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我-北美枫

一位母亲
在粮仓里生下孩子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附在老鼠的身上
生命跟随疾病四处游荡

一粒种子
在土地里孕育粮食
生命进入绿色的周期
许多爬行的昆虫学会了飞翔
离开花，离开芬芳的家

推开粮仓的大门
哦，不
推倒粮仓的土墙
让昆虫与母亲对话
让体内的粮食再存活三十年

老鼠，只是老鼠
粮仓，还是粮仓

●面壁

蜘蛛昨夜爬过
车辙宛在
绝壁上没有天梯
一根丝
吊着皱起的眉

心静得像石头
离发芽尚远
凉风躲到墙外
娘家远在去年的秋天

面对光滑的壁
动情地和它说说话
久了，一张脸光滑如墙
绝壁却悄悄长出五官

●鹿回头

鹿走的夜晚
炉上的水壶吱吱叫着
雪在人间觅食
粘到姑娘的发梢
钻进情郎的怀抱

墙上的画忧郁沉闷
烟斗昏昏欲睡
火光舞动到最后一秒
鹿远去，无声无息
圣诞即将来临
那个白胡子老头
徒步经过我的窗外
能否送我一双靴子

我的鹿在清晨回头了
前面是大海
而我正坐在圣诞树下
听叶子枯萎的声音

●给冬天把脉

一根手指，哒哒
两根手指，哒哒哒
风悬在腕上哆嗦
刀子卷了口

切不开冰硬的外壳
呵点热气度今宵
馒头崩掉了牙
蚂蚁在地洞里寻找

寒风让春节后退几步
柳树的嫩芽
毛茸茸的
被捺在雪的心窝

一根尖刺
挑开冬天的脓包
细如线的春色
平安来到

●雪人

雪人静悄悄地降临
那满地的落叶去了何处
老屋的后窗睁着夜视的双眼
紫红色的鼻子嗅着风
满沟满壑跑着一丝不挂的孩子

别在雪人面前说到白
说到那个最纯洁的词汇
冬天正在春节的门口敲门
双耳上挂着红红的鞭炮

一声炸响
雪人便奔跑起来
你也奔跑起来
冬眠的动物们也都奔跑起来
不过，等你停步，转身
天地间只余你一人

●你的白云

我躲在青山背后
看你的脸上
一朵白莲花缓缓飘出

这是你的白云
是昨日那条河的源头
黄金和白银都淅沥落下
花瓣如帆，莲叶似舟
我的脚步蹒跚
跌倒在夜晚左岸

尽管你伸长手臂
你的白云，长歌远去
余音盘旋不绝
却始终无法成为我的母亲

●杀梦

杀梦的勇气是你给的
你在我的梦中
不断地关门开门
那些饥饿的叫喊声
明显惊吓过度

尽管你有美丽的背影
却被秋天带走
我刚刚挪移的脚步
踩在昆虫们的洞穴之上
那里嘘声不断

我想与你并肩站
但是钟声响了，时辰已到
子时三刻，我手持一枚令牌
杀梦的那一滴鲜血
落在我的额头

●黑松林

黑松林里有我的秘密
有我一口鲜血长成的蘑菇
英雄的足迹尚在
等待着黑熊前来追踪

黑松林长在两眉之间
一粒樱桃比太阳还要鲜艳
蚂蚁姑娘曲折的道路
都在纹理之间

黑松林在黄昏来临手牵手
这时你莫要靠近
莫要流露出过分的好奇
不然，你将会爱上我

●奔跑的面包

昨天还是一地金黄
今天成了香甜的面包
吃饱了，小囡才睡得着

明天你要学会奔跑
比风快，比山高，比雨细致
比四个季节都要勤劳
面包在你的体内
与你一同奔跑

●在幸福的对面

你的对面是什么
墙上的老挂钟在歌唱
时间滴滴答答
生命在滴水，幸福在降临

幸福是你微笑的画
是你曾经熟悉的眼神
幸福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噢，跟你一摸一样的轮椅

