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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欢乐之门 |
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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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 当代诗歌 发表于: 星期三 四月 19, 2006 6:32 pm 主题: 欢乐之门 |
《欢乐之门》
一,孤单的叙述者
过去的手,伸到现在
在我内心掏空的城市,我遇见男高音
我遇见族群的海鸟黑压压的飞过,人们浸着盐水的叫嚣
过去的手,剥去今日筹备的性感外套
我遇见你,孤单的叙述者,悬浮在双子大厦间
带有灰色的嘲弄与冷漠,——请到第六街区去
我听到这声音,天已黄昏
我信步走向第七街区,我信步走向荒芜
只有迷雾的乳色之罩,隔着薄薄的夜色你看见
那阴郁的男子,在亚里亚孤岛上走来走去
他顺手接过冒烟的手枪
他没有击中蝙蝠,也没有击中乌鸦
他阴郁的神色,好像已死去多年
像失恋的年代,我倒映在水中的幻影
倒映在水中,你点数着手中的纸牌,从第一个,
数到第一千零一个熟悉的名字,你的声音渐向纳米低区
你略带笑容,点出一些神秘不为人知的名字
仿佛他们携带了反引力子,水面开始弯曲,些许的不安动荡
你在水纹的螺旋中,被挤压,变形,破碎,虚失
你看见自己,被孤单的遣送在岛上,已来到到年
已被遗忘多年
二,第七水路
通达的路只有一条,高高的斜拉索大桥,那在未来的建筑中
现在的路只有一条,那是黑色的船体,眨着暧昧蛊惑的眼睛
无望的路千万,我只身行于第七水路,这是偶然中的必然
你来到:千万恍惚的影像趋随,极是陌生
极是千年的亲人,朋友,爱者,搂抱牵拉着你的形体
你懒于和他们纠缠,你倦于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羞于暴露你内心的隐疾
薄薄的月光轻照,泛着薄薄的杀气
你没有利刃,你抢先使用了岛上阴郁男子手中的枪
胡乱扫射,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你看见自己微微的虚假的悲戚
你看见他们的泡影消失,你看见自己的千疮百孔
孤单的第七水路,我悲从中来,过去的,未来的泪水
一并打落,溅起性感白色的水沫,你悲中有喜
无所谓的行向孤岛
三,猛虎传说
我来到:给你的居所是四间小屋里的一间,黄色的
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门
必然的猛虎占据其三,你的选择仅独为一
必然的国王,给你四分之三的死亡,只有四分之一的肉体
可以品享公主的丰乳肥臀,必然的上帝,疏于纠正你阳具弯曲的断想
疏于纠正人间乱岁,你知道世界在肉体摩擦里
反向前行
我只爱白色,这虚无的建构,已在梦里召唤多年
在梦里,你无法逾越一条白色的洪流,多少年后
我义无反顾的推开这白色之门,你果然看到了虚无
看到了空旷的木桶
这刻你热泪纵横,这刻你遗精,这刻你虚脱
是的,她就在那里,自白色的平面幕帐里站起身来,白花花的
你看见一个民族的美,都集中在这里,但你已无力接纳延承
你看见白虎,在逼仄的桶形建筑里,在美的幻像里
向你扑来,依稀你听见自己碎裂的声音,更多的是一泻千里的快慰
复生的梦境里,你越过洪流,孤单遗世
你的影子长长拖在对岸
四,亚里亚斜塔
你确信你到达了你想到达的,孤独的亚里亚岛
你渴望所见到的松树,樟树,柏树,杜鹃,仙萝,断肠黑玫瑰
构成圆拱的森林,并轻易的排挤了桑树,梓树
回头我只看见有风的空穴,听见隐约的谵妄的流言
除此之外,一片苍茫
我喜欢尖顶的建筑,我喜欢森林
我看见高高的斜塔,就冒在森林中间
我没有手枪,没有阴郁,只和血阳镀红的脸
沿着尘灰的楼梯螺旋向上,陈旧的古朴,比一五零八更要遥远
只是,我又难以抵达七四二年的尖顶
