片的护城河。岸边有棵半大不小的槐树,一定是幼时受了摧残,靠根的一截半沉半浮地横在水面上,伸出去好远才得以歪歪斜斜地向天而去。虽然枝叶不很茂盛,但好歹也成了这塘边唯一的高枝。

那时的中年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手里拎着一个笼门大开的竹鸟笼,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朝站在树梢头上的一只小鸟望去,满头的汗水,气喘吁吁的一付疲惫不堪。只是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因为长到这么大,还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心急如焚。

全是给树上的那只鸟给搅的。它和男孩相处也快一年,今天却脱笼而去,从城里的家中一直飞到这里。

小鸟歇在槐树上,面朝着河对面开阔延绵的稻田,小脑袋一伸一缩,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一付欲飞又止的模样。男孩子心里十分明白,只要小鸟再次伸展它的翅膀,他就会永远也见不到它。因为过了这水塘,可以供鸟落脚的树都在数百米以外。这种称为金翅的小鸟有个很奇怪的特性,那就是在它飞行途中歇脚时一定要选一棵高大的树,而且是非歇在树的最高枝头上不可。

几百米的距离对一只小鸟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它好像拿不定主意般地迟迟不起程,男孩见状也略为平定下来。看来小鸟还是有灵性的,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对自己的主人还有着记忆和留恋。在城里过来时的飞飞停停中,男孩已经感觉到这一点。也许是嘈杂的车来人往让它没了主张,如今这郊外空旷安静,一但它记起旧情,回归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男孩心里又有了一线希望。他试着减缓着自己的喘息,一边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一边嘴里学着鸟叫,指望着那树上的小鸟可以听音见人,渐渐地回忆起从前…
  主题: 笼内笼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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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六 二月 25, 2006 2:43 pm   主题: 笼内笼外(三)
嘈杂的鸟语声中突然混入一声宛如轻铃滑过的鸟鸣,远远的低低的稍纵即逝。然而那中年人却闻声一震,他急急地转过身来对着老板娘有点语无伦次:“金翅…你这里有金翅?”

看到老板娘愣在当间,中年人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在说鸟名,不知道还叫不叫这名,但刚才我听见它的叫声了。”

“噢,那家雀儿啊。您等着,这就给您拿去。”老板娘脸上回复了殷勤神色,边说边往里间去。眨眼功夫拎出个简陋的小鸟笼,指着里面那只小鸟对中年人说:“您说的是它吗?”

北方来的老板娘对江南的本种鸟不太在行。前一阵丈夫自作主张进了一批,销也能销,就是不旺。这让她逮着了理,再也不让进了。这只金翅就是那次的剩货之一,这阵子她都懒得往外挂。

小鸟很平常,要不是一身淡棕色的毛,简直和麻雀没啥两样。不过慌乱的它在笼里跳上跳下,翅膀跟着掀动着,露出亮丽的明黄色。让人感觉到还有点名副其实。

中年人对这那鸟细细地看着,眼睛里有点起雾。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在眼前鲜活起来...
  主题: 笼内笼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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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六 二月 25, 2006 2:43 pm   主题: 笼内笼外(二)
中年人没有答话,人倒是停下了。脸依旧朝着鸟笼的方向,可老板娘察觉到客人的心思早已不在看鸟,因为此时他的眼神根本不在笼中,而是透过两笼相隔的间隙飘向远处。老板娘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嘴里念叨的生意经嘎然而止,不由自主地跟着客人的目光看过去。

小河对面是一栋栋行将竣工的高层公寓楼。外观造型虽然千篇一律,但新楼新款倒也不着人讨厌。楼外的围墙也一改砖垒的传统单调,用铁围栏当了装饰。围栏上的广告与鸟铺隔河相对,俏模样的摩登女郎伸着纤纤左手托出一行字:“东林雅苑,市外桃园”。

老板娘瞪着眼睛四下里打量,就是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心里正纳闷,中年人开口说话了,声音低低的,与其说是讲给人听,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以前这河对面是一大片稻田。”

“什么时候的事?”老板娘有点不信,盘下这铺子也有五、六年了,从来就没有见过对岸有什么稻田。

“十五、六年前我还见过。”

“师傅很久没回来了吧?”老板娘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中年人。无领的体恤衫,老旧的牛仔裤,外加一双旅游鞋,一看就是个才回国的海归客。

“是的,这些年都呆在美国了。”中年人老老实实地回得倒快。

大清早遇上这么个看客,老板娘觉得真衰。她决定不再和他白费口舌,一边转身离去一边说到:“噢,那你慢慢看”。口气里没了殷勤,慢慢看三个字更重重地带着拖音。

锣鼓听音,中年人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脸上有点尴尬,讪讪地准备走人。
  主题: 笼内笼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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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六 二月 25, 2006 2:42 pm   主题: 笼内笼外 (一)
周末的清晨,老城东郊小河边的鸟市已经忙碌起来。店主们或许让鸟语喧哗得没法再续回笼觉,索性早早的起来清清笼子、添水加食什么的。

说是鸟市,其实规模也不大,几间低矮的简易平房既是店主们的家也是鸟铺。屋外棚子一直延伸到河边,靠河的横梁当然就成挂鸟笼的地方。远远望去,小鸟在笼里飞上跳下,浮萍在河里悬浮滞留。一动一静之中,江南水乡的秋韵尽收眼中。

不过生意人哪管这些,鸟笼挂起只是为了迎客上门,有个开门吉利比什么都强。

还别说,紧靠路口的一家真的进来一位中年人,老板娘眼明手快地迎了上去:“这位师傅,想买只鸟?你看这只八哥,都能喊再见了。您买回去再调教调教,不出半年一定成一巧嘴…,哦,那是虎皮鹦鹉,身上色彩斑斓的,又喜欢叫,还特别好侍候。家里要是太清静,买上一对保准开心,来年子孙满堂…”

中年人不搭腔,只是盯着鸟笼一个一个地看,一遍下来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所需,眼神中带着失望,人也有走出店的意思。

老板娘有点急了,连忙加大力度:“我说师傅,有什么您可发个话啊。做生意总得讲个沟通吧?你想要个什么,说句话,不敢说一定保你满意,但也有个商量,您说是不是?”
  主题: 论加拿大华人的中国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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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五 二月 24, 2006 3:54 pm   主题: 论加拿大华人的中国情结
和中国大陆的亲戚朋友聊天时,常常会涉及到异乡华人的话题。他们每每会向我问这样的一问题:为什么出国后的华人,特别是入了他国国籍的华人,会显得比本土的中国人更爱国。

对于这个问题我总是不知道怎么答。就自己而言,那块生我养我的故土是根之所在,一种理不清的亲情使得自己对中国的一切变化事事关心。从根本上说,多半是出于思乡念土的人之常情,和爱国一说还相差甚远。

不 过亲戚朋友讲的很有道理,"爱国"二字对一些身在加国的华人同胞来说可是实至名归,让我自愧不如。公共场合中,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高歌一曲"中国好",凸 显出"一片冰心在玉壶"的高风亮节;与人争辩时,他们最见不得旁人说"家丑",国骂滔滔一付"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的慷慨激昂。

当然这也没什么,加拿大原本就是以多元文化为国体。谁在这里都可以摆自己的谱,反正也无政治迫害一说,嬉笑怒骂还不由着性子高枕无忧?

这些个哥们还真志向大着呢,常常一开口就是要在加国宏扬中华文化。听起来很象回事,起先我还真跟着他们激动不已。可回过头来这么一细想,就明白不过来这挡子事。这文化二字含义也忒广了点,到底这是指个啥?

是 说中国的饮食文化?这不早在加国发扬光大了?老加们现在不也跟老中们使筷子饮早茶了?周末假日的也不常去点个炒面咕噜肉什么的帮衬着中餐馆的生意?所以都 已经宏扬了,再进一步也难。是不是也要老加们也跟吃正宗的四川香辣蟹,才算是功到渠成?其实那可难了,就算在中国,各种地方菜系五花八门。中国人自己都有 个偏好,更何况老加。

那是指中国的武功文化?好象也风行长久了。自李小龙开始,老加们就佩服有加。当今成龙、李连杰也风头正劲,至少他们 在北美的电影院里猛掏这里人的腰包呢。嫌那不是中国的真功夫花拳绣腿?可是中国功夫的们派也实在太多,你想发扬光大那派好象也代表不了中国的正宗。所以先 让中国自己先归归类,也搞出个跆拳道那样的标准好让老加们有章可循。再者倒不如找李宏志来教法轮功还容易点,那老加们给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我看成。可那是 邪教,在中国都禁了,怎么也算不上中国文化是不?