●灯灭了

无风，颂经声卷起三尺白浪
灯灭了，光明在佛的心中
飞蛾撞响了晨钟
飞蛾的翅膀断了
跌落在暮鼓之上

你欲快速远去
望不尽，关内关外
矗立着座座青灯

●翻跟头

夕阳在云层上翻跟头
羊羔在羊堆里翻跟头
我在人群中翻跟头

翻跟头是很好的事
最起码肚子不饿
精力充沛
不像那只老鲨鱼
一沉就沉到了海底

背对窗户的女人
绣花针刺破了猫的身体
潜心刺绣的女人
被猫的叫喊声扔进了红尘

猫爪挠啊挠
红了一院的叶子
猫的嘴唇苍白
对远方亲人说声亲爱的
女人的嘴唇红润

满树的叶子亲吻过一样红润
一壶秋酿了又酿
女人起身站到窗台前
和着红叶醉醺醺的耳语
院外传来归家的脚步声

《桃叶渡》

桃叶是春天的眉毛
斜斜地飘进秋的口袋里
那眉开眼笑的一线溪
和身后的夏打完招呼
回首便心有戚戚

一只桃走了
一树桃都走了
春天明年恰巧还来
为何不留一个岗哨

有人活在溪水两岸
日子尽显绿肥红瘦
凭着对桃的刻骨相思
漂浮水面的桃叶
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常常梳理自己掌心的河流
生命线一次次高高耸起
相爱的人在隔岸唱山歌
星星已被绝美的夜色喂饱
正努力重整破碎的山河

月亮船上堆满优雅的月光
那独自哀伤的女人
一管竹箫成了长满茧子的斧柄
兔子衔来的芬芳玫瑰
笑容裂成三瓣

无意踩痛那些薄幸的目光
既到江边就不想回头
带着成群的骡马渡过江去
我能让我的河流波澜壮阔
也能让它成为涓涓细流

《指南针》

不要在我的手指下面乱颤
快去寻找破蛹的缺口
所有的佩剑都已失去勇气
极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我终于相信耳朵不是摆设
灾难的马蹄声又一次被放大

你的指针淬发出青色的剑芒
直指生命的弱小盐粒
上帝的口水，野兽的馋涎
也在迅速地结晶，那优美的造型
说白了就是死神舌尖的舞蹈

一粒果实心中的坚核
一只飞进体内的卵
来不及完成生命的再次递进
指南针的救赎方式与以往有所不同
撕裂的疼痛从外部阵阵抵达

《微笑的灯》

苍天哭泣的夜晚
悲伤淹没了所有的梦境
只有那双求生的手
紧紧握住奋力挣扎的方向盘
就像捉住左冲右突的鱼

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那些被黑暗吞没的热情
着实让人心痛不已
那支画出水墨太阳花的笔
正在灯光的微笑下
烘烤着一张张发皱的宣纸

一袋子秋风
重量几何
臭皮囊已被忿恨鼓起
骨肉连在一起不忍分离
秋虫唧唧鸣叫
塞外的断箭安在

一辈子呼吸
哪一口轻松
长城横亘在指间
目光的尽头皆是归途
安逸的村庄
等着与你发怒

《秋阳中的花朵》

阳光是一柄弯镰
割掉逐渐枯萎的笑容
花朵在隐忍中开放痛楚
新生命在远处瞭望
鲜血已淋漓全身

岁月的剪刀滑落在脖颈
打开身体里的那条河
让歌声渗透秋风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各种赞誉都有点儿冷

此时，多说一句将错过最后的季节
此时，逗留已成为阳光的挽留
幸福的叶和瓣，风情一万种
东边忙着日出，西边闲时下雨
两种心情系在一条绳索的两端
等着谁蹦蹦跳跳前来解读

张三犯病的时候
心情烦闷
经常打儿子
每打一次烦闷都增加一分
但就是没法控制自己

张三的儿子很懂事
咬着嘴唇让他爸爸打
不哭也不闹

张三的病越来越重
儿子也愈加懂事
哪天如果没有挨打
他倒会痛哭流涕
仿佛死了爸爸一样

直到做了爷爷的张三这才痊愈
健康的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只是每逢儿子打孙子时
他就像个小孩子
哇哇地哭