你只在略带氯化氢的十二层,看见自己
在那里徘徊惘顾,已很多年了
你失落的看到自己:像奥陶纪的遗民,无脊椎的三叶虫
此刻,公元三千年的星光,一颗颗斜着钉刻在塔内的地上
你听见了自己的倒塌,我看见了亚里亚斜塔的倒塌
你看见自己的复生体,佝偻着身体的半兽人类
在废墟中站起来,阴郁着脸向我走来
五,枪手传奇
我看见自己多毛的形体,带着不必要的怀疑
用多少年的遗世的风吹雨打,渐成人的形体
你看见阴郁的男子,衣冠楚楚,在森林里走来走去
你看见人们,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你看见淡蓝的天空,二十年薄薄的贴在脸上
在它明亮眼睛的注视下,你一度泣不成声,一度垂下首去
你看见淡蓝的衣衫,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隔着看不见的玻璃悬浮
我看见你的抓狂,我看见冒烟的手枪
握在那阴郁男子的手中
你击中了她,你追着她上了台阶,螺旋上了更高的楼层
隔着玻璃,你看见我抱着她冰冷的身子,在城市里来回走动
你看见更多的尸首,横七竖八的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你注视手中冒烟的手枪,在高高的楼层上
淡蓝的天空,薄薄的俯下来
六,家族史诗
那肯定不是你,你已遗世多年,而你肯定又不是我
是顶着铀235的脑袋的家族,甚嚣尘上,飘然如灰
你看见瘟疫,霍乱,乱水,焰火,横陈世间
薄薄的月光贴着窗棂,薄薄的杀气,你弃枪愤笔疾书
:你写那个阴郁的男子,在亚里亚孤岛的森林里,走来走去
他在看不见的玻璃罩里,眼睛深陷下去
你写他最终剥落了衣冠,裸裎着灰绿的身体,毛发凌乱
——这岛上唯一的纯良土著,家族唯一的后裔
你写他永远没有走出去的可能
你写男高音在他周围响起,你写黑压压的海鸟族群
你写浸着盐水的叫嚣,或然是第四纪冰川重归
你写他癫狂的一生结局:在看不见的玻璃置里慢慢老去
你重新写到三叶虫,笔石,海豆芽,红藻
你的笔慢慢垂下去 |
主题: 天花之城 |
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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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 当代诗歌 发表于: 星期一 十一月 14, 2005 2:17 am 主题: 天花之城 |
第一章 天花之城
1
下雨的站台,黑色的站台
多么巨大的黑翼:
染上天花的黑翼
一只只,一叠叠
密密麻麻的黑点蠕动,蔓延,翻滚
——死亡来临了
我哭叫着,飞奔出来
他们惊诧的看着我
又翕张着空洞的嘴巴逝向天海他方
这是哪一年,哪一天?我就在这里转首
我就在这里:第七条,第七条大街的拐角处
千千万万暗混的脸孔随我一起转首
凄风苦雨四下,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空茫的雾汽,谁也不曾看到更远的地方
我就在这里转首:世界在我眼里不断上升
我就在这里转首:他们在我眼中不断上升
他们一个个踩上高跷行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大脑就这样被钉上钉子
就这样钻进半坡小兽,裂瓷
这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就布散蔓延在第七条大道
八点钟,八点钟恍惚在命定之中
没有预告的命定,天便下起雪了
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密密麻麻的
不夜之城,一尾尾陨落之星重新悬浮
命定之上,一尾尾凄艳之花
密密麻麻布散
命定的柏林,慕尼黑,莫斯科
密密麻麻的
一九七六,陨石如雨
不能命名的痛伤,像巷边低徊的雀鸟
双比乌鸦来得正大,比一九六九年
大榕树上的猫头鹰来得光明,比一只蝴蝶
来得灰暗一些