再就是中医文化,老加们也开始接受针灸、按摩什么的了。对了,让他们也跟着咱们熬药汤喝,良药苦口利于病嘛。不过这中国本土好象也是以西医为主中医为辅。咋到这里反而要老加们翻个个,我看玄。

其 实直到最近我才回过味来,加国的爱国华人所说的宏扬中华文化,根本不是指上述那些个跟文化沾点边的东西,他们指是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我本来就 才疏学浅,给我这么个大题目自然晕头转向。可转过了,问题又来了:我们这是准备宏扬哪个部分?中国的文化可是太繁复了。哪个才是正宗?秦朝一统天下的文 化?汉朝征服匈奴的文化?唐朝集封建之大成的文化?或者明朝的宦官专权的文化?对了,可别提元清二朝,那可不是中国的正宗,丢脸的事不提也罢。

说 到这里,那些哥们一定要骂了。他们不是早就说过,他们要的是宏扬是那儒家的"先进文化"。没错,我怎么就忘了这个。可是恕我愚昧,怎么想都不对劲。这儒家 创始人孔夫子好象当时就周游列国,使着劲地兜售他那理论。可没人信,害得他郁郁而终。那被这里爱国华人们津津乐道的秦始皇更绝,焚书坑儒根本没把它当"先 进文化"对待。到了后来,各朝各代倒是当了至宝。可是一用两千年也没让中国称霸世界,反过来让这儒家最看不起的夷国文化打了个七零八落。痛定思痛才有了" 五四"的打倒"孔家店"。所以中国都没能发扬光大的文化,如今想卖给老加们,人家会信吗?

我知道自己对中国文化也了解不深,一定有许多精华我根本没发现。所以我倒是很希望那些懂行的朋友指点一二。

不过一味地陷在中国情结里自欺欺人那就免了吧,反正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


文章写于2004年10月28日
  主题: 加拿大二十一怪:法律不知保护谁,受害总被罪犯欺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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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五 二月 24, 2006 3:51 pm   主题: 加拿大二十一怪:法律不知保护谁,受害总被罪犯欺
说两段真人真事来证明一下:

案例一.

有一偷儿看中一户人家准备行窃。于是将其地库的窗子打破,头朝里的往里钻。可惜没有做多一点的侦查,屋主居然在家,而且是已经准备好。所以当偷儿半个身进了屋,就被兜头一棍打翻。等到他醒来,警察已经到场。

屋主自以为做了件有功之事,谁知没有多久就被法院传去,因为偷儿告他身体伤害。还一告一个准,屋主赔了一笔才完事。相信屋主到现在都在懊恼,自己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充什么英雄啊。

案例二

一犯下多起强奸的罪犯,因为罪行严重,被关在联邦重刑犯的监狱里。可是他倒不消停,要求能见他的女儿。其实妻子已经和他离异,正想独力承担着养育才5-6 岁的女儿。为了女儿不被干扰,前妻上法院提出不见的要求。理由很合理,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去见父亲,地点不合适。因为那监狱里关着许多和她父亲一样的罪 犯,那样的环境下,幼小的女儿心灵会受到伤害。

可是法律不这样看,加国的法律对罪犯仁慈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法院据律认为父亲的人权会受到侵犯,所以坚持要远住他省的前妻按时带女儿到监狱探父,而且是不让前妻在场,因为她和父女相见没有关系。

记得当时曾经在这里电台的call in节目里引起过轩然大波,百姓们一边倒地支持妻子。可是没用,法就这么定,要改还得等国会。但国会也不敢改,人权人道是加国国本,法往松处有空间,法往严处无地盘。妻子女儿受了那家伙的害,还得继续陪下去。

结论:各位他乡来者得入乡随俗,别不知不觉中以身试法。明明是受害人,还让法律给办了。

文章写于2004年11月24日
  主题: 加拿大二十怪:警察捉贼法官放,门破二度屋主慌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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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五 二月 24, 2006 3:50 pm   主题: 加拿大二十怪:警察捉贼法官放,门破二度屋主慌
今天和同事们聊起十九怪的话题,引起大家的共鸣。其中一位也说了一段最近见报的怪事,让我又来了兴趣。乘着还记得住,放在这里留个记录。

据说事情发生不久,地点就在大温哥华地区。一家屋主家里有一套用来做家庭生意的设备,因为用途特殊,所以一般家庭不会购备的。

一日梁上君子破门而入。顺手牵羊时也看上了那设备,一起带走指望可以换点钱花花。不想东西还不好脱手,只好留在身边寻找机会。

被窃屋主得了保险赔偿,因为生意需要,还得重新购置一套。不知为何这个信息居然被偷儿得知,于是他灵机一动,认为不如将货物卖给原主,脱手换钱各得所需。

于是拿起电话打过去兜售。不想接电话的屋主太太颇为精明,三问两问就明白个七七八八。电话里不动声色地讨价还价,还约了个交钱交货的确实日子。偷儿不疑有他,到日喜滋滋地上门送货。

屋主太太请了个便衣警员冒充丈夫一同验货,确实无误后,警员亮出身份。偷儿情急之下拔刀乱舞企图夺门而出,好在警员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地铐上带走。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就十全十美,唯独又多了个可是...

可是是这样的:偷儿被按了偷盗、销赃、持武和企图袭警的罪名初次过堂,准备排定正式开审日子。或许是法官本着与人为善的精神,或许是平时大案审的太多没将这等小CASE当回事。反正在排了下次上庭日期后,就让偷儿回家等候。

偷儿回家恢复了自由身,但被屋主愚弄的一口气咽不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去那家破门而入。幸亏邻居发现报警,让警察有机会将他重新归案。如今正在牢中待审云云。

听了这档子事,我也真为加国现代版的捉放曹叫绝。这里的警察也叫可怜,费了老鼻子劲抓罪犯回来。可法官人心宅厚,所以常常套上个法律条文就放虎归山。你说 那上面提到的偷儿哪里会这么轻易回头是岸?只苦了事主要提心吊胆唯恐被寻仇报复,以后要让他们再来个警民合作可就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文章写于2004年11月23日
  主题: 加拿大十九怪:骑警因公殉职去,遗孀自个掏钱埋 *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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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五 二月 24, 2006 3:49 pm   主题: 加拿大十九怪:骑警因公殉职去,遗孀自个掏钱埋 *
网上有个"加拿大十八怪",看看还真贴切。只是觉得意尤未尽,也来个凑个热闹。

今天的《温哥华太阳报》(《The Vancouver Sun》)刊登了一篇关于殉职骑警葬礼的报道。Vernon市的辅助骑警Glen Evely在一星期多前的执行公务中,被一肇事私家车撞倒不治,于上星期六出殡。场面哀荣感人,超过3000人出席了葬礼,陪着这位尽忠职守的警员走完最 后一程。

其实警察在世界各国总是属于高危的职业。加国虽然治安情况良好,但警察因公殉职的事件依然时有发生避无可避。相信读者们读到此类报道会有对英年早逝的感慨,也会对遗孀孤儿们的同情,但绝不会有大惊小怪的感觉。

可我今天却有点发呆。不是因为这篇报道,而是因为附在在报道傍边的一篇相关短文。题目是:《(葬礼)费用的承担》(《Shouldering the cost》。读完它我才明白就算是是为国捐躯,联邦政府直辖的皇家骑警是不会承担丧葬费用,就连公开的葬礼仪式皇家骑警也不能全包。换句话说,沉重的葬礼背后还有一张二、三万元的沉重帐单等着 遗孀去打理。你说这事怪还是不怪?