《烟圈》

吐烟圈是一项技术活
大的烟圈套着小的烟圈
小的烟圈套着更小的烟圈
层出不穷，很有意思

烟圈被风吹散
成了一座彩虹桥
禁烟组织对外宣布：
今年夏天，天高云淡
风和日丽，晴朗少雨
总之都是好话
很适合烟叶生长

《口水》

我在打盹时
做着匆忙的美梦
这个时候
口水悄然落下

有关口水的问题很多很多
但都无关风化
我所关心的
只是还有什么一起失落

我在十月的火光中
看到了凤凰掠过的身影
那熊熊燃烧的翅膀
仍然没有伴飞着哭泣声

绵延千年的生命显得拖拖沓沓
翻山越岭，跋江过河
足迹轻得不如一根鸿毛
夜空里虚幻和惊悚充斥其间
星在飞翔，众鸟在飞翔
骤然而起的呼救也在飞翔

我相信人类祖先的飞翔
就像凤凰一样炫丽
我不止一次在夜空里打捞
那漂亮的羽毛，灵动的光环
即使烧成了灰
也会落在众山之巅
慢慢长成众生的唯一语言

《虚构的花瓶》

在故事开始时定制结局
在道路转弯处布下陷阱
今天按照昨天的预设前进
谁料想艳丽的日头
竟哗哗滴下雨来

虚构着光和影
摇动痛苦的一生
虚构着死与生
养育多少不孝后人
虚构的痛苦打败兴奋
虚构的老迈追逐年少

我是山里的一抔土
在苍白的手中闪耀五彩的光芒
用你足够的汗水和唾液
把我拿捏成型
丑也成，美也罢
集中所有嫉妒的火焰
来烧，烧，烧

我这并不存在的花瓶
端坐在你回眸之际

防不胜防的刺骨阴风
偷溜进掩藏多年的山洞
洞口的蛛网伤了
就像破落山河的地图

洞内注定藏有猿骨
被时光把玩
被风声洞穿
人类远祖的最后一点味道
已经沁到石头里

岩石的胸怀曲曲折折
错综复杂的裂纹
刻满在各种疑似的石门上
一只昂首航行的船只
竟然有着天生的翅膀

在空气里滤出水来
让风声延续下去
石头冷铮的外表内
也有血液在呼呼流淌

《飞蛾》

历史的片言只语犹如风声
在惶惑之中谁都渴望长大成人
飞蛾鼻头那抹粉尘
在敌我难分之际忿然落下
岂不知飞翔多年的苦胆
也可沉积为一粒炭
黑亮亮的精灵总有瞬间的爆发

飞蛾素色的翅膀
为偌大的森林煽风点火
雷声逾近，闪电逾近
火球腾空而起
焚尽华丽的外衣
赤裸裸的岩石坦诚相见

飞蛾就是逐渐远去的星光
千秋万代沉默不语
黑暗中那一如从前的守候
就等你来点亮那盏明灯

在黑暗里，无数眼睛不死
它们挣扎着呼吸光明
古往今来，各种棺木和墓葬
木制的，石板的，金的银的
眼睛在漆黑的丛林里游动
拖着长长的身影
像彗星在冰冷地扫过

天上恒星的光芒
在疲惫的上帝身后躲藏
广袤的空间，虚无的心田
那些注视着人类兴衰的眼神
充满了惊奇、恐慌和愤懑
星光的热情被阻挡
大气层包裹的鲜红心脏

所有的眼睛在渴望相聚
从地下、从空中
从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各种颜色的眼睛神光暴涨
看着太阳在渐渐消亡

《星光》

在寻找家园的过程中
不慎失落许多星星
它们躲在白天的光明里
那些亲近的，可见的光影
前后左右若即若离
夜晚发出幽冥的诱惑
水流潺潺不断
像船触碰的呻吟

在每个恐怖的梦境里
疾病、战争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让我们自由地张开口
一边释放出迷离的呓语
一边为星光找个去处

有许多站立的山
山上都是茁壮的树
我们在树下准备好
神秘莫测的夜晚
就等那一声出击的口令
我们好尽情呼吸

风在说话
马在嘶鸣
牛在吃草

风在奔跑
马在觅食
牛在耕田

风停了，烟消云散
马饱了，奔向战场
牛累了，回棚睡觉

再看天空
飘着三声叹息
我用手扯了扯
欲拽下一个充饥

《假肢》

我只有一支笔
作了自己的假肢
月圆的时候围着篝火跳舞
火光中燃烧着我的文字

圣洁的文字真像仙女
她们着羽衫霓裳，饮琼浆玉露
她们无忧无虑，满目微笑
幸福是朵常开不败的花
她们采集香浓的花蜜
喂养后背上的私生儿子

放荡的文字恰如妓女
浓妆艳抹，倚门卖笑
在糜烂的情欲中迷失自尊
于男人的放纵里高声荡笑
一具游走于淫贱中的浮尸
双手只顾拈起金钱
转身寄给远方病重的双亲

我黯然神伤
篝火已经烧到了我的假肢

《大象》

大象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当它试图移走一辆汽车时
街道发生了坍塌
大象狂怒不已，仰天长鸣
远近的高楼接连倒塌