命定的烘炉,铁水流入一九五八
飘雪的夏日,一九六二,他就在山洞里不吃不喝
人们拖住他冰凉的身子的时候
多少密密麻的苍蝇驱随,半个世纪的身体下
附随流离的儿女……
我不再转首,我缓慢步过街区
这时我看见她的眼睛,悬挂在帝国大厦的顶端
她看着我,一遍遍看着我
——姐姐
我心里刹那爆裂,刹那蹦飞出这声音
世界恍惚中倒塌,分崩离析
密密麻麻的黑点涌上,涌上……
2
我们在外城饮酒,我们多么热烈的交谈
我们多么热烈的沉默,我们不得不聊得那个人的乳白
那个人,嘴角吊挂着公文包
那个人屁股上吊悬着马桶
他便在雨地里凝固了,他仿佛就要成为雕像
仿佛就要成为历史
他就在那里倒下去
另一个乳白的人跟着走来
第三个
密密麻麻开始阵列在我们眼中
过了今夜,我们都要散去
紫罗兰十天,狗尾草二十天,麻黄三十天
于是隔年:那个女人的小腹便隆起来了
那个女人便生养了,雀斑爬上曾经少女的脸庞
那个男人杀妻弑子,这是隔年之事
在玻璃门不断的旋转下,有一点模糊恍惚
在我们各自冷笑窃语之中,有一点偏离
那个男人就住在我的隔壁
那个男人在监牢里拼命撕抓他最后人世的头发
最后人世的面相,他的脸上开始生长霉斑
他就住在我的隔壁,大腹便便的酒厂经理
他在向世界拼命灌水灌酒精的时候
我就在他的隔壁,我不停的吞食盗版VCD
吞食小道消息,吞食风月旧事
我的胃开始溃烂,他肿着身体死去的时候
我就在隔壁
过了今夜,我们都要散去
紫罗兰十天,狗尾草十天,麻黄三十天
于是隔年,荒废的地上又开始密密麻麻抽出新生
我不得不聊一个人的乳白, 聊前生的蝴蝶
是怎样的痛疼抽身,聊芒草的锯口
在荒芜的野外,怎生割伤一个又一个路人
我不得不聊寒潭之冰,越过千年
聊那些暗混的脸孔,捞月的脸孔
就惨白的附在布落水汽的窗玻璃上
密密麻麻的一个又一个
黑马褂,就拖在那在那些纸人纸马后面
黑马褂,他的脸再次深深埋下去
埋在一个人孤独的床边
我不得不沉默,巨大的沉默噎在午夜的咽喉
像青铜雕马,呆呆的立在橱柜里
一路锈蚀下来,像那年的日蚀
密密麻麻的黑头一齐等待黑暗降临
带着神秘的欢喜与期待
最后的,最后的埃及,最后的艳后
金字塔在风暴中倒置而下,最后的死海
与冰凉的游戈的士兵,最后的诺亚
与皱眉的君王,潦草的刀枪剑戟
潦草的血,满地滚动潦草的头项
密密麻麻的书页上:此时只记载那个少女脸上升起的雀斑
那个少女倒置行走,微笑着擦过午夜寂地
她的微笑在风中碎裂,碎裂,衣襟碎裂
身体碎裂,化做密密麻麻的雪
转而又以有千千万万趋随
命定之中那些灯又开始一尾尾熄下
一尾尾回到太初的沉默里
一切,一切
我知道今夜过后,都要一一散去
他们把我的孤独抱上平板床的时候
我知道夜已很深了,我说隔壁有人
我说不要把他们这最后的夜
惊醒
世界开始就在眼前一片模糊起来
密密麻麻的黑点涌上,涌上…… |
主题: 《零度以下的热》 |
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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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 当代诗歌 发表于: 星期日 十月 30, 2005 1:55 pm 主题: 《零度以下的热》 |
《零度以下的热》
《利器》
在狱中,我日夜不停的偷食铁制品
而后隐居山中,吐出一枚利器
在山中,我日夜不停思考世间问题
倦了,对着利器,脖子就汩汩的流血
《涉江》
我就这样涉江了,我睁开眼时
列车已登上江岸
我回头时,但只有茫茫
在比江畔更远的内城
我们抱着必醉的心情举杯
这时候,夜已深了
这时候,他们抱着我的孤独
摆放到平板床上
他们的语声渐稀渐息
这时候,江水便又漫上来
我恍惚着再一次涉江
《以“恶”之名》
不能反对,反对者有罪
罪衍生恶果
恶果交付多数人品尝
我们吞下恶果
在黑夜深闺密谋
以“恶”之名面向时代
却顺着恶的阶梯下滑
在更深的渊底
衍生更多的恶果
《寻欢记》
他酗酒,他吃摇头丸
他扔石头击打天空的大雁
砸在另一个摇晃不定的金色头颅上
而秋天,并未在意他的反对