世界上有多少国家和加拿大在这点上步调一致,我不敢妄测。但如果别人告诉我加国又一次排在世界前列,我会觉得名至实归。

难道加国政府真的连这样的钱都开不出来?我看未必,大概是加国太注意活人的权利了,那死了自然就没了资格,于是人走茶凉彻底干脆。也许是因为给了遗孀人寿 保险,不用白不用。只可怜孤儿寡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那用命换来的钱,好像也没人可以挣第二次。

以前我老是抱怨加国警察办案不力,常常跟在后面追半天最后还让罪犯跑了。现在我是彻底明白了,不是那些长的象模特的警察是绣花枕头,也不是他们的装备不够 精良。关键是警察们想到自己死了不足惜,留下身后一笔债让心上人扛实在不好意思。脑子里这么一琢磨,那步子能不慢?前面跑的一心一意,后面追的一心两用, 还办个什么案。

罢了罢了,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们只好自求多福了。

文章写于2004年11月22日
  主题: 有一种祈祷叫疑惑 *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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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五 二月 24, 2006 3:25 pm   主题: 有一种祈祷叫疑惑 *
加拿大Alberta省近年来不仅靠着石油资源而富冠全国,还常常靠着创造历史记录而名冠全国。

最新的一项记录是在上个星期创下的。皇家骑警在扫荡大麻种植场的行动中,八手不及双拳,四位警员殉职,加上疑凶吞枪自尽,一案五命。创了加拿大120年来皇家骑警单次行动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历史新高。

出于对殉职的骑警们的哀悼,发生惨案的小镇大约有1600人出席了上个星期天的教堂追思仪式,从《温哥华太阳报》(“The Vancouver Sun”)3月7日的报道中我们可以感觉到那凝重悲伤的气氛。

只是让我疑惑的是文章的标题:《为(殉职)警员和枪手祈祷》(“Prayer for officers, and gunman”)。开始我以为是看错了,一读内容才知道其中蹊跷。原来是当地一个罗马天主教堂的神父,在主持仪式时不仅仅要求大家纪念牺牲的警员,还要求大家为制造悲剧的凶手祈祷超度。这位神父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们也应该为那个制造这起悲剧的人祈祷,因为他是生活中缺少爱的牺牲品。”(“"ay ould also unman"We should also pray for the man who created this tragedy, who has become a victim of a life without love.”)。神父接着这样说:“将责任归咎在那个人身上是很容易的,但我们或许应该责备我们自己,我们顾及到他了吗?我们为他祈祷过吗?我们了解他犯罪的历史吗?”(“Perhaps we should blame ourselves, too, for it is easy to blame. This man was in the desert. Having we reached out him, have we preyed for him, knowing that he has committed crimes in the past?”)。

演讲铿锵有力,论据无懈可击。只是我依旧疑惑:这是这位神父的个人观点呢?还是他在诠释上帝的意思。

如果仅仅是他个人的看法,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将个人行为归罪于社会。从古到今持有这样观点的人为数不少,他们认为社会是万恶之源,所以造成人的行为偏 差。但他们不容易解释的是,为什么社会如此可恶,却没有让绝大多数的人失去理智,只让为数不多的人沦落成罪犯。其实用另外一种人的观点去看,社会只是个外因,个人的素质才是关键。这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争论,可能一直争到世界末日都不会有结果。

可是神父是在教堂的弥撒上作的这番演讲。从常人的观点去看,他是在代上帝说话。如果是这样,我就更疑惑了。读过圣经的人应该知道,上帝会宽恕和怜悯那些有罪之人,但前提是这些个罪人要懂得迷途知返。如果我理解没有错,那就是说既使是一生作恶,临死时知道忏悔归主的人,都将在天堂有一席之地,否则既使是安分守己的常人,只有去地狱的份。

虽然我们不知道凶手在自裁前有没有良心忏悔过,但从神父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宽恕。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或许是这位神父真的得到上帝的旨意,在为那罪犯亡灵超度上天。 在这里我可以做一个大胆假设:凶手有可能上天堂,但那四位殉职的警员中未必个个可以上天堂。因为我读了相关的报道,至少有一位殉职警员的家属没有提及她的 丈夫生前相信上帝。更可悲的是,他在被枪手杀害的瞬间,一定没有时间去祷告依返。真是命和命会如此不同!

如今的天主教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过去的两千年中,多少人因为是对上帝有疑问而被教庭判以火刑。现在却可以无论善恶包容如此。难得这两千年来上帝的教诲永在, 只是人也太愚蠢,到了今天才理解到这一层意思。将来的教堂会不会对上帝的旨意又捂出新的精神来,我倒是想拭目以待。

其实很早就有朋友苦口婆心地劝导过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只是我依旧愚笨地忍不住要想,尽管永远得不出结论继续疑惑,谁叫上帝给了我这样一颗脑 袋。不过那神父的讲演是不是也会让上帝发笑,我就不得而知。希望他是真正一字不差地传达了上帝的意思,不然加上自己的思考理解,不给上帝笑才怪。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等我们去见上帝的时候就会知道谁对谁错。不过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机会去见他老人家,所以请那些能见到的朋友帮忙问候一下。对了,如果在进天堂前发现是那位凶手在为你们开启天堂之门时,千万别以为走错了地方。

文章写于2005年3月9号
  主题: 飞雪平安夜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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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二 二月 21, 2006 9:52 pm   主题: 飞雪平安夜
冬日的温哥华本来就昼短夜长,今天更是特别,宛如墨染的云团过了正午就层层叠叠布满整个天空。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色便已是入夜后的景象。电台电视不停地播放着大雪将临的消息,城里城外车少人稀的,倒是市政府的撒盐车在大街小巷里转个不停。

加拿大冬季漫长自不用说,白雪皑皑也成了她特有的国标。唯有温哥华是个异数,常常和雨相随相伴。所以难得的一次银装素裹,必然让人喜出望外。何况今天是平 安夜。白色圣诞可是这里最可遇不可求的事。此刻如果真有能穿墙入室的圣诞老人,那家家户户呈现在他面前的场面一定比往年热闹。从早早亮起的节日灯饰,到孩 子们的嬉笑打闹,从家人们的笑语喧哗,到厨房里炊具的叮当作响。都因为天公作美而变得欢快许多。

十三楼D座是个小公寓单位,自然不能与大门大户相提并论,但走进厨房一样可以感受到过节的气氛:油烟机嗡嗡地响着,炉子上不锈钢炖锅向外吐着蒸汽。锅盖上下跳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炉旁窄小的案桌上琳琅满目。卤好的鸭子静静地躺在案板上;拾掇干净的鱼和虾正沥着水;准备红烧的猪脚和糖醋的排骨浸在卤汁 里;蔬菜和配料也都整理清洗完毕,整整齐齐地堆在盘中。诸事齐备,只等着主人进一步的发落。

主人陈平正站在不远的水池边洗着他的刀和手,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水龙头的水将刀上手上沾着的血冲落下来,形成一道殷红的水流涌向下水口,灯光下格外刺眼 夺目。加上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让陈平晕眩欲吐头痛欲裂。陈平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累过。头重脚轻的连双手也麻痹无力地微微颤抖着,此时此刻他真想躺下来睡他个 天昏地暗!

可是不能。年近五十的他来温哥华也十几个年头了,虽然活得满窝囊的,但内心却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今天阖家团圆的晚宴可是马虎不得,如果只是自家人还可以 将就,可是妻子高雁铃几天前就撂下话了,今天她有重要的客人来。说好七点开饭,现在连拼盘都还没有准备妥当。陈平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陈平已经记不起高雁铃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厨房事务一概不沾,无论他回来有多晚;无论他多么筋疲力尽,厨房的水池里总是满满的脏碗筷在等着,冷锅冷灶的一切得从头来过。每当这时高雁铃不是窝在电视前就是泡在电话上,不到饭菜上桌是绝对不会露面的。以前女儿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总会在他身边转转。忙是帮不上什 么,可让人觉得欣慰。问题是几天前那场不该发生的不愉快,父女关系变得紧张微妙起来。女儿不仅不再喊他一声,就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好在这些年下来,陈平的厨艺也练了出来。既做得快捷,又能照顾到色香味,所用的菜料也都是利用工休日去中国城货比三家买来的便宜货。

陈平还是晕晕的,记忆象断了层似的连自己才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下面该做什么事也连贯不起来。对了,应该先斩卤鸭装盘。他看看手上握着的刀,真是的,怎么是杀鸡的尖刀?斩烤鸭该用厚重的斩骨刀才对啊。真是习惯成自然了,陈平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刀,来加拿大这十来年,他可与它相伴为生。每日里将数不清的鸡送进鬼门关,因为手脚利落还被同事们戏称为鸡场第一刀。鸡场老板是从台湾来的旧派农场主,整天阴着脸从不夸赞任何人,可有时也会用陈平当典范去训斥其他工作不力的员工。每当听到这种变相的赞许,他心里便是一阵悲哀。从救死扶伤的手术刀,到杀生夺命的杀鸡刀,命运竟然和他开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过从今天起他连这把刀都靠不上了。自从鸡场老板的儿子接手父业开始他就有预感,但没有想到的是会这么快。还不到半年新老板就将老式经营废了个七七八八。 早上一开工,老板就将陈平请进了办公室。一叠声的对不起中,交给他一个大信封。辞他的理由不是工作不力,而是新安装的自动屠宰机已经就绪。