一只猎狗躲在栅栏后面
灵敏的鼻子嗅来嗅去
在灾难的残垣断壁中
它贪婪地享受着死亡的气息

大象最终也像大楼一样倒了
若干年前
这儿曾是一片森林

这是一个漂在空中的日子
那么多双眼睛在望着你
口中默祷亲人
蝴蝶驮着蝴蝶飞起

亲人躲在远山的后面
远山哦，哀歌的村落
叫你什么好呢？
只想听你唱首欢快的歌

亲人们一起唱歌
唱那久违的歌
渴望的眼睛都浮在半空
一会就湿润了
开合之间下起雨来

雨中的耳朵齐唰唰地立起来
远处望
就像七月十五茁壮的苞谷

《冰窟里的鱼》

冰凉沿脊背开始
汗水至山脚消失
生命成了一条凹陷的山谷
你在躲，他在藏
远方客人的一席话
抚平了波澜壮阔的水面

疼痛源于最熟悉的生活
不信？周边重重杀机暗藏
鱼啊，勇敢地跳出将欲结冰的水面
那种飞翔的姿势
把鸟儿的翅膀
也能融化

《荆棘》

荆棘布在村口
防止狼和其它野兽
外乡的女人也进不来
村里的光棍逐渐增多

在一个月圆之夜
我拨开荆棘走出村子
我想要娶月亮做老婆
顺便再生他几个外星人

结果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月亮上面暗色的影子
也是丛丛荆棘
阻止着我的步步进入
我无功而返
满腹欲火
烧得自己好疼

莫不是忘了那场相思雨
你在墙角探出头来
东邻的松和西舍的竹
正在斜着窃窃私语
你那铮铮铁骨呢
弯着弯着怎么就锈蚀起来

一瓣今冬的雪花
恰巧融在你的眉心
那一丝寒意在体内奔跑
纯情的鹿何时抵达你的指尖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古人
面对苍白的历史有何话可说
多少风流雅士拿起笔
那血样的墨滴

《断桥》

桥是真的断了
只有风，可以毫无顾忌地跑去对岸
阳光被没根的浮云遮挡住
看不清断裂处的真相

断桥的好处是在雨天
淅淅沥沥的苦琴声由远及近
你身心疲惫，它嘎然而止
对岸的花伞在笑，瞬间湿透全身

尽管可以踏浪而过
昨夜的歌声却渐渐响起
不要相信那一袭黑衣的眼神
河中探头探脑的暗流
将断未断

《葡萄架》

难以想象这儿能长出一幅画
笔力苍健，兴致昂然
祖先的嘱咐争先恐后跑出来
他们还拉上我和你妈妈
孩子，这是长了多年的葡萄架
秋后枝干枯似铁
我和其他亲人都转入了地下

这是一幅你必需看懂的画
往事在底部盘根错节
你可以打开看看
不是我们躲着不见你
孩子，枝头那片最绿的叶子就是我
后面跟着你的妈妈

其实我们想跟你说很多话
让你再告诉你的孩子
在他无邪的眼神里
毫无疑问
这就是一座真真切切的葡萄架

《秋虫》

今年的秋虫叫得甚欢
没日没夜的唱
让人心里很不安

秋收也来得迟了些
不过还好
最终收成不错
填饱肚子没多大问题

忙着过冬的土地
面对秋虫逃遁的身影
不禁哑然失笑
漫天而降的小雨滴
哪有透明的翅

我站在屋后的土堆上
那是我们村最高的地方
很久以前这儿曾有座碉堡
现在已经倒塌了
许许多多的旧砖头
被村民们拿去砌了猪圈

我站在土堆上望北京
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那儿有最炫丽的烟火
以及奥运的光芒

从早晨望到傍晚
直到星星全出来了
虽然没有望见壮观的鸟巢
但是大家没有放弃
跟在我身后的乡亲们
一个踩着另一个肩头叠起来
就像一群顽皮的鸟

《狗，那只dog》

我家的小狗没有名字
它就喜欢我小狗小狗地叫它
吃着我给它准备的丰盛事物
它不停地摇着尾巴
还不时地过来蹭我的腿

最近我在学习英文
便开始叫它为dog
dog dog不停地叫它
小狗不解地看着我
眼里再也没有那种欣喜的神情

我家的狗，那只dog
开始日渐消瘦
对我给它的骨头、牛奶与火腿肠
不再有丝毫兴趣
我叫它一声dog
它便悲鸣一声、后退一步
我很担心它这个样子
如何去迎接越来越多的国际友人

拔地而起的两座楼
像一对双胞兄弟
它们有相同的容貌
在太阳下闪着愉悦的光辉
它们手牵手共同成长
一起哼着欢快的歌

一天，南侧的楼突然哭了
有个民工摔下去
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从此，这座楼
比它的兄弟矮了一截

《布娃娃》

如今好多的布娃娃
雨季过后
成群结队在阳台里晾晒
五颜六色，做着阳光的游戏
他们一点也不孤单

布娃娃真的好幸福
他们手牵手
等着小主人回来
今晚的梦里
大家一起再做星星的游戏

游戏中的布娃娃
就是大人跳动的手指

《八角亭》

八角亭下
一个盲人老头在讲故事
讲着讲着
泪水从他凹陷的眼眶里流出来

这个故事讲过许多遍
听众们东倒西歪睡着了
只有老头还在端坐着
夜色渐渐浓了
八角亭像戴在他头上一顶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