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
义无反顾的,为他戴上镣铐
而今,他在狱中沉默,叹息,微笑
又在阴影中慢慢消失形体
剩青衫恍然依稀钢筋网格中
《宣战者》
为了宣战,他磨刀十年
每日喝烧刀子,向大地狠狠排粪
向天空狠狠喷吐烟气
为了宣战,他又用十年的时间选择时机
一天天,一天天
他怀疑,自语,徘徊惘顾
身体开始慢慢萎缩
直到有一天,人们看见他从自己的皮肉里跳出来
大笑着去远
《故都》
我们向后飞退,到不能再退的疆土
又在暮色中合拢,沿着凄迷的水路
秘密潜返 经历更多的求索,追寻,欢痛,死念
就这样恍然无数年后
夜色中抬首,故都就在我们的头顶悬着
灿着依附在亿万光年之外
《彭高》
彭高带着百合
也携着蝼蚁
流在我的手纹里
也带着风声鹤立
无数熟悉又遥远的私语
像一尾小船
游在我宿命的溪中
我本没有溪
但我只是感到潮湿
暗红的灯光又仿佛恍惚旋转起来
我便上了彭高之船
沿着即定的纹路,我便到了自己的
肉里,血里,骨里
像一个小仙子一样舞起来
《夷蛮之人》
夷蛮之人涉过山
夷蛮之人涉过水
夷蛮之人手持石斧石刃
十月开疆复辟
夷蛮之人孤立在广场中央
夷蛮之人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混入纷扰的人流
《空中乱飞》
我在空中乱飞的时候,瞥见这弯腰的影像
一只只,一叠叠,一次次洞穿胸口
我向最秃的地上坠落
这夜明月高冈,风歌扶摇
多少人在野上起舞翩跹
《水中客》
多少人自水中出来,湿淋淋的
自弯曲的时间之刃下走过
又径直洞穿故里,远走异国他乡
多少人的异国:水中之城
强烈的扶摇旋转,剩一个个破碎虚幻的影像
《所临》
我临于杀戮的城外,临于一个奸细的身份
他们一个个自我身旁划过,一个个
灰蒙蒙的面像,自大街上列成长队
我临于乱相的人间,摇首咂舌以示一己的真实
手扪着灰与血,步出城外
弃下那些灰蒙蒙的面像
《九月致词》
生存的碎片叠加
九月华厦林立
九月异乡高危,可摘星辰
九月背转向内,在细微的暗处
我牵她的手
牵着粗枝大叶的劳作
逃离
九月残留江山半壁
在姐姐的唇边
河水暗消,森林渐红
《旁证》
没有旁证,就得死亡
一些些红云飘过法院的上空
众人起身准备离席的时候
他忽然就从镣套里挣出来
解下衣衫,而后一根根抽出自己的骨头
这血淋淋的事实,又像比人们内心的松子树
高出一点,此时,另一通道
仿佛向天空竖起
没有旁证,就得死亡
判决声响起,他虚弱的倒地
人们纷纷散去
他在朦胧的双眼中看到:
那人就在眼前
轻声道:我来了
然后又扑楞着灰漆漆的翅膀去了
《赠同志》
在水上爱一个人,在水上流逝
在树边挽留,衣衫尽落
在山尖化骨为墙,轻声呼:同志
而后假设:青溪之水
弯曲,绕回来路,时间抽干青色的头项
在唯一的山尖,轻声呼:同志
——同志
《旋转体》
昏暗的楼道
适宜于旋转向上
如果左方,会邂逅悚人的丹青铁卷
旋转体向右偏移了一点
如果右方,陈设着旧人的尸骸
旋转体又向左偏移了一点
向上,一眼触到另一人颤动的红舌头
旋转体从高处重重摔落
《第一页》
会有朽木浮上来,会有蜈蚣,蛇,蝎子,蚂蟥
藏于逼仄的腹中,同时,大雁在密实的云团下
低飞,出走他乡,会有小桥,古道落下去
会有影像的碎裂,会有碎裂后的复合
会有溺死者,安憩水下,呈现蜜甜的面容
会有生者,不断跋涉飞短流长,绕过惊魂六计
会有橡树与榕树在风中不断纠缠
如果你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墨汁,那些飘扬的旗帜
立即萎下身子,那些伞下的男女,惊慌失措
此时暗河水正好抵达收割后的荒地上,像受了电击
迅速下落
向下的,把向上的带入泥土
朽木被撞碎,生者在百虫内徘徊惘顾
——如果这是书的第一页
他咳嗽着,开始向消失的河道上,
不停的种下小红花:
一朵,十朵,乃至千朵,万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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