陈平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鸡场的,说实在的,他对这份工作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归顺感,常常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摆脱它。但是今天他除了茫然无助的惶恐外,丝毫没有解脱的喜悦。工作是丢人现眼收入低薄,可好歹是赖以为生的饭碗。现在说丢就丢,接下来小到生活开支,大到房屋贷款,他将如何应对?更要命的是他怎么去迎接高雁玲那双蔑视和怨毒的眼睛。

陈平的头更痛了。他试图切开鸭子的肚子,刀子进到肉里夹住了,想用力手却软软的使不上劲。这种进退两难的感觉让他回想起第一次做手术的情景。那还是插队在偏远的山区时候,不满二十岁的他气血方刚。当上村里的赤脚医生没几天,凭着从医疗手册上看来的知识,就敢在老支书腿的大浓疮上动刀。麻醉扎上几根针,全跟着书依葫芦画瓢而已,连手术刀也是用木刻刀代替,火上烤烤蘸点碘酒就当消毒。不过等刀子进了脓疮,陈平才明白事情远非他预计的那么顺利。老支书虽然趴在那里不吭声,可腿却在随着刀的进入颤动着。看得出针刺麻醉没有起到作用,病人根本是在硬撑。陈平的心顿时拎了起来,手不由地软了,刀子钝钝的割都割不动。十几二十分钟的手术,陈平紧张得几乎虚脱。后来每当回想这一段,脑海里除了满手满刀脓血烂肉的画面外,其余都成了空白。不过老支书的痊愈,倒给他转了运。赶上工农兵学员的末班车不说,结业时正好文革也过去了,分配进了市级的医院。因为正值青黄不接,陈平又努力,很快成了院里的主刀医生之一。事业前程当时全都看好,难怪其貌不扬的他居然也抱得美人归。

高雁铃是属于天生丽质型的。当年“小乔初嫁”时,在婚宴上引起的惊艳效应,陈平可至今难忘。一晃快二十年了,岁月除了给她匀称的身材和娟秀的面庞增加了成熟的韵味外,似乎没有添加任何衰老的痕迹。所以现在的高雁铃给人的印象绝对不是个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而是一个三十有余正当年的俏佳人。

娶到如此亮丽的太太,陈平起初很知足,太太的能言善道更让拙于应酬的他心存佩服。成婚后家中的大小事情全由高雁铃说了算,陈平从不习惯到习惯,从习惯到依 赖,几乎没有了一点自主空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平变得越来越怨恨高雁铃的独断专横。最追悔莫及的要算听了她的话,跑到温哥华来。

八十年代末,陈平在医院有点不得志。虽然他的手术做得利落,但医院里文革后出道的正牌医科生多了起来,所以一旦有什么论资排辈的事就委屈很多。高雁铃便鼓 动他出国,一开始陈平推三阻四地不想动,根本原因是自己的英文底子自己知。不过就算他和盘托出,高雁铃也未必当回事,她又自负又偏激,决定的事很难听得进不同意见。何况成功的例子在支持着她:医院院长的远亲在美国做外科医生,他的医院做个胃切除要收一万美金,而陈平做手术一天下来也就是二角五分人民币的误餐费;姑妈的儿子在加拿大读书又是一例,在餐馆打黑工都拿三加元一小时,一天下来能抵得上陈平两个月工资。

记得那夜的云雨,高雁玲出乎意料地百般迎合。完事以后,她一反常态地腻在陈平的怀里,一面拉开了灯,一面柔声细语起来:“平,我知道你在医院里不如意。昨天我和姑妈的儿子好不容易联络上了,他让我们去找一个在温哥华搞语言学校的北京人。那人姓张,说是挺有能耐的,几百美金可以将经济担保和语言学校入取书办 下来。再加上你总得带个一、二百美元的现金,还有机票行李什么的,怎么着也得一万多人民币。不过你甭担心,只要你决定走,明天我就找我哥和我妈说去,再难也凑出来...。”

陈平根本没有料到这么一招,灯光下妻子玉体横陈的娇羞模样,还有耳边温柔体贴的私房话。他不由地将忧虑和犹豫全忘了,心里有的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高雁玲将脸埋进了陈平的怀里趁热打铁:“我和女儿全靠你了,将来就算你不济,做一辈子的洗碗工,我绝无怨言跟着你。”

鸭子总算开了膛,积留在肚里的汤汁缓缓地淌了出来。原本应该卤香四溢,可是今天真是邪了,除了血腥味什么都闻不到。强打精神看过去,昏暗灯光下汤汁泛着血色!陈平心头一阵翻江倒海,所幸腹中空空涌到嘴里的只是一股酸水。他赶紧伏到水池边,脑子里更迷糊了,平日里天天在“腥风血雨”里打滚,从来也没有出过状况,今天这么个小阵仗竟然见血晕,真是见鬼了。

更可气的是连个死鸭子都跟自己作对。明明按常规卤的,怎么就偏没有熟?晚上端不上桌倒是小事,高雁玲正巴不得有在客人面前借题发挥的机会,将陈年往事再统 统搬出来数落一番。每当这个时候,陈平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弄不明白夫妻为什么会变得像宿仇。不错,自己是没有能耐,从医生混成个屠户。可又有谁了解数 百美元闯世界的艰辛?读英文,没钱你拿什么去读书?为了生存将时间全花在二、三块一小时的黑工上了。你高雁玲也来了这么多年,又会了几句英文?不求进取? 一家人在温哥华团聚时自己都快奔四十,为了这个家忍辱负重地干着低贱的活。你高雁玲又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没有一样工作做长过一个星期的。尽管薪水微薄,可 好歹支撑下了这个家。还有那笔一万多人民币的出国盘缠,也成了高雁玲永不消失的话题。自然不是为了表彰他当年省吃俭用迅速还债那挡子事,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凸显自己娘家如何倾囊相助,最后却帮了个扶不起的刘阿斗。陈平最恨听这个,当初要是没有这笔钱,留在国内一定不会这么狼狈,几年前回国省亲,看见他以前的同学同事们个个混得人模狗样的,让他黯然神伤。

可是纵然有满腹的忿忿不平,他也只能闷在肚子里。每当高雁玲人前人后喋喋不休时,陈平心里再气也鼓不起勇气和她理论一番。一年前的感恩节就是因为自己忍不住争辩了起来,巧舌如簧的高雁玲不仅轻而易举地化理亏为理直,还梨花带雨地让人见人怜,一付受尽欺负的小媳妇模样,引得众人全部一边倒地帮她。那天以后, 客厅里的沙发床便就成了陈平的永久铺位。

近几个月来,高雁玲变着法地寻衅。陈平隐约感到事态严重,虽然无凭无据,但那个常常来拜访的教会老头一定脱不了干系。老头坐在那里用着粤语的普通话怪腔怪 调地赞美着主的时候,一双眼睛却象脱了缰的魔鬼紧紧地盯在高雁玲的身上。陈平多少次想赶他走,可看到妻子一脸虔诚地讨教个不完,自然不敢造次。日子一长, 高雁铃好象真的离主越来越近,从对老头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柔和就是个明证。可惜主的荣耀普照不到陈平的身上,相反让他感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今她处处找茬,一定是在想再次挑起争端,好名正言顺地下堂求去。

想到这点,陈平就不寒而栗,尽管这个家对他毫无温暖而言,可怎么说也是他一生以来唯一仅存的成就。要是真散了,他今生今世丢人就丢大了。让他潇洒地挥挥手 简直是痴人说梦,让他重新来过更是天方夜谭。他早就想好了:只要高雁玲不提离婚,他怎么委曲求全都可以,甚至红杏出墙都认了。熬个数年数载的,妻子珠黄之后,依旧是老夫老妻相沐与共。为了这个他打定主意从今往后来个老鼠躲猫,尽量不制造正面交锋的机会。

人算不如天算,抬眼处高雁玲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娟秀依旧的脸上冷霜一片,杏目圆睁却没有一丝柔情,她正对着他说着什么,陈平一阵目眩耳鸣什么也听不到,可他懂那是在告诉他要离婚!

仓促之间陈平不知道怎么应对,情急之下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她竟然不避不闪他那油腻腻的脏手,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看来珠圆玉润的臂膀瘦不盈握。陈平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当务之急是要说服她,可是从高雁玲的眼神中他看到自己就象个输得精光的赌徒,已经没有机会翻本。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下意识中带刀的右手已经指向她的胸膛。她好象根本不怕,还面带冷笑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万般无奈之下,他一闭眼,刀子送了出去…..

“叮叮当当”的一阵玻璃的撞击声,让陈平冷汗一身。眼前哪里还有妻子的影子?只见自己左手拎着鸭脖子,右手的刀没入在已经开膛的鸭子肚子里。他一边扔下鸭子拔出刀,一边寻声望去。声音是从正对着厨房的阳台门那里传来的。原来雪终于开始下了,那打前站的雪珠随风起舞,密密地朝着落地玻璃门奔袭过来,清脆的撞击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陈平身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试图爬起来,四肢无力根本不听使唤。他索性不再折腾,斜靠在烤炉的门上打算歇一歇缓口气。只是脑子怎么也静不下来,刚才的一幕是幻是真,居然想杀人?要杀人?还是…..? 不能再想了,否则别说平安夜的团圆饭,连人都要疯掉了。

陈平将头靠在炉门上,眼睛直勾勾地朝正对着厨房的阳台望去。雪珠在急风骤雨后已经偃旗息鼓,四周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玻璃门外虽然幽暗,不过通过室内光 线的反射依旧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外面的世界。满天的大雪在风的缠绕中上下飞舞,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无声的随想曲,优雅脱俗到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看着看着陈平脑海里浮现出在中国的那些岁月。那时候生活是有无数的不如意,但从孩提时分,到青涩年代;从初恋狂热,到新婚燕尔,也不乏雪夜小酌和踏雪赏梅的闲情。相反来温哥华的十多年中,看到雪没有欣喜只有烦恼,怕得是交通混乱误了上班,而今这片刻的阴错阳差让他忧郁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愚蠢,尽往牛角尖里钻。辛苦了这大半辈子是一事无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功成名就?工作是没有了,但还不至于马上断炊,至少一年之中还有失业救济金可以拿。再不成归去来兮,叶落归根不正是白发老母常常唠叨的吗?至于高雁玲,为什么不可以放她一马?夫妻终究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谁叫自己没能耐?大不了按她的意思随她去…

陈平琢磨不透,今天是哪根筋不对,绕来绕去尽想这个。难不成高雁玲真的撕破脸开口说离婚,还是自己察言观色疑神疑鬼?反正越想越没有头绪,越想越心慌意乱。他实在没有准备好如何应对如何处理。从不信鬼神的他此刻不禁乞求上天,给他有点时间,让他理清了头绪再来面对…..

隐隐约约地传来一股焦味。陈平一惊,跌跌跄跄地站起身来查看究竟,只见炉子上的炖锅正冒着烟。他连忙将炉火关了,揭开锅盖一看,一锅鸡汤早已无影无踪,清 烟袅袅下鸡和配料沾粘在焦黑的锅底上惨不忍睹。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这顿晚饭他是有心无力了。客人不就是那教会老头吗,对高雁玲重要,干他什么事?不是他这个家会弄成这样?

陈平心里一个激灵,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来。自己知道客人是教会老头不正是刚才从高雁玲那里得听到的吗?然后… 他象要证实什么似地向厅里冲去。

厅房里简直象是一个屠宰场,从地毯到墙上,从天花板到家具到处血迹斑斑!高雁玲斜靠在正中的皮沙发的后背上,苍白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瞪在那里,带着不相信的疑问。胸前的衣襟敞开着,左胸上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血迹从那里而下,在地毯上形成一个殷红血潭。侧面的卧室门边蜷缩侧身躺着的是女儿,颈上的伤口血也早已干枯,但那满屋飞溅血迹摆明了是从她那里来。

陈平双腿一软跪跌在地上,一直没有离手的那把杀鸡刀无声地滑入到地毯上。眼前的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再是幻觉,妻子女儿全已成自己的刀下鬼。中断的记忆瞬时在他的脑海里呈现出来:



当他被高雁玲从厨房喊进客厅时,他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现在想想那时随手带刀入厅,潜意识里一定藏着浓浓的杀机。

妻子根本没有察觉他的神态,因为她是背对着他说开去的。听到教会老头是今天唯一的客人。陈平觉得被戏弄了一般,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我要伺候他?”

高雁玲依旧没有回过身来:“爱不爱伺候你也就这么一回了。要不是他坚持和你当面说个明白,也用不着你瞎忙乎。其实不就是知会你一声,过了节我和女儿就搬他那里去。你也好静下心来看看离婚手续怎么办。”

一句话简直象晴天霹雳,陈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你, 你…”

“你什么你的,跟你说离婚的事呢。”

“…为什么?”

“还有脸问?这些年你给了我什么?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我青春都给你耗完了”高雁玲冷冷地回了句。

“我不答应。”

“这也由不得你。你好说,我们好散,你胡缠,他说了帮我找律师,我们公事公办。别以为我尽学圣经了,加拿大的法律也懂了不少!你就等着接律师信吧。”

十几二十年的夫妻情份就这么三言两语给打发了,陈平哀痛欲绝。他不甘心就这样出局:“求你了,不看在我们的份上,为了女儿别让这个家散了。”应该说几天前女儿可是绝对王牌。因为母女相连,而女儿又对窝囊老爸多一份怜悯。可今天陈平有点拿不准,话出口时都有点飘脱。

听到这话,高雁铃猛地转过身来。带着冷笑和嘲弄的眼神:“你还敢说,就是为了让女儿能离开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前些天做的那事都忘了?”

能忘吗?那天都怪自己大意,躲在厕所里拿着成人杂志给自己出火的时候怎么就没插门,让匆匆推门而入的女儿撞了个正着。从女儿先震惊后厌恶的眼神中,他知道 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和女儿解释,别说女儿不会给他机会,就算给自己又怎么开口?自己也算是个有家的男人,可这点需求都没有办法解决,还不全拜眼 前这个女人所赐?你让我在女儿面前出丑,还反咬我一口做要挟。想到这里陈平心里的恨意不由地升上来,声音也高了八度:“别说了!离婚我绝不答应,你也别想搬走!”

高雁玲在家里从来发号施令惯了,哪里容得陈平的抗争:“嘿,知会你一声是给你面子,居然还跟我大呼小叫!明天我就搬,倒要看看你能怎么着。”

“我…我宰了你!”陈平声音都变了,手里的刀也举了起来。

高雁玲被突如其来的发飙搞得有点发愣,陈平被自己的举动也弄得不知所措。气氛僵持起来。

“妈妈,我来叫警察!”女儿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原来她被惊动了,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一声让双方失去了平衡,陈平的心顷刻变得冰凉。女儿摆明和老爸界垒分明,母女一心他还有什么指望?刀虽然没有放下,手却微微地抖了起来。

从来没有在丈夫面前处过下风的高雁玲立即反击。她一面示意女儿按兵不动,一面绕过沙发朝陈平直逼过来:“哟,杀鸡杀鸭不过瘾要杀人怎么着?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来呀,有本事朝这里来!”

说着她将自己的真丝衬衫解开露出左胸,陈平不知所措,连连地向后退去,直到贴到墙边动弹不得。

“呸”的一声,唾沫飞得陈平一脸,高雁玲还是不依不饶:“吓唬谁啊?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窝囊废!”

看到眼前的男人一付方寸大乱的狼狈模样,高雁玲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她带着一脸的轻蔑,开始整理回自己的衣衫。

可就在这时陈平的血却向头顶冲,忙乱中他突然发觉妻子的真丝衬衣下没有胸罩!多年的夫妻让陈平对高雁玲的小举动了如指掌,因为以前她总是用这个来暗示今夜 的不设防。不过他清楚的很,今天的装扮绝对不是为了他,为了谁不是不言而喻吗?陈平再也忍无可忍,寒光闪处,刀子插入高雁玲的左胸乳房!

猝不及防的高雁玲身子一抖僵在那里,她将惊恐和疑惑的最后一瞥定格在陈平的脸上。

“哇”的一声,女儿那边传来一声惨叫,陈平回眼望去,只见女儿向茶几的电话扑去。他猛地从妻子身上拔出刀,一个箭步向前抓住女儿。根本没经大脑思考,刀已经在女儿的脖子上划过。血从被割断的颈动脉处象喷泉一般飞溅开去。



血淋淋的场景和记忆让陈平再也无所遁行无所回避。

“这能全怪我吗?”他在心里对自己哀嚎着。

是的,他的心里涌现出一串的如果:如果今天没有失去工作,如果高雁玲不提离婚,如果女儿不掺合,如果高雁玲不咄咄逼人,如果高雁玲不给他移情别恋的联想,如果,如果…

可是这些就是他杀人的理由?她们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她们的生命他有什么权利轻易夺取?何况是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牵肠挂肚的至亲?妻子是离心离德,但这些年 他又做过什么能让她芳心永属的事情来?女儿更是无辜,他又凭什么断送她的花样年华?此时此刻多少和他有着相同身份的男人,早在自家的圣诞树下摆着为妻子儿 女备下的礼物。他呢?居然将死神当礼物硬生生地塞给自己的妻子女儿!

他好悔,可这有什么用?眼前的一切已经无法从头来过,妻子女儿再也用不着他的良心发现,因为她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聆听他的忏悔。

他明白到深深的罪恶感让他无法自拔,他觉得自己除了血债血偿外已经无颜面对妻女。此刻的他倒衷心期望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不管自己会打入多少层地狱,至少在面对上帝审判的那一刻,他可以当面和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丁零零”一阵叫门的电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也将陈平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知道那是客人来了,他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去应门,他更知道这门铃是在催促自己做了断。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对着厅内深深地一躬到底,然后转身去到阳台门前,伸手拉开了门。

冷风夹着大雪向房间里灌进来,陈平打了个寒战。他晃了晃终于站稳了。抬眼望去,外面早已是银色的世界,万家灯火的照耀下显出一种难以言传美丽和安祥。远处教堂悠扬的风琴声随风飘来,给这壮丽的景色增添了特殊的韵味。

陈平知道当他跨过阳台的栏杆后,眼前的景色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希望他会和这景色同时成为永恒,他更乞求这漫天的大雪可以为他洗尽所有的痛苦和罪恶。

带着这最后的愿望,他义无返顾地向阳台走去…
  主题: 道别
na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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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小说故事   发表于: 星期一 二月 20, 2006 7:32 pm   主题: 道别
面前的小桌上,新沏的咖啡随着飘浮不定若隐若现的雾气将诱人的香味传送开来。小小的店铺里,除了我没有其他的客人。宁静的有点让人昏昏欲睡。

此时的温哥华已沉浸在深秋之中,临街满枝如血似丹的红枫树和远处满枝染金涂蜡的白桦树,在云淡天蓝的衬托下宛如一幅精美的油画写生,赏心悦目地镶嵌在小店的落地窗上。唯有偶尔来往的行人车辆和那三三两两随风而落的树叶,给如画的景致带来韵动的点缀。

然而此刻的我却没法让自己沉浸在这脱尘出俗的景色中,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中缠绕着,有些心不在焉。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向店里寻视着,狭窄的小店中间高 高的柜台上不见人影。但我知道在柜台后面的厨房里,老板正在为我的午餐忙碌着。我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快心情的来源,都是这个老板给搅的。往常的他一准是边忙 着手中的活,边用高八度的嗓门有一搭没一搭寒喧着。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打自我进门他就沉默寡言,连我准备好的答话都憋在心里,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他已 经知道我是来道别的?不过公司派我前往新建的分部工作的安排今天早上才公布,我又不是哪门子的名人,如此八卦也太离谱了。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缓缓地喝了一口。浓浓的咖啡没有加糖,苦苦的却保有了它那令人回味的味道。每次光顾这里,如此一杯是我必然的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它的口感,更主要的是对往事的回忆。

*****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才移居温哥华。不是大款自然就得为五斗米折腰。也是在深秋的一个早晨,我应约去面试。面试的公司离我住的地方隔开两个城区,初来 乍到还没有车,出租车又嫌太贵,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公车了。温哥华的公车倒是四通八达的,可麻烦是班次相隔太长。加上中途还要转车,为了怕耽误了面试时间, 我加大了保险系数。这一来当我到达公司附近时足足早四十多分钟。

一下公车,秋风夹带寒意和如丝的细雨向我劈头盖脸地袭过来。我连忙撑开伞,虽然不无小补,但无所不在的雨丝依旧掠过雨伞的阻挡向我的身上奔来。我心里不禁 暗暗叫苦,为了面试只顾西装革履,却忘了加件风衣。如今离面试尚早,总不能为了避风雨进到公司里等。这样第一印象就毁了,公司的人会认为一个时间都掌握不 好的人怎么能胜任工作?录用的几率一定会大打折扣。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应试还没开始,我倒成落汤鸡了。

慌乱之中,我抬头四处一看,只见离车站不远处的一座楼下有一个小小的店面,店的窗外有一个伸展出来的遮阳棚,虽然不大让我暂避风雨还是有余。我三步并成两 步躲进了遮阳棚下,感觉顿时好了许多。究必有墙有棚稍稍地减轻了我四面受敌的窘境。人虽然喘了口气,心情却郁闷起来。前段时间寻找工作的种种不顺利,一下 子全呈现在眼前。今天又如此的出师不利,更让我越想越泄气。

“嘿,朋友…”

高八度的招呼声猛然在我身后响起,让我着实地吃了一惊,手中的雨伞都差点滑落出去。我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小店的门丫着,一张苍老但不失健康红润的脸呈现在我的眼前,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含露着夸张但不乏善意的笑容。

我顿时感到自己真糊涂,一大清早象根电线杆似的杵在人家的店门口,让人家怎么做生意?我赶忙说着抱歉的话,准备挪挪地方。不想他拉开门一个箭步挡在我的前 面,他先报上名来,告诉我他叫阿里,是这个店的老板。接着一连声地解释道他不是要赶我走,只是不忍看到我站在寒风冷雨中,想请我进他的店里暖暖身子。不仅 嘴上说着,还做了个在电影戏剧才会出现的店小二动作:哈着腰扬起手臂抡了个大圆弧指向店门。我被他搞得不知所措,朦朦懂懂地随着他的指引进了店。

一门之差可谓是天壤之别,门外寒气袭人,门内温暖如春,浓郁的咖啡香味扑鼻而来。都说人的感觉随着环境走,此刻的我真是如此,阴郁的思绪顷刻遁于无形,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入店柜台后面墙硕大的招牌映入眼帘:“ALI’S DELI”,如果按字直译应该是:“阿里热食店”或者“阿里熟食店”什么的。“阿里”自然就是老板的名字,余下的会让人费琢磨。其实在温哥华被称为 “DELI”的多半事实是指够不上正式餐馆的小店,往往由个人或单一家庭经营,和中国随处可见的小吃点颇为类似,只不过在品种上显得单调得多。一般只供应 三明治、汉堡之类的主食,加上所谓“自家秘制”的热汤就可以打发顾客了。不过这类小店还有另一大功能,那就是有点象中国的茶馆。悠闲无事的街坊邻居聚到这 里,要上一杯咖啡,浅尝辄止地品着,轻声细语地聊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从身边流过。

老板将我引到临窗的小桌前坐下,手脚麻利地为我沏上一杯咖啡,仿佛忘了似的没有加淡奶和糖。然后一面和店内三两个闲坐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腔,一面退回柜台后面忙碌起来。

以前我很少沾咖啡,大概是喝茶的缘故,对又加糖又加奶的咖啡只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为那不过是喜欢甜品者的另一种选择而已。可是这天我或许是好奇,或 许是为了驱寒。居然端起了那没加任何东西的咖啡。初入口时真是又苦又烫,再待片刻感觉全变了,真可谓是微烫过后暖从心起,浓苦尽处唇齿留香。我终于懂得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咖啡疯狂,原来品咖啡和品茶是如此的雷同。

阿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在问我咖啡如何。我抬起头来,看见他正从柜台上探着头朝我这里看来,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神含着一丝狡黠。我如实地跟他说自己的感觉,他更得意了。一片声地说他没看错人,早知道我定是个行家,会品得出咖啡的好坏。

在如此直爽的人面前,我也被感染没有了心防,随后问答中我居然将自己要去面试以及担心一股脑儿都讲了出来。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阿里竟然没有不耐烦,相反 他还停下手中的活计,认认真真地倾听着我的唠叨。看到他那专注的神情,我才意识到有点失态。连忙地刹车收尾,心里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婆婆妈妈。

阿里出了柜台来到我的跟前,打着手势示意我朝外看。我放眼望去,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渐渐散开的云层将一道道的光束洒泻下来。

“你看,年轻人,老天爷在和你说话呢。”阿里表情有些严肃:“我敢打赌你今天一定会被雇用,因为你是一个被老天爷祝过福的人!”

听到这话,我有点动容。不是因为老天爷的“祝福”,而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用心给与的安慰。当我还没有准备好词句回应时,阿里倒抢先提醒我面试的时间要到了。不但不让我付他的咖啡钱,还一口一声的“good luck”将我送出店门。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那天我的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大约不到两个小时,老板已经明确表示我被雇用了。等到我一切手续办完走出公司时,已经正午时分。户外秋阳明媚天高气爽,赏心悦目的景象,使得我原本就兴奋的心情更为欢快。

我三步并成两步地直奔阿里的店铺,拉开门扯开嗓子就喊:“我被录用了!”

看到满店的顾客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正在尴尬之际,阿里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冲着我迎了过来。他一把将我拽进店里:“看,这是我的新朋友。他有工作了,嘿,他可是老天爷护佑的人,呵…”那笑声那神情比我还兴奋还激动。

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就多了阿里这样一位特殊的朋友。他的小店也成了我这些年频繁光顾的地方。

店里还是没有其他顾客进来,我漫无目的地环顾着店内四周。其实我对这里早已十分熟悉,因为所有的一切自从我第一次光顾到现在几乎原封不动。几盏吊灯是用伊 朗挂毯图案的灯罩罩着,墙上琳琅满目的图画照片也都是以类似清真寺的城堡建筑或者是着伊斯兰装束的人物为主题。所有的装饰摆设无一不显示出浓厚的中东情 调。不过日月的流逝,已经陈旧退色,失去了旧日的风采。宛如阿里的那张脸,模样依稀如旧,但岁月苍桑的痕迹一览无遗。不过陈旧归陈旧,东西倒一尘不染,可 见的得主人对它们是何等的偏爱。

阿里原籍土尔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国家是个两不像。虽然西北连接欧洲大陆,东南靠着中东各国,可那一边都视它如异族。欧洲嫌它不依返基督耶稣,抱着伊 斯兰的真主不放。中东诸国恨它不以教治国,还和北约卿卿我我。不过也亏了这样,欧洲中东之间才有了一块缓冲之地,使得两种水火不容的政治文化少了直接冲突 的机会。

不过阿里不了解这些,也很少谈及自己的身世。唯有那靠在黑海边的家乡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题。时不时地摆显摆显,仿佛连温哥华都比它不上。有时我会忍不住 和他斗上两句:老说你的家乡美过温哥华,可温哥华全世界闻名,你的家乡除了你怎么没人提及?每当这时,阿里会将他的大嗓门再提高八度急急地争辩一番。直到 意识到着了我的道才低下声音用我听不懂的土尔其语嘟哝着,看到我呆在那里,他又会忍俊不住。告诉我正用家乡话修理我。于是相顾一笑泯了“恩仇”。

阿里有一个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太太。我初次见到她时差不多四十出头,一副典型的中东女子的容貌,颇有风韵。偶然到店里走一下,也穿戴得象个贵妇人。坐在那里 一支烟一杯咖啡,悠闲自在。阿里的里外忙碌从来和她不相干。阿里也从不抱怨什么,相反嘘寒问暖的唯恐照应不周。我常打趣他怕老婆。他不争辩,笑笑就过去 了。

太太给阿里生了个儿子,这可是他的心头肉,从小就送到私人学校。在加拿大这可是富人的专利,昂贵的学费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负担得起。阿里一直坚持着。儿子还 很争气,学习成绩出色,三年前还考上了美国一所常青藤的大学,让阿里很是骄傲。只是依旧一个钱字,阿里能省就省,衣服从不见他添件新的,一辆80年的美国 车缺零少件地凑合开着,连我见了都感到寒酸。

八年来我看着阿里从六十有余向七十靠拢,要是旁人多半正享受这闲云野鹤的黄金岁月。阿里与潇洒无缘,整日地辛劳不缀。好在他并不在意,天天总是乐呵呵的,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的朋友,别忧虑,快乐点,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也左右着他的为人处事。凡是进到他店里来的,只要被他发现心情不佳,总是想方设法地刨根问底,然后给点建议什么的。这种做法是否对每个人都有效,或者说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领情,我不得而知。但在这人情如纸的社会里也算得上是稀有动物了。

杯中的咖啡开始变凉了,阿里还是不露面。除了柜台里面时而发出些响动证明他还在里面外,店里静悄悄不见其他客人的影子。我抬起手看来看表,正值午餐时分。 原本是阿里招呼客人的黄金时刻,如今却一片萧条。这种光景其实我近来常常看到,每每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何况今日一别,我与他虽然同居一城,可南辕北辙相逢 亦难。所以我真不知道在阿里如此艰难的时刻怎么开口说再见。

我刚来附近上班时,阿里的生意还挺红火的。那时他的店对面,是刚刚落成的工业小区。公司厂家陆续迁入,上班族急增。携带午餐是这里人的习惯,但不妨碍人们 时不时地想换换口味。当时这附近除了阿里的店以外还真没有别的竞争者,所以每到午餐时分,他这里总是人满为患。有一段时期我要刻意推迟自己的午餐时间,才 能在阿里那里找到一席座位。

可惜盛况维持得不很长久,主要原因都在阿里身上。首先是他的品种过于单调。阿里的店挂着“cool cut”的招牌,表明了他只做生冷的三明治。除了咖啡和汤是热的外,阿里从不煮其他任何东西。三明治的制作也不复杂,用两片或三片面包,夹上切得极薄的熟 腌牛肉或鸡肉之类的肉片,再加蕃茄片和生菜丝,放些酱料,用刀对角切开,再插上木签或竹签固定住就做成了。

新鲜自然没说的,也很大众化。因为本地人在家也时常备着这些材料,时不时地做上一个当点心。然而要讲有特色就差强人意了,顾客不至于几日不吃就馋虫翻翻找上门来。

再者阿里一招用到老,菜单一年四季风雨不改。气候宜人时顾客自然乐于消受,可是到了秋凉冬冷的季节,虽然有热汤伺候,也难免让人对那生冷的主食望而生畏。

加上店面狭小,十来个顾客就让人感到拥挤不堪。阿里又是个爱和人聊上两句的人,嘴上工夫上去了,手上工夫便慢下来。上班族最讲究时效,略微迟缓便不耐烦,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决定下次不来了。

想必是旁观者清,我在阿里的全盛时期就看出端倪。曾经毛遂自荐地向他提了个“隆中三策”:增加品种、扩大门面和招聘人手。阿里听是认真听了,可做就大打折 扣。除了试着招聘人手外,别的一概不变。说来奇怪,阿里对顾客热情上随和,可对聘来的员工倒很挑剔,容不得半点差错。前后换了几个人,没有一个做得长。弄到最后阿里依旧孤家寡人一个。

在他这番折腾中,四周的情况也在一天一变。随着工业小区的兴旺,周边的服务设施也扩展开来。餐饮业更是最会寻找商机的一族。阿里的对手越来越多,小吃店就 象雨后春笋一般在他的左邻右舍冒了出来。不但店面宽敞明亮,还冷热餐饮样样齐全,有的竟然供应中港和日式点心。从此阿里的生意就象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 年。每次见到阿里,他依旧笑盈盈的,只是眉里行间渐渐有了无奈的神情。不过他一直苦撑着不肯放弃,这个店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

“年青人,帮帮忙。”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抬头只见阿里左手托着一个硕大的盘子,里面放了十几个三角的三明治,右手拎着一瓶酒和两只酒杯。我连忙站起 身接过他手上的盘子,阿里则一屁股跌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显得十分疲惫。我放下盘子跟着坐下,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他。这还是阿里吗?原本高大的身材佝偻着, 脸上皱纹密布没了血色。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是一片茫然。

“对不起,今天你能多陪我坐一会吗?”阿里的嗓门还是很高,但有点虚飘:“试试那些三明治,我最拿手的全在这里了。”

我这才发现盘里的三明治是用了不同的配料,做得非常精心,三角整齐划一,配料层次分明。连插在上面的木签也古色古香,端头带着雕刻的肖像。

阿里埋着头忙着开启他的酒,那是一瓶上好的冰酒*。我被阿里的这不寻常的举动搞糊涂了,他的店没有酒牌许可,当然不允许在店内饮酒。阿里是个奉公守发法的生意人,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知道了我要走的消息,为我破例饯行?

正在猜疑之间,阿里已经将酒递了过来:“就陪我喝一点点,我是在和你说再见,因为明天这个店就永久歇业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一阵沉重。本来该是我向他说再见,不想变成了他对我道离别。对阿里会歇业我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此时此刻让我难以承受,一时间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阿里将满杯的酒倒进自己的嘴里:“明天就有人来清场。搬运公司说我这里都是没人要的垃圾,所以我还要付钱雇他们拉走。哈,垃圾,二十多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他环顾着四周,眼眶有点红了。我被他搞得有点不知措,愣在那里没了主意。

阿里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景,他只是自顾自地饮酒。看着他的神情,我突然恍悟过来,此刻的阿里根本不需要我那言不由衷的宽慰。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倾诉心中郁闷的听众。

果然我的沉默终于引出了他的滔滔不绝。他那时而重复时而跳跃的叙述,将我带入了一个时光倒流的岁月:一个生在黑海边的孩子,仅仅十岁父母就双双离他而去。跟着喜欢浪迹天涯的舅舅流浪偷渡,从希腊、意大利、法国一直走到英国。一路上什么苦都尝过,惟独读书的滋味没有尝到。

在做苦工和争取合法身份中,不知不觉岁月如梭。年过三十一事无成,加上英国对他那种国家来的人非常歧视,阿里一点归属都没有。舅舅病故,他再也没有亲人牵 挂。偶然的机会让他踏上了加拿大的土地,从此落地生根。只是年龄偏大,又没有一技傍身,哪里找得到好工作。阿里想起过去流浪是曾经在一家三明治小吃店当过 杂工的经历,便倾之所有租下了这个店面依样学样地干起来。这一做就做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时间怎么转眼就过去了。

阿里直到了不惑之年才机会和来自伊朗年轻太太成婚。可惜太太找到阿里全是为了获得移居加拿大的合法身份,所以总是感到嫁了一个糟老头心不干情不愿的,要不 是因为一年之后有了儿子。也许早就另寻高枝了。从小孤苦零丁的阿里最憧憬是有个家的感觉,对太太是百般迁就。谁知道越是这样,太太越是不拿正眼瞧他。阿里 只好将所有的关爱倾注在儿子身上,唯恐儿子步了自己幼年失学一辈子窝囊的后尘。

生意一路走下坡,最近更是赚的钱连房租都不够付。太太竟然在这个关口落井下石,正式提出分居要求。阿里顿时感到心灰意冷,不但应了太太的要求,还连带着将 生意也不想维持下去。唯一让他感到宽慰的是儿子得知父亲的困境后,来信告诉阿里不要再寄钱去。儿子准备完全依靠自己去完成余下的学业。

酒已经干了,阿里的脸上带着红晕。刚才的一番的倾诉,舒解了他心中缠绕已久的愁闷。他开始平复下来,望着我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让你听了我这么乏味的故事。但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不会因为我的唠叨嫌弃我。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有机会向你说声谢谢。”

看到我不解的神色,他连忙解释道:“还记得你要我增加品种的话吗?我一直放在心上。你是把我当朋友才给我忠告,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担心这些冷冷的食品顾客 迟早会厌烦。可是我实在不懂烹调,在家一试再试就是做不出象样的热食来。无论任何我很感激你,所以今天我是在尽我的所能来款待你。”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阿里还真把我的话当一回事,还当我是他的朋友,心里不由地有点惭愧。明明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可是眼见得如此善良忠厚的老人,勤勤恳恳地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居然连个圆满的结局都得不到。实在让我有点百感交集。

是我该走的时间了。趁着阿里不注意,我悄悄地将身上带着的几十元现金全都拿出来,塞在盘子底下。我知道阿里不会要我的钱,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是为了怜悯,还是为了愧疚帮不上忙。我都说不清楚。

我站起身来,正准备道出今天是来告别的原委,不想又被阿里抢在了前面:“我不知道你我还能见上几次,只希望我们都不要说再见好吗?”

看到阿里期望的眼神,我除了点头同意之外,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我默默地和他握手拥抱,然后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

身后阿里的一声呼唤,让我停住了脚步。我回头望去,只见阿里站在那里,用一种很柔和的目光看着我:“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记得我们常常为了我的家乡美不美 而争论吗?其实我离开家乡时还很小,对那里的景色实在很模糊。但我清楚的是,那时我是一个有家的孩子,所以一切都成了最美的的记忆。你能原谅我吗?”

我强忍着自己的感情,连忙告诉他我懂得他的心情,同时希望他能回去看看。他答应着,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我急急地转过身去推门离开,为了不让阿里看到我热泪盈眶的模样,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一眼。唯有在心中给在这位也许再也见不到的朋友送上自己真诚的祝福。


二零零三年三月完稿于北温哥华





*这是温哥华所在BC省的特产,其实就是葡萄酒的一种。特别之处是那冰字,那是指制备它的葡萄在藤上成熟后必须经过寒流冰冻之后才采集下来的 。这样制成的酒十分香淳清甜。只是天气不由人,葡萄成熟后又不能留在藤等待过久,所以产量靠天吃饭,冰酒的名贵尽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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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论坛: 人在旅途   发表于: 星期一 二月 20, 2006 7:09 pm   主题: 网上一条鱼的故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为巧合

很久很久以前,济南府城中趵突泉的池内,有 过一条二尺有余的大红鲤鱼。清水池中求生不易,加之岸边那块官家立的篆书告示:“本池之鱼,不得擅喂,违者送官,杖责罚款。”搞得那鱼儿觅食甚难。可幸天 无绝鱼之路,近些年来西域番邦纷纷来朝中土,一些个图利的番商见有利可途,投资建了个麦当奴离池不远。专门用那高卡路里的垃圾食品去掏小儿们父母腰里的银 子。无知小儿们则管不得许多,嘴儿一馋,父母自然没辙。孩儿们常常又贪玩,嘴里吃着,腿下跑着,围着池看西洋景,手里不免掉下点断了的洋薯条和撒了的汉包 屑到池子之中。虽然不是很多,倒也让那鱼受用。日复一日,半饥半饱中也催得鱼儿肥硕可爱。

这一日不知为何,池边无人来游。只闹得 那鱼无食可进,眼见得日将落山,正在心灰意懒之时,突然池边石栏出现二人。两人一身圣哲打扮:头上一顶子路冠,上身一件德川家唐式武士袍,袍下露出条丘吉 尔西装裤,外加一双耐克旅游鞋。从里到外透着中学为本,西学为用的气魄。只是多喝几杯坊子白酒,醉得有点东倒西歪,虽然进了不少翠花上的醒酒酸菜,酒劲未 醒才来着池边透风。

鱼儿不知就里,只当恩客前来,连忙游到近处探头摆尾地忙个不停。二位圣哲见了不禁来了兴致。

“啊!呃…,好一条freedom和happy之鱼撒。呃…”

“you不是鱼撒,呃…,how you知道鱼freedom和happy撒?呃…呃…”

“you不是吾撒,呃…呃…,how you知道吾不知道鱼freedom和happy撒?呃…”

“…撒,呃…”

“…呃,…撒!”

“撒!…呃…哇!”

“哈!输了撒…呃…呃…哇!”

二人高来高去,不料动了胃气,深奥的哲辩变成了简单的争吐。

哲人吐槽,殃及池鱼。刹时间清水鱼变了条酸菜鱼,它连忙向池深处游去,可惜为时已晚,那酸像张网将它紧紧裹住,也因为得了那哲人之酸气,鱼儿渐渐转成了个人形鱼精。

只是此后终被网所困,遨游在网间之时,她老想那变不回去的鱼时代,可惜年代已远,记不清楚那个年代到底快不快乐。只知道成了人形的她不很快乐,所以常常在叹:“烦